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尹余安不死心,顺着他视线看去,除去商圈建筑,居民楼,就剩下座医院。
想到牧野上午下的命令,他略一挑眉,闲闲往后一躺:“怎么不去医院收集你那实验数据了?”
话说到这,牧野终于有点反应,眉毛没动,淡淡回句:“今天不去,分开排班实验。”
“嗤”尹余安嗤笑声:“怎么,这种事也要你亲自动手?”
牧野瞥他眼,语气不耐:“有屁放,没事滚。”
态度相当恶劣,尹余安丝毫不在乎,反倒笑出来,起身拍拍屁股:“行吧,不打扰牧大少在这欣赏风景,只是,”他略顿下:“周五晚上,咱们之前星德同学来给你接风。”
“上次公司接风,你露个面人就不见了,这次无论如何都得去啊。”
说着,人抬脚往外走去,边走还边说着:“一定来啊。”
牧野没回头,出神瞧着窗外初夏风景。
那是湛蓝的天,近在咫尺,却又飘忽的云,高低错落的大厦,连成一片,繁茂梧桐排列整齐,浓郁到似乎马上要燃烧起来的绿意,将城市分割成一块块区域,以及,
站在这里,听不到的蝉鸣。
周五傍晚,夕阳余晖如约而至,黄金一般的光辉照旧穿过一扇扇透明玻璃窗,撒在静谧无声的治疗厅内。
季知春心如死灰地坐在pt凳上,前两天,收到分开批次的通知,她就有些后悔参加这次实验。
看到排班,
好消息,周五是她来做实验数据的时候;
坏消息,她得和牧野单独来做实验。
相比去参加令人不适的聚餐,和牧野相处就不怎么显得让人难以接受。
牧野站在实验器械前,神情专注地操作控制面板。
金色的光线落在他周身,氤氲出圈极淡的光晕。
她垂下眼睛,
昨天,她从杜玉荇那里得知,牧野做的这个项目,是和D国某实验室教授合作,他们公司很多项目专利,和这个实验室都有关系。
所以他亲自来盯着数据,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夕阳光辉之下,无数浮尘在阳光里飞舞,牧野站在阳光下,没什么表情,瞧向屏幕上的数据。
褪去白日人多喧闹,整个治疗大厅仅有他们二人,专心做着各自事情,只有机器运转的声音,在大厅回响。
静得让人安心。
“好了,下来休息。”
牧野率先开口,没看她一眼,只是专注盯着显示屏上的数字。
抬手看眼手环,不过才将将六点。
天色尚早,部门聚餐那里,顶多才刚开始,如果这个时候结束,不去聚餐不好交代
她慢吞吞坐下,拿起水杯,余光瞟向牧野,
他一手插兜,另一只手时不时在控制板上点点,黑色衬衫上方两颗扣子解开着,露出黑绳穿着的项链,衬衫下摆松垮垂在手臂内侧。
这身衣服他穿得散漫,一点都不像她刻板印象中所谓总裁该有的样子。
反倒是像在高中班级里,那些散漫不服管的刺儿头。
该有的内敛,沉稳,不动声色,窥见不到分毫。
像是把伫立在地、从不认主的长剑,
折射寒光,锋芒尽显。
站起身,她拿起一瓶水慢悠悠晃过去,水伸到牧野面前,对上他望来的视线,她若无其事地笑笑。
牧野的目光在她脸上转一圈,方才慢里斯条地接过水,拧开瓶盖,动作又顿在那里,斜瞥她眼:“说吧,什么事?”
瞧瞧,这是什么话?
视线转到控制板上,她指指上面的数据,一本正经开口:“这些数据,有些我能看懂,有些还是有点疑问,能讲讲吗?”
最好讲个一个小时,就不用去聚餐了。
牧野视线停留在她身上,足足两秒,而后上前一步,轻微俯身,
转过身,视线落在控制板上,不属于她的热意从身后源源不断传来,穿过夏日轻薄的布料,灼热到皮肤上,她有些不自在,挺直后背,企图用这种方式离他远些。
但这些微小的动作,是逃脱不了牧野气息的侵及。
属于牧野的气息在鼻尖萦绕,凛冽中带着不宜察觉的清新,
牧野声音在头顶响起,慢里斯条,咬字有一种别样的慵懒松弛,
和很久之前一样。
高中晚饭时间的休息,在远不可及的天边,有着即将落下的夕阳晕染出瑰丽色彩,暮色四合,初夏晚风吹起窗帘,也带起桌上纸张翻动。
牧野坐在她的位子,笔尖在习题本上,写下一行行解题思路,
也是这般,慢里斯条,
那时他语*气总带着一股少年人独有的傲气,以及绝对自信的松弛。
到最后,笔在习题本上敲敲:
“季知春,听懂没?”
画面逐渐重合,而后,她看见,眼前那只指节分明的手,在控制面板上点点。
同样的声音响起:
“季知春,听懂没?”
似乎跨越很多年,又回到起点。
愣了下,她开口:“呃能再讲一遍吗?”
才十分钟啊!!!凉菜都还没上完呢!1
“”
牧野声音又在治疗大厅响起,这次她放松下来,认真听了遍。
“等等,所以说,这个还有录像功能,后台还能结合数据一起分析?”
“是的。”牧野收回手,挺直身子。
侧过身,抬头对上牧野的视线,她有些不可思议:“可是这些录像功能,只要机器打开,就开着就算上传云端,储存也太大了。”
牧野挑挑眉:“七天一覆盖呢,一般病人当天做完数据分析,就会单拉出来。”
那还行,
她垂目思索刚刚牧野讲解的数据,
整个步态分析,算是另一种形式的评估,对于康复治疗计划的制定,提供不可代替的数据。
不过能用的病人,本身的功能就要不差
“季知春。”牧野的声音突兀响起。
“嗯?”下意识转身,正对上牧野俯身过来的眼睛。
那乌沉的眸子,带着几分玩味的探究,似乎能一路看到她心里。
心头猛地一跳,她后退一步,差点撞到显示屏。
牧野缓缓直身,向前一步:
“季知春
一字一顿。
“你在故意拖延时间。”
她心头狂跳。
“想和我,单独待久点?”
【作者有话说】
牧狗:得了吧,我懂你
小春:你懂个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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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醉鬼
“要不,进去坐坐?”
他神色笃定。
就差点没写着,
你那点小心思,我懂。
他懂?
他懂个屁!
季知春深吸一口气,复又呼出,脸上扯出得体地笑:“我觉得,应该不是这样。”
“嗤”牧野嗤笑声,眉眼中隐隐约约多出几丝不屑。
就差没把‘我不信’写在脸上。
他到底在不信些什么???
不对,他到底在自信些什么?
她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有那些举动给了他错觉?
没有。
可以肯定。
他就是纯欠。
得出结论,她拿出十分的诚恳开口:“我真的,真的,没有那个意思。”
这句话丝毫没有改变牧野神色,反倒使他又上前一步,她警惕地后退半步。
“你,实验结束,拉我,问东问西。”牧野略微一顿:“难道这几年,你突然开始――”
“热爱学习?”
“勤奋刻苦?”
“学无止境?”
三个词砸得她有点发懵。
可这段短短的沉默,落在牧野眼里,似乎变了意思。
他双手插兜,一脸了然。
究竟在了然些什么啊!
差点维持不住脸上平静地神情,她沉声开口:“你放心,绝无这种”
手机震动声音打断她的话,牧野拿出手机放在耳边,还是那副欠欠的神情,对着听筒那边开口:“还没死呢,别急哭丧。”
“知道,会去。”
“我只想――”她赶忙按下接听键,压低声音:“怎么了?”
另一边杜玉荇声音也压得极低:“赶紧来吧,老袁生气了,放话说要等你来才动筷。”
“”她看眼时间,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六点半,还没开始吗?”
“点菜浪费点时间,反正老袁这会跟有病一样,抓紧来,再晚一会就不是我给你打电话了。”
说完,杜玉荇匆匆挂断电话。
她看着手机,颇为无言。
捞起包挂在身上,跟牧野示意先走,转身就往门外走去。
“季知春。”牧野叫住她。
转头看去,玻璃窗外,漫天金色余晖下,
牧野背光而立,右手举起手机,漫不经心地开口:“留个联系方式。”
“我不是有你微信吗?”她立刻打开手机,开始翻找联系人。
“之前那个,”牧野轻描淡写带过:“丢了。”
点开联系人的手一顿,她笑笑:“那再加呗。”
熟练操作完成,她未曾停留片刻,转身便踏出门外,治疗厅内安静地像是没人一般。
食在野,二楼包间。
季知春生死时速,终于在七点之前赶到食在野。
整理下仪容,小心翼翼扣响门扉,转动把手,扑面而来地热闹嘈杂夹杂着淡淡酒气。
眼尖的同事一眼看到她的到来:“知春来了。”
刹时间,两个桌子上的人,全部朝门口看来。
她挂上个得体的笑,大方地开口:“不好意思,实验结束的有点晚,来迟了。”
刚刚开口的同事瞥眼坐在主桌主位的老袁,笑着打圆场:“那你来的可真是时候,这菜才刚上呢,赶紧找个地儿坐下。”
如获大赦,她赶忙往另一桌的杜玉荇旁边挤,主桌突然传来老袁的声音:“来这坐吧,那桌都挤满了。”
“不用不用。”她笑着摆手:“我在这就行,谢谢师长。”
就在她即将坐下的时候,老袁声音缓慢,却又带着不容置喙的味道:“是看不起我不想和我坐一桌吗?”
全场安静下来,大家面面相觑,落针可闻。
她与杜玉荇对视眼,杜玉荇笑着开口:“袁哥开玩笑呢,看把知春吓得,知春怎么会看不起袁哥?”
“我没开玩笑。”
杜玉荇微微叹口气,给她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怎么会呢。”她缓缓起身,转身朝主桌走去。
主桌大多是她的男性同事,零星坐着几位女同事,看向她的目光似乎多出两分同情。
带着笑,她缓缓坐下,还对主位上的老袁笑了笑。
一旁男同事利索帮她拿来一套餐具,女同事小声询问:“果汁还是饮料?”
“她不喝这些,”老袁突然开口:“她喝酒。”
原先开始重新热络的气氛,又在此刻凝固。
她努力让脸上的笑更深几分,诚恳开口:“袁哥,我不会喝酒。”
“不会可以学啊。”坐在对面的老袁,两只手撑在桌上,鼓囊囊的啤酒肚在桌椅之间夹着,显得有些局促,厚厚眼镜反射头顶的灯光,却依然掩盖不了藏眼镜后的恶意。
“酒桌规矩,来晚的人自罚三杯,你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吧?”
一路悬着的心,终于沉到谷底,她吞咽下口水,知道老袁一直不喜欢她,只是没想到他会当众给她难堪。
他们梁子结下的时候,也同样因为一杯酒,
仅仅她是新人的时候没有向老袁敬酒。
王姐在的时候,这种劝酒、敬酒的酒桌文化,根本没有。
科室聚餐的时候,王姐也会护着手底下的小姑娘。
但是,现在,
王姐不在。
手指攥了攥,她赔着笑:“袁哥,我真的从来没喝过酒。”
她是真的从小都没喝过酒,不是酒精过敏,只是非常讨厌酒的味道。
“哦,不给我面子。”老袁手指在桌面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
死一般的沉寂,有些同事面面相觑,有些只盯着眼前的盘子,
包间水晶灯折射着绚烂的光彩,照得人有点眼晕。
放在腿上的手,收紧又放松,对上老袁满含深意的视线,她沉默着。
这份沉默又像是麦芒,刺得她坐立难安。
“哪儿能呢,”杜玉荇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知春她酒精过敏,不能喝。”
“是啊是啊。”一旁同事附和:“干脆让知春以果汁代酒,敬您三杯!”
话说到这,大家都附和开来,努力为她找着台阶。
她也从善如流地站起,赔着笑,倒杯果汁,就要敬对面的老袁。
老袁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定定瞧着她,直到她脸上肌肉笑得隐隐发酸。
老袁拿起筷子,加了筷凉菜,不轻不重地拨弄着:“酒精过敏,多练练,就不过敏了。”
“在座都是学医的,也出不了什么大事。”
说到这,他顿下,意味深长地看向她:“你是不愿意喝?还是对我有意见?”
话已至此,在座各位,已经没人敢再说些什么。
刚刚沉到谷底的心,此刻生出几缕怒火。
她直起身子,端着玻璃杯的手越攥越紧。
这就是非要她喝的意思?
至于吗?
就因为曾经少敬的一杯酒?
就因为曾经在病人问题上驳过他的面子?
现在就要给她点颜色瞧瞧吗?
现在就要来规训她吗?
现在就要告诉她,官大一级压死人吗?
胸腔猛地起伏下,她杯子重重一放。
直起身子,直直看向老袁。
他脸上闪过丝阴鸷,推推眼镜,他抢在她之前开口:
“季知春,前两天医务部找我谈话,你又被患者投诉了。”
镜片反光,她看不清老袁神色,
只听到他说出的话,宛若一条阴湿黏腻的软体动物,攀上她后背。
“据我所知,这是第二次了吧?”
“年中考核,是得考虑一下病人反映的意见哈。”
手猛地捏紧,片刻,复又松开。
王姐不在,他是主管,她又能怎么办呢?
要评的层级,在他手里攥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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