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氤氲的雾气中，少女站起来，朱唇轻启，缓缓吐出一个名字：
“卫尔加·德里克·约书亚·哈菲尔德”
记得很久之前，她一次来学校，雪女就曾经自我介绍：“……我叫亚莉克希亚·弗格斯·纳达尔·薇薇安。”
当时柴菜菜嘴巴动了动，但她发现自己没办法喊出来。
明明听得清清楚楚的几个字母，但一到嘴边就打滑。
学校的每个人，就算外号差不多，但名字都是独一无二的。
准确念出对方的名字是基本礼仪——柴菜菜在进校就从校训录上看见过。
但是她不行，做不到。
就好像有一双无形的手掐住她的咽喉……
说不出那些名字。
只有雪女不在意这点。
其他人，就算是兔兔，在关键的正式场合，也会微微俯身，说上一句：
“雪女阁下——亚莉克希亚·弗格斯·纳达尔·薇薇安。”
而现在，她终于念出来了，卫尔加的真名！
少年惊喜地看着她，第一次完完整整拥有了自己的名字。
——言灵师，与生俱来就通晓所有人的名字并且操控，万物之灵都在她手中。
柴菜菜缓缓升高，她的眼泪还挂在面颊上，但目光空洞，准确的对上剩下五人——
“路莱斯·德里克·约书亚·哈菲尔德”
“古沙耶·德里克·约书亚·哈菲尔德”
“秦久泽·德里克·约书亚·哈菲尔德”
“叶诺·德里克·约书亚·哈菲尔德”
“阿兰瑟·德里克·约书亚·哈菲尔德”
最后，看向已经变成水晶一样的尤西，缓缓吐出最后几个字——
“别西卜·德里克·约书亚·哈菲尔德”
巨大的金光猛地亮起，整个世界都变成金色海洋。
那金光直冲云霄，仿佛堆积上万年，一朝喷发，势不可挡。
尤西就像玻璃做的那样，“咔嚓”一声，纷纷扬扬碎裂开。
天地都为之变色。
柴菜菜的长发极尽张扬，她整个人升至高处，双眸紧闭，五官开始裂变，好像有一双无形的手在她脸上揉捏，巧夺天工之势，精致犹如造物主最美丽的杰作。那白皙粉嫩的皮肤和修长笔直的大腿也被粉色丝绸缠绕着，绝世而独立。
巫野申仰头看着，轻轻叹息道：“玲珑心，终于真正成熟了。”
有些惋惜地看了一眼尤西方向，他摇摇头，又满脸狂喜，兴奋着往前一探……
骤然插入柴菜菜胸膛。
史上最强言灵师的玲珑心！
能够治愈一切伤痛，哪怕只剩下一片灵魂碎片也能完美复原的玲珑心。
终于，到手了！
金色如琉璃般的心脏，“咚”“咚咚”“咚咚咚”在他掌心跳动。
为了这颗玲珑心，他付出良多。
硬生生将自己的灵魂震散藏入恶鬼王体内，蛰伏多年只为它。
“你们以为巫妖王是那么容易复活，只有得到玲珑心，我才能成为真正的巫妖王！”
他嘴角噙着一丝笑意，高举玲珑心，猛地按在自己心口。
然后下一刻，猝不及防下，一口鲜血喷射出来……
巫野申不可置信地低头……
雪白的水晶剑尖从自己胸口冒出一小节。
这种痛苦，已经上万年没有感受过了。
“噗嗤噗呲”地声音在胸腔内响起，他浑身血液仿佛被抽干，手里还依旧死死握紧玲珑心。
勉强回过头，就见青己校长带领董事会，以及三千世界最优秀的种族军团，出现在自己身后……
巫野申怔忡片刻，猛地转向尤西方向，下一刻，“哈哈”大笑出声——
“别西卜，就算只是一具躯壳也如此厉害！巫野申，不冤！”
他抬起头，果然看到无尽高空上，火海滔滔中，被隐藏住的红色小点在缓缓散发光晕，所过之处银光点点……
原来“地狱枷锁”阵上，早就被笼罩住一层“神降祝福”。
再搭配校长手里的“命运守护之刃”——当年先知的本命兵器……
不冤，不冤！
此时如果柴菜菜能看到这一幕，大概就会知道，为什么精灵族一直有种违和感。
因为那些精灵，早就不全是精灵，而是想尽办法分批进入的种族军队。
为什么这里没有遇见过人类，甚至其他生物都特别少。
因为人类早就被远远驱逐，巫妖王的业力需要人的情绪，而他寄居的鬼王身体，也需要人类的灵魂之力源源不断供给。
尤西需要玲珑心，但他从未想过要帮助巫妖王！
巫野申凄惨大叫着，身体逐渐扭曲，普普通通的外貌退散殆尽。
黑色袍服笼罩下，是一个男生女相的年轻人。
他五官精致，面色又青又白，周身散发着源源不断的死亡气息，血红色眼眸毫无感情，下一瞬又极尽疯狂。
青己霍的抽出雪白长刃，大手一挥。
无数道光芒将巫野申彻底笼罩……
光团最中间，千万人般的尖叫骤停，最后变成极为低沉的一句话——
“永远背负着罪孽游走在暗黑之中的巫妖，业火不灭，亦永世不灭。我以神魂起誓，别西卜，终有一日，我定会向你复仇！”
光芒退散，原地留下的，除了那团渐渐消散的黑色雾气，只有依旧在跳动的“玲珑心”。
阿兔学长身穿深蓝色盔甲，浓墨重彩的艳丽面庞上是难得的犹豫：
“校长，他……”
青己苍白的面色变得红润，笑着摆手：“下次苏醒起码十万年。到时候，一定会有新的人出现！”
“那您的灵魂回来了吗？”
青已点点头。
尤西没撒谎，他确实是被掠走了大部分灵魂。
当时巫妖王满世界搞事，除了抽取灵魂之力为己所用，主要就是为了牵制他。
毕竟青己校长可是当年那场大战中，活到如今的唯一幸存者。
而他也确实成功了。
但是，谁说灵魂被拿走就一定毫无意识。
没有人比尤西更有发言权。
毕竟他可是几乎连所有灵魂都失去的……
青己手握“玲珑心”，看着现场除了他们之外，唯一的生物——柴菜菜失去心脏的身体，摇头叹息着抱住了她。
接着大喝道——
“回校！”
他答应了尤西，一定要将这东西放入一个地方……
那是他穷尽整个生命、无尽的漫长岁月、用永世不灭的灵魂换回来的东西！
最后看了一眼那人消失的方向，青己眼中是深深切切的悲伤。
他早就说过，有很多时候，记忆全部恢复不一定是好事。
失去记忆，不会悲伤、绝望，也不会……死。
而记忆一旦恢复，爱将比恨更加可怕。
会叫人心甘情愿万劫不复，死无葬身之地。
青己眯了眯眼，他记得很清楚当年见到尤西的情景。
虽然不知道身份，但一眼能够看出，面前这个强大得连神都会害怕的男人，其实只是一具躯壳——
一具真真正正、字面意义上的“壳子”！
他情感缺失，浑浑噩噩，抱着具冰雕，嘴里反复念叨着三个字——
“玲珑心”，“玲珑心”……
不知怎么就认准了自己有“玲珑心”，一言不合大开杀戒。
青己想，世界上出现过一个“先知”，说不定还有其他的预知术。
于是承诺这个男人：我会帮你寻找玲珑心。
但玲珑心的传说，连他都只听说过。
后来青己问他叫什么，男人嘴巴里半天才说出一个“西”字。
所以他为他取名尤西。
尤有希望的——西。
后来尤西断断续续告诉他只字片语，青己推测出大概来……
冰雕是他义姐，不知为何死去上万年，或许更久。
阿西的灵魂也不知何故消散，只有最后一丝——或许指甲盖那么一丝。
他存在的唯一目的就是复活姐姐。
青己永远记得阿西当时的表情，从未在生灵脸上见过的……
无尽深渊的绝望，和微末的、看不见的希望。
后来阿西陷入沉眠，醒来后记忆也是断断续续。
那是灵魂不稳定的表现。
本来就只有那么一丝留在体内，能睁开眼都是奇迹。
偏偏他性格同样不稳，时常控制不住的暴虐。
所以青己给他穿上女装，穿了裙子总不好随随便便动手吧。
他就像一个精神病患者，随时出现问题。
控制不住的暴力、总是睡不够，这是身体本能，在温养为数不多的魂。
这也是为什么他不能通过空间裂缝，因为他的灵魂再也经不起消耗。
青己和巫野申也是同样。
同时也说明当初在金龙世界，青己不赞成他救柴菜菜的原因。
——动用那么一点灵魂力，他足足沉睡一年有余。
而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去冥王世界救她……
至于巫妖王，最开始青己并不知道巫妖王的事，是他无意中问起“玲珑心”。
阿西告诉他，一团影子找上门，说这个世界上只有“玲珑心”可以复活姐姐，也只有神选学院能培育出玲珑心。
夜幕降临，所有人都已经离开。
美轮美奂的绿色极光和蓝色极光交错。
没人注意到，在这美丽夜空之下，在这满园颓靡的蔷薇花内，少女遗留在花海里的东西——
绚烂的黑水晶手链、海底最为瑰丽的蓝色珍珠、逆鳞变作的金色左耳钉、曼珠沙华的额间饰、灵魂之力铸就的银色脚链、恶魔之吻幻化的红色发带……
以及，生命之树上，第一滴露珠变幻而成的右耳钉。
它们汇聚在一起，最后变成透明的金色，仿佛粘合剂一般，将纷飞的琉璃粉末缓缓聚集在一起。
渐渐形成一个语言无法形容的、雌雄莫辩的人影……
时光茬苒。
柴菜菜做了一个非常非常久远的梦……
说起来她现在才发现，好像自从上次梦到过路莱斯，到后来入神选学院，在异世界那么多年，她居然从未再做过任何一个梦。
好像她的梦被人为刻意封印，变成一个绝对禁区，不允许任何人踏足。
柴菜菜有点不高兴，做梦的权利都没有了活着还有什么乐趣可言？
所以这个梦对她来说弥足珍贵。
赤脚踩在柔软的云层上，她穿着白色的长袍，脚踝上有个金色圈圈。
她的皮肤比云朵还要白，腰肢比棉花糖还要柔软。
她看不见自己的模样，但是她无比确信，自己是极美极美的。
但好像，身体比原来成熟很多。
柴菜菜美滋滋想着，不成想还没等自恋完，一个奶团子蓦然冲到身前，一把抱住她小腿，奶声奶气地“哼”道：
“阿姐！自从来到第一天，你都不陪我了！”
柴菜菜听到自己温温柔柔地轻笑，不受控制蹲下身，将奶团子抱在胸前，揪着对方肉乎乎的小脸，好声好气地哄他：
“因为阿姐要工作呀，工作了阿姐就能送阿西上最好的学院，说不定还有机会得到炽天使圣光照耀。阿西不是想去天使军团吗，阿姐一定要让你成为最优秀的天使！”
奶团子藕节般的小短手巴住柴菜菜，死死搂住她脖颈，闷闷说：
“才不是我的愿望，阿西的愿望是想永远和阿姐在一起！”
“那是不是要变厉害才能永远在一起呢？”
奶团子不高兴地点头。
“那阿姐能不能指望阿西？”
奶团子大声说：“能！”
柴菜菜从怀里摸出一颗紫色冰糖，轻轻放进奶团子嘴里：
“那阿西是不是应该放开姐姐，让姐姐努力工作呢？”
奶团子往柴菜菜背后的篓子里面爬，坐好后吸着舌尖的甜蜜滋味，口齿不清地大声说道：
“阿西一定要成为最最厉害的大天使！永永远远和阿姐在一起！”
事实证明，永远这个词永远都没有出现过……
阿西加入了路西菲尔的天使军团。
随着圣子降临、路西裴尔的拒绝臣服，到路西菲尔举反旗、“星辰之战”……
“永远”亚然而止。
柴菜菜听闻，当年的奶团子随同路西法堕落，也坠入永劫的深渊中。
他叛神了。
很久之后，天使们说，阿西化身成为掌管暴食的别西卜。
他们再也没有相见。
直到有一天，一只金色羽毛飞到第一天。
圣钟敲响整个天界……
别西卜在撒旦示意下，引诱夏娃食用禁果，开启了通往新世界的大门……
从此，罪恶、病毒、死亡遍布世界。
柴菜菜心说，奶团子真厉害，这种事都做得出来。
但是她的身体却不受控制，将背篓放下，第一次走到圣阶之上，跪在耶和华面前。
她祈祷，她请求宽恕。
别西卜的原罪已不可挽回，她愿以自身洗净他身上的神谴。
她做不到眼睁睁看着自己养大的团子万劫不复。
耶和华没有见她。
柴菜菜控制不住的继续跪着。
漫天蔷薇在她身体四周飞扬，凋零，直到她变成第一天上的一座冰雕。
蔷薇落她满身，而她魂飞魄散。
天界再也没有白蔷薇。
……柴菜菜飘离到云层最高处，看着自己变短了一些的灵魂体，傻子也知道，这个女人或许……是自己的前世。
难怪自己身为言灵师，却天生喊不出那些人的名字。
因为她的灵魂从根子上就是残缺的——连整个灵魂都被冻得支离破碎，更何况一副嗓子。
她无法理解前世的行为，但她感同生受那种绝望和悲伤。
不只是为他赎罪，是自己也不想活了。
没有他，无穷无尽的岁月有什么意义？
柴菜菜愣神片刻，旋即有点恼，看过就算了，为什么还不醒？
这个梦已经做了万年，够了吧！
用力闭上眼，再次睁开时，就看到已经长大的奶团子……
黑色羽翼和天使完全不同，大张着黑色六翼的英俊男人如邪神降临，周身气势骤然放开，他一言不发抱住冰雕……
没有人阻止。
因为他一边飞翔，一边自行解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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