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开箱笼,沈秋不甘心地数了又数,只有不到十两银子,这点钱根本不够跑路。
若是能有个机会去找那青年买块洮石就好了。
今儿差点让裴寂吓死,沈秋心里堵得慌,饭也吃不下,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窗外,月光如水,洒落在地面,泛起一层银白的光晕。
满心烦躁的沈秋穿了衣裳出荣和院去散心。
不知不觉走到后院深处的假山游廊,玉镜池。
因连日滴雨未落,玉镜池里已经近乎干涸,往日的波光粼粼如今显得有些落寞寂寥。
刚在池边坐下,便听到一阵OO@@的怪声,还有若有似无的呢喃低语。
沈秋一惊,这是什么运气?
散个步也能遇到这种事?那女子的声音似乎还有些熟悉。
沈秋本不想偷听,却因那个声音而起了心思,便蹑手蹑脚地向假山挪去。
就听假山里传出来令人脸红心跳的声音。
不一会儿,便有一女子轻喘着小声撒娇,“我不管,我不管,反正你答应我的,这事儿你若是不帮我,我就不理你了。”
“你也知王爷的脾气,这事儿若是被人知道了,咱们两个都得完。”男人好言好语地安抚着女子。
女子不以为然,“怕什么,反正又找不到咱们头上,自有那个傻子给咱们顶着。”
“你不要小瞧了她,能在那种情况下逃过一劫,那女人绝对不简单。”
二人的对话,沈秋越听越是心惊,腿脚都有些发颤。
那些人就没打算让她活着,寻矿之日便是她的死期了,扶着山石勉强支撑住身子,沈秋很快又冷静下来。
虽说危机四伏,但说不定这也是她离开王府的机会。
这么一想,她竟然激动得有些克制不住。
不多时,假山内走出两个人,其中那名女子正是之前来找过她的紫竹。
而那男子看着是一名侍卫打扮,却是完全陌生的一个人。
本以为那天见了算命先生后,她的危机算是暂时解除了,毕竟现在只有她可以近距离接触到裴寂。
没想到,她还是那个要被牺牲掉的弃子。
……
当奴仆们搬着一块块洮石来到专放奇石的府库时,沈秋早已在府库门口等候着了。
平日里沈秋自是没有资格进入府库的,今儿跟着裴寂倒是大开了眼界。
满屋的各类奇石矿石,光彩夺目,让人目不暇接,最出乎意料的是,其中竟还存放了不少石墨,而石墨是制作探矿仪不可或缺的材料。
“王爷,这些绿石该如何入库存放?”陈管家为难地看着一地的墨绿石头有些头疼。
一堆废石,还当宝似的买回来,听说是沈秋极力要买,王爷便也纵着,陈管家对沈秋可谓是没什么好脸色。
裴寂不语,转头觑向沈秋。
“王爷、陈总管,这并非普通石头,而是极为罕见的洮石。此石色泽碧绿,质地坚硬且细腻,莹润如玉,轻叩无声,对之呵气能够生出水珠,用来做成砚台最为合适,它有着发墨快却不损毫,储墨久又不干涸的优点。”
裴寂若有所思地觑着沈秋,若真如她所说,那这可就不是一件小事了。
端州因端砚而闻名,端砚给端州带来的可不仅仅是财富。
“说得头头是道,可本总管记得,你不过是逃荒来的难民,如何能知晓这些东西?”陈总管眼中满是怀疑,之前怎么没发现这沈秋如此巧言令色呢?
果真是装的一副柔弱模样,内里却野心勃勃,如今得了主子的宠便开始肆无忌惮了。
沈秋抿了抿唇,“奴婢逃荒时有幸遇见一位制砚高手,他曾提起过洮石,只不过他还没来得及以洮石成砚,便撒手人寰。”
裴寂淡漠的表情隐隐有些开裂,前几日,他似乎刚听过类似的话。
“你有幸遇到的奇人异事倒真不少……”
“奴婢幼时虽过得凄苦,却与人为善,大概这就是好人有好报吧。”
陈管家:“……”
裴寂嗤笑一声,这女人嘴里没一句实话。
“先封了消息,未经本王允许,不许开采洮石。”随后,裴寂又吩咐管家将一块洮石拿去制砚。
当裴寂拿到洮砚的时候,虽面上一片淡然,内心却掀起波澜。
看向沈秋的眸色也越发晦暗,此女甚是古怪,并不像寻常细作。
倘若真如沈秋所言,这洮石确实是极为难得的砚石,甚至打磨后不输于那些玉石,这显然是捡到宝了。
“沈秋寻宝有功,赏。”
“奴婢谢王爷赏。”跑路钱这不是有了。
沈秋满心欢喜的等待着,直到丫鬟们抬着两只半人高,色泽如冰,光洁莹润的花瓶进来,这才傻了眼。
“这是……”沈秋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秋儿可真是厉害,竟能得王爷重赏,这可是专供皇家的秘色瓷,市面上难得一见。”丫鬟一脸羡慕道。
沈秋一阵无语,东西是好东西,可这官窑花瓶有王府刻印,又不能卖,对她来说不过就是个摆设。
那声谢,还是太早了。
裴寂怎么这么狗?沈秋甚至觉得他可能是故意的。
刚将两只花瓶归置好,便有丫鬟过来,说是曾先生回来了,让沈秋去书房伺候。
书房里,裴寂把玩着一块拳头大的洮石,脑子里不由自主想起沈秋那张粉嫩的小脸,满口的谎言。
这时,一名侍卫来禀,“王爷,曾先生已于清风观斋戒完毕,已经在回城的路上,估摸再有一刻钟便入城了。”
沈秋端着刚备好的茶水,走了进来,看到裴寂手里的洮石,勾了勾唇角。
裴寂放下洮石,薄唇轻启吐出二字,“磨墨。”
沈秋为裴寂倒了茶水,伸手取了墨块,开始动手磨墨。
此刻她站在案桌旁,手中虽在磨墨,但是一双眼睛却是全神贯注地落在裴寂书写的纸上。
那是一封寄往暗桩的密信,沈秋只看了两眼,便不敢再看,默默地垂首,专注研墨。
信中竟提到了铁矿,似是写给安插在晋中的暗桩。
突地,笔锋一顿。
沈秋茫然地看过去,“可是奴婢这墨磨的不好?”
“磨墨最忌急躁,需重按轻推,轻重有节。”
沈秋呼吸一滞,裴寂心细如发,竟是连她这点细微的变化都察觉到了。
“奴婢只是见王爷这字写的好看,所以失了准头,还望王爷恕罪。”
“晋中盛产铁矿,又靠着铁矿笼络了不少势力,只可惜晋王好大喜功,又目光短浅,看不清局势。”冰冷的声音传来,沈秋蓦地回神,对上那双深邃危险的凤眸,仿佛被施了定身咒般,僵在原地,彻骨的寒意直蹿头顶。
僵硬地扭过头,不敢再看那双洞察一切的墨眸,垂下头憋出一句,“奴婢不懂什么局势,只要王爷好,奴婢就好……”
裴寂嗤笑一声,撂笔,端起茶盏,啜了一口。
“听闻你是从晋中逃荒来的,家里可还有其他亲人?”
“奴婢逃荒时年纪尚小,很多事都不记得了……”沈秋心中慌得不行,原主有个哥哥,可不是不记得了,而是那人在晋王帐下当值。
裴寂还想说些什么,就听门外侍卫禀报,“王爷,曾先生进府了。”
沈秋趁机转移了话题,“王爷,曾先生虽是个极负盛名的风水师,但却并非经验丰富的矿丁。”
“本王自有安排,无须你操心。”裴寂轻轻吹去浮沫,又优雅地啜了口茶。
沈秋被裴寂这话一噎,差点绷不住表情,勉强扯出一抹笑,“奴婢懂些探矿之法,愿为王爷分忧解难。”
“你倒是忠心!允了。”可忠心于谁就不好说了。
“谢王爷,奴婢还需要些石墨炭,铜丝及白铅等用于制作探矿工具。”
裴寂深深地睇了一眼沈秋,“需要什么去找陈管家即可。”
曾南漳一进府便被请到书房。
裴寂坐在主位上,等曾先生落座后,沈秋上前奉茶。
“老朽已然准备妥当,明日开坛占卜必能求得善果。”曾南漳被称为风水大师受贵人吹捧,自来高傲,便是在王公贵族面前也一派世外高人的模样。
虽忌惮裴寂杀神之称,却也知道贵人请他来都是有事相求,自然要拿捏着。
“本王并非为此事召见先生。”裴寂拿出一张西北地形图,摊开放在案桌上。
沈秋一见,与自己那日看到的并非同一张,纸张还很新,显然是新制作不久的地形图,上面也没任何标注,只有一些脉络走势。
“本王也不瞒先生,西北战事频发,本王急需铁矿,依曾先生看,这西北可有铁矿?”
曾南漳捋了捋胡须,故作高深道:“裴王爷,自古以来寻矿如寻宝,多是要靠寻龙点穴,然寻龙点穴最忌讳的便是见血,这见了血便是破了龙脉,失了灵气,便是有宝,只怕也难得。”
裴寂皱了皱眉,西北历来是兵家重地,战争不断,怎可能不见血?
“先生的意思是西北无宝?”
“裴王爷若想寻宝,可是要付出不小的代价,毕竟安抚山灵不是件容易的事。”
曾南漳一开口裴寂就知道这老神棍是想要钱,只要是拿钱能办成的事,那就不是个事儿。
裴寂淡淡点头,“先生尽管出手,需要什么本王绝不吝啬。”
“寻龙分金看缠山,一重缠是一重关。无论是墓葬还是宝藏矿产,都会藏在风水之地。”曾南漳在地形图上画了个圈,一点,“从图上看,这九里峰的山谷便是宝地。”
沈秋垂首立在一旁,听到九里峰三个字,全身一震,骤然看向曾南漳。
之前紫竹和那个陌生侍卫便说过,九里峰就是她的葬身之地。
怎的曾南漳刚好就点了这个地方?
第6章 第6章
待曾南漳走后,裴寂不知在想些什么,眸色忽明忽暗,“你似乎很震惊。”
沈秋知道自己刚刚露了怯,顿时紧张了起来,“奴婢虽听闻过风水异事的玄妙,却从未见过,故有失仪,望王爷恕罪。”
裴寂捏着茶盏的手微微一屈,摆了摆手,“罢了,退下吧。”
望着沈秋离开的背影,裴寂喃喃一句,“本王给过你机会的……”
翌日,曾南漳煞有其事地设下祭坛,摆好祭品,将那张地形图也摊开平铺在桌上,开始卜卦。
随着占卜的动作不断加快,桌上的龟甲显现出不同的形态,最终犹如众星望月般指向同一个地方,九里峰。
在众人皆是感叹曾南漳卦象神奇的时候,沈秋却是秀眉微蹙,陨铁也藏在那里?怕是其中有猫腻吧!
“王爷大喜!占卜三次皆为大吉之兆,此次定然能够满载而归。”曾南漳迫不及待地公布了占卜结果,看上去比裴寂还要激动。
“既如此,明日便启程吧。有劳曾先生。”
前两日,陈管家给沈秋提供了一些杂七杂八、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东西。之后,他越想越觉得古怪,于是便把这件事原原本本地回禀给了裴寂。
裴寂并未说什么,只是转而让玄五将沈秋盯紧了。
回到荣和院后,沈秋又检查了一遍需要携带的物品。工具差不多都已经制作完成了,虽然这些自制的工具与后世的相比精准度要低得多,但总归还是有些用处的。
为了多些保障,沈秋特地去找了府里负责采买的管事,买了一些户外必备的药品以及用于防身的匕首。
夜半三更,打更的梆子声响了几响,王府里已是一片寂静,书房里却灯火通明。
裴寂看着桌上玄五拿回来的几样古怪的东西,微微蹙眉。
“这究竟是何物?”
玄五身为暗卫,历来不能有多余的表情的,然而今日他却一脸茫然,说道:“属下不知,属下已经让青玉楼的矿丁查看过了,这些并非矿丁所用之物。”
裴寂瞥了一眼玄五,那个女人的话,他这暗卫竟是信了?
随即忍不住捏了捏眉心,这种无法掌控的感觉让他极为恼怒。
偏偏那小女娘看着柔顺却满嘴没一句实话,嘴又严实的紧,怎的都套不出来。
“你说一个人前后差距如此之大,是何原因?”
按管事嬷嬷的说法,这沈秋原本是逃荒来的,身无长物,又不认得几个字,整天畏畏缩缩的见不得人似的。
怎的如今却像是换了个人一样?若非沈秋自打来后几乎没怎么出过王府,他都要以为沈秋被人调包了。
“主子,在生死攸关之际,人往往会激发出难以想象的潜能。就像有的妇人看到孩子即将被马车撞上时,能瞬间激发出比施展轻功还要快的身法。”
裴寂不置可否,一个人的行为或许会有所改变,可才学和见识却不同。
这个沈秋有古怪!
翌日,天边泛起鱼肚白,一队护卫护送着裴寂等人前往九里峰。
九里峰是西北为数不多能见到水的地方,位于王府西面,按曾南漳所说,是块风水宝地,可惜被煞冲破了龙气。
经过几日的舟车劳顿,总算是到了九里峰附近。
沈秋下了马车便开始四下张望,那日的陌生侍卫今儿应该就在这些随行的侍卫中,可看了半天,也没能找到那个人。
倒是曾南漳一下车便手持罗盘,神色专注地观察着周围的山势地形,嘴里念念有词,“乾坤定位,阴阳流转,天有三奇,地有六仪……”
只见罗盘的指针飞快旋转,最终指向前方山谷。
山谷被密林包裹,四周群山环绕,从远处根本看不到山谷内的景致。
“找到了,不负王爷所托,就在前面。”
沈秋并未理会曾南漳的话,她拾起一块石头,用锤子敲碎,反复查看。
随后又取出罗盘和探矿仪进行搜索,心里一沉,这地方并无铁矿,更没有陨铁。
沈秋这才发现自己大概从一开始就是为曾南漳铺路的弃子。
“秋娘子,你这是何物?”一旁的年轻矿丁好奇地看着沈秋手中的探矿仪。
矿丁探矿从古至今都是靠着经验,就没见哪个矿丁还使用过这种玄门工具。
裴寂虽未回头,可他的注意力也被矿丁那句话吸引了过去。
沈秋瞥了眼年轻矿丁,一路上她已经和几名矿丁都混熟了,便也知道眼前的矿丁名叫张云和。
总是吹嘘自己的名字是个老秀才给起的,其他人可没这么好听的名字。
“这叫……寻龙尺……”沈秋临时瞎编了一个名字。
嗤!裴寂冷哼一声。
“这名字听起来忒霸气,秋娘子能不能借我看看?”张云和长得一张娃娃脸,这会儿用带着祈求的目光看她,好似只小奶狗。
沈秋暗暗抽了下嘴角,将探矿仪给了他,“小心着点用,别沾水。别碰到地。”
4/52 首页 上一页 2 3 4 5 6 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