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感谢大家对我们的关心,也很感谢大家对我们的理解和包容。”
纪施薇点头对记者和粉丝致意:“我的各项工作也依旧会继续。”
她的视线逐渐往前,直视着面前正在直播的长枪与大炮。
“只不过,在现在这个特殊的时候,希望大家能多给我们一些平静。”
她像是透过镜头,与网线对面的他说。
“我们正在寻找着属于自己的地坛。”
第04章 第4章
“真的不好意思。”
活动结束后,纪施薇还要去品牌总部录制一些推广素材,在车内结束简单的录制后,新系列的主理人忍不住开口道。
“刚刚和总部那边确认过了,这名记者的名额是商场给的。”主理人诚恳道:“还是我们最后没有把好关,十分抱歉。”
纪施薇摇摇头道:“没关系,就算他们今天不问,以后也迟早会问。”
自从事故发生之后,团队就做好了随时会被记者提问的准备。
好在所在剧组保密工作一直做得比较好,即使被狗仔拍到了她前往医院的照片,也都被颖姐还有集团公关部门拦下,倒是让她安稳地度过了舆论最为喧嚣的一段时日。
话虽然说是没有关系,但是到了总公司,品牌方还是进行了更为周到的安排,还给纪施薇看了同一主理人预期构想的新系列设计。
新系列的设计是新中式的风格,设计师和主理人说是为了找寻灵感还去古城的北寺塔畔客居了月余,翻阅了许多考古报告才形成的构想。
北寺塔寺建在古城之中,曾经纪施薇只是单纯作为游玩景点前去游玩,也是才知道这座寺院一向以祈求身体安康灵验而著称。
“您要是感兴趣的话,我和那边的工作人员联系一下。”
主理人见她感兴趣,便把工作人员推给了纪施薇的助理,一边叮嘱道:“市区内的景区,现在去的游客也多了,如果有兴趣可以在那边住几天,早上进去。”
“好。”纪施薇应下,感谢道:“谢谢提醒。”
今天一天的工作量算不上太大,但是现场活动加上把品牌方需要录制的视频都录制完后,也已经到了下午的时间。
午后的阳光太过瞩目,经过了一个早上的清扫工作,从表面上看去,台风的痕迹几乎已经荡然无存。
江南一带所经历的台风太多了,多到即使才刚刚过去,也少有人还记得风雨来临时的晦暗,记得最多的人,也不过是能提起这场灾害罪魁祸首的名称。
顾怀予所住的是住院部楼顶的国际医疗中心的病房。
纪施薇从电梯出来,往楼道的窗户望去,正好能看到楼下熙熙攘攘的急诊大楼。
能记住这场灾害本身的,或许只有那些在救灾第一线的最可爱的人,和在医院急诊室中那些在风雨中不慎受伤的人。
“纪小姐,顾先生刚刚去康复室了。”
楼道门口护士台的护士见纪施薇过来,立刻为她指了指康复室的方向:“那边是康复室的等候室,您可以在里面等他。”
国际医疗中心的病房不多,但是基础的康复室和一些简单检查部门也都在同一层,整层楼安安静静的,让人的心情也忍不住平静了下来。
等候室就在康复室旁边,两间房间被磨砂玻璃隔开,只能看到里面隐约的人影和时不时传来的闷哼声。
他必定是不愿让他见到自己这般模样的,只是能在门口等着,已经是他最大的退让了。
纪施薇靠坐在等候室的椅背上,打开社交软件,不出意外地在热搜上看到了自己早上接受采访的视频。
下面的评论也是形色各异。
今天也是不想上班:尊重理解姐姐姐夫的决定,求多发些糖我愿意举起四肢来支持你们。
momo:她的采访怎么一直都这么做作,整容脸还非要拽一下自己的文学素养吗?这种时候没有离开就是怕被人说吧,这种一看就是为了顾的财产,等到他家的钱全被她拿走了就该差不多分手了。
失宜:楼上能不能清醒一些,这姐自己都是柯蒂斯毕业的,家里又不是没钱,我看你就是嫉妒吧。
momo:我嫉妒什么?我嫉妒她男朋友是个残废?
网络总是有它独有的奇怪之处,隔着网线和实际所看的人,呈现出来的似乎都不像是同一个人一般。
隔着网络让人和人之间的交流携带了一层面纱,这层面纱之外所呈现的,是认为自己可以肆无忌惮下的所展示的性格。
纪施薇没有犹豫,直接截图发给自己的宣传助理,让自己的宣传团队去处理。
这么看了一轮,纪施薇也没有继续玩手机的兴趣了。
她起身,在等候室内转了转,从架子上拿了些关于康复的相关书籍开始翻阅。
只有在一开始手术后她看到过顾怀予的伤势。
而当时她也因为不忍,只匆匆看了眼就再也无法遮掩自己的心情,甚至后面连续几天的做梦都梦到抢救时候的惨烈。
手术清醒后,顾怀予更是不让他们所有人见他,关于那段记忆,似乎就渐渐沉没在脑海之中。
现在即使再回忆起来,所有的惊险、痛哭、挣扎,都像是被蒙上了薄雾。
只能感到心中的阵痛,却已经无法完全回忆起当时的模样。
房间内已经进行到了最后的时候,一阵像是肌肉的拍打声结束后,门后响起了轮椅划过地面的声音。
“等了很久吧。”
他声音之中的沙哑淡去了些,带上了些水乡独有的清雅醇厚之感。
纪施薇放下手中的书,抬头。
顾怀予今天的状态似乎比昨天看着好了些,脸上的疲惫和颓废感都消散了许多,眼底的青黑也没有昨日明显。
“还好啦,我也是刚来不久。”
纪施薇起身,走到顾怀予的身边,对顾怀予身后的医生道:
“曾医生,麻烦您先回去吧,我待会把他推回去。”
顾怀予身后的曾医生是他的主治医生,见状,他松开了扶着轮椅的手,简单地指导了下纪施薇如何使用,率先开门离去。
她们回到了顾怀予的病房之中。
顾怀予的病房很大,纪施薇本想让顾怀予上床休息,却被顾怀予拦住。
“薇薇,帮我推到窗前吧。”他说
那是医生口中顾怀予最常待的地方。
在纪施薇没看到窗外的景色之时,也和所有人一样,以为看风景是顾怀予是为了打发生病烦闷的消遣。
昨晚的云层掩盖住了窗外的景色,也遮掩住了顾怀予真正在看的地方。
这扇窗户能够远眺到最繁华的商业楼,层层剥开那些建筑,在最深处,是顾氏集团的集团楼群。
这条路上的风景,原本是他每天上班时车窗两边熟悉的景色,现在却只能靠着回忆在脑海中存在。
但他今天,似乎看的不是他那近在咫尺又仿佛遥不可及的曾经。
“我看到了早上采访的视频。”
顾怀予转头,看向纪施薇,他的脸色不能算得上轻松:“那名记者和背后的报社都已经去交涉了,这次虽然是品牌审核不严格的问题,但归根结底还是我这里的原因。”
品牌审核不严格、商场将名额放给他人,在以前虽然也常有,但是在纪施薇身上,这也还是第一次发生。
“这些本来就是我应该要面对的。”
纪施薇蹲下身子,拉住顾怀予的手,道:“这件事情本身就和你没有关系,何况,你已经做得足够多了。”
她这一个月拍戏能够安安静静拍完,能够不被狗仔围追堵截,从来不单单能是一句剧组保密森严,公关部拦截照片就能简单处理的。
每一条娱乐新闻背后所牵扯的,也不单单是记者本人。
纪施薇将手指与他十指相扣,目光柔和地锁住他想要逃避的双眸,一个字一个字,认真地强调到:
“阿予,你真的已经做得足够多了。”
她握紧了他的手。
“我昨晚没有回答那天的问题,但是我想,我今天可以回答了。”
那是他看到自己的伤口之后发生的事情,刚从麻药中苏醒的病人还来不及感谢生命的可贵,就体会到了来自身体和心灵同时排山倒海般的痛苦。
他不顾医生的和她们的阻拦,执意掀开了被子,看到了那条残缺的大腿,和白色纱布之中正在排出血液的导管。
那是他第一次在她们面前失态。
甚至质问他们,他都已经是一个废人了,为什么还要让他活着。
“那天,”顾怀予回忆起那天自己对弟弟和她的指责,阖上了眼睑:“是我的不对。”
一贯教养良好的人第一次在亲人面前说出了重话,却是驱赶亲人的话语,这也是他回忆起所不能接受的事情
“我也不知道那天我究竟怎么说出那样伤害你们的话。”顾怀予睁开眼,拉起纪施薇,第一次在她面前掀开自己的薄毯。
薄毯下面,是一双并不完整的双腿。
右腿在这个时候承担起了身体全部的重量,而他的左腿却在大腿的位置被截断。
顾怀予苦笑着,望着自己左腿:“不知道为什么,受伤之后,我总觉得自己不再是以前的自己了。”
在国外读商科的时候,他因为兴趣也辅修过心理学,悲伤的阶段这些书本知识虽然算不上是精通,但也是有所了解。
他怎么会不知道,伤人的根本在于他的自卑。
“我不想让你离开,但我说出的却是让你离开的话语。”顾怀予棕色的瞳孔盛满了痛苦与无奈:“我甚至知道你在外面,但是我依旧选择了逃避”
在她不在的这一个月中,同样难熬的也有他。
他怎么会不知道她经常过来的事情,曾经有多少次他想要开门,就有多少次看到自己残肢后的厌恶。
“我不想面对这个现实,所以我只能连你们一起逃避。”
他自己的身体,令他感觉丑陋的、感觉恶心,在痛苦袭来时的痛不欲生,甚至让他无数次也想过自己为什么还会活着。
“对不起,薇薇。”
“请原谅现在的我。”
第05章 第5章
难以忘却的过往,难以忘怀的曾经。
“就在昨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
他望向她,眼底盛满了难以言说的悲伤,这些悲伤并未凝聚,像是江南的秋雨,细绵悠远,却又带着一层又一层属于秋日的凉意。
“我梦到我们一起去看冰川,在德雷克海峡之中,翻涌的海水席卷上窗檐,我们与那片黑色的海只隔了一片玻璃。”
在纪施薇从Curtis毕业的那一年,他们曾经从费城炙热的夏日出发,去往地球的最远端。
前往南极之地会路过被誉为暴风走廊的德雷克海峡,风暴是那片海域的主宰,进入峡内后,船只的摇摆越发没有规律。
“在梦里,我依旧还能背着你,在巨浪之中穿越邮轮。”
即使在风浪肆意侵袭的时候,船上的餐厅依旧开放,虽然邮轮提供送餐,但只有轻微晕船的旅客往往更加喜欢自行前往餐厅。
他们也是其中的一员。
风浪渐渐成了相反的拉扯之势,船身的摇摆从左右摇摆变成了前后的颠簸,晕船药在此时仿佛也丧失了作用。
她最后是被顾怀予背回房间的。
黑色的深海翻涌成浪,重重地击打在钢筋组成的白船之上,深海卷起的浪在窗户上只留下一抹碧绿的幻影。
他背着她,一步步坚定地穿过正在被风浪袭扰的邮轮。
稳稳当当地,带着让人心安的宽厚。
她们注视过那一片魔鬼海峡,再穿越那些巨浪滔天、在与世界失联后,他们看到了黑色的深渊与那片洁白的分割。
最后,他们在游客本上留下了一句古诗:
“风力掀天浪打头,只需一笑不须愁。”
纪施薇没有说话,在回忆德雷克海峡的时候,她想,她已经知道他想要说什么了。
今天的落日似乎与往常有些不同,霞光裹挟着层层叠叠的云层,照映了天际的交界,给整座城市都笼罩上了一层金光。
“天地本辽阔,我自向逍遥。”
顾怀予转头望向窗外的城市的余晖,自嘲地笑了笑:“我真的是不像以前的自己了。”
曾经的顾怀予是什么样的人?
是在灯火阑珊之中登上太平山顶在落日中举杯的人,是用身体去感受地球极地冰川水温度的人,是在地球之巅拥抱世界的人。
山川、湖海、悬崖、极地
他曾经见过不平凡的大江大河,也曾在其中思考过人生的深邃。
“年少时无畏,到了现在才知道,原来不是无畏,而是还不知人的生命可贵。”
曾经的他能看清自己眼前的路,而现在的他确曾因为前路而彷徨
仔细想来,恰恰是因为太过无畏,所以才会太过惧畏。
可能是奢望、可能是幻想。
但是,
“或许我这一生永远不能与这个事实和解。”
“我曾经无数次质问自己,为什么是我,可是我又曾无数次清醒,我依然还活着。”
或许没有人能和自己身上的伤病真正地和解。
他见过旷野,也陷入泥潭。
顾怀予坐在暮光之中,许下了面对新人生的第一个祈愿。
“但我依旧渴望自己,可以回到过去的模样。”
光影昏黄,暮光在云间照射出独有的丁达尔效应,光的形状像是从天边落下,落于这片城市的高楼之中。
“薇薇,你愿意陪伴这样残缺的我,去寻找未知的将来吗?”
他坐在光影之中,昏暗倒影斜斜地映在砖石的地面上,时光像是在这一刻,回到了几年前的他们初始。
那是顾怀予不知晓的初始,也是她秘不可言的曾经。
这或许只是一场简单的人生思考,或许是面对精神和**折磨的反思,又或许是一场新的开始。
不管怎么说:
“那我们,一言为定。”
纪施薇眉目微舒,眼中的担忧渐渐散去。
承诺总是会让人对于未来产生新的期待。
那些美好的祈愿不管是否真的会实现,但是终究代表着改变,即使是细微的改变,也是如同蝴蝶振翅一样,带来空气中的涟漪。
她的晚餐也是在医院里用的。
这是事故之后两人第一次在一起用餐。
顾怀予的晚餐算不得是惊艳,只能说是营养均衡。
团队营养师的菜谱是根据他的身体情况来定的,每日的菜系都有更换,但也都是偏向于少油少盐的清淡口味,自然是比不得家中厨师的专门烹饪。
纪施薇的晚餐却有着极大的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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