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挂着笑,一脸的温柔,进了殿中,见太子正批着奏章,她小心谨慎地走至桌前,将那汤盅放在了桌上。
太子抬眸看了她一眼,也没说话,只继续看着手里的公文。
“殿下,您近日辛苦,妾身给您按按。”她已许久没有同殿下同房了,现下能多些肢体接触也是好的。
见厉无忧没有推拒,她赶紧走到他的身后,刚想要替他捶肩,却被两道猩红的脂粉印刺的心口生疼。
她的手一时顿在半空,好半晌没有动作。
“怎么了?”厉无忧冷声道。
太子妃压下情绪,改捶为揉,她红了眼,却压抑着自己所有的情绪:“无事,妾身只是有些想念母亲了,想着能否传她进宫看看自己。”
“你自己安排便是。”
太子妃压下鼻尖酸涩,她知晓厉无忧这段时日悄摸离宫,也知晓原来府里的管家嬷嬷被他支去做了别的事,她之前大概有些猜测,可是又觉得不大可能。
可现在这般确凿的证据落在自己眼中,她还能骗过谁呢?
怪不得不去那赝品身边了,想来是得了正主吧。
她下意识加重了力道,厉无忧一把拉开她的手,皱着眉头道:“行了,你回去吧,本殿自己待着。”
她脸上也再挂不笑。
失魂落魄地朝着外头走去,她与厉无忧同房之时,皆是素颜,规规矩矩的,只因他不喜那些个胭脂沾到自己的身上。
可现在呢,那洁白衣领之上刺目的红,还有那股子冷香,她还未见到那贱人,竟已经觉得自己败了。
不行...她不能败...她不能输...
她脚步一转,并未往自己的寝宫走去,而是去了偏殿,那个女人所在的地方。
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共同的利益。
借刀杀人这件事,她自然做得来。
*
萧家将于三日后城南斩首这件事如病毒般传了开来,不仅京都,周边的一些城镇也都知晓了。
几代将门就此落幕,很多人不无唏嘘。
本来就在众人以为世事无常之际,一些不和谐的声音也渐渐冒出了头。
说太子之位并非名正言顺而是强押了皇帝于行宫,逼宫得来的,忤逆不孝,意图篡位。
还有人说太子抢占臣妻,是为了一个女人才行的这步险棋。
很多人不信,觉得太子是目前最有可能成为帝位候选之人,又何苦来哉这般行动,若真是被戳穿了阴谋,岂不是得不偿失,为了一个女人,不值得。
两派正吵得不可开交之际,有人语出惊人,说太子并非先后所出,他怕真正的身份被拆穿,再无缘帝位。
此话一出,又是一番沸腾,朝前朝后,无不议论纷纷。
厉无忧在宫殿里发火,处死了几个嘴碎的宫女太监,他怒火中烧,怒吼着让所有身边伺候的人都滚。
他觉得所有人都不怀好意的看着自己,试图看穿他真正的身份。
他不知那些流言是怎么传出去的,可现在萧然和皇帝在一处,会不会...
不可能,他没有任何能证明自己身份之事,叶罗心已死,当年在她身边伺候的人也全数被他杀了,不可能还有纰漏的。
他们现在定然已经走投无路了,不过那些想要救他们之人的垂死挣扎罢了,不过污言秽语。
可这般多的流言,倒真让一些文臣变了态度,不少人开始称病,还有些直接谏言,公审萧家一案,等萧然找到后,皇帝救下后,再行处决。
看着这些文书,厉无忧怒火中烧。
可现在他还不能处死这些能臣,只得迂回着同他们周旋,但他也没有丝毫妥协,三日很快便过了去,这几日他也没心思出宫去见甜钰了。
等他把这位置坐稳,他们之间,有的是时间。
第一百章 第一百夜
◎行刑这日,黑云压城◎
第一百夜
行刑这日,黑云压城,大白天的,护卫侍从们都高举着火把,整个城南刑场被照得通明。
萧家以萧世清为首的众人皆被押着从囚车中下了来,本以为偌大的萧家会有许多人,可最后萧府里除了萧老将军,其他的不过是一些府中老人还有些归属于萧府家宅的将领。
人丁凋零,萧家的血脉早在一次次的战争之中陨落。
不少百姓也都想起萧家为了大夏国的安定所付出的鲜血。
“萧家世代忠良,怎么可能助二皇子谋反?此中必有误会,不可行刑啊!”
“就是,萧将军都未出现,也未审理,怎么能处刑呢?”
百姓的声音逐渐大了起来,监斩台上监斩官冷汗渐出,他用官袖擦着额间冷汗,看了一眼高位之上脸色阴沉的太子,赶紧让手中兵将去安抚百姓。
时间便这么流逝着,行刑时间渐进,百姓呼声更高,有些争着突破封锁,场面一时混乱起来。
行刑官伫着手中砍刀,目视监斩台,等候下令。
见百姓愈发躁动,太子勾起一丝冷笑道:“朝廷清理反贼,怎么,你们难道也想反?”
此话一出,不少百姓噤了声,还有些许声音响起,周围的侍从立刻抽出腰间佩剑,吓得百姓连连后退。
“再有违乱秩序者,同萧家同罪处置。”
他的声音带着上位者的绝对,也带着令人汗毛竖立的阴寒冰凉。
他看了眼监斩官,冷峻着脸色,示意时辰已到,后者赶紧躬身表示得令,转身就将筒中烫手山芋般的令签给扔了出去。
“时辰到,行刑!”
有百姓在人群中高喊荒谬,被最近的侍从给狠狠摁了下来,额头抢地,立刻便见了血。
眼看大刀就要斩下,千钧一发之际,一阵破空之声袭来,利箭划破长空,似乎将那黑云都划出一丝光亮。
“叮!”利箭将那砍刀击飞,大刀落地,同地面撞击出金属特有的响声。
“皇上驾到!”
一阵尖细的,宫中公公特有的声线高声响起,围观人群立刻分成了两拨,让远处那架看起来极为低调的马车行驶了过来。
似有人认出了敞开帘子中的至尊,立刻跪地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人潮便陆续跪地行礼,其中还有守卫的士兵。
监斩台上的厉无忧一瞬站起了身,他脸色难看至极,扫视了周边众人,俱都神色惊讶,似乎都没有料想到这个场景。
“梁越何在?”他压低声音,咬牙切齿道。
很快,一道壮硕人影过了来,跪地颤声道:“属下确是重兵把守着...没想到...没想到他们...”
“不对...是邢...是那个贱人!”梁越突然想到有一侧的军士是由那个姓刑带队过去的,突然明白他原来是假意投诚!
可这些日子他收了那人不少的好处,好话也听了不少,真被他蒙混了过去,现在想来,他们没有抓住萧然和老皇帝,恐怕也有他从中搅弄的手笔。
梁越已经冷汗淋漓,他低垂着头,不敢去承接太子的怒火。
而梁越口中之人,此刻正跨着马,陪同在那低调的轿撵之旁。
厉无忧此刻强让自己镇静下来,他咬死这一切不过误会,父皇只有三个儿子,看在母后的面子上,定是不会要自己性命的。
而且...而且他也不是完全没有留下退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马车缓缓驶向刑场,太子厉无忧站在高台,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前去轿前迎接,他身后的那些官员也才如梦初醒般,纷纷来到了皇帝的车撵之前。
可惜,还未靠近,刑将军的人马已经将他们同皇上隔离了开来,神色严肃,满是防备。
而此时,一只有力大手掀开轿帘,矫健身影先一步立在轿头,锐利的视线直直刺向厉无忧,后者脸色几变,但很快,开口道:“萧将军护送父皇归来,看来这之中的确有误会,想来二弟他...”
“够了!”
轿撵之中传来厚重的声音。
萧然下车,恭敬地请皇上出轿。
没人注意到人群之中,一道有些激动的身影。
皇帝深深看了一眼厉无忧,朝着监斩台走去,所有官员齐齐跪地,向着至高无上的皇权行礼。
厉无忧右手紧握成拳,他环视了一圈,此处他的兵马还在,萧然的人没有多少,至少能保证杀出重围。
刚刚自己的人也去通知了宅子里的人手,萧然就算这把赢了又能如何,他之所爱在本殿手中,他永远也只配痛苦。
皇帝看着厉无忧仍是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模样,失望透顶,对着监斩官道:“还不下令放人?这天还没有变,你们便要易主而候了?”
这般大的罪名,那官员吓得两股战战,立刻下令放人,又跪地认错,好不狼狈。
一旁亲太子的官员们立刻明白指桑骂槐,骂的是他们这些墙头草,一个二个冷汗淋漓,也赶紧跪地,大气不敢出。
皇帝看向跟在自己身后上来,此刻站在一旁垂首的厉无忧道:“你二弟呢?”
感受到父皇怒火,厉无忧立刻道:“二弟谋逆不孝,但他毕竟是皇家之人,儿臣只是将他软禁天牢,等候父皇之令。”
二皇子中了他的计谋,就算他没有逆反之心,但证据已然确凿,他百口莫辩。
“是他谋逆,还是你让他不得不‘谋逆’?”
皇帝声音悲喜莫辩,但那股子深深的失望却清晰而尖锐地刺向厉无忧的心里。
“儿臣...不懂父皇的意思。”
“不懂?他身边的养蛊术士,难道不是你的人么?”
皇帝看着他丝毫未变的神情,惊叹自己怎么会在眼皮下养出了这般的东西,他继续道:“萧然已经查明,那些南疆的玩意都是从那些术士手中传播出去的,整个京都,表面安然,内里各处都渗透着这些玩意。”
“你堂堂一介皇子,却为了这个位置处心积虑,你不会真以为你那些手下一点披露不出,一点马脚不漏么?你下达的那些命令,你以为全都风过无痕么!”
当年在去往肃北的路上所遇到的行刺队伍,发现那些人身上的蛊虫后,萧然便下令秘密查探此事。
后来回到京都,祖父摔马之事查出是二皇子党派所为,深入下去发现了他身边的那些玩弄巫蛊的南疆人士。
那时他也以为这两件事都是二皇子那边的人所编制的计划,可随着他的人密切监视着二皇子一派,却又发现这里面很多势力人物同大皇子息息相关。
他原本只是以为一切是厉无忧的自保之举,毕竟夺嫡之路艰难,本朝又不是立长为太子,他有争夺之心,不奇怪。
直到他的母亲去见了他以后离奇自缢,却未留下只言片语。
现在想来,母亲定也是失望至极,怀揣着绝对偏爱所作出的惊世之举,结果却是被深爱之子教唆着永远闭嘴。
耳边,皇帝的暴怒之声还在继续:
“借刀杀人,栽赃嫁祸,你都是从哪里学来的!”
厉无忧仍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继续辩解道:“那些人不过是在萧然严刑逼供下的不得之举,父皇,你为何总是信他,而不信儿臣呢!”
皇帝收敛了情绪,深深看向他,看着他,又似乎在看着什么别的人。
厉无忧立刻柔软了神情,带上了委屈:“父皇,在行宫之中,儿臣因为二弟谋逆又气又怕,害怕您和贵妃娘娘贵体受损便命人守着护着,儿臣知晓您因此举对儿臣失望,可...可那也是为了保护您...”
“回宫路上我们又几次遇伏,有惊无险才回到宫中主持了大局,父皇...若是母后还在,您定是会信儿子的。”
他声音中竟带上些哽咽,往日若是他生了如此模样,皇帝往往便是揭过了那页,不再同他计较了。
可这次,皇帝暴怒,呵斥道:“颠倒黑白的伎俩竟在朕的面前卖弄!你怎么配提她?害的萧然这般,你怎得配?”
厉无忧终是从这句话中明白眼前场景了,他突然冷笑出声:“你们都知道了?”
周围一片死寂,没有人回答他的话,但他从皇帝的眼神中看出了冷漠与失望,他又笑出声,这次却更冷:“怪不得,怪不得父皇这般偏袒于他,可笑,我竟还幻想父皇念在父子之情上信我。”
萧然冷声道:“厉无忧,你还在这里狡辩,所有真相皆已查明,你还在嘴硬什么?”
“你逼迫我娘自杀以保全这个秘密,可凡事皆会留痕,当年异举又怎么不会被人看在眼中?”
“先皇后早年身边伺候的人能复原漏洞的时机,而我身上,还有无法磨灭的印记以作证明。”
他们的声音只供台上之人听得清晰,这些对话虽不细致,但大多数人心中都升起一道惊疑的猜想。
“你知晓真相,暗中将萧府旧人搜罗起来杀了,又安排了行宫消暑计划,为的就是让皇上让权,让萧家人,也就是我,彻底消失在这个世上。”
“表弟,不对,表兄,你真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啊。”
第一百零一章 第一百零一夜
◎“想来此后不复相见,这些是还你的。”◎
第一百零一夜
天空之中突然刮起一阵狂风,吹得火把上的火焰忽闪,映在人脸上的阴影也明明灭灭。
厉无忧看着萧然,脸色早已难看到了极致。
“萧将军,行宫消暑之行恐怕不是我能做主之事罢,凡事,你还是讲些证据的好。”
皇帝却满脸失望,背过身去,再不想看见他。
厉无忧心跳如鼓,见父皇这般模样,看来那人也被查出来了...
皇帝仰头看天,那浓郁乌云似被狂风吹散了些,他侧头看向萧然,心中那阵失望扫去,至少去了奈何桥,他还能有些脸面对他的皇后。
皇帝下定决心,正准备下令,却猛听天上响起爆破之音,用以传递消息的火筒在空中炸裂。
接着,厉无忧趁众人分神之际将陪在皇帝身边的何公公架在自己身前,一把短匕横在他的脖颈之间。
梁越也在太子眼神传递过来之时,立刻护在了他的身前,还拖了一个大臣用作挡剑之物。
还有一些贴身死士也将厉无忧团团保护了起来。
萧然第一时间护在了皇帝身前,错过了救下何公公的时机,此时四周传来整齐的脚步声,他看到厉无忧勾起一丝得意的笑。
“萧然,你不会以为这一局你真的赢了吧?就算你回归了那个身份,得了那个位置又如何,你的‘母亲’为了让我享用荣华富贵,让你去战场厮杀奔命,而我的‘母亲’,将最好的留给我,亦处处考虑,你拿回去了又如何?不过是我用过的,用剩的!”
皇帝皱着眉头,看着护在自己身前的年轻身体,一时只觉内心酸楚,看着厉无忧这般做派,那股子失望夹杂着愤怒,让他竟对厉无忧起了从未曾有过的杀心。
厉无忧以为自己能看到萧然脸上的颓败和痛苦,但没有,他神色平静,似乎看着他的眼神中还带着怜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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