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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时，许城不经意地瞥到了实验室角落的一个上锁的柜子。
一种源自冥冥之中的力量，驱使着他往那个方向走去。
柜门是上了锁的。
许城起初迷茫了一瞬，但很快，他就在自己的脖颈处一摸，捞出来了一根项链。
这根项链他戴了很多年，就连链条的连接处也增加了许许多多的磨损。但它的最奇怪之处体现在它的吊坠上——
那是一颗被玻璃包裹的银色小钥匙。
就像是多米诺骨牌的一节节坍塌，许城突然想起了另一段关于这枚钥匙的记忆。
那是在他发现自己的压岁钱都被妈妈锁在了柜子里，大哭大闹之后，母亲无可奈何地说：“这些东西要是现在给你你就弄丢了，以后会给你的。”
小许城涕泗横流，鼻涕泡都出来了：“我……我现在就要……呜呜。”
母亲为难地想了一下，然后笑道：“你虽然小，可也是一个有主意的小大人了，这样，钥匙交给你保管吧。”
她把钥匙亲手加工成吊坠，然后挂在了许城的脖子上。
“可千万别弄丢了，不仅是这些压岁钱，往后的每一样要留给你的东西，我都会锁在这个柜子里。”
多年前的小许城没太听懂母亲说的话，但他泪水涟涟的脸上却多了一个明亮的笑容，因为他多了一个亮晶晶的新玩具。
多年后的许城眼角湿润，手指发抖地握住那枚从小陪他到大的吊坠，轻轻摔在了地上。
“咔嚓——”仅是一道清脆的响声，玻璃就碎裂了一个角，银色的小钥匙掉了出来。
许城捏起钥匙，伸向小柜子的锁孔。
他仅仅旋转了一圈，柜门就打开了，就像是成套的榫卯那么严丝合缝。
柜子的上层，正中间摆着一个硬皮本。
而在下层，端端正正地摆放着一个一个纸袋。
许城刚碰到它们，就如同触电一般缩回手来。那里面，都是他的压岁钱。
第62章
一直以来隐隐猜测到的残忍真相终于成为现实,许城目光空洞地盯了一会儿那个压岁钱纸包，没人能猜到他此时此刻在想什么。
最终，他将日记本和压岁钱包一把抱在了怀里，让它们死死贴着自己的胸膛,然后崩溃地哭出了声。
所幸此时此刻无人醒来, 因此惟有他一人能听见这声痛哭, 窥见他少见的脆弱。
他哭得整个人都力气全无，等他总算恢复了些许力气，他起了身，想要去辨认究竟哪一具白骨来源于他的母亲。
但他显然无法辨认。
当皮肉腐坏,白骨生出,人与人之间的独特特征被漫长的时光磨平，他甚至辨认不出这些人死去时的表情和状态。
他们是在同一时刻突然死去的。
可能是遭袭，可能来源于外部，也可能来源于内部。
但这至少说明, 他们死去的时候，可能并没有感受到强烈的痛苦。
这时，许城突然注意到,在每具白骨披着的白大褂衣领处,绣着一行小小的字。
他一看那行字，一颗心就剧烈地跳起来。
那竟是一个名字。
可能是为了防止研究员们把衣服穿混,也可能是为了别的什么,但这些统统都不重要！重要的是……
许城在重重白骨之间穿梭，观察着每一个人衣领处绣着的名字。
不是！
不是！
依然不是！
反复的失望之后是重新燃起希望, 而重新燃起希望的最终结果也是失望。
许城一个一个找过去, 心中的绝望感越来越深。
研究中心不止一层，他的母亲未必在这里。
更有什者, 出事的时候，她可能甚至不在这座大楼里。
或许她去吃饭了呢，或许她去医务室了呢，或许她去做别的了呢……
她的踪迹有千千万万种可能，但只要有一种成真——
他就会连她的尸体都找不见。
许城回了一下头，在他的身后，是几个已经被他确认过的人，而在他的面前，是最后一具未曾验证的白骨。
这具白骨并没有像她的同事一样在做科研或是参与激烈的辩论，她靠在墙角，单手持着一个电话机扣在耳朵上。
她在与人通电话。
许城一低头，就看见了她的白大褂上衣领处绣着的字迹——
许澜。
许城本已沉寂的内心突然波动起来。
他突然想起了一段早已被他遗失的记忆。
他知道为什么她当时在打电话了。
自从她那日讲过睡前故事匆匆离去后，小许城再也没见过自己的母亲，他只知道她很忙很忙，一个名叫“工作”的究极大反派把她累得团团转，甚至没有空闲来看他。
直到，一个月后是小许城八岁的生日。
许澜计划把他接到基地里，让他在这里快快乐乐地过一个生日。
当小许城马上要到的时候，他接到了妈妈打来的电话。
“喂，儿子，你现在在哪呢？”
“好像在十字……路口！刚才还是绿的，现在变红了！”
许澜的声音传来：“……宋阿姨在你身边吗？”
宋阿姨是家政阿姨，负责在许澜不在的时候照顾许城。小许城拽拽宋阿姨和她拉在一起的手，兴高采烈道：“在呢！”
“那就好，无论你现在在哪个红绿灯，一会儿你跟宋阿姨说把你放在门口的保安室就行，我现在就出去接你，否则你可进不来。”
“好呀妈妈！”
但小许城却没有听见那头许澜的应声。
十分钟后，他终于到达保安室，满心期待地等着妈妈来接他，然后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他已经畅想了关于这次生日的无数种方案，他要吃多少好吃的，他要什么礼物，最重要的是，他要和妈妈斗智斗勇要回压岁钱！
然而，等待他的是……
漫天的警笛声，占据整条街道的警车，与在混乱中奔跑的制服警察。
仓促间，他被一个穿着制服的警察叔叔撞翻在地。
“这里怎么还有个小孩？这是谁家的孩子？赶紧领回家去，在这儿添什么乱！”
宋阿姨连忙解释：“这孩子本来是来看他妈妈的，可是里面现在……唉，我现在就把他带回去。”
小许城一句也听不懂，但他幼小的心灵上突然笼罩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这让他猛地挣脱开宋阿姨的手：“我不走！”
他朝着阿克塞大门口连滚带爬跑去，一边撕心裂肺地哭喊着：“妈妈！”
可他幼小的腿脚又怎么能跑得过强壮的大人，很快他就被人一把抱在怀里，然后强行向相反的方向抱走了。
小许城哭累了，也挣扎累了，他在别人的肩膀上扭过头——
那日警车上红蓝的光芒反复闪烁着，映在他澄澈的眼底；那日穿着制服的警察往里冲又犹豫着缩回的景象，映在他的视网膜上。
他想，如果穿上那身制服的人是我，是不是我就可以冲进去，而不是被人强行拉出来了。
这句话在往后的无数个夜晚反复出现，从他长成少年、青年、到抽条成健壮的成年，这句话始终牢牢镌刻在他的心中。
即使之后母亲的容颜在记忆里渐渐模糊，即使一点一滴的相处记忆也尽数消散，他都牢牢记得这句话。
后来在他入警宣誓的时候，上级说他是同批警察中最坚定的，并问他为什么如此坚定。
许城想了半天，回答说：“我也不知道。或许只是想在他人受到伤害的时候，自己能挺身而出吧。”
许城伸出了手，想抚上母亲的面容，但他的手指最终还是在距离她的脸颊一厘米处停下了。
他怕力道太轻，感受不到母亲的温度。他怕力道太重，会把母亲的身躯弄碎。
最终，他的手臂垂落下来。
他把压岁钱郑重地夹在了日记本的扉页里。
他刚要打开日记本，却突然听到了一阵轻微的声响。
他转头去看，是洛谭揉着眼睛醒了过来。
与此同时是她的心声：
【天杀的警报，扰人清梦！让我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要是无关紧要的事我一定会发脾气的！ 】
几秒钟后。
【啊啊啊，为什么外面会出现那么多人啊，而且他们一个个的看起来都好奇怪，似乎有些凶，直奔我们这边了！ 】
什么？
很多人？
起初许城以为，外面守着他们的人觉得他们遭遇不测直接进来了，但他确认了一下时间才发现，如今远没有到事前约定的时间。
趁着洛谭走到窗边往外看，许城也假装不明所以地往外看，这一眼便叫他深深皱起眉。
诚如洛谭所说，远处有不少人正陆陆续续地往这边跑，他们穿着警服或消防员的制服，手中拿着枪支等武器。
但在他们的脸上，却没有焦急或惊慌，而是与之前的偷袭者如出一辙的癫狂！
许城立即道：“快！我们得离开！”
洛谭：“但是安德烈还没醒……”
下一秒，她的手里被塞了一个硬皮本。
洛谭：？ ？ ？
“这是？”
许城：“我待会儿再和你解释，你先帮我拿着。”
紧接着，许城扛起仍在地上躺着不知今夕何夕的安德烈，就和洛谭一起朝着门口冲去。
然而，外面的人移动速度很快，转眼间就到了研究中心门口。
如果他们现在出去，一定会和他们撞上的！
洛谭脚底一转，就和许城一起上了楼。
……
“砰！”
三楼，一扇门忽然被撞开，又被瞬间关上。
许城调整着呼吸，他靠在门板上，倾听着门外的声音。
如他们所料，蜂拥而至的人群瞬间冲进研究中心，把里面围了个水泄不通。
他刚刚仅仅是匆匆一眼，就觉得冲进来的足有上百人。
但他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想要掩盖真相，还是……
这时，许城背后抵着的门突然被从外晃了晃。
与此同时，几道脚步声靠近了。
许城一下子警醒起来。
所幸他刚才合上门的力道很大，这扇门没那么容易被推开。
门外的几个人推了几下，就放弃了，但他们并没有离开，许城听见他们试图推开其他门的声音。
洛谭用气声道：“他们在找我们？”
许城：“似乎是。”
但他想不明白。
上一个偷袭者虽然也对他们发起了攻击，但他真正的目的很明显是为了破坏那堆资料。
为什么仅仅过去了这么短的时间，那些人的目标就变成他们了？
洛谭：“会不会是因为……”她努努嘴，指向许城手中的日记本。
许城恍然大悟。
他本想找个安定的环境，慢慢读母亲的日记，可是，在如今的境遇下，他必须尽快得到日记中的讯息，才能不让母亲的心血白费。
许城深吸了一口气，翻开了日记的第一页。
洛谭也好奇地看过去。
日期：2480年7月1日。
今天，我们最后一次发送了信号。
这两年来，我们一直试图向宇宙中的其他星球发射信号，但都没有得到回应。这似乎真的响应了很多学者的论断，他们认为，在宇宙中根本不存在其他的智慧文明，人类的诞生和发展是概率论上的奇迹，是天时地利人和共同造就的唯一结果。
虽然我不认为人类会是茫茫宇宙中的唯一，不过经过了这漫长的两年，星际大发现之旅也应该告终了。
虽然这两年毫无建树，但在我看来，承认外星人并不存在显然更加让人安心。
过去的两年乏善可陈，所有的研究员每天都在更换各种频段和波长发送信号，然后眼巴巴地等着回复。真是无聊透了。
所以日记本我一页都没记。
虽然整个过程都不值得记录，但我却有一种强烈的冲动，想要在今天把它的终结时刻记录下来。
就是可怜这个本子了，才干了一天就要光荣下岗了。
日记翻过一页。
比起上页整整齐齐的字迹，新一页的字迹却十分凌乱，明明都是一样的字体，但可以看出，新一页的日记必定是在书写人心情激动的时候一笔一画写下的。
日期：2084年7月3日。
我们竟然收到了回复！ ！ ！
虽然是一串无法识别的乱码。
这代表什么？
外星人真的存在吗？
第63章
日期： 2084年8月3日
再次打开这本日记的时候, 我的心情已经和之前全然不同了——
没有任何一段言语能够描摹这段奇迹的经历！
这一个月以来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首先，原本决定终止的星际大发现计划被允许继续进行。对于那段成功保住这个项目的“大功臣”乱码，我们试图破译了一段时间，虽然我们都知道这显然不可能成功, 没有人能仅仅通过几个字母就学会一种语言。
我们也试图再次发送一些文字, 但终究石沉大海, 无人回应。
正当我们以为那仅仅只是一段源于宇宙内部振荡而形成的声音时，奇迹发生了！
我们接收到了一段真正的文字！
遥远的、数光年以外的智慧生物对我们说：“你好！”
当接收到那条消息的时候，整个研究中心的所有人都难以抑制地激动欢呼起来。
我们简直难以想象，即使在地球之外, 在太阳系之外, 在银河系之外，真的存在智慧生物，那这种智慧生物真的能够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破译我们的语言吗？
日期：2084年10月8日
抱歉，由于最近实在是太忙了, 我的“日记”逐渐被拖延成为“月记”了。但我真诚地希望读到这里的你可以耐心一些，原谅我的懒惰，毕竟从没有人可以在人类的重大发现面前保持冷静, 事实上, 我再度拿起笔记本，已经是强行镇静的结果了。
我翻了翻上次的日记, 发现自己写到那些智慧生物破解了我们的语言, 这其实是错误的。
它们仅仅是把我们发给他们的话原封不动地回复给了我们。
刚发现这一点的时候，我们简直啼笑皆非。但不得不说,能够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猜测到我们发过去的内容的意思,并模仿着发送过来，就已经是一种奇迹了。
我能隐隐约约感觉到,它们是更加智慧、也更加高级的生物。
于是，我们开始尝试着，颇为正式地与它们沟通。
这乍一听起来很搞笑，毕竟，与没有共同语言基础的生物沟通，听起来就像是与家里的宠物沟通一样不切实际、天方夜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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