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再看过去,阿多尼斯文却又如常的站着,仿佛刚才只是他老眼昏花产生的错觉。
“我会派人去拿样本。”
走神间,那道沙哑的声音逐渐远去,李御医抬起头,才发现阿多尼斯已经转身离开,只留下最后一句低低的嘱咐:
“照顾好陛下。”
......
又是六七个小时过去。
巨型军舰停在荒星上方,几十架作战舰从里面飞出,蓄势待发。
顾子澄望着执意登上战舰的阿多尼斯,知道拦不住,也不再多费口舌,垮着一张脸跟了上去。
荒星天气恶劣,晴了没多久,又雷电交加的下起了暴雨。
根据莱昂引导的路线,他们很快就抵达了之前与林诺分开的那个地方。
然而,除去被雨水冲刷的七零八落的敌舰残骸,以及散落在敌舰四周的机甲断臂,这里已经什么都不剩了。
阿多尼斯站在视窗旁,勉强从那堆线路裸露的机械零件中辨认出仿生体的尸首,自己人的影子却一个都看不到。
“......可能已经打完离开了。”到了这种时候,就连一直认为林诺是无敌存在的凯文也有些慌了。
“林医生之前说过,她要去摘能解掉陛下体内毒素的果子。”
他小心翼翼地望了眼面色沉郁的阿多尼斯,话里带着在场人都能听明白的希冀:“那种果子在河床上生长,我们沿着河床找,一定能找到!”
阿多尼斯缓缓收回视线。
战舰内灯光明亮,但他站在能透出外面昏暗阴沉的视窗旁,莫名让自己的半片身影添上几分阴鸷。
几道粗壮的雷电贴着窗外机身劈了过来,又被防护罩挡去,散作猩红的花火。
他沉默着做了个手势。
身后军官领命离开。
有序聚在一起的舰群散开,按照凯文的话,着重搜查着附近的河床地带。
又是一个多小时过去,以这条路为中心方圆几千公里的地方,都没有发现有人出现过的痕迹。
货车已经被炸毁,先锋军加上林诺一共三十七人,想要离开这里,他们只能选择步行。
这么大的目标,所有人还都身负重伤,无法长途移动,按照常理,他们不可能这么快走出搜索范围。
哪怕不想去做最坏的打算,所有人心中也忍不住浮现那个猜测。
——他们战败,被莱克的人全部带走了。
顾子澄心里一突,下意识去看阿多尼斯,然后便对上了那双终于不再压抑着情绪的长眸。
原本幽沉如一潭死水的金色眸底,如今彻底泛上了森寒冷意。
这道视线掠过顾子澄,直直落在更靠后的凯文身上。
“去基地。”
阿多尼斯开口,声音带着刺骨的凉。
凯文一瞬间仿佛幻视出林医生发怒时的样子,他打了个寒颤,甩甩脑袋怂哒哒应下:“好,我、我指路。”
......
皇帝被救走,基地大门也被轰出一个洞,就算抓住了林诺,那边应该也乱成了一锅粥。
阿多尼斯是打算抓到冯自洋,暴力救人的。
可是在抵达基地后,除去一些守在这里的仿生体,慌乱逃窜的研究员,以及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旷工,他们翻遍基地,也没有发现任何一个能说得上话的领导层。
冯自洋更是不知所踪。
荒星上的仿生体,要比帝国那些难缠的多。
顾子澄领兵下场,最后也是拖着一身伤回来,损失掉了不少人。
“林诺不在这里。”
顾子澄靠着墙坐下,一边让军医为他包扎伤口,一边皱着眉道:“基地已经被控制住,高层提前跑了,没抓到。”
控制室里的气氛下降到了冰点。
让人窒息的沉寂过后,阿多尼斯松开紧紧攥着的手掌,掌心多出几道深深的掐痕。
“能联系到领航军舰吗?”他偏头问身后的军官。
程副官留在帝国收拾烂摊子,这位军官跟着阿多尼斯的时间不长,这种时候额头上已经布满了冷汗:“......正在尝试联系,信号十分微弱,可能......”
他话未说出口,一旁的凯文却忽然想起什么:“基地有信号,但是只能内部人员登录。”
第67章
信号破译是个挺费时间的工作,但整个基地现在都被控制住,随便拉个研究员,就能把消息发出去。
阿多尼斯身后的军官很快根据吩咐,联系到了守在荒星外的军舰指挥官。
意外的是,指挥官那边似乎有很重要的事也需要汇报。
“元帅,我们截获了从荒星飞出的两艘星舰,经核实,上面大部分都是莱克的高层人员。”
这倒算是想什么来什么了,帝国作乱的仿生体被清剿的差不多,阿多尼斯猜到这边莱克收到消息会跑,但没想到跑的这么晚。
应该是林诺的突袭,打乱了他们原本的行动节奏。
“他们呢,在里面吗?”
“他们......”指挥官愣了愣:“您是指林小姐和先锋军吗?他们不在星舰上。”
阿多尼斯垂在身侧的手握紧:“画像中那个人呢?”
来之前,军部所有官兵都看过了冯自洋的画像,只要和这个人打过照面,他们都能认出来。
但指挥官依旧摇了摇头:“......也不在。”
阿多尼斯冷下脸。
“审出来。”
登上荒星之前,谁都没有想到这次任务最难完成的一项是找人。
所幸荒星不大,只要他们还在这里,仔细摸排是一定能摸到的。
......但如果不在呢?
阿多尼斯转身,战舰盘旋在低空,从这个角度俯视下去,那个黑匣子也就只有手掌这么大。
但战舰外天色暗沉,雷电交加,只是个这么小的盒子,就已经被衬得压抑阴森,像只扑面而来的狰狞恶鬼。
知道林诺的身份后,他曾经特意去了解过,217区那个被烧毁的莱克基地废址,占地面积要有五六个黑匣子那么大。
其中有将近一半的地方,是实验体的训练场。
具体练些什么外界人已经无从得知,但资料上明明白白的写着,除去大型武器,搜救队在那里还发现了不少锁在铁笼里的非人尸块。
变异野狼、野熊、刎鳄......以及异种。
再多更深入的一些资料,他就不敢去看了。
即使这样,那天晚上睡觉的时候他还是做了噩梦。
最后翻来覆去实在睡不着,他掉着眼泪从自己房间出去,跑进了林诺卧室。
深更半夜被吵醒的林诺,脾气意外比白天时好,会叹着气擦掉他的眼泪,然后把他搂进怀里哄着睡。
他小心翼翼的问过林诺在那个地方呆了多少年。
林诺说她不记得了,倒是对哪天烧了那里记得一清二楚。
alpha说得混不在意,却让他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掉得更凶,最后哄来哄去,一直到凌晨四点多,他才堪堪睡去。
那时候了解这些事,他的难过要远超其他情绪。
直到今天。
他从来没有过哪一刻,想像今天这样,学着林诺放火把这个令人作呕的基地给烧了。
阿多尼斯脑袋胀胀得疼着。
他不知道是因为情绪不稳,还是这几天没睡好。
从帝国出境到现在,他们来了多少天,他就做了多少天的噩梦。
......可惜这种时候,再怎么难受,也没有人会哄着他睡了。
阿多尼斯又有点想哭。
但他看上去依旧面无表情,眼眶也没有红。只是长长的眼睫垂着,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眼底的青黑。
脑袋很痛,胸口很痛,后颈很痛,肚子很痛,哪里都很痛。
腺体叫嚣着想要那个人的信息素。
阿多尼斯知道,这是怀孕后的正常现象,他连依赖期都没过就怀上了,想让alpha陪着的情绪只会更强烈。
可是那么多天都忍下来了。
......为什么今天不行呢?
“元帅!”
身后忽然响起一声喊。
阿多尼斯缓缓偏头,意识并不是很清醒。
他原本是提不起多少兴致的,但凯文那颗从登上军舰后就混沌的大脑,像是终于清醒过来,兴奋的、用很激动的嗓音对他道:
“我想起来了!还有木丰的小木屋!他们一定在那里!”
......
......
雨下了很长时间。
水珠连续不断的砸向冰封屋檐,又顺着冰层滑落下去。
卡萨兰抱紧自己断胳膊断腿的机甲,看着窗外景色唉声叹气。
“元帅怎么还不来啊?”
他再一次问蹲在自己身边的手下:“林医生不会死在里面吧?”
手下也第不知道多少次大惊失色的捂住他嘴:”将军慎言啊!”
眼下的情形,卡萨兰连贫嘴的力气都没了。
他惆怅地望着隔壁那座被冰冻了快一天的木屋,又开始了新一轮的长叹:“元帅怎么还不来啊——”
咚、咚。
房间门被敲响。
另一名手下从门外探出脑袋:“将军,冯自洋醒了。”
卡萨兰愁得正厉害,闻言想也不想道:“他醒个屁!给老子弄晕了。”
“......”
手下:“......好的。”
不算大的木屋里,挤挤攘攘坐了很多先锋军的兵。
原本对上仿生体,他们是活不了这么多人的,奈何己方阵营里出了位战力逆天,打法不要命的狠人。
离谱的是,这位狠人还是个学医的。
当时在那条路上,星盗船离开后,林诺一人分摊了莱克战舰大部分的火力,还像个泥鳅一样难抓,就算被打中,也能浑身是血的站起来继续打。
耗到最后,他们底下这些兵上头不说,对面不知在哪个犄角旮旯跳脚指挥的冯自洋也上头了,躲在皮卡车里让身边最后几个仿生体开着车也冲了上去。
......然后就被林诺连人带车一起端了。
这场仗打完,地上躺了不少他们的兄弟,不知死活。
林诺硬是拖着自己的身体一个个检查过去,把能救的全救回来,才靠着皮卡车倒了下去。
一旁紧紧跟着她的卡萨兰被吓个半死,探了探鼻息确认人还活着后,只能抓眼瞎的守在原地等阿多尼斯来。
身上的血林诺自己止住了,他们什么也做不了,等了没半个小时,天还下大雨了。
那一刻,一米九几大高个儿的上将大人无助的差点哭出来。
幸运的是,林诺好歹给他们留了辆车。
卡萨兰把林诺抬进副驾驶,又让所有手下全部上车,连昏迷的冯自洋也一起搬进了车斗。
得亏皮卡车够大,他们甚至把已经战死的兄弟都一起带上了。
别的地方也无处可去,思考没多久,卡萨兰就决定先去木丰的小木屋躲躲。
走之前,他不抱什么希望的在地上给援兵刻了记号,果然不出所料的被大雨冲个稀巴烂,什么都没留下。
那片绿洲上居住的实验品不多,但每一个都足够警惕。
之前林诺三人动静小,就已经被发发现,现在这么一车人浩浩荡荡的过去,他们连躲在屋子里看都做不到了,纷纷出来围观。
木丰告诉过他们这些人是谁,因此卡萨兰的到来并没有遭到多少排斥。
甚至在听到这些帝国官兵干掉不少莱克的人之后,热情的邀请他们到其它木屋躲躲。
刚安置好一切的时候,林诺其实醒过一次。
那个时候,她身上的伤因为频繁移动重新开裂,浑身冷得吓人,状态肉眼可见的不好。
整个房间的温度持续往下降,卡萨兰不清楚原因,本想帮忙处理一下伤口,却被林诺呵斥出去了。
不止房间,林诺把整座木屋的人都清了出去。
一开始他们还不清楚为什么,但是很快,那座木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冰,冰层越来越厚,直到看不清木屋原本的模样。
谁也不清楚林诺这是怎么了。
哪怕换了个相对安全的地方,他们也只能等,等着阿多尼斯到来,或者林诺平安无事的从那里出来。
可惜十几个小时过去,天色黑了又亮,阿多尼斯既没有来,那座冰屋也始终死一般的沉寂,什么动静也没有。
“唉。”
卡萨兰抛开怀里那堆破铜烂铁:“林医生不会真的死在里面吧?”
蹲在一旁的手下已经麻了:“......将军慎言啊。”
就在这时。
咔咔嚓嚓一阵响。
卡萨兰瞬间望向冰屋,那层厚厚的寒冰忽然一块块裂开,从木屋表层落下去,砸进地面,又很快被雨水冲刷的不见了踪迹。
“快快快快快!”
他从床上蹦下去:“这是醒了吧?快去看看。”
等他带着几名手下冒雨冲到木屋门口,门正好从里面打开了。
林诺撑着门框站在那里,神情恹恹,身上的伤看上去要比之前好上许多,起码不会一直流血了。
“林医生!”
卡萨兰挤进门,如果面前的人不是顶头上司的对象,需要避嫌,他真的想上去熊抱住林诺嚎啕哭上一番。
“你终于醒了——!”他拽住林诺的胳膊。
“快说!我的宝贝机甲你要怎么赔!!”
真情实感湿了眼眶的手下:“......?”
虽然上将的反应不太对,但林医生醒了,对他们来说还是一件皆大欢喜的事。
林诺熬了一天,把停跳的心脏熬回来,现在着实没有精神去理会卡萨兰的胡言乱语。
她拉开门让几个人全进来,揉着额角走到客厅坐下:“冯自洋呢?”
“在隔壁木屋晕着呢。”卡萨兰回。
还没醒问题就不大。
林诺靠在座位上,声音疲惫:“援军还来吗?”
打都打的差不多了,要援军也没什么用,傻子都听得出来她问得是阿多尼斯来没来。
卡萨兰摊摊手:“估计还得过会儿吧。”
话音刚落。
外面忽然传来手下们七嘴八舌兴奋的大喊:“是军舰!援军来了!援军来了!”
“......”
这嘴啊。
林诺揉着眉骨的手微顿过后,放了下去。
她起身走出去,抬头往上看了眼半空中多出来的几艘作战舰。
雨依旧下得很大。
明明是正午时分,天空却昏暗得离谱。
正常来说,这种天气,加上战舰那些视窗都普遍偏小,从下往上看去时,是无论如何都看不到战舰里的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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