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笔账,如果以后厂子不再扩张,自然能慢慢还上,但是沈茉儿的想法,准备等柳吟霜说的私人可以自由经营工厂的日子到来,到时候她就把公社出资的部分买下来。
她是准备自己经营华彩的,所以垫资多一点也没关系,但是如果合资的话,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崔建中:“……”
扭头就走:“那算了。”
到嘴的鸭子哪能就这么飞了,沈茉儿快步追上去:“虽然华彩不能接受合资,但是我们也能有其他的合作方式。陵江市绣衣厂您听说过吗,那个厂子也是我一手办起来的,甚至他们的绣图不少都是我个人贡献的。您的服装厂是走高端路线的吧?您把设备卖给我,我无偿给您培养几个绣工,您看怎么样?”
为了争取设备,沈茉儿不介意给自己吹吹牛。
崔建中果然惊讶止步:“那个原先叫南省绣衣厂第二分厂的?”
他自己是做服装行业的,自然对布料、服装相关的都比较感兴趣,在广交会上数次引起追捧的南省绣衣厂第二分厂,崔建中还真关注过。
他上下打量沈茉儿,忍不住摇头:“不可能。”
崔建中知道华国政府是很重视出口创汇的,那么一个创汇能力很高的企业,怎么可能是沈茉儿办的,那时候她才几岁?
沈茉儿:“您让接待组的人查一下就知道了。”
不用去查,看沈茉儿的样子就知道她没在说谎,何况,这种事情想要调查还是简单的。
崔建中微微蹙眉:“我考虑考虑。”
说是考虑考虑,第二天沈茉儿就收到了一份崔建中已经签完字的合同,彼时她刚刚把崔建中送上赶往首都机场的车,车子刚刚在人来车往的街道上渐渐远去、消失不见。
沈茉儿拿着那份合同哭笑不得。
这小老头儿。
另一边,车子上崔建中侧头看着窗外街道上川流不息的人群,轻轻叹了口气。
“你妹妹那边有消息了吗?”崔建中问车子另一侧的苏景年。
苏景年神色微黯,声音有些低沉:“川省的那个人找到了,但他是跟大部队走散了才去的川省,据他说其他人应该是去了南省。南省那边暂时没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明明有了希望,偏偏又在人最期待的时候戛然而止。
这种感觉比原本就没有希望还要痛苦。
崔建中拍拍苏景年的肩膀:“也不算毫无收获,至少知道人应该是在南省了,多往南省找找。”
不像他这边,已经完全断了线索。
苏景年点点头,也只能这么自我安慰了。
崔建中喃喃地:“南省,南省……”
他总觉得自己最近好像在哪里听见过南省,只是一时间想不起来。
车子突然一阵颠簸,司机师傅踩了个急刹,等前面横穿马路的人走过去了,才一边在心里骂骂咧咧,一边继续缓慢前行。
换了平时,他非得趴到窗外好好骂那人一通不可。
这不是车里都是国外回来的侨商,得顾着点素质和形象嘛。
崔建中被车子一颠,脑子倒是突然灵光一闪,想起来了。
对了,是沈茉儿说的。
华彩制衣厂是个社办企业,而且还不是首都的社办企业,是南省下面小县城的一个公社。
因为她就是南省人,所以她来了首都,就把社办企业也办到了首都。
崔建中不禁又联想到沈茉儿与苏景年那有些相似的眉眼。
崔建中忽然问苏景年:“跟我一组的两个女大学生,其中一个叫沈茉儿的,你注意过吗?”
他原先听说苏景年那边已经有了线索,就没把这当一回事。
现在想想,好像真是有点巧。
没有线索的情况下,这也算是一条线
索了。
苏景年疑惑看向崔建中,奇怪问道:“沈茉儿?”
第153章 一更
侨商考察团在首都的这几天签下了几个投资合同, 不过金额并不大,看得出来,侨商们对国内的投资环境仍然存在疑虑。
至于其他技术、设备上的合作, 更是一项都没谈成。
考察团的主要目的地是南方的经济特区, 这一点首都商务局的人也知道,但是人都来了, 没能让人留下多少资金,怎么说也是他们工作做得不够到位。
饭店一楼的临时办公室里, 商务部的人正在做收尾工作,首都商务局的人则是坐在一起长吁短叹。
就在这时候,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一位年轻漂亮的女同志推门走了进来。
首都商务局的小骆认出这人是首都大学送来服务侨商的女学生之一, 起身问:“沈同学, 你是有什么事吗?”
沈茉儿走进办公室, 笑着跟大家点点头,随后才说:“你好,骆同志,我记得之前你们好像说过, 跟侨商签订的合同需要报商务局备案, 我是来送合同的。”
小骆茫然地点点头:“合同,合同确实是要备案的, 可是……”
可是几个谈好合作的厂子的合同都已经在他们这里备过案了。
沈茉儿把手里的文件递过去:“这是崔建中同志的建中集团和我们华彩制衣厂签订的设备转让合同。”
这么一说,首都商务局那几个原本还坐着的人不约而同都腾地站了起来:“什么, 崔建中先生签了合同?”
“是那批D国的制衣设备吗, 首都第五制衣厂想要的那批?”
“哪止啊,不止首都第五制衣厂,其实其他几个国营大厂也想争取的, 只不过崔先生说设备不多,给几个国营大厂就是起点锦上添花的作用,几个大厂才放弃了的。原本以为第五制衣厂十拿九稳,哪知道……”
崔建中连说话的机会都没给高勇,工作人员怕引起侨商不满,直接就给高勇给“清场”了。
更让人没想到的是,这批设备最后竟然被华彩制衣厂给签下了。
首都商务局这时才有人反应过来:“啊,对了,华彩制衣厂的厂长……”
听说就是个年轻漂亮的女同志,而且还在上学。
因为上学太忙,所以厂子里平时的一些事务都是副厂长柏俊文和综合科科长赵正辉在处理,首都商务局的人对柏俊文和赵正辉有印象,对传闻中的女厂长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你就是沈厂长吧?!”有人终于说出了大家盘旋在心里觉得难以置信的那句话。
沈茉儿笑了起来:“对,我现在是以华彩制衣厂厂长的身份过来递交合同的。”
“请坐请坐,我这就去登记备案,后续设备引进,货款往来,我们这边都会尽量提供协助。”小骆反应过来,拿着合同快速地翻了翻,转身就去登记。
顺口问:“货款是需要美丽国货币结算吗,外汇这个事情可能还需要……”
说到一半,他自己接了下去:“哦,不用,华国货币,分期付款,分了三年?!崔先生还真是……不错不错,这个合同对你们非常有利。我记得沈厂长就是崔先生那组的吧,看来你们跟崔先生相处得不错。”
小骆一边登记一边碎碎念,反正办公室里都是他们系统的同志,合同内容对他们来说不算秘密,大家知道了也不会出去说。
主要是他们内部也是有分工的,小骆恰好就是负责崔建中他们组的,他负责的几个组之前没能拿下任何合同,最后以零蛋收尾,虽说零蛋的不只他一个人,但是能摆脱零蛋的队伍,小骆还是很高兴的。
果然,听完了碎碎念的几个同事纷纷露出了牙疼的表情,尤其依然保持零蛋记录的几位,简直羡慕嫉妒得不行。
这家伙,运气可真好啊!
话说回来,谁能想到呢,最后几个国营大厂都没能拿下设备订单,反倒是给一个社办企业拿到了。
商务部的人也过来了,是个剪短发的利落大姐,她笑眯眯看着沈茉儿,提醒说:“到时候设备到了,恐怕要先借用一些给首都机床厂。”
沈茉儿笑着点点头:“知道的。”
说起来,相比资金其实国内更看重技术、设备的引进,实在是华国此时方方面面的技术都落后国外太多。
但是华国人是出了名的能钻研、会吃苦。
国外封锁技术,他们就购买设备,拆开了一个零件一个零件研究,就这么慢慢摸索,靠着手搓零件,给国外的技术一点点学回来,再举一反三,伺机超越。
崔建中的这批设备,都是目前国际上最先进的制衣设备,毫无疑问,肯定是要拿去“研究”一下的。
这边正聊着,办公桌上的电话突然响了,短发大姐走回去接起电话,一开始还是笑盈盈的,后面表情逐渐严肃,甚至有些惊讶,最后说:“人就在我们办公室。”
办公室里的其他人都没怎么注意,他们还在围着沈茉儿询问她是怎么拿下合同的,短发大姐走过去,觑了个空隙,插嘴问沈茉儿:“沈厂长是南省人?”
沈茉儿笑着点头:“对,南省陵江市江北县的,华彩制衣厂就是江北县柳桥公社的社办企业。”
短发大姐点点头,犹豫了下,又问:“沈厂长的母亲姓苏?”
沈茉儿原以为她是对华彩制衣厂感兴趣,哪知道竟突然问起她母亲的姓氏。
沈茉儿想都没想就点了点头:“是啊。”
她母亲确实姓苏,是大凉望族的嫡出千金。
念头在脑子里打了个转,沈茉儿马上意识到对方问的应该是原身的母亲。
原身的母亲也姓苏,甚至闺名都跟她母亲是一样的。
她爹说就连长相也是一模一样的。
好像就是她的亲生母亲。
只是,为什么这位女同志会突然问这个?
短发大姐笑着安慰道:“没事,只是想请你在这里再等一会儿,有个事情需要确认一下。”
沈茉儿眨了眨眼,并没有追问,只是点了点头。
那边小骆一边碎碎念一边把合同备案很快给做好了,相应的材料也还给了沈茉儿。
短发大姐想了想,说:“要不咱们换个地方等吧?”
沈茉儿挑了下眉,不过也没拒绝:“也行。”
同小骆他们告辞,跟着短发大姐出了办公室。
俩人刚走到饭店大堂,就看见停在饭店门口的一辆车上匆匆忙忙下来两个人,快步走进饭店后,就径自向着她们的方向过来了。
沈茉儿看清其中一人是崔建中,不禁高高地扬起了眉,人刚走到面前,她就忍不住开口:“崔同志,你不会是签完合同就后悔了吧?”
合同条款是崔建中拟定的,但是却对她很有利,其实沈茉儿看到的时候也挺诧异的,她知道崔建中这人嘴硬心软,却没想到他能这么好说话。
崔建中喘了一口粗气,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我是那种人吗,那点蝇头小利,我还不放在眼里。”
沈茉儿疑惑:“那你回来是有什么事吗?”
主要是这俩人一进门就冲着她们过来了,这架势怎么看怎么就是找她们的。
沈茉儿扭头看向短发大姐:“你们是来找单同志的?”
短发大姐姓单。
单大姐微笑着摇摇头,肯定地说:“是找你的。”
沈茉儿循着她的视线看向苏景年,神情益发疑惑了。
她知道苏景年是考察团的,但是他们这次的考察活动,基本上都是“一对一”服务,她平时也就跟崔建中接触多一点,考察团其他人,都没怎么接触过。
连话都没说过一句,她自然不会认为苏景年是来找自己的。
苏景年张了张嘴,半晌从喉咙里挤出一句:“孩子,你的妈妈是不是叫苏景绣?”
沈茉儿惊讶看向他。
她没有否认,脸上的表情足以说明一切,何况,其实回来的路上,苏景年已经拜托接待组的人查过沈茉儿的资料。
籍贯、父母姓名这些并不算什么秘密,首都大学学生处的同志一翻就知道了。
沈茉儿的档案资料上清清楚楚填着:母亲苏景绣,已故。
苏景年眼睛慢慢变得湿润,一路压抑的情绪,在胸口里翻涌,喉咙好像哽住了,半天发不出声音。
许久,他颤声问:“你母亲有没有说过,她是哪里人?”
刚刚,接待组的人甚至打电话到柳桥公社询问过了,证实沈茉儿的母亲苏景绣并不是江北县本地人,而是孤身一人逃难来的江北。
各种信息都差不多能对上,尤其面前的女孩儿一双沉静明亮的眼睛,跟记忆中的妹妹非常的相像。
此时
此刻,苏景年的心情非常的复杂。
他无比的希望沈茉儿就是他的亲人,又很害怕沈茉儿真的是他的亲人。
因为如果沈茉儿真的就是他妹妹苏景绣的孩子,那么也就意味着,他的妹妹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过世了。
沈茉儿看着苏景年,一种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总觉得眼前的男人看上去又亲切又熟悉,就像一个自己应该早就认识并且孺慕的长辈。
她仔细想了想,终于在记忆的犄角旮旯里捡起了一件事。
刚穿过来的时候,他们父女俩盘点家产的时候,曾在这个贫瘠的家里找到过几张照片,那是他们父女第一次见到这种能把人照得纤毫毕现的“画”。
照片里有母亲的全家福,还有一张母亲和兄长的合照。
时光荏苒,照片里的少年男女,一个已经香消玉殒,还有一个……难道就是眼前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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