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晚澄视线略略扫过女生微翘的鼻尖,短暂停留在樱红的唇瓣。
其实这句美女,倒也不全是玩笑话。
虽然闻以歌平时不怎么打扮,常年穿着土的要命的校服和洗的有些发白的牛仔裤,但仍是挡不住她精致的眉眼,是还未长开也能隐隐窥到未来的艳丽容貌。
“好……”心底有浅浅暖意淌过,闻以歌复又看向眼前的人,已经掀开了一半的帘子,下一秒就要踏出去。
她咬唇默了几秒,言语间不自觉染了分急促,“你要回去吗?”
黎晚澄脚步顿住,微微转头,对上她干净暗含期待的眸子,好笑道:“怎么?一个人待在这害怕?”
不等闻以歌回答,她又接着解释。
“我出去买瓶水,等下就回来。”
见黎晚澄的身影走远,闻以歌才揽好衣服慢慢走出来,脸色仍是苍白的没有血色。
“医生,那个膏药的钱……”她想问能不能先欠着,等她有钱了再还。
穿白大褂的医生正低头记录着东西,没看她,随口应了句:“哦,刚刚那个女生已经付过钱了。”
付过了……
闻以歌怔愣了下,眼前忽的闪过少女明亮的笑容,指尖悄悄攥紧袖口,一颗心摇摇晃晃的涨着说不明的情绪。
校园超市门口,黎晚澄站在那等老板算钱,忽然想到什么,抬手把其中一瓶矿泉水放回去,换了旁边的牛奶。
一直到买完东西,系统才悠悠出声,平静的电子音中带着几分不解:“宿主,你为什么这么关心她?”
按理说,黎晚澄只要阻止了徐州和闻以歌的相遇发展,目的就已经达到了,她完全可以把闻以歌送到医务室就离开的,没有必要专门跑出来给她买东西再赶回去陪着她。
“小七子,你还是太年轻啊。”黎晚澄轻轻晃了晃手里的牛奶,眼中划过一丝精光,“俗话说‘攻心为上’,对待这种情况就要简单粗暴,直接从根源下手。”
――
待黎晚澄回到医务室时,便看见白瘦的女生坐在床边,手里捧着英语书继续专心背单词,连她进来都未曾察觉到。
她放轻了步子走到她身后,而后倏地伸手,把英语书从闻以歌手里抽了出来:“闻大学霸,倒也不必这么勤奋,该休息的时候就好好休息。”视线逡巡到女生眼下淡淡的乌青,她语气生硬了几分。
闻以歌还没从书被夺走中缓过神,忽的手里就多了两样东西。
“医生说你有点低血糖,吃点面包先垫垫。”黎晚澄不等她拒绝,直接把牛奶和面包塞到了她怀里。
少女偏着头,半阖着眸子看她,俨然一副不容拒绝的样子。手间的重量真切,闻以歌低眉看着手里的东西,指尖紧了又松,最终轻声说了声:“谢谢。”
黎晚澄见她没拒绝,脸色缓和几分,脚尖轻轻勾过一旁的椅子,懒懒的坐下,“谢什么,我们不是朋友吗?”
“困的话就睡一会儿,放学了我喊你。”她轻轻打了个哈欠,掏出手机靠在椅背上漫不经心的划着。
闻以歌咬着吸管,任由浓郁的奶香席卷舌尖,转头又瞥到黎晚澄手中的矿泉水,心尖像是被小鸟轻轻啄了一下,和划过喉管的牛奶一起蔓延,轻微震动过后泛着丝丝缕缕的甜。
所以,她是专门给自己买的牛奶吗?
她小口小口的咬着三明治,有些摸不准黎晚澄的种种行为,毕竟在之前两人唯一的交集就是前后桌,而且以她的身份大概也不会愿意和自己做朋友。
可是既然如此,那她又为什么要这么关心自己?难道……是和那些人一样,故意的想看她难堪吗?
想到此处,昔日的记忆一股脑涌了上来,那些凌辱的言语和讽刺的笑容无比清晰,历历在目,女生脸色白了一瞬,片刻后又恢复正常。
不会的,她不会是这种人。
黎晚澄不知道闻以歌的心理变化,她昨晚打游戏熬的太晚,又陪着她跑了这么一趟,实在是困的扛不住,上眼皮直碰下眼皮,最终还是昏昏沉沉的趴到床边睡着了。
几缕发丝滑落在床上人茭白的手背上,滑滑的,凉凉的,像荷叶下的小鱼。
有点痒……闻以歌指尖不自觉蜷缩了下,贝齿轻轻咬了唇瓣,犹豫片刻还是没有动。
可能是从小穷着长大,又被欺负惯了,遇到人帮忙她的第一反应竟是惴惴不安。一是怕迎来新一轮的凌辱,二是怕,自己还不清这份人情。
许是见眼前的少女睡着了,她也变得愈发大胆起来,直直盯着她看,从金色的发丝到挺立的鼻尖,再到微微启着的嫣红唇瓣……一时间,连闻以歌自己也无从分辨心里纷乱复杂的情绪。
片刻后,大概是盯的累了,她慢慢眨了眨眼睛,感受着近在咫尺的平稳呼吸,心底又想。
也许,这不过只是人家的一时兴起呢?
一时兴起的帮助,一时兴起的温柔关心,说到底,自己于她来说不过只是一个顺水推舟的人情罢了。
她盯着缠绕在自己指尖的金色发丝,眸中神色复杂。
――
混沌中,黎晚澄只身站在车流中央,迷蒙中突然看见侧边一辆货车直冲自己而来,她大脑一瞬间空白,而后便听见刺耳的刹车声和旁边人的尖叫。
巨大的冲撞力迎面而来,一瞬间天旋地转,而后便是疼,浑身要撕裂一般的疼,眼前一片昏暗,她想抬起头去看,却发现根本没有力气挪动分毫,一张口,溢出的不是声音而是满口的猩红。
“让开让开!快打120!”耳边隐约是人群的嘈杂声,混着刺耳的鸣笛,黎晚澄动了动手,手指触及一摊温热,视线被淌下的血色遮盖。
她这是,要死了吗……
意识渐渐模糊,周围的声音也愈来愈远离,直至完全消弭。
再睁眼就是一片苍白,茫茫的看不清边际,只有前方一道蓝色的投影立于她身前,投影虽有些模糊,但仍能辨认出少年的清隽五官。
黎晚澄大脑还未完全清醒过来,看着眼前面容精致的人,眯了眯眼小声嘀咕:“现在的黑白无常都长的这么好看了?”
未待她细想,面前的“黑白无常”突然开始说话。
“宿主你好,我是‘治愈系统’,编号007。”干净低柔的少年音色,仔细听还是能听出电子的合成感。
“检测到您的生命体征衰微,完成绑定并达成任务目标即可获得重生的机会。”
系统说完这两句话便归于沉静,一时间偌大的空间内,只余下一道清浅的呼吸。
女人身着一席白裙,站在这巨大的白色背景下,几乎要融为一体,她静静的与系统对视,而后倏地弯了唇角:“重生啊……真的这么简单吗?”
世间万物向来有得必有失,更何况是重生这种听起来便悖逆常理的话。
下一秒,系统唇角上扬出合适的角度,公式化的继续询问:“成为任务者须清除之前的记忆,请问宿主是否完成绑定?”
――
窗外的蝉鸣愈发真切,黎晚澄渐渐从梦境中醒转,仍保持趴着的姿势,亮光被挡的一丝不漏。
“小七子。”她忽地叫它。
大概是听久了也变得习惯起来,系统已经对这个称呼放弃了挣扎,温和的电子音在脑海中波动:“什么事?”
“我醒过来之后,被抹掉的记忆会恢复吗?”
系统数据波动猛的一震,沉默了两秒,最后严谨克制的回答她:“完成规定数量的治愈任务之后,记忆就会自动恢复。”
在它的主脑记忆中,与它完成绑定时的黎晚澄闭着眼思考了良久,最后方才睁开眼,轻轻说了声:“是。”
它记得,那时女人忽然变得落寞的神色,瞳孔间夹杂着几分不舍,几分决然……是它无法理解的复杂。
半晌,黎晚澄睁开眸子,几不可察的叹了口气,复又瞥到面前已经空了的床铺,“闻以歌呢?”
“你刚睡着没一会儿她接了个电话,然后就出去了。”
她轻轻嗯了一声,抬手把女生披在她身上的校服外套拿下来,搭在臂弯处,神色自若的走出去。
因为母亲病情的缘故,闻以歌一直随身带着手机,以便能及时应对突发情况。刚刚在医务室的时候,她放在衣兜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她怕吵醒了熟睡的少女,便轻手轻脚的出去接了电话。
她看着老年机屏幕上显示出的名字,呼吸猛的一滞:“喂,刘主任……”
老年机的话筒声音大,伴着斯斯拉拉的电流声,宛如一个尖锐的小锤子,一下下砸到闻以歌的心脏:“你妈妈刚从抢救室出来,她说想见你……”
第3章 轻撩漫诱小白兔
医院浓郁的消毒水味充斥鼻腔,闻以歌无力的靠在墙边,偏头透过窗户去看病床上的女人,与曾经记忆中温婉贤淑的模样大相径庭,如今的她因为疾病的折磨,整个人骨瘦如柴,好像一阵风就能吹散的孱弱。
刘亮查完房出来,刚好看到了站在病房门口的闻以歌,踱步走到她身后:“以歌,怎么不进去?”
“刘医生……”闻以歌转过头,眼角还有未擦去的泪痕,红肿的令人生怜,声音也压抑着哭腔。
她怕妈妈看到她哭的样子,所以一直待在门口,打算等眼睛消肿一些了再进去。
刘亮顿了下,心下划过一丝不忍,抬手拍了拍女生的肩膀,言语在齿间千回百转,最终也只能化为一句:“没事,一切都会变好的。”
面前的女生唇角扯出一抹苦笑,她抬头,眼里悲伤和希望的亮光交织,轻声问:“刘医生,真的会变好吗?”
工作多年,刘亮自认看惯了生离死别,对于死亡和意外大抵也能做到坦然相视,可是如今对上女生隐含期待的眸子,他竟凝噎了一秒,“会的,你妈妈现在的情况还算稳定,只要尽快进行手术,还是有希望的。”
闻以歌听完,低下头咬了咬唇,指甲因为用力深深陷入掌心,瘦弱的脊背被现实压的像将要折断的枯枝。
她又何尝不想给妈妈做手术,可是手术需要的巨额费用她根本就承担不起,平时打临时工省吃俭用下来的钱,应付医院的日常开销已是吃力。
况且,其中还有一部分是刘亮帮忙垫付的钱。
医院向来是一个充满希望与离别的地方,这里见证了太多的世间的苦,像闻以歌这种单亲家庭,她早早便被逼的承担起家庭的重任和高额的治疗费用。
刘亮实在不忍看一个本该处于花季的女孩,被生活磋磨的麻木不仁,所以能帮到的地方他都尽力多帮一点。
对于他伸出援手的行为闻以歌十分感激,但是她没有理由要求别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帮助自己。
说到底,终究别人对她的帮是情分,不是义务。
刘亮张了张口,想安慰女生,却见她慢慢站直了身子,眼睛虽还红着,语气却坚定:“谢谢刘医生,我会尽快攒到钱的。”
闻以歌抬手,擦去眼角的泪,笑着同他说:“您去忙吧,我进去看看妈妈。”
她转身推开病房的门,刘亮在门口站了几秒,而后扭过头,看了眼孤苦伶仃的母女二人,轻轻叹了口气。
命运多舛,上天又何曾可怜过芸芸众生。
――
自习课,闻以歌正在埋头解题,突然凳子传来几阵轻微的晃动,她笔尖顿了顿,只当是后桌的人不小心踢到了,便没在意。
过了片刻,凳子又被踢的晃动,力道比起之前重上几分,身后的人好像故意不想让她专心做题,闻以歌手一抖,笔尖在纸上划出一条长道。
她眉头皱起来,转过头去看懒散靠在墙上的金发少女,语气虽淡却仍是好脾气的劝阻:“同学,麻烦不要乱踢凳子。”
黎晚澄停了动作,微撩起眼皮看她,轻飘飘的一眼,却看的她莫名转开了视线,耳垂爬上来丝说不出的燥热。
“哦~那你昨天把我一个人扔在医务室里,这件事该怎么算?”少女见她终于肯转过头,轻哼了声,语调婉转间带着些微的笑意。
亏自己昨天带着她去医务室,还给她买东西陪着她,结果人家倒是走的干脆利落。
闻以歌沉默了两秒,昨天她接到电话后一时心急,确实忘记了这件事。
“我昨天临时有点事,看你睡得熟就没叫你。”见黎晚澄还盯着她,闻以歌抿了抿唇继续道,“如果让你感到不开心了,很抱歉。”
眼前忽的闪过少女给她贴膏药的画面,她顿了顿,又补了一句:“昨天的药钱我也会尽快还给你的。”
她道歉的真挚,黎晚澄本就没真的生气,心里那点淡淡的恼意也被磨没了,只好抬手戳了戳她的手臂,又把面前的练习册转了个角度。
“还钱就算了,要不你给我讲讲这道题?”她撑着头,指尖轻点在卷子上。
是数学的倒数第二道大题,闻以歌猝不及防撞进她含笑的眸间,瞳孔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剔透的琥珀色,配上少女柔顺的金色发丝,漂亮的像是从漫画里走出来的天使。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一向天天上课睡觉的人会突然向她请教问题,但她还是轻轻点了点头。毕竟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她那天既受了黎晚澄的好处,作为报答,给她讲道题也是应该的。
于是闻以歌拿着笔,从画辅助线到演算,一步步讲的清晰明了,而后抬起头,就看见对面的人轻轻启唇,神色带着点倦怠,“没听懂,闻同学可以再讲一遍吗?”
她沉默了两秒,不自觉捏紧了指间的笔,轻轻抿唇,“……好。”
这人虽说是找她讲题,可视线却不看卷子,反倒一直盯着她看。
在讲完第三遍,黎晚澄仍是懒懒的撑着头,又一次说出“不懂”两个字后,闻以歌终是有些恼的放下了笔,在桌子上发出清脆的“咚――”的一声,脸也沉了下来:“黎同学,你大可不必这么玩弄我。”
先是帮她付了药钱,又借她的这种愧疚心理让她讲题,偏偏还故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许是内心的烦乱加重了深埋心底的敏感,不由自主的揣度阴暗一面。
闻以歌突然想起自己之前还觉得黎晚澄和那些人不同,现在看来也不过是一类人罢了,唇角慢慢扬起抹讥讽的笑。
也是,像她们这种有钱人,不过是拿她来寻开心罢了。
黎晚澄见眼前女生的眸子倏地冷了下去,心里不免咯噔一下,电光火石之间,赶紧抬手狠狠的掐了自己一把,顿时逼出几颗生理性的泪水。
“我只是觉得你好看,一不小心看入了神,所以才没有听懂题的。”金发少女的表情呆愣了一瞬,水眸潋滟盛满了不可置信,语气委委屈屈的,一副受尽了欺负的模样。
“我在你眼里,竟然是这种人吗?”
系统:……
要不是它知道黎晚澄心里在想什么,当真要被她这幅情真意切的样子骗了去。
闻以歌看见少女眼中隐约的泪光,一时间惊觉自己说话好像太重,眉目间的冷意慢慢消散,语气也低促下来,“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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