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晚澄被这气氛感染,步子也迈的轻快了些,平日里在循规蹈矩的仙山上呆久了,难免会向往人间的热闹。
看着如今人间的盛况,难免会想到数百年前的那场浩劫。
她虽未经历那场仙魔大战,但从史书上记载的只言片语,也足已看出当年的惨烈战况。百年前魔族尚未被剿灭,众多魔族人为追求力量,在人间甚至仙界大肆屠杀,当时的人间尸横遍野,民不聊生。
黎晚澄似是不经意的开口:“自从魔族覆灭后,人间难得如此太平。”
她偏过头去看身旁的人,洛初表情丝毫未变,甚至还嗯了一声附和她。
黎晚澄微微挑眉,心下暗想,倒是挺能演的,就是不知这人要等到何时才打算对她说出真实身份,还是……打算就一直这般瞒着。
到客栈的时间有些晚,剩下的房间不多,两人便要了一间上房。
黎晚澄侧身躺着,指尖落在女人的眉心,顺着鼻梁的曲线一路下滑。
倏地想起什么,她弯了弯眼角,“我记得,当初在客栈的那会儿,你可是天天在装伤口疼。”
那段时间,洛初不是央着她帮忙抹药,就是端茶倒水喂饭,而她竟是过了许久才看出这人的小心思。
指腹从鼻尖落下,滑至唇瓣,微凉。洛初攥住她的手腕,轻轻吻了一吻:“我若是不装一下,你就不会再来看我了。”
明明是那么狂妄又不可一世的魔尊,在说出这句话时,竟含了几分卑微和小心翼翼。
黎晚澄心下微疼,却只是笑,对她的话不置可否。
半晌,她轻轻说:“其实,你当时不装的话,我也还是会来的。”
为了任务也好,为了她心底渐渐生出的那半分私心也罢。黎晚澄想,无论哪种理由,她都没法将洛初一个人丢在那里。
她也说不清具体的缘由,或许是因为这个世界的她,过于让人心疼,又或许,是因为她偶然间露出的神情……实在太像一只被抛弃后,连亲近人都显得谨慎的猫。
总之,黎晚澄舍不得将这样的她丢下。
呼吸声渐重,洛初缓缓开口,温和的语调下,蕴着令人不易觉察的占有欲:“哪怕你不来找我,我翻遍这四海八荒,也会将你带回来。”
然后用世间最坚硬的玄铁锁链,将你绑在我的身边,永生永世都不能与我分离。
后半句话洛初没有说出口,这种阴暗肮脏的想法,不该叫她放在心尖上悉心呵护的珍宝听见。
月光清淡,在她的睫羽间颤抖。
黎晚澄倏地翻身压了过去,指尖轻轻划过洛初的衣襟,呼吸撩过她的耳垂:“上次……也不知道是谁,做完就跑?”
第59章 仙魔殊途亦同归
洛初至今也没有告诉她那日离开的缘由,黎晚澄不是没有好奇过,只是作为爱人,她选择相信她,所以洛初不愿意主动说的事情,她亦不会去过多追问。
衣服被挑开,能清晰感受到女人微凉的指尖轻划而过,宛若一片片沾了露珠湿润的花瓣,飘落在干涸的河床,氤氲出点点湿意。
洛初的眸子也含了水雾,她扬起脖颈,唇瓣轻轻颤了一颤。
“那今晚,我任你处置。”
魔尊的手只虚虚搭在身上人的胯骨,未用一分力,瞳孔直直望着天花板,因为蓄着水倒显出了几分可怜,好似一朵初次开放的花,颤颤巍巍的,对着漫山遍野的风敞开了怀抱,予取予求。
系统已经十分熟练的将连接暂时屏蔽,转过身,面对着意识空间无边无际的白色,轻轻叹了口气。
吻密集的落下,像雨点,眷顾的落在每一处肌肤,低洼处蓄了一汪水,黎晚澄耐心的垂眸低去,额间的一缕发轻落而下,带着点点夜风的微凉,将她整个人拽入晕眩的黑暗中。
这是洛初第一次觉得看不见这件事如此煎熬,正如她现在的处境一般,被爱人轻易的把握住,指尖所落之处皆着了火,火苗渐大,一点点将她吞噬。
而洛初只能被动承受着,看不见她的动作,看不见她的表情,明明已经习惯了数百年的黑暗,可现在,洛初却第一次感受到了慌乱,身上的感受愈来愈剧烈,好像被扔进了火炉中炙烤。
快要烧着了,她想。
迷蒙之间,隐约听到些许细微的摩擦声,洛初思绪混乱,是……绳子吗?待她想抬手去摸时,却被突然卷过来的一股浪潮击溃。
她仰头叹息,脊背都弓起,宛若蝴蝶抖开翅翼般惊颤。
洛初陷在软绵绵的云中,分辨不清声音的源头。下一秒,手腕突然一紧,那条绳子顺着她的手腕结结实实的绕了两圈。
她这是……被绑起来了?
洛初一愣,带着些紧张和无措,不敢置信地轻声叫身上人的名字:“阿澄……”
挣扎时绳子摩擦皮肉的疼痛叫她清醒了些,可是片刻她便发现,她竟调动不了丝毫体内的气息。
黎晚澄手里攥着绳子的另一端,她垂眸看着这幅美景,微微勾起唇角。
捆妖绳,用来捆魔尊,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注视着洛初由呆愣变为诧异的表情,她凑过去,低低笑了两声:“这是对你那日不告而别的惩罚。”她尾音婉转着,像深海中危险的海妖,用优美的歌声诱惑过往的路人,待人走入陷阱后,再一点点收紧由藤蔓编织的毒网。
魔尊外表的清冷强势之下,隐藏的是近乎柔媚妖冶的美,这样的她,简直像极了一株折枝的花,黎晚澄陷入这一片风花雪月,情迷意乱。
时间一点点变慢,夜色笼罩,床榻上刚刚游览完云雨巫山的两人相拥入眠。
不知过了多久,黎晚澄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现自己又来到了那片海滩,阳光依旧刺眼,穿着白裙子的女人站在海边,转过身和她挥手。
她没有回应,只是盯着远处的海面,看着浪花不断拍打海岸,来去间卷起细碎斑斓的泡沫,而后,轻轻阖上了眸子。
又是这个梦吗?
远处,女人浅栗色的长发被海风扬起,黎晚澄犹豫片刻后,还是抬脚朝她走去,离的愈近,那道身影便愈发清晰。
黎晚澄在她面前站定,两人此时只有咫尺之遥,她甚至能看清女人白色裙子上细小的褶皱。可是,无论她怎么努力地去看,却还是看不清女人的五官。
就好像被人刻意蒙了层纱一样。
面前的人好似扯了扯唇角:“阿澄。”
她又这样叫她了。
下一秒,女人朝她轻轻一笑,不知为何,黎晚澄心底倏地升起抹不安。
随之一道闪电划过长空,天空瞬间阴云密布,太阳也被乌云遮挡,没有一丝光亮,原本温暖静谧的海滩,在此刻却宛若冰冷令人生怖的地狱。
海面突然开始躁动不安,发出一阵阵汹涌的轰鸣,它好像突然暴怒了,卷起几米高的的浪潮又猛又急地拍了过来。
“不要!”
这一次,黎晚澄比她更快的冲了过去,冰冷的海水一路漫到胸口,顿时连呼吸都有些沉闷。
她抓住了女人的一片衣角。
一切都被海水吞噬,眼前只剩下黑暗,咸涩的海水灌满了耳朵,听不见丝毫声响,黎晚澄不敢睁开眼睛,只能紧紧抓着掌心的那片衣角。
可是海水来的太急,在窒息的痛苦下,胸腔被挤压的开始发疼,头脑也渐渐发昏,她懈了力,那片衣角最后还是从她的指尖溜走。
片刻后潮水褪去,黎晚澄无力地跌坐在水中,因为刚刚经历过窒息而大口喘着气,浑身都湿透了,满脸都是水痕,已经分不清到底是海水还是泪水。
她垂眸看着方才因为用力过度,而有些微微颤抖的指尖。
为什么,这次她明明抓住她了……为什么还是救不了她?
忽然间,头猛的一痛,她也跌进了海中。
失去意识后,她仿佛在一个看不见的地方漂浮了很久,很久,直到耳边隐约传来几句吵闹声。
“送抢救室,快!”
有些轻微的颠簸,黎晚澄睁开眼睛垂眸看向自己,她躺在一张白色的病床上,浑身都是鲜血,身旁是一群推着她的医生,穿着白大褂。
白色的天花板在快速移动,顶上的白炽灯光线有些刺眼,狭小的过道两侧,蔓延出些许裂痕的白色墙壁,她合了合眼皮。
到处都是白色,这悲哀的白色。
浑身都很疼,昏沉沉的生出些倦意,黎晚澄想,就这么睡过去也好,再也不要醒来。
在她闭上眼的那刻,耳边却突然传来声沙哑的哭泣:“阿澄,不要有事……求你。”
又是那道熟悉的声音,黎晚澄猛地睁开眼睛,那半扇门之后,白裙子的女人就站在那里,她弓着身子,因为绝望和痛苦,脊背一直在颤抖,身形单薄的好似一棵随时会被吹倒的小草。
那条干净的白色裙子上沾了血迹和尘土,乱的不成样子,像是一尘不染的白纸被火焰烧出了一个黑色的洞,再也无法恢复如初。
随着抢救室门的关闭,女人的身影也消失在视线中。
黎晚澄眼睁睁看着最后一点白色被吞没,那扇门像黑暗中长着深渊巨口的怪物,也将她一点点蚕食殆尽,她心底倏地生出阵强烈的恐惧,不知为何有一个念头蹦了出来。
好像这扇门一旦关上,她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她害怕了。可是黎晚澄动不了分毫,只有眼睛还在流泪,她小幅度的挣扎着,声音淹没在空气中:“救救我。”
“不要,我不想死……”
床榻上,女人面色苍白,额头已经被冷汗浸湿,唇瓣翁动,一直在喃喃的重复这两句话。
洛初躺在黎晚澄旁边,第一时间便发现了爱人的反常,因为紧贴着,她能清晰感觉到她的身体在颤抖。
可黎晚澄的声音太小,洛初只能将耳朵凑到她唇边才勉强听清。
“救救我……我不想死。”
洛初抱住她还在颤抖的身子,一下一下,极具温柔和耐心的安抚她:“我在,阿澄不要怕,我在的。”
大概是她的声音和怀抱将黎晚澄从虚妄的噩梦中拉了回来,怀中的女人渐渐不再颤抖,睁开了眼睛,眸子中还含着泪。
惹人心疼。
洛初抬起手,指尖轻轻抚过她的眼角,擦去那点泪珠,“阿澄,是做噩梦了吗?”
微弱的月光照亮了眼前人,洛初也穿着一身白衣,黎晚澄一时间有些分不清梦境和现实,愣愣地盯着她看了几秒,而后突然抱紧了她,像溺水的人攀住救命的浮木,紧到洛初都有些喘不过来气。
“明日是人间的祭月节,我们出去转转如何?”洛初敏锐的察觉到怀中人情绪的变化,慢慢转移她的注意力。
沉默着过去了小半晌,就在洛初以为她不会回答时,窝在她怀中的人轻轻应了声好。
夜已深,可经历了那场梦之后,黎晚澄却是再也没了睡意,她盯着窗外将满未满的明月,辗转反侧。
海边,车祸,医院,这些反反复复出现在她梦境中的情景,到底代表着什么?
还有那个白色裙子的女人。若说这些只是梦,可也未免太过真切了些,真切到……她现在还能回忆起梦中的那些痛苦。
黎晚澄敛下眉眼,指腹轻轻摩擦着,还有一种可能,如果这是她失去的那些记忆……
可是,这三者之间,究竟又有什么关联?
――
祭月节是人间的重要节日之一,在这一天月亮是最圆的时候,而月圆同样也象征着团圆。
傍晚的时候街上更为熙攘,走到一半,洛初不知听到了什么,突然凑到黎晚澄耳边,说:“我们去放孔明灯吧。”
人间有一则传言,说是只要在孔明灯上写下心愿,点燃后升入天空,这份愿望便会实现。
黎晚澄见她一副期待的模样,便点头应了好,转身去旁边的铺子买了两盏孔明灯,还向店家借来了一支毛笔。
因为洛初看不见,便由她代为书写,她偏过头看着身旁的魔尊,笑着问道:“阿初有什么想许的愿望?”
一般来说,人们都会许平安长寿或者富贵多财这两种愿望,不过这两样洛初都不缺,所以她倒是有些好奇,这人会许下什么愿望。
只见洛初垂眸思索了片刻,凑了过来,压低的嗓音中含着说不尽的绵绵情意:“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她不知道,在她说出这句话的那刻,黎晚澄握住毛笔的手一顿,猛地看向了她。
第60章 仙魔殊途亦同归
洛初看不见她的表情,只是自顾自道:“这一生,我不求天下太平,只愿与你共度岁岁年年。”
这一句简单平淡的情话犹如飘落的玉兰花瓣,晃晃悠悠地坠入心间,泛起点点涟漪。
提笔间,黎晚澄已经写完了那句诗,摇曳的烛火将墨迹照亮,许是上个世界与女君的朝夕相处使然,潜移默化间,她的笔迹也与些萧挽月有几分相似。
黎晚澄盯着这跃然纸上的诗句,有些许愣神,倏尔转过头,看着洛初侧脸勾勒出的线条,说话时唇角扯动的弧度,一处处看的仔细,试图从她细微的表情中寻到那一丝熟悉的记忆。
女人背光而立,烛火将她的面容映的忽明忽暗,恍然间,仿佛又看到了那个站在阁楼上,眺望万里山河的女君。
她坐于明镜高堂,睥睨天下。
可是……又有些不同。
洛初的眉眼冷淡如雪,却在同她说话时,像是有丝丝缕缕的春风拂过,悄然吹散了这冻人的积雪。
黎晚澄握着毛笔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半晌,她放轻了嗓音应道:“我也是。”
她收回视线,捻着毛笔,沾了墨,一笔一画地在自己的那盏孔明灯上写下。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河边已经有不少人在放灯,黎晚澄也拿出方才买的火折子,将孔明灯底部的蜡块点燃,随着火光的亮起,两盏孔明灯也慢慢升空。
耳边突然一热,洛初的声音低低的,穿过周围嘈杂的人群:“阿澄,是不是有很多人在放灯?”
漆黑的夜空上飘着星星点点的亮光,孔明灯携着人们心中最美好的祝愿,缓缓远去。
黎晚澄抬眼看着天空,答道:“嗯,很多,像漫天的星星。”
白衣女人没有言语,她只是抬着头,仿佛也在看着这些飘远的孔明灯。
直到黎晚澄偏过眸子,视线瞥到女人脸上划过的一抹失落,才突然明白她方才问出那句话的含义。
洛初她……看不见啊。
黎晚澄心尖酸涩,转而握住女人的手,十指交缠,“明年的祭月节,我们再一起来看。”
掌心被相同的柔软握住,微热,心脏也仿佛有娟娟热泉流淌而过。
“好。”洛初轻笑。
其实,经历了几百年时光的流逝,她对看见这件事情已经渐渐失去了执念。
可是这一刻,她第一次如此迫切的希望,自己能够拥有一双健全的眼睛,她想亲眼看看她的爱人,想和她一起看看这美好的山川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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