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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登悲伤极了，眼中的光芒几近熄灭，异乡人期待地看着他，觉得他这一回一定，一定会成为自己期待的弟弟了。
可那光芒不知为何，又被点亮了。
不是不再悲伤，而是眼含了一种东西。
那是异乡人最讨厌，也最不理解的东西。
那也是人类在如此多强大的物种之间存活、延续下来，所依靠的东西。
其名，希望。
异乡人不禁想起曾经收养他的那户人家，贫穷的、丑陋的、无趣的一家人，却常常会因为无关紧要的小事开怀地大笑起来，每当那时，异乡人就觉得自己与他们格格不入。
你们为什么这么高兴呢？
像你们这样的人也有资格高兴吗？
异乡人不明白，却也在思考之后得出了一个讨厌的结论。
那就是，不管卑微还是弱小，能活到现今，他们的存在本身就称得上伟大了。
异乡人摇摇头，赶快剔除这个想法，他开始继续想他的魔法，至少在这个领域，他较人类是有优越感的。
但又一个令他痛苦的事实是，异乡人挣扎了一生，最终也没有创造出属于自己的魔法。
他就只不过是，白白的挣扎罢了。
这一切的遐想令异乡人愤怒到颤抖，他突然明白，自己的弟弟已经回不来了，
面前的这个人已经越来越像一个愚蠢的人类了。
异乡人不死心地握紧了双手，他安慰自己，至少，在他死之前，他还可以先将那个女孩送入地狱。
但“咕咚”的一声响打断了他的美梦，他眼睁睁看见了艾莉丝站了起来。
那声“咕咚”源自她的肚子。
“好饿。”异乡人听到她念出这样两个字节。
艾莉丝闻到了香味，她顺着本能，茫茫然地走向香气的位置，将鼻尖凑到奈登的身上闻了闻。
奈登欣喜地呼喊她：“艾莉丝，你好了吗？”
艾莉丝没有理他，而是在心里想，这个人很好吃的样子，但不能吃他，她喜欢他。
于是，她看向了另一个人。
眼睛眯了起来，嘴巴像看到猎物的野兽般微微张开了嘴。
“想吃。”她说。
异乡人并不明白她在说什么，只是想要攻击她，可他指间才刚出现魔法的火花，就被少女一口咬住吃了。
少女的舌尖蹭过异乡人的手指，传达到青年的眼中，变得非常的碍眼。
圣剑砍了下去。
异乡人的叫喊声惊醒了艾莉丝，她眨了眨眼睛，从刚才那种极度饥饿的状态中缓过神。
她摸了摸肚子，虽然还不知道为什么，但她感觉到身体里的那根虫子与她合为一体了。
并不是像公主与虫子的那种关系，而更像是某种她将它消化、融合了的关系。
她猜想，之前亚历克斯发现她身体里的魔力徘徊在-999附近，怎么都无法补充时，那根虫子便就已经在被她慢慢融合了。
艾莉丝按耐住饿意，将注意力投入到眼前的事。
她看着异乡人的尸体，表情复杂地看了眼奈登。
你还是有点黑嘛。
不过没事，她喜欢。
艾莉丝弯腰看着奄奄一息的异乡人：“有话说吗？”
像他这种程度的反派，给个五分钟的发言时间，不过分吧？
但异乡人什么也没说，只是拿一种唾弃的目光看着他们两人。
“哎。”艾莉丝叹气，“你不说，那我就说啦。”
“无论如何，你都曾经做过我的老师，你对于魔法的钻研精神值得赞扬。不过，你到死也没研究出自己的魔法，真的很逊。”艾莉丝满意地看着异乡人眼中渗出的痛苦，“但没有关系，老师，你的梦想，学生会替你达成的。”
说完，艾莉丝便按住奈登的剑又给异乡人补上一刀，彻底删除了他的“临终发言时间”。
一切终于都结束了。
艾莉丝、奈登、史莱姆，凝望了异乡人的尸体最后一眼后，他们三个离开了房间。
刚走到屋外，远处一个突然升起的巨大东西便吸引走了他们的注意力。
不，正确的说，是只吸引了艾莉丝一个人的注意力。
而奈登和史莱姆其实什么也没看见，只是惊讶艾莉丝为什么突然紧盯着远方。
在艾莉丝的眼中，远方的山谷上出现了一扇巨大的门。
没有任何标志，显示那扇门会通往那里，但她就是知道……那是回家的门。
那只可能是回家的门。
艾莉丝奔了过去。
缇因雪赶到山谷的时候，刚巧看到那扇门消失的一瞬。
她绝望地跪了下来，撕心裂肺地哭喊，哭了好一会，她注意到了艾莉丝。
对方应该是比她早许多到这的才对，可她为什么还没有走？
得知艾莉丝没有走，缇因雪是高兴的，很好，不会只有我一个人被困在这了。
但她还是忍不住问道：“艾莉丝，你为什么不离开？你别告诉是为了奈登！”
可艾莉丝脸上的表情却像极了“就是这么一回事”。
缇因雪气笑了：“就为了个NPC ，你放弃了回家的机会？”
艾莉丝说：“我不觉得他是个NPC ，我觉得他是真实存在的。所以，我不能够随随便便地说喜欢他，又随随便便地离开。但我不否认，我抱有了门还会再次打开的希望。”
“再次打开？”缇因雪说，“你想的太天真了！你知道这一次的门为什么会开吗？是因为游戏里所有的结局都已经达成了。没有错，我之前的每一周目都还差一个结局，而这个结局却被你误打误撞地打出了。在游戏界，这种隐藏得很深很难开启的结局，通常会被称之为真结局。但真结局也是结局。换句话说，你与奈登所做的一切，那个神秘的我一开始也不知道是谁的黑发男的出现，全部都是系统设定好的一环罢了，即使过程有出入，角色有出入，结果都是一样的。——那么，结局已经全通的现在，门关上了，又怎么还会开启？”
“啊，是么。”艾莉丝看上去有些难过，但又没有太悲伤，“在你来之前，我在门外站了好久好久，我想到了无数种结局，几乎每一种都告诉我离开是最好的。但我就是没办法这样离开，回到原来的世界里，轻描淡写地告诉自己，过去发生的只是一场梦，一场游戏，什么都不是。我……没办法那么欺骗自己。你要说我是愚蠢地喜欢上了一个NPC ，也没有错，我确实喜欢他，喜欢到……我开始怀疑，我也是一个NPC了。”
缇因雪冷笑了一声，说：“好吧，你选择了他，可你能否确定，他会选择你呢？你敢告诉他，这个世界是假的吗？”
艾莉丝想了想，摇了摇头。
“是吧，你不打算告诉他，你害怕他知道了以后，离开你。”
“不，我是害怕，他知道了以后……承受不住。”
“你说得多高尚啊！可你就算不告诉他，他也总有一天会知道的。”缇因雪说，“你还没去过外面吧？我去过，觉得无聊，又回来了。一方面是因为没有人，另一方面是因为在更遥远的地方，不仅没有人，连生命体都没有。没有草，没有树，没有花朵。那是游戏里根本不会涉及到的地方，于是设计者也就没有管它了。等你和奈登前往了那些空荡荡的地方后，你们该怎么办？”
“我们可以一起去创造。”
“哦？他会愿意吗？他难道不会因为发现你是个说谎者，而厌恶你，离开你吗？”
艾莉丝听到这却笑了：“离开是奈登的自由。如果那一刻，他产生了'艾莉丝原来是玩家，我要离开她'的想法，这不该称为自我意识吗？我会很高兴地祝福他。这也证明了，喜欢他，为了他留下来的我，一点都不傻。他并不是某个游戏的NPC ，而是真实存在的人。”
缇因雪被艾莉丝的想法震撼到了，被她的愚蠢震撼到了。
“算了，当我什么也没说，你开心就好。”
她转身想走，可是艾莉丝拉住了她。
“干嘛？”缇因雪瞪她。
“下次门开启的时候，我会帮助你逃走的。”艾莉丝说。
“逃走？”
“是啊，拉斐尔不是一直关着你么？”
提及拉斐尔，缇因雪的脸白了许多。
如果不是拉斐尔迟迟不肯放她走，她现在已经回去了，回家了。
缇因雪惊恐地四处张望，她有一种预感，拉斐尔一定就在附近不远处，正窥视她，跟踪她，打算又一次将她囚在家中。
“你看不到那扇门吧？”
“嗯。但我猜到了。”
“你知道你为什么看不到门，而我却看得到吗？”拉斐尔看向奈登，“因为我看透了这个世界的本质就是一场游戏，这件事我早就告诉了你，可你竟然至今都不肯相信。”
“我……开始试着去相信了。”
拉斐尔轻笑：“你如果相信，你还会那么轻易放艾莉丝走吗？”
“会的。”奈登坚定地说，“就是看到艾莉丝奔向那的一瞬间，我才开始有点相信了。”
拉斐尔嘲弄地说：“所以，你明知她要离开，你还让她走？”
“为什么不呢？”奈登说，“你不也让缇因雪走了吗？”
拉斐尔哈哈大笑，眼中凝着深沉的悲伤：“我就是知道她走不了，才在最后一刻放她走的，我想让她绝望。”
奈登沉默了。
过了会，拉斐尔问：“你会告诉艾莉丝，你已经得知这一切了么？”
奈登摇头。
“为什么？”
“告诉她的话……她会有压力的。”
拉斐尔笑：“神和玩具谈恋爱，怎么会有压力呢？”
奈登说：“但我了解艾莉丝，我知道她会……很愧疚的。”
“是你自以为了解她。”拉斐尔眯起眼睛，“永远不要妄想去了解神。假如她没有走，她也总有一天会对你厌倦的。”
“我不想去假定还没有发生过的事。”
“你难道相信她真的爱你么？”
奈登停了停，说：“我从前也在想，是我祈求到了艾莉丝的爱，她的爱是神明对我的。但我现在觉得，我是得到了我应有的爱。我在艾莉丝的眼中，或许和艾莉丝在我的眼中一样好呢？”
拉斐尔又是一阵笑。
可奈登不理他，继续说了下去：“是神喜欢我。我也喜欢神。我和神是平等的。”
“你们这样天真，总有一天会被真相撕裂的。”
“我们也有可能会很幸福。”
“但那前提是，她不离开吧——”
拉斐尔话还没说完，就见到奈登突然转过头去，拉斐尔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竟然是艾莉丝。
她没有走，她留下了。
刹那间，拉斐尔瞥见奈登的脸上流下了眼泪。
拉斐尔摇了摇头。
什么啊，你刚才说的都是逞强的话吗？
“奈登，你刚才和拉斐尔说什么呢？”
“没有说什么。”
“那你怎么哭了呀！”
“因为风沙好大……艾莉丝，你也哭了。”
艾莉丝揉了揉眼睛：“诶，有吗？”
奈登认真地替她拭着眼泪：“有哦，第一次看到艾莉丝哭得这么厉害。”
“诶……或许是因为，我刚做了一个选择吧。”
“是后悔了吗？”
“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后悔，但那是我现在、我此刻最想做的事。”
“啊，嗯。”
两人握起了手，十指相扣，眼泪流个不停，可能今天还要再流很久很久了。
他们的心里各怀心思。
——不知道奈登知道真相后，会不会讨厌自己。
——不知道艾莉丝厌倦自己后，会不会后悔留下来。
虽然各怀心思，却又是将手握得更紧了。
暗暗下定了，一起勇敢地面对未来的决心。
海蒂最讨厌地理课。
那么多那么多名字拗口的大陆、岛屿、海洋真是令人讨厌。
在学习的过程中，她又发现了一件事，那就是每片大陆都有他们自己崇拜的神明。
像是弗罗尼斯大陆的地神盖亚呀，特伦里德大陆的海神尼普顿呀……每一个听上去都那么帅气，可为什么轮到他们克林塞顿大陆的神祇就是这么的… …怪异。
“所以说，世界上怎么会有叫做'冒险者'这样的神明啦！”
欧文太太听到海蒂的叫喊，从厨房跑了过来。
“怎么了，海蒂？”
“妈妈，为什么我们大陆的神明叫'冒险者'啊？”
欧文太太说：“这是因为我们这片大陆原来什么都没有，是来到这片大陆的四位冒险者创造了一切，我们自然就把他们当做神啦。”
海蒂生气地鼓起腮帮：“你骗人！世界上怎么会有什么都没有的地方？！”
“但是真的什么都没有啊。传说中，冒险者们刚来的时候，也被这里吓到了，因为哪怕是一棵草，一滴水，他们都找不到。这片大陆就像是被造物主遗忘了一般。”
“好吧。”海蒂勉强接受了这个答案，可她指着书本上的冒险者雕像说，“但他们几个长得也不像是神啊？”
“我倒是觉得挺像的。”欧文太太指着雕像一个一个介绍道。
“这个女人是亡灵的国王，她可以召唤亡灵，可以吞食魔法，而且据传，她还创造出了卡尔斯魔法之外的另一种魔法，只是可惜不太实用，人类还是更喜欢卡尔斯的魔法。”
“她旁边的男人便恰好是卡尔斯家族的后裔，他是个剑士，但绝不普通，你看他身上背着的那把剑，那是只有传说中才出现过的圣剑。据说，我们大陆的山川河流就是用这把剑劈砍出来的。哦，顺便提一句，这两个人是恋人。”
“这对恋人脚边的这只史莱姆，也不是普普通通的史莱姆，它吐出的可是传火英雄西格德的火焰。”
“最后这个中年男人，哦，确确实实没有一点神明的样子，要说他哪里厉害的话，可能就是年纪大吧。”
海蒂听完欧文太太的介绍，总算是对他们大陆的神明有了一点兴趣。
“后来呢？他们几个后来怎么样了？”
“那个中年男人，他老了以后，养了一大片森林，隐居在内，那片森林至今还保留在这片大陆上。”
“啊，我知道，是罗蕾塔森林！这片大陆最古老的森林！”海蒂说。
“没错。”欧文太太点头，“还有那只史莱姆，它后来不满于只会使用西格德之火，又去学习了其他的魔法，十多年后，成为了我们这片大陆当之无愧的魔物之王。”
“然后呢？那对恋人呢？”
欧文太太沉默了一会，看向天花板。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欧文太太说，“他们两个有一天，'砰'地一声消失了，再也没有出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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