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鸦人在空中犹如影子，世界上难道还有比影子更快的东西吗？
除非，他能提前预判到，它的飞行轨迹。
即便如此，鸦人也并不轻敌，它猛地窜进附近的林子，树叶簌簌拍动两下，陷入静谧。
这是鸦人的诡计，让格纳辨不清它会从哪出现。
后方，左方，还是从正前方呢？
弓箭手不敢呼吸，在这生与死的较量中，任何的细节都将决定胜败。
他的耳朵动了动，细微的声音在某个方向暴露。
接着，“咿呀”一声，像孩童的嘶叫般，影子从左边呼啸而来，
与此同时，“咻”地一下，箭射了出去。
鸦人的爪子蹭破了格纳右眼的眼皮，但它也无法再继续了。
鸦人倒了下来，胸口插着箭的位置汩汩流出鲜血。
格纳看都没看它，便跑向坎蒂丝。
坎蒂丝还活着，但她的脸上全都是已经干枯了的血。
“坎蒂丝。”格纳呼喊她。
坎蒂丝听见他的声音，却抽搐了一下身体，反而朝远离他的方向爬去。
“怎么了？”格纳靠近她。
“不要过来，格纳，不要、不要看我！”
格纳依言没有再多靠近一步，但他也已经看清了一切。
她眼罩外的那只眼睛周围全是血，仔细看，被血覆盖眼眶里空无一物。
格纳感到自己的心被绞紧了。
又是这样。
同样的事情，也发生在十年前，当时懦弱无能的自己总被欺负，而高个的坎蒂丝却总能将他护在身后保护他。
但有一回，有那么一回，对方是比他们大了好几岁的孩子，他们手里拿着不知从哪偷来的铁剑。
坎蒂丝如往日一般将他保护在身后，但却并没有击退这些人，反被他们的铁剑刺中了。
坎蒂丝呆呆地站着，在疼痛彻底到来之前，鲜血先顺着右眼滴落。她摸着流血的眼睛，问格纳：“格纳，为什么我看到的东西变得怪怪的……”
那群孩子也没想到剑真的会刺中对方，他们吓得丢了掉剑，从那以后再也没在格纳与坎蒂丝的面前出现过。
但坎蒂丝的一只眼睛却也因此永远失去了光明。
过了几个月，格纳找到了坎蒂丝，对方戴上了眼罩，在嘻嘻哈哈地吃一块面包，仿佛已经从阴翳中走出。
哪有那么简单？
世界上哪有那么简单的事？
幼小格纳看着坎蒂丝失去的那只眼睛，像之前一般，对她告白：“坎蒂丝，以后我们结婚，好不好？”
这一回，坎蒂丝没有回答“你太矮了”之类的话。
也就是从这一刻开始，格纳才明白，从前的拒绝其实都不是真正的拒绝。
这一次的才是。
“我才不要。”当时才几岁大的坎蒂丝已经非常要强，从她的嘴巴里说出了大人们都会觉得有点深奥的话，“这种愧疚感带来的喜欢，我才不要呢。”
女孩瞪着仅剩的那只眼，看格纳：“你什么也没欠我，格纳。”
再后来，他遇到了缇因雪，那光芒万丈的，吸引着所有人看向她的女性，带给了自己前所未有的轻松感。
她曾对自己说：“你对坎蒂丝的感情是出于愧疚吧。因为她为你失去了一只眼睛，不是吗？但这不是爱情，格纳。”
格纳觉得缇因雪说得有道理，她告诉自己的话和坎蒂丝告诉自己的一模一样。
是因为愧疚，所以才觉得喜欢。
这不是喜欢。
这不是喜欢……么？
当少女又一次在自己眼前，因为自己的无能，而失去另一只眼睛的时候，有什么早该发现却没发现的东西，在格纳心中爆发出来。
他大声叫喊，骂了好多句脏话。
“这他/妈如果不是喜欢的话，是什么？”
“愧疚感？哈？我是那种会因为别人为我做了什么，就感激到不行的类型吗？”
“坎蒂丝，我在你眼里是这样好的人吗？我他/妈才不是！”
“我就是喜欢你。从小的时候就喜欢。”
坎蒂丝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但听到他的表白时，还是忍不住地流泪。
“不准哭，你眼睛都流这么多血了，你还哭？”
“你在说什么呢，笨蛋，眼球都没了，我彻底瞎了。”
“反正，你，不准哭。”
坎蒂丝果真停下了哭泣，可是哭泣声并没有停止，她什么也看不见，却知道，此时，是谁在哭。
格纳抱起她，轻吻她脏兮兮的发丝：“好了，我们去找奈登吧，那家伙不是成为魔王了吗，魔法什么的总会些吧，就像缇因雪为艾莉丝变出手臂一样。”
但奈登给出的答案是“不可能”。
奈登说：“坎蒂丝已经没有一只看得见的眼睛了，没有办法复制。”
坎蒂丝在格纳的怀中紧缩了一下，她很难过，却依然笑着说：“没关系的，我这么厉害，瞎了也很厉害。”
“闭嘴。”格纳说，“那么，奈登，假如说，把另一个人的眼睛转移给她呢？”
“格纳……！”坎蒂丝猜到了他要做什么。
奈登定定看了格纳半晌，才说：“可以，但你会失去一只眼睛。”
“不可以！奈登，绝对不可以做这种事！”坎蒂丝挣扎着，要从格纳身上下来，但红发青年牢牢抱住了她，还捂住了她的嘴。
“开始吧。”格纳说。
奈登以为自己已经对这些昔日的朋友毫无感情，自从他苏醒之后，他生命中的意义便就只有艾莉丝，其他人管他什么事？
但这一刻，他的手不知为何还是犹豫了，却也只犹豫了一小会，魔法最终还是施展了。
光芒闪烁，格纳并没有感到痛苦，但施法结束后，他还是明确地感觉到自己失去了一只眼睛。
坎蒂丝已经哭得泣不成声，眼前的视野从黑暗过渡到光明，但这光明是模糊的。
格纳松开捂在坎蒂丝嘴上的手。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坎蒂丝问他。
“没有什么为什么。倒是现在，有句话我可以说了。”格纳勾起唇角，笑得不羁而愉悦，“坎蒂丝，我们相配了。”
愧疚什么的鬼话，都去死吧。
艾莉丝拉着奈登离开，留给格纳和坎蒂丝相处的时间。
身旁的少女好像有心事，奈登侧头看她：“怎么了？艾莉丝？”
艾莉丝摇头。
奈登挑起眉说：“你很羡慕他们吗？你如果需要的话，我也随时愿意为你剜下一只眼睛。”
说完，奈登真的将手伸向眼睛，艾莉丝赶紧按住他，对上对方戏谑的一笑时，她才意识到他是骗她的。
艾莉丝说：“不，我并不是羡慕他们……我只是，有话要对你说。”
奈登眸中暗了几分，身体僵直：“怎么了？”
艾莉丝安慰他般地捏住他的手：“我就是想说，我觉得，我愿意接受你。”
奈登喉结滚动，紧张地问：“愿意接受……是什么意思？”
艾莉丝甜甜地说：“意思是，想要和你结婚，想要你做我孩子的父亲呀。”
奈登的眼睛眨了眨，几乎差一点就要掉下眼泪，他见到少女从口袋里取出一样东西。
“这是什么？”
“送给我亲爱的奈登大人的礼物。”
那是一枚耳钉，自己并没有耳洞，但那有什么关系？
这是艾莉丝送给我的，这是艾莉丝第一次送我的礼物。
奈登激动地拿起那枚耳钉，本想硬按进耳垂中，然而那耳钉一碰到耳朵，便主动黏了上去。
有点……奇怪。
“艾莉丝，这到底是什么？”
艾莉丝没有回答他，只是在笑，那笑意冷冷的，接着冷意传达到他的身上。
奈登低头看自己，发现从自己被艾莉丝握住的手开始，冻结的寒气渐渐延展到他的全身。
他被冻住了。
但这种源自卡尔斯的冰魔法……怎么可能冻住他呢？ ！
像是知晓他的困惑般，少女好心地解释道：“这是一枚可以封印魔力的耳钉，戴上后，你的身体会变得像魔塔解封前一般。”
无法使用魔法，也无法免疫卡尔斯的魔法。
艾莉丝催生出自己身体里的魔力，不断放出寒气去冰冻眼前的人，魔虫在体内生活的现今，她本不该有这么多魔力的，这要多亏了眼前人的补给啊。
现在，全都还给你。
青年的手、脚、身体被冻住，头部却没有，然而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看着艾莉丝。
深深地看着她，眼中是悲伤么，不是，是绝望么，不是。
什么都有，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艾莉丝这时抽出了腰间的剑，那把他赠给她的剑。
青年今天没有穿铠甲，剑尖一触到那丝质的衣衫，便无情地割破，向前行进，在他的胸口留下一个血孔。
血液顺着骑士剑滴落，却没有听见预想之中的呻/吟声，或是道歉，一样都没发生。
青年紧抿住嘴唇，以沉默回应。
此时，杀了他是再简单不过的事。
任何一个武艺不精，不擅魔法的人，都能做到。
但艾莉丝却不知为何，无法再将那把剑推得更深了。
她使不上力气。
“算了。”她听见自己疲惫地说道，接着她松开了握剑的手。
脖子上的项链没有了青年的魔力做支撑，被她轻而易举地扯断。
钻石啊、断掉的银链啊，落在地上，敲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而艾莉丝转过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格纳和坎蒂丝的剧情结束。
下章，奈登和艾莉丝两个可以好好打一架了（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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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卿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艾莉丝和史莱姆造访的时候，赫尔墨斯趴在桌上睡着了，门没有关，而他的的桌上堆满了关于魔法的书。
老师他真认真啊，艾莉丝想。
因为来访的事情非常重要，即便会打扰到老人的休息，艾莉丝也不能离开。
她坐在一旁，呆呆望向窗外，等候老人醒来。
今晚的月色很好，但整条街道寂静无人。
不知过了多久，老人缓缓睁开了眼，他直起身子，睡意朦胧地看着艾莉丝和史莱姆。
“是为了奈登的事吗？”
艾莉丝点头，先将几乎耗尽能量的贤者吊坠归还赫尔墨斯，后将奈登的事情告诉了他。
“你是说，奈登他苏醒后，仿佛变了一个人？”
“我记得您说过，真正的奈登·卡尔斯是那位魔王，而不是勇者。但现在的奈登既不像勇者，也不像是那位魔王啊。”
“或许是因为，那场身体的争夺战，奈登——也就是你说的勇者，他战胜了魔王，但他同时……也被感染了。”
“感染？”
赫尔墨斯说：“是的，无论他多么努力，他也无法改变自己体内血液的事实，他胜利了，却依然受到那些血液的影响。现在的奈登就像是人类与魔物的完整结合体，既有着魔物的邪恶强大，又有着人类的复杂心思……”
艾莉丝担忧道：“您的意思好像是，现在的奈登比以前的魔王更恐怖……”
赫尔墨斯沉默地点头。
艾莉丝试探性地问道：“那，老师，我们能否做些什么帮到他呢？”
赫尔墨斯悲观地说：“魔塔都已解封，他体内的血液终将迎来完全苏醒的一天，我们已经什么都做不了了……要么杀了他，要么就等待他将我们全部毁灭。”
毁灭这个词让艾莉丝皱起了眉：“我觉得，奈登他还不至于这样吧……？”
赫尔墨斯反问她：“你没有发现，他越来越控制不了自己了吗？”
艾莉丝无言。
确实是这样。
奈登刚苏醒的时候，还没有像……现在这样崩坏吧。
一阵令人忧伤的静默横扫过房间。
随后是老人总结性的话语。
“艾莉丝，听我一句话，放弃他吧。”
“我已经放弃他了，”艾莉丝说，“我什至还想杀了他呢，但我……下不了手。”
“这说明你还没有放弃，你还对他抱有了不切实际的希望。”老人严格地说道，“这不怪你，我的孩子，我们都会为感情困扰。一想到那个孩子最终也无法逃离命运，悲伤便在我的身体里轰鸣不止……但我并不会后悔当初将他带回来抚养长大。即便，那或许是赌上了整个国家乃至整片大陆的命运啊。”
赫尔墨斯拿起艾莉丝的手，放在自己手心里，安慰她地拍了拍。
正当艾莉丝的神情有所动容时，窗外的街上传来了人群的熙攘声，艾莉丝嚯地站了起来，走到窗边，向外看去。
她看到许许多多人手拿着剑、法杖、大锤等武器，正一同向着一个方向前进。
她推开窗户，外面的声音变得更清晰了。
她听见他们口中叫喊的口号：“打倒魔王！打倒魔王！打倒魔王！”
“魔王？”艾莉丝惊讶地转过头，看赫尔墨斯，“他们说的魔王该不会是指奈登吗？”
赫尔墨斯以沉默相对。
艾莉丝察觉到什么一般，追问道：“老师，您是知道的对吗？您是知道，这些人今天会去攻打奈登的对吗？”
“艾莉丝，你知道当时塔的解封是用尸体做祭品的吧？”
“是的，我知道。”
“那些尸体大多都是城中的平民，那么多人失踪，不可能不引起别人的注意。现在事情暴露了，大家都知道了是奈登做的，所以……”
“请等一下，老师！”艾莉丝急切地说道，“那明明是缇因雪和魔王一起做的，也许老师您会说，以前的魔王和现在的奈登是同一个人，但也不该由他一个人承担吧！”
赫尔墨斯走向艾莉丝：“艾莉丝，我想你现在需要冷静下，感情已经将你变得不明是非了。”
艾莉丝瞪大着眼睛，大口大口地喘气，和赫尔墨斯面对着面。
这一刻，她与老人之间仿佛有一条泾渭分明的线，老人象征了理性和正义，而她则象征了……疯狂。
向前一步，就可以回归理性，从此再也不用管那个人了。
但为什么，这一步就是踏不出去呢。
“我不想消失，艾莉丝。”
脑海里响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声音。
随后，艾莉丝夺门而出，史莱姆向赫尔墨斯用“咕噜”道了句再见后，也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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