“我妈是名阿兹海默患者。”许阳秋先回答了他刚才的问题,“这个病会导致认知障碍,她有时候会往冰箱里塞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叶一愣了愣,没出声。
“说说吧,因为什么打架?又为什么突然跑过来?”许阳秋像个询问叛逆学生的老师。
叶一还是不肯出声。他紧紧闭着嘴巴,他嘴角有干涸的血痂,看着有些骇人。
许阳秋没跟他一般见识,从茶几下掏出一个药箱,抬手拍了拍沙发:“坐这儿。”
叶一不情不愿地坐在沙发另一端,离她很远,她伸长胳膊才能勉强够到他。
“过来点儿。”许阳秋拉着他的小臂把他拽过来,“你这么高的个子,我还能再揍你一顿吗?”
叶一被她一拽,大腿外侧几乎贴着她,他立马向后退开一点。
退完又僵着脖子坐正一些。
许阳秋没理会他别扭的小动作,拿着碘伏棒在伤口周围轻柔地打圈,为他擦去血迹。
叶一把全部的注意力放在控制呼吸上。
她眼睛的形状很好看,瞳孔是很淡的琥珀色,认真盯着谁看的时候,总给人一种被看透但也被爱着的错觉。
他没敢对上这样的目光,任由这目光聚焦于他脸颊的伤口。
幸好伤口藏不了秘密。
“痛吗?”许阳秋在他的伤口上轻轻吹气,碘酒蒸发有种凉凉的感觉。
叶一又向后退了一点,下巴被她捏着,没办法摇头,只好开口:“不痛。”
“能说话啊。”许阳秋擦完了碘酒,掏一盒药油,“我还以为下个楼,你就又变哑巴了呢。”
她用修长的食指蘸取一点药油,轻柔地涂在他脸上,接着由外及内不断加重力道,“忍一忍,痛完就好了。”
等到擦完药,许阳秋才继续刚才的话题:“热搜上的那些,为什么不好好跟学校澄清?不跟学校澄清也算了,怎么也不告诉我?”
叶一这会儿倒是没再犯倔,声音闷在喉咙里:“我讨厌找你帮忙。”
“讨厌找我帮忙,那就不讨厌被取消保研,不讨厌被退学?”许阳秋把药盒收起来,“放心,我不会觉得你麻烦。”
叶一沉默。
“你聪明也努力,一直以来都很出色。我是真的相信你会有事业有成的那天。”许阳秋的语气半哄骗半劝告,“但是事业有成的人不会一直犯倔。”
许阳秋压根没指望他回答,看一眼时间继续说:“太晚了,我不想送你回学校。你是自己开个共享单车骑回去,还是跟上次一样,挑间客房住一晚?”
叶一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也毫不犹豫地选了主卧对面的那间。
许阳秋看他一眼,没说什么。
第二天一早,她按照昨晚说的提出送他回学校时,他又开始犯倔,低着头什么都不说。后来被她催急了,从牙缝里冒出一句:“我不回去。”
许阳秋再劝,他也不肯说别的,翻来覆去就一句:“我不回学校。”
犟种。
他刚打完架,不愿意回学校也在情理之中,但是他这么大一个男人总是住在她家实在不像话。
她两次都是因为一时心软带他回家,又一时心软收留他一天,但她其实不想跟他扯上太多关系。
这人实在太倔了。
叶一性格里有些天才特有的执拗和倔强,她已经有妈妈这个“小朋友”了,没空容忍另一个“小朋友”。
还是保持距离为好。
于是一大清早就搞得鸡飞狗跳。
许阳秋半推半拽地把人塞进车里,无视他的挣扎和抗议。被拽着的时候,叶一大概是不敢真的跟她动手,占了下风。
关门后,叶一的手在门上烦躁地摸索了半天,也没找到那个隐蔽的开门按钮。许阳秋趁机坐进驾驶室,“咔”的一声锁好车门,载着他往学校开去。
他一路沉默,拿后脑勺对着她。
许阳秋趁着红绿灯的间隙,扭头好心劝慰道:“我也是从你那个时候过来的。大四的时候临近毕业,大家压力都很大,总有人会使些不入流的手段恶意竞争。你保研失败,大概率是被竞争者搞了。叶一,你已经大四了,该稳重点了。以后安分一些,不要意气用事。”
叶一还是不肯说话,默默盯着窗沿。
随他吧。
反正该说的话都说了,她良心上过得去。
许阳秋没有停在学校门口,而是停在与校门隔一条街的马路边。谣言正盛,实在是没必要节外生枝。
谁知她按下解锁键的瞬间,叶一打开车门,如箭离弦,“嗖”地冲了出去,朝着学校的反方向跑。
许阳秋从后视镜看着他奔跑的背影,他灵活地绕开人群,接着一转弯不见了。
她无奈苦笑:“这王八蛋,怎么这么倔?”
合着叶一路上死盯着窗沿,不是在跟她赌气,而是思考怎么开门,好趁着她开锁的瞬间跳车逃跑。
又聪明又倔的王八蛋。
她没空跟个犟种男大学生玩什么猫和老鼠的游戏,直接打满舵原地掉头走人。
/
刚到公司,她就收到了个意外消息:远端的项目接洽十分顺利,原本定在下周的kickoff会议提前到了本周。
远端总部在首都,得临时出个差。她拎上办公室里备用的行李箱,让秘书定了最早的机票,连家都没回,直接从公司出发。
她洁癖很严重,能接受的酒店并不多,通常也睡不太好。她让秘书订了远端公司旁边的卡尔顿酒店,这样她可以晚点起床,尽量不影响开会时的状态。
她不出意外地没有睡好。第二天早上,她在楼下买了杯热美式提神,边大口灌下去边等CEO季总。
许阳秋吹着首都干燥的风,等了半个多小时,季总才踩着跟远端约好的时间到楼下。
会议开完还有参观,参观完还有交流会,一套流程走完,等许阳秋跟着季总走出大门时,太阳斜斜地挂在西空――已经下午了。
季总跟她传达了个“好消息”:“远端的项目做完,卡索能打出更广的知名度。接下来,我们就需要开始做被收购前的准备了。”
许阳秋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她不动声色道:“之前方禾集团的收购计划不是搁置了吗?这次重新启动了?”
“不是,之前我们为了CEO的位子跟方禾闹得太难看,短期内计划不可能重启。”季总的司机已经等在楼下了,他上车前丢下一句,“这回是信杨集团跟天成集团计划联合收购卡索。”
首都干涩的风吹得许阳秋喉咙发痛。
她愣在原地,半晌没动。
作者有话说:
kickoff会议:指项目启动会议,一般是正式开始做项目之前两边派代表沟通合作大方向,宣布项目正式开始的一个仪式性的会议。
联合收购:指两个公司达成协议,一起进行收购。
请大家不要怪我一直写英文,大部分英文都是互联网公司常用的说法,文末会注释含义。
女主有留学背景,部分表达方式偏留学生,辛苦大家容忍!
第3章 猫鼠游戏
◎行,那你等到了。◎
许阳秋确实没想到第二次收购来得这么快。
当初许阳秋费尽心思才搅黄方禾的收购计划。她利用季总的强势和多疑,诱使他在与方禾谈判时狮子大开口,导致计划中止。
但同样的招数,用第二次就不灵了。
更何况全公司都巴不得赶紧被收购,她不能做得太明显,季总没那么笨。
早春时节的风不算大,带着清冷的寒意,许阳秋在室外待久了,不由得打了个喷嚏。
一只胳膊揽住了她的肩膀,裹挟着一点檀木的香水味:“阳秋,你冷吗?”
许阳秋扭头看过去,是远端的CEO李铂杨,也是今天的参会人之一。
她抬手把他的胳膊推下去:“我们都分手六年了,保持点距离吧,李总。”
李铂杨和许阳秋是载舟大学的校友。李铂杨比她大五届,是她学长。许阳秋入学时,李铂杨已经在读研一了。
她侧头问他:“你怎么也跟着下来了?”
“这不是难得见你一次,首都跟魔都距离太远,想你了也见不着。”李铂杨不由分说地勾着她的脖子往外走,做着这么出格的动作,手掌却绅士地搭在她肩膀上,“正事聊完了,走,前男友请你喝酒。”
“还没到五点呢。”许阳秋抬手去掰他的手臂,发现掰不动,只好被他带着向街角走去。
“五点什么五点,中国没那规矩。”
许阳秋最终还是被他拖到了一家清吧。也是难为李铂杨能找到下午营业的酒吧,首都和魔都不太一样,很少有二十四小时营业的酒吧。
“人家都说不要跟前男友保持联系。”李铂杨端着一杯sangria,抬手转着自己中指戴着的戒指,半开玩笑道,“你倒好,跟前男友戴同款戒指,还戴左手无名指上。”
许阳秋挑眉,“你少胡说。这戒指我本来就是买给我自己的,是你看上了,死皮赖脸找我要。明明不差这点钱,干嘛逮着你的前女友薅羊毛。”
服务生端着托盘走到他们桌旁。
她和李铂杨口味完全不一样,她不喜欢那种小甜酒,她点的是更烈一点的Moscow mule。
李铂杨抬手示意服务生把酒给她:
“你想要远端的项目,我巴儿巴儿地给你送上门来了。要个戒指当报答还不行?”
李铂杨还是那副花花公子的调调,许阳秋也没多跟他掰扯,顺着他说道:“确实,多亏了李总。”
“少敷衍我。”李铂杨无情拆穿,“有时候我是真觉得你压根儿没喜欢过我,你跟我在一起就是为了我的资源。”
许阳秋懒得理他,问道:“卡索要被联合收购的事情,你知道吧?”
李铂杨确实是个很好的资源,他是国内最大投行盛岸资本的公子哥,又是互联网大厂的CEO,消息只会比她更灵通。
“靠,我就知道你又想出损招阻止收购,你搞黄方禾集团的收购还不够吗?”李铂杨食指猛地一敲桌子,”你答应跟我喝酒,就是想问这事儿?那我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我们家死对头信杨集团的事儿?”
许阳秋有时候想撬开这位公子哥的脑袋,看看里面是不是空心的。
“我没跟你是哪一家公司要收购卡索吧?你要是没听说过这事儿,怎么知道是你家死对头要收购我们?”许阳秋无情拆穿,“李总,你知道的比我多。”
李铂杨深深叹了口气,大概是被自己蠢到了吧。
他最终还是没扛住她的盘问,把收购的相关情况交代了个彻底。
交代完毕,他身体向前倾,凑近许阳秋,嘴角噙着笑,“我亲爱的许总,卡索目前已经上市,迫不及待地想要从朝不保夕的私企转变为集团企业的一部分。所以啊,卡索被收购是早晚的事,你能阻拦一次是你运气好。你真能凭一己之力,让卡索永远不被收购?”
许阳秋拿起面前的酒杯喝了一口,很烈,但她很喜欢。
“我没指望卡索永远不被收购,我只是希望在我彻底准备好之前,卡索不要被收购。”
“阳秋。”李铂杨难得正经叫她名字,“我之前的承诺依然有效。只要你愿意重新跟我在一起,我明天就可以把卡索当作礼物送你。”
“那是我爸的公司。”许阳秋收起笑意,“我会靠自己的力量拿回来。”
“为什么不能靠帅气男友的力量?”李铂杨有些欠揍地仰着头。
“是前男友。”许阳秋纠正道,“李铂杨,我比你更了解你自己。你才不是真的想跟我复合,你只是不能接受是我先提的分手。你听过有句歌词吗?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说的就是你。”
“谁说的?”李铂杨食指无意识地敲击杯壁,没有抬头看她,而是盯着泛起波澜的酒,“我只有跟你在一起的时候非常专一,连精神都没有出轨过,更别说肉/体了。”
“次次谈恋爱都出轨,还能被你反过来说成深情?”许阳秋好脾气地笑道,“李总啊,你别当CEO了,这么会颠倒黑白,当COO吧。”
她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站起身来:“明天一早飞机,我先回去休息了。下次来上海,我请你喝酒。”
“阳秋。”李铂杨突然开口叫住她,“如果我抢先收购卡索呢?到时你会不会来找我?”
许阳秋没理会他的胡说八道,毕竟这位公子哥嘴里别的没有,全是撩妹的情话,她继续向外走去。
李铂杨抬手拉住了她,不让她再走。他认真的神色消失不见,眉宇间多了一丝戏谑:“许总,我说真的。”
“少来。”许阳秋也没挣脱,浅笑着回看他,“你要是能说服你爸,那你就去。我有把握从姓徐的手里抢走卡索,就也有把握从你手里抢走。”
李铂杨依然没有松手。
许阳秋一瞥他的手,示意他放开。
“嗯,许总威武。”
他撒娇般地晃了晃她的手,晃完才慢悠悠地松手。
许阳秋头也不回地走了,她困得不行,急着回酒店补眠。
首都到魔都的飞机延误率很高,许阳秋第二天临近傍晚才到家。她走过大堂的时候,路过了那块角度刁钻的镜子――
然后意外地在同一个地方,看到了同一个不速之客。
她出差期间,他一直等在这?
叶一那双幽黑的。眼睛里透着倔强,隔着玻璃与她对望。
许阳秋这回脚步都没停,直接录掌纹上楼。,不速之客依然蹲在原地,也没跟上来。
那之后的两天,她每天出门和回家时,都能看到叶一抱膝蹲在那个角落。
这小混蛋还真有毅力。
第五天早上,许阳秋终于沉不住气了,走到他旁边。
“你蹲在这儿干什么呢?”
叶一抬头看向她:“等你。”
“行,那你等到了。”许阳秋在沙发上坐下,“有事说事。”
叶一没有站起来,依然保持着蹲着的姿势:“我不想回学校。”
他是不是就会说这一句话?
许阳秋不想跟他过多纠缠,干脆拎包起身:“可以,那你想去哪儿去哪儿。”
说完转身就走。
走了一半,她又回到原地:“你到底怎么进来的?”
叶一抬手一指:“前面绿植和玻璃之间的空隙是监控死角,这个沙发后面也是。”
许阳秋点点头,转身就走,边走边掏出手机给管家发了个消息:
【门口、石区长廊到木区沙发椅之间有监控死角,有个奇怪的人蹲在沙发后面。请你们加强监控。】
她本想再补一句,让保安把叶一赶出去。想想没必要,就算她不说,他们也会赶他出去。
做完这些,她放下手机,下地库取车出门。
按照管家的办事效率,今天晚上她就不用看到叶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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