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微微给了郑颖一点自信。
这才长出一口气,斟了茶亲自去给宁王奉茶。
陆栩生已经借口退了出来,程亦安也没跟进去,夫妻俩立在廊庑一角,给宁王和郑颖说话的机会。
二人的随从和女仆均候着呢,倒也不失礼数。
宁王接过茶,见郑颖还是不敢看她,微微扶额。
雪庐内气息静止了那么一瞬。
二人为打破尴尬,忽然异口同声开口,
“小赤兔近来可乖顺?”
“殿下用午膳了吗?”
这份默契无形拉近了些距离,郑颖终于舍得看他一眼,眼神很清幽,极为俊朗的模样,郑颖觉着自己配不上他,又忙低下头。
宁王却是立即借口回,“本王还不曾用膳。”
郑颖一听这话,像是终于寻到机会,逃离这份尴尬,“我这就去给殿下准备...”不等宁王答应便绕出了雪庐。
宁王看着她轻盈的背影,无声噎了噎。
结果宁王左顾右盼,等了快小半个时辰,终于瞧见郑颖匆匆忙忙捧来一盘菜肴,三菜一汤,还有一份点心,热腾腾的,像是刚出锅。
郑颖害羞地将之搁在宁王身侧的桌案,
“殿下您快用吧。”
宁王已经饿过了,却也不能不给未婚妻面子,
“好。”
宁王毕竟皇室出身,打小养尊处优,一举一动都透着优雅。
郑颖在一旁侍奉,见他每一样菜都尝了一口,忍不住问,“合殿下口味吗?”
宁王颔首道,“很好。”顿了顿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抬眸问郑颖,
“你亲自做的?”
郑颖嘿嘿一笑,面庞生热道,“是,您亲自来,臣女不知要如何招待...”说完这话,红晕已爬上了耳梢。
宁王心念一动,静静看着她没有说话。
平心而论,郑颖确实不是他喜欢的类型,可是为了大业着想,他接受了父皇的安排,今日也是奉父皇之命,特地来探望,他发现郑颖比他想象中要诚挚。
在皇城长大的人,已经习惯带着面具过日子,郑颖这份纯真很难得。
宁王忽然对婚后的生活有了一分期待。
里面的动静就这么不高不低传到陆栩生耳郭里,他眼神犀利地扫向身侧的程亦安。
宁王第一次单独见未婚妻,就得到未婚妻亲自下厨的待遇。
而他呢,这边等了好些时日了,程亦安那张菜肴单子至今没有踪影。
程亦安收到丈夫不满甚至质询的眼神,有些发懵,
“怎么了?”
陆栩生似笑非笑,“夫人是不是忘了什么?”
“什么?”
“那张菜肴单子?”
程亦安眨了眨眼,费了好半天的功夫才意识到陆栩生说得是什么。
“你看到了?”
“嗯。”
“想要?”
“嗯?”
“若是成婚前你也绕大远路来探望我,我每日给你下厨。”
陆栩生:“.....”
得了,他这辈子都别指望程亦安下厨了。
看着他憋屈的样子,程亦安扬了扬唇。
郑府离着程家并不远,程家人今日本要去陆府送新做出来的一批皮子,听闻程亦安在这里,那位韩嬷嬷径直来了郑府马厩外,立在马车前殷勤地给程亦安施礼,
“姑奶奶,老祖宗听说你到了这边,请您回程家吃个便饭呢,若是乐意就在府上住着,若是不便,夜里再让府上少爷送您回去。”
程亦安抬眼看着陆栩生,“你去不去?”
陆栩生已经把岳丈得罪得很彻底,摇头道,“我就不去了,正好官署区还有事,晚些时候我来接你。”
程亦安便跟着程家的婆子去了程府。
程亦乔和卢氏亲自在门口将程亦安迎了进来。
“二哥哥不在府上吧?听陆栩生说,他近来忙得很。”
卢氏叹道,“都半月没回过府。”
“那父亲呢,也不在吗?”
话音未落,瞧见一人披着玄狐大氅立在廊庑等她,他身姿挺拔,眉目清正含笑望着她,
“安安。”
私下唤她苹苹,当着众人的面,便与大家一般唤她安安。
“父亲....”这段时日没回程家,程明昱依旧隔三差五给她送吃食,程亦安现在看到他,越觉亲切。
程明昱能够感觉到小女儿对他渐生依赖,抬手领着她进了门。
老太君照旧将她搂在怀里,“苹丫头真狠心,整整一月不曾回娘家。”
程亦安替自己辩驳,“旁人出嫁一年半载不回娘家,我已经回得够勤了,再时不时来,怕您嫌我。”
老太君瞪她,“我会嫌你?这会子你就是和离了要归家,我怕你爹爹还要放几日鞭炮欢庆呢。”
今时不同以往,过去程亦安在南府,又有皇帝逼婚,程明昱没法子将她许给了陆栩生,如今姑娘认回来了,没有任何后顾之忧,还就真怕她在夫家吃苦。
就拿程亦乔来说,旁人家二十的姑娘早不知嫌成什么样,到了程明昱这里,只要程亦乔不乐意嫁,他就不催。
程亦安听着这话,往程明昱看去,程明昱正接过程亦乔递来的茶,神色平静,没有半点否认的迹象。
程亦安哂笑一声,“那赶明我真离了陆家,您老可别说我。”
老祖宗笑,又说起另一档子事,
“苹苹,回家里住一段时日吧。”
仆妇正给程亦安奉茶,程亦安接在掌心,没顾上喝,问老太太道,
“住一段时日?”
老太君指着程明昱与程亦安道,
“再过二十来日,我们要回乡祭祖,你爹爹是族长,必须出面,这个年怕是要在弘农过了,赶巧,今个儿廷议,议定由你爹爹奉命南巡,替朝廷主持清丈田地一事,你爹爹估量过,恐半年不得回来,年前将都察院的事交待好,你爹爹明年初便径直从弘农去江南,要这么久不见你,你爹爹不放心,想让你回来住....”
程亦安听了这席话,人忽然被钉住似的,脑子里嗡嗡作响。
前世爹爹也是年后去了江南,直到七月底听说她在陆家出了事,方急匆匆赶回料理了苗氏母女,她永远记得范玉林跪在他脚跟前求娶她时,爹爹的情
形,隔着珠帘听到他在里面剧烈地咳嗽,那时她不知缘故,如今想来要么是因她的事伤怀难过一路奔波着了风寒,要么就是在江南殚精竭虑受了罪,或者兼而有之。
总之她嫁去益州一年后,爹爹便病逝了。
从他一死,程家开始走下坡路。
以至后来太子造反,北齐铁骑南下,程家糟了灭顶之灾。
想要挽救程家,第一步就是不能让爹爹出事。
去江南清丈田地,便是与成千上万的豪族为对,其中之艰险难以估量。
爹爹定是在那里吃了苦头,熬坏了身子,才有后来的病症。
今生她好好的,爹爹不会担心。
那么唯一的隐患便是这一趟南巡。
不行,她得想法子阻止爹爹南下。
这个念头一起,程亦安胸口剧烈嘭动,连着手中的茶盏失手而落。
茶盏砸在地上碎了一地,连着地上的锦毯也湿了一大片,大家吃惊地看着程亦安。
“安安,你怎么了?”
程明昱看着女儿惨白的小脸,面露凝重。
第36章 换我去
程家众人被她吓了一跳, 都围了过来。
“安安,你没事吧?”
程亦安缓缓吸了一口气,回过神来, 情绪低落道,
“我没事...”
大家看着她委屈的模样, 就知道她是舍不得程明昱。
老祖宗心疼地将她搂入怀里, 仆妇忙弯下腰看她衣裳是否淋湿,见无碍, 便立即蹲下来将茶盏给收拾了。
程明昱眸色翻滚看着女儿没有说话。
程亦乔倒是感同身受,也跟着红了眼眶, 最后忍不住朝程明昱抱怨,
“爹爹就不去了呗, 朝廷没了您又不是不成。”
程明昱嗔了女儿一眼,低声道,“这是国策, 不是儿戏。”
程亦安听到这里,心头又添了一层焦虑。
正因为这是国策, 她才不得不慎重, 这不是等闲能拦得住的。
得想个万全之策才行。
不过因着这一变故, 席间用膳的氛围就不怎么好了。
程亦安始终不说话,程明昱看着她也难受,好不容易认回的女儿, 刚对他有一丝亲情有一丝依赖,他就要走,委实叫孩子接受不了。
膳后老祖宗看他们父女俩,一个闷声不吭,一个满目担忧, 便催着程亦安道,
“跟你爹爹说一会儿话?”
程明昱也有此意。
程亦安却跟使性儿的孩子似的,虎着脸摇头,“夫君说好来接我,想必快到了。”
程亦安猜到程明昱要安抚她,但她现在还没想到法子应对,不宜露出端倪。
卢氏见气氛低迷,便想着岔开话茬,问程亦安道,“听闻安安近来掌家了?府上家务可还繁忙?周旋的开吗?”
程亦安眼眶的红色未褪,心不在焉答了她一句,“还好,两位妯娌帮衬我,都很妥当。”
卢氏笑着道,“我这段时日出去,遇着人没有不夸你的,都说你很能干,年纪轻轻将陆府治得跟铁桶似的,说是不愧是爹爹的女儿。”
程明昱却是心疼道,“安安,不必将担子全往身上揽,你还小,即便做错了,也是情有可原。”他怕女儿过于劳神劳力,亏了身子。
程亦安讷讷应了一声。
还是没有跟程明昱多说的打算。
程明昱头疼。
不多时外头仆妇来禀,说是姑爷的马车到了外头巷子,程亦安不等陆栩生来接人,便起身告辞,
“祖母,父亲,安安先告退了,至于回府短住的事,等我问过姑爷的意思...”
老祖宗见她脸色始终不好,也不挽留,“你去吧...”她示意程亦乔去送。
姐妹俩一道往外走。
看着她们离开,老祖宗将人往外头使,与程明昱一道立在窗棂目送程亦安。
想起方才的情形,老祖宗心头发愁。
程明昱还没出发呢,程亦安这里便失手摔了茶盏,兆头不好。
老祖宗忧心忡忡问,“你非去不可吗?”
程明昱神色不动,“母亲也学了两个孩子说糊涂话了,这事除了我,谁还去得了?”
老祖宗不说话,沉默片刻,还是忍不住道,“你没瞧见苹苹,她都恼了。”
程明昱哪里没看出来,程亦安话都不愿意跟他说。
定是气他刚认了她就弃她离去。
孩子还是太乖巧了些,连使性子也这般文文静静,看着心疼。
程明昱道,“母亲想法子将她接回来,我来安抚。”
陆栩生这厢刚下马车,准备进去给长辈请安,便瞧见程亦安面色凝重跨出门槛,程亦安朝他使了个眼色,让他上车,陆栩生看了一眼门槛内,程亦乔朝他颔首打个招呼,没有让他进去的意思,便不作二想,朝程亦乔供了拱袖,算是招呼过,便转身携程亦安上车。
程亦安等着他上来,立即拉住他胳膊低声问,
“我爹爹要去江南?”
陆栩生闻言心念一动,先是掀开车帘,将随行使开一些,这才回眸深深看她一眼,在她身侧坐下,“没错,我正要回来与你说这事。”
程亦安毫不犹豫道,“不能让我爹爹去。”
陆栩生愣了一下,问道,“为什么?”
程亦安便将自己的顾虑一说,“我担心爹爹会在江南出事。”
陆栩生还没想到这一层,“我只知你爹爹后来着病,并不知与江南有关。”
前世程明昱是南巡回来一年后去世的,陆栩生当时也不在京城,与程亦安和离后,他心里并不好受,又与表妹处不下去,一年大半时候都在边关,对程家的事不甚了解。
他以为程明昱是寻常病逝,原打算提醒程亦安请个大夫给程明昱看诊,提前预防,孰知根源在江南之行。
“你爹爹过世后,崔家王家群拥而起,有意取程家而代之,朝中也没了主心骨,我在边关常觉军粮不继,后方不稳,遗憾你爹爹过早离世。如今瞧来,确实不能让你爹爹南行。”
程亦安这个时候万分庆幸陆栩生与她一道重生,否则牵扯安国大政,岂是她一弱女子能扭转得了的,“你有法子吗?”
陆栩生沉吟道,“很难,你知道为何要选你爹爹南下吗?”
“自从先帝金山堡一战折陨,大晋国势渐衰,各地豪强并起,吞并土地,隐匿人口,朝中入不敷出,国库始终不大充盈,而江南是赋税重地,一旦将这里土地人口清丈出来,将大大增加朝廷的赋税,缓解朝政压力,所以江南之行,朝廷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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