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火机在细雨下"啪——"的一声燃起火苗,好久才点燃了那支有点潮湿的烟。
在下雨的室外抽烟吗?真是奇怪。赤苇想。
可能是因为他的驻足,那人微微侧过头,好像看了他一眼。随着空气吸入,烟头上红色的火光在黑夜中清晰起来,明明灭灭地照亮了那个人的眼睛,从她口中吐出弥散的烟圈,随风消失在细雨中。
赤苇在那一刻睁大了眼睛。
"……秋山,是你吗。"赤苇轻轻地问了一句。
这时,雨又大了起来,噼里啪啦地砸在赤苇的伞上,那个人嘴里叼着的烟也熄灭了。
赤苇不知道短短几年时间究竟会带给人多大的改变。但是他那个两年没见的好友,变化大到让他不敢认。
任他再万能也想不到会在此情此景下见到她。
秋山京治。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失去了她的消息,再也没见过她,她就好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或者是在他的世界里消失了。
此时此刻,她的出现也跟她的消失一样,一样的突如其来。
【📢作者有话说】
小甜饼,he,划重点(重重点头jpg.)
《幽灵》北杜夫,书的全名长一点,我没记住。
第3章 时间线: 26岁的某一天
◎从前有个开学半年没人认识的陌生同学◎
傍晚,大雨,肮脏的小巷。
赤苇看着那个顶着大雨吐完就抽烟的怪人,只觉得莫名的熟悉。
可还没等他在记忆里检索出谁能跟面前这个人对上号,那个人就朝他侧过了头。
烟丝一缕一缕消失在雨中,烟头莹莹的火光在黑夜的雨中寂静地燃着,周围只能听见雨水顺着排水口冲出时的水声。
他好像在隐约中看清了那个人的脸。
秋山京治。
在自己还没反应过来时就喃喃地问出了口,“……秋山,是你吗?”
他对面那个看似怪人,实则是秋山本人的人,在模糊的黑夜里抬起了头。赤苇不知道秋山是不是也觉得出人意料,但他本人倒是很惊讶。
他们已经将近两年不见了,他还能肯定地、即使不敢置信也依旧确信地、一眼认出她。
而且他还记得这家伙分明不能抽烟。
赤苇深深地皱起眉头。
……
他真正知道“秋山”这个人还是高中一年级的某一天。
那时他未满十六,刚刚当上排球部二传手,每天都要跟容易失落的木兔前辈训练很长时间,还要担任班委,日子过得很充实。
"赤苇同学在吗?"隔壁班同学在后门叫他。
昨天刚刚换座位,他由一个靠门的后排调到了一个比较靠窗的更后排,隔壁桌是个角落里的空位。
赤苇抬起头,举起手来,应了一声,"在。"
赤苇走到门口跟他打了个招呼,隔壁班同学递给他一份前几天小测的数学卷,要他给班上的同学,赤苇是课代表。
"赤苇,刚刚我去办公室数学老师给了这个,说就剩这个同学没取了。"
赤苇觉得有点奇怪,班里同学的卷子他上午就取来发给大家了,多出一份是他拿卷子时漏了谁吗?可并没有人向他反应。
赤苇接过卷子打开,上面的字写的潦潦草草不过也勉强算得上秀气,班级写着六班,姓名栏里龙飞凤舞写着大名——"秋山京治"。
"京治"。
赤苇看着试卷上的名字顿了一下。
隔壁同学看到顿住的赤苇心里好奇上来了,把头凑了过去,看到了卷子上的姓名,他惊讶地用手肘怼了怼赤苇,"赤苇,这个同学的名字跟你一样欸,怎么我没听说过?"
"嗯,我也没听说过。"赤苇淡淡地往旁边挪了一下,避开了他的手肘,然后合上了卷子。
"京治"是好像个少见的名字。反正赤苇以前没见过跟他同名的,他倒是有点好奇这位"京治"是不是也是爸爸妈妈的名字各取一个字。
"诶?这人不是你们班的吗?"被赤苇避开的同学完全没有发觉,听到赤苇回答继续迷惑地问。
“赤苇你不是记不住同班同学的人吧?”
赤苇犹豫了一下,也对自己的记忆产生了怀疑,他扭头看向他座位旁的空位,有一种直觉告诉他,那个"京治"就该坐在那个位置。
班里只有那一个位置是空着的,那个"京治"无论是转校生还是开学一个多月没来的同学,都应该坐那里吧。
"秋山应该是那个位置的同学。"赤苇回答。
同学看着赤苇指的那个空位,挠了挠后脑勺,搞不清楚赤苇班的状况,这时,上课铃响了,他便不再纠结别人班的事情,跟赤苇打了声招呼回自己教室上课。
老师进来了,同学们匆匆忙忙从门口涌进教室,赤苇也随着大家进门往回走。
路过那个空位置,赤苇犹豫了一下,把卷子放进了桌洞里。
总觉得是个麻烦人物。赤苇看着刚刚被自己放到书洞里的卷子想。
……
"啊,你说秋山啊,她因为身体原因请假住院了,那孩子好像体质不太好……让我想想,她应该是前几天来过一次,哦对了,就是小测那天,考完就走了。"
卷子在书桌里呆了几天,空位还是没有人。赤苇在某一次送作业的时候问了数学老师,也是他们班主任,有关这个好几天没来的新同桌的情况,然后得到了这样的回答。
前几天那个同学来的时候他没有注意到。
……是身体原因吗?
赤苇心里为自己擅自猜想她是个“麻烦人物”道歉,这个同学听起来很可怜,好不容易为考试来一次学校、考出好成绩,却看不到结果。
赤苇想起秋山那份满分的数学卷,他觉得那应该是个聪敏又努力的同学。
换做是他努力学习却因为身体原因经常不能上学,一定很难过,等那个新同桌回来,他们一定会好好相处的。
赤苇这样想着,出了办公室,下楼,穿过能隔窗看到谢了樱花的樱花树的走廊,走到教室。
没有听见说话声,赤苇皱了皱眉头,推开门,今天的课间真安静,好奇怪。
赤苇环视了一下教室,发现了异常的根源——自己旁边的空位坐了人。
一个陌生同学,戴着口罩,齐肩短发,厚刘海,椅子拖到后面靠墙,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睫毛很长,黑色的特攻服卷成一团大大咧咧地挂在椅背上,看起来像刚脱下来的。
"……"赤苇看着特攻服上"东万"两个大字静止了片刻,在同学的注目中回到了自己座位上。
隔壁桌,新来的同学两条长腿嚣张地交叠着搭在桌子上,短裙盖在大腿上,下面还套着条速干长裤,穿搭风格跟木兔前辈莫名相像。秋山同学前面的那个同学,在她不在的时候经常东西放到后桌上,现在老老实实地把东西抱在自己怀里,看起来心有余悸。可能是怕自己东西上多出两个运动鞋的鞋底印子?
赤苇瞳仁往旁边波动了一下,瞥了一眼很快地收回视线。
她就是秋山同学吧。
看起来跟他想的好像不太一样。
赤苇想。
·
——"秋山,是你吗。"
如果要给自己人生事件做个评价,那么秋山确信,此时此刻,被名为赤苇京治的男性认出来,就是她糟糕地不能更糟糕的人生里最糟糕的事情。
赤苇叫出她名字的那一刻,她吓得差点把手里的烟给扔出去。
上帝果然不喜欢急着投胎的人。
如果上天能给她一次重来的机会,那她绝对不会为了逃避以前的病人家属就狼吞虎咽吃完汉堡马上出门。
……
从麦当当出来后,天上忽然下起大雨。秋山没带伞,也没想着躲到街边的店里避雨,她继续在雨中行走,与周围匆匆而过的行人格格不入。不一会儿就觉得胃里刚刚吃的那点东西开始翻江倒海。
秋山扶着墙吐了一顿,才觉得压在自己胸口的石头消失了。
她知道这是药物正常的副作用,只是她比较倒霉,反应格外严重一点。
秋山吐完想直起身子,可惜做不到,只能倚在墙上颤颤巍巍点起烟。她知道她不能吸烟,自从开始吸烟后哮喘发作过几次了,但目前的她戒不掉。在与世隔绝前她的好友前辈们跟现在的她一个德行,“堕落”得比她还早,曾经她还鄙视过他们,最后却只有她一个人自甘堕落下去。
好像有人走过来了。秋山收回思绪微微侧了侧头,慢慢向上看,看到一双沾上了些许雨水的鞋子和熨烫整齐的裤脚。
"秋山,是你吗。"
来者的声音惊讶又肯定到斩钉截铁,还没等她抬头看到人脸就传到了她的耳朵里。
秋山没再抬头,这个声音她太过熟悉,夸张一点说就是光听到呼吸声她都能认出来。
声音的主人是赤苇京治。
她碰到赤苇了。对她来说简直算是当头雷击。
说真的,她觉得她现在被赤苇认出的概率比现在被雷劈了的概率还小。
天都黑了,雨下的这么大,按他们两个这遥远的站位,赤苇撑死能看到她的大概轮廓。这都认得出来,他是扫描仪成精了吗?
在没有什么时候比此时此刻遇见赤苇还被认出来更倒霉的了。秋山想。
在赤苇叫出她名字之前,秋山没想过会被熟人认出来。
她现在住的地方离她以前实习的医院很近,保不齐就能在路上碰到熟人,可她从来没有过多担心。在短短几个月里她因为疾病和药物反应已经减重了近三十斤,以她现在的鬼德行能被知道她的人认出来才有鬼。
她对自己有明确的认知,如果是她在路上碰到一个不熟的高中同学她绝对是认不出来对方的,推己及人,就算她还是几个月、甚至几年前的她,在大雨里看见一个不打伞抽烟的怪人,正常人也应该不会联系到“秋山京治”身上。
更何况她现在可以说是跟之前判若两人,自己照镜子都会吓一跳。
雨忽然更大了一点。
秋山一时无言,愣了愣神再低头看,刚刚点上的烟也熄灭了,烟灰落到了雨水里。
秋山心里叹了口气,捻了一下烟头,把灭掉的烟和打火机塞回兜里,一副骨架支着身体晃荡着站直身子。
虽然她实在不知道赤苇是怎么认出她的,但她心里确实是一如既往地佩服赤苇。应该说果然不愧是能驯服木兔王牌的男人,观察力真是恐怖如斯。
被认出来了,该打个招呼吧?
她记得秋山绫那小子以前就经常教育说,见朋友前,要收拾一下面貌再打招呼,那样才礼貌。
她得听话一点。
"这位先生,你认错人了。"
秋山一边心里佩服,一边把自己跟拖把布没什么两样的头发扒拉到脸上这样说。
第4章 时间线:26岁的某一天
◎要不要跟我回家◎
秋山京治,26岁,一年前被工作了一年半的研修医院劝退成为无业游民至今,目前无存款,无收入。
三个月前从东京乡下的医疗院逃跑,短租的不足10平米的阁楼这个月底到期。
住在出租屋里,每天躺在不足六畳的榻榻米上辟谷,无法思考,接连不断地吃药,忍受副作用,是她从那个所谓的医疗院跑出来后所做的所有的事情。
在精神状况健康的前几年,她曾经在附近生活过一段时间。这边算是比较繁华的地区,附近有大学,周边文化性公共设施也密集,离家还远,根本碰不到以前的熟人。那时的她还会经常去看电影画展,即使医院工作很忙,每个周也会坚持去健身房和图书馆,基本上戒掉了打游戏。
更早一点追溯到在京都上学的时候,她还会时不时就会电话骚扰一下以前的朋友,甚至会坐4个多小时的电车,乘新干线回东京,跟那帮东万解散后的无业游民/待业青年聚餐,也会经常性发消息给赤苇。
而赤苇,就算只是出于礼貌,也会回应她这个不熟的同学。
如果现在站在这里的是几年前的她,秋山觉得她会很自然地主动跟赤苇打招呼,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这位先生,您认错人了。"
装作漫不经心地说完这句话,低着头像街边见了人的老鼠一样溜走。压抑着突如其来的焦躁,即使血液鼓动着皮肤涌到头顶,沸腾得好像要冲破表层,即使心脏痛苦而剧烈地跳动,也要装作若无其事。
雨一阵大一阵小,淅淅沥沥地打在地面上,梅雨季就是这样,到处都潮湿的不行,尤其是在太阳落山后深沉的黑夜,街边店面的灯光照亮了眼前的路。
秋山一直觉得,赤苇是那种在路上看见流浪猫都会去便利店买点粮喂两口再走的好人,就算是看见陌生人这德行跟上来看看会不会出事,也很像赤苇能做出来的事情。
她有这个认知是因为在国中,赤苇跟秋山绫一个排球队。
小时候的秋山绫是个麻烦精,脾气差劲,技术又臭,以前不知道被多少二传嫌弃过。到了秋中学以后也不知道是不是情商上有了长进,居然能跟二传做上朋友,她一直觉得真是稀奇事。
她记得自己当时斩钉截铁给秋山绫队那个二传下结论——他要么就是水平比同龄人高出一截,带的动秋山绫那个菜鸡,要么就是人品人格道德素养十分高尚,脾气还好。
从某些方面讲,这个二传也算是个传奇人物了,实际上赤苇也确实是这样的。
那时,她因为实在不相信在排球队里秋山绫能交到正常朋友,还去偷偷看过那个能跟秋山绫和平相处的二传。
结果一眼就看到了那个人。
赤苇京治。
浓眉,凤眼,黑卷发,是一个很清秀很漂亮的男生,有点清冷的书卷气质,看起来就是好人家的乖孩子。当时她只是这样想。
等到高中的时候,她考入了枭谷,不再跟秋山绫一个学校,反而短暂地跟赤苇做上同桌,命运琢磨不透地在"赤苇漫长的一生能够遇见的人”里加上了她的位置,让她幸运地受到了他的庇佑。在他跟做同桌的第一天,赤苇就会提醒那个他第一次见,还是做不良少女的同桌,老师来了,不能再睡了。
后来到今天,在她活的这二十六年的漫长岁月里见过那么多漂亮的男人,也没有一个人有赤苇那样的神韵,更没有一个人能跟赤苇媲美。
她永远记得初见那天的赤苇京治,如同一场雨过后从竹林间轻轻掠过的微风,如同某一天清晨上学路上抬头看到的如雾的细雨。
为什么还要见到他,为什么现在会碰见他。
真是倒霉。
……
赤苇举着伞,看着秋山从他身边匆匆过去,扶着墙跌跌撞撞往前走。
她靠近他时,他甚至不敢相信过来面前这个人是秋山,直到她走过来,他才发现她的状态到底有多差。浓重的黑眼圈挂在脸上,皮肤青白中透露着不正常的红色,眼神黯淡无光,脖子上青筋暴起。身上没有一丝活气,像个行将就木的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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