绪白有些担心,眉头皱巴到了一起:“那他会不会把郡主的想法告诉皇上?若他真在皇上耳旁吹风,对郡主会很不利啊。”
枫黎摇摇头。
以陈焕的性子, 给她穿点小鞋也正常。
但太过分的, 他不敢。
“他没那么蠢, 我想得到皇上信任无可厚非,最差不过是留在京中,过得不可能太差。”
“但他若失去了皇上的信任……”
“就活不长了。”
-
陈焕独自坐在自己的帐中, 已经又气又难受得一整天没有好脸色了。
眼前是他喜欢的几道菜, 陈顺特意吩咐人准备的。
劳累一天, 肚子已经饿得厉害, 他却没有一点儿进食的欲.望。
一口都吃不下。
满脑子都是郡主威胁他时带笑的脸。
他心心念念为她做的一切, 都反过来被她当做威胁的筹码。
还有比这更可笑的事情么?
最要命的是, 他私下与贵妃娘娘见面、答应拉拢已成事实。
不管他是出于什么目的做的这件事,若让皇上知道了, 都会失去信任。
贵妃若知道他失去皇上的信任,八成不会保他。
宫里数不清的脏活累活和上不了台面的活儿, 都是他奉命去办的。
他知道自己得罪过多少人, 又有多少人想看他死无葬身之地。
要么不被皇上察觉, 要么……
除非被皇上发觉时,三皇子地位已经稳固,他才能顺利度过此劫。
正当他走神, 身后传来声音。
陈顺小步快走到他身旁,递上了一张纸条。
“干爹,有人将纸条送到帐外,儿子没瞧见人,不知是谁。”
他本是想劝干爹一句的,但欲言又止。
陈焕敛眉,将纸条打开,见上面写着:陈公公,猎场西南林深处见。
贵妃从来不用这种方式与他交流。
此时已经夜深,这时候避人耳目地约他见面……
应该是郡主了。
他心脏的跳动越发起劲儿了。
似是有什么死灰复燃。
尤其是在发现字迹旁边用笔画了个小方块时,激动更甚。
这代表的,不就是他赠予郡主的那块玉佩么?
虽说郡主误以为他买那玉是为了送给贵妃娘娘,完全会错了意,还以此威胁……
可她主动约他了啊!
郡主主动约他见面,重点不在于见面,而在于“主动”。
这说明郡主尽管把话说绝,还是愿意拉下身为主子的脸面,主动与他来往——她应该知道,以现在两人手里的筹码和需求来说,他们可以相互制衡,没必要主动。
但她还是主动了。
陈焕整个人打心底里痛快了。
他抬手,想将纸条顺手用旁边的蜡烛点了,又顿住。
思忖片刻,递给陈顺:“纸条你先收好,若有人来寻咱家,你知道该怎么做。”
陈顺小心收好纸条,揣进怀里。
他谨慎问:“此时夜已深,约在密林深处,便是吵嚷打斗主营这边都很难听见,会不会有危险?毕竟不知是谁递的消息,若有人想对干爹不利……”
“应是郡主差人送来的。”
整个猎场中的人,除了他和郡主,没有第三个人知道玉佩之事。
陈焕执起筷子:“再说,这是皇家猎场,若咱家出事,皇上必会追查,谁敢随意造次?”
说完,他忽而想到什么,停顿了片刻——
他的一切底气都源于皇上的重视,没了皇上他就什么都不是。
他倒好,郡主还什么都没与他表示过呢,他就把自己卖了。
若是最后偷鸡不成蚀把米,真有他哭的。
陈顺稍稍心安了些。
也是,围猎前早已有禁军奉命封山,围猎期间怕是连一直苍蝇都飞不进来。
为了以防意外和迷路,每人还配有信号烟,真有事也能叫守卫知晓。
“去将咱家的衣裳熏了香。”
陈焕吩咐完,浅浅垫了几口吃食。
其实他心中不是全然没有疑虑,但他不能不去。
万一真是郡主,他不想错过。
-
子时,夜色深重。
热闹非凡的营地早已沉静,只有燃烧的火把散发出燃烧的烈烈声。
守卫三人一组,在四周兢兢业业地巡视,不敢偷懒。
枫黎没有夜行衣,便换了件避人耳目的深色衣袍,腰间配了把长刀。
此次围猎,众人可以随身佩戴武器,对她来说十分怀念。
“夜里寒凉,郡主还是披上些吧。”绪白为枫黎披上披风,“夜晚本就容易迷路,这个时间要去树林深处碰面……我听闻,那边还有凶兽出没,虽然是人为养在猎场里的,如今也被栓守,但凶兽毕竟是凶兽,我怕郡主会遇见危险。”
“行军打仗时什么情况没碰到过,也就是你没跟在身边,不知道罢了。”
枫黎温和地拍拍她的手背,让她安心。
她安慰道:“猎场早有禁军清山,没事的。”
“可是,有什么事陈公公不能用别的法子说,非要在这个时间把郡主约出去?”
“别多想,陈公公谨慎,不会做不利于我们双方的事。”
枫黎拿出字条,缓缓地看过上面的字迹。
她在陈焕的房间中见过他的字迹,跟字条上的全然不同。
这可以理解成陈焕不想在事情万一暴露时叫人发现字条是他写的所以找人代写,也可以理解为,这根本不是他写的字条。
从理智上分析,夜露深重,乌云蔽月,又是野外,密林越深就越是难走。
她行伍出身不觉得有什么,可陈焕常年行走宫中……
她不觉得陈焕会选择这种地方碰面。
不过,不管是什么情况,去瞧瞧就知道了。
她把字条揣进袖袋,手掌习惯性落在腰间的长刀上。
拇指微动,握着刀柄轻轻地抚。
“你守好这儿,任何人都不能进来。”
“放心吧,郡主。”
枫黎越往林深处走,就越觉得自己判断得对。
营地的西南方向,根本就是未开发过的树林,怕是少有人来。
这路太难走了,陈焕身为宫中总管,与皇上来过猎场不知多少次了,对这里的环境必然熟悉,想找一个避人耳目的好去处还不容易么?
又怎么会将她约在这种灌木丛生难以下脚的地方。
早已经做好了会会旁人的准备,不想,远远的瞧见了个人影。
她眯起双眼打远处细看了看,竟然真是陈焕。
难道是她想错了?
“陈公公。”
她淡淡唤了一声,声音不大,在寂静的深林中却很明显。
陈焕气息一屏,一直紧绷着的神经终于放松了。
在乌漆嘛黑的密林中沉寂紧张的心脏,开始一下下有规律地跳动起来。
他的面色依然凉薄阴翳,拿着架子,像是根本不把对方当回事。
可身后握成拳的掌心已然微微冒了汗。
他不动声色地微微抿唇,看着枫黎一步步向他走来。
攥紧的手指松开,又重新握紧。
下午他们不欢而散,不知郡主这会儿约他,又会说些什么?
他们之间、他那点可笑的小心思……
是否有转还的余地?
话说回来,郡主也真是的,一如既往这么大胆。
夜间私会,在宫里可能很重的罪名,什么时候不能说话,非得这大晚上的?
他假意在心里埋怨。
“郡主找……”
“陈公公把我约在此处,是想通了?”
“……”
陈焕的背脊在那一瞬间“蹭”地凉了下去。
他意识到不对,问:“不是郡主约的奴才么?”
枫黎一顿,还未来得及说话,就听见一阵低沉凶悍的吼声,那瞬间,仿佛有疾风吹过,将四周的草木树叶吹得飒飒作响!
紧跟着,有什么窜过灌木的声音以极快的速度接近了他们——
一只棕熊直直蹿出,扬起利爪冲了过来!
陈焕哪儿见过这种阵仗,下意识拽住枫黎的手腕就想跑。
他急道:“被人算计了,郡主快走……!”
枫黎杀人无数,也在野外与狼虎搏斗过,却是第一次孤身面对熊瞎子。
至于为什么说是孤身——
她寻思,陈公公的战斗力应该约等于零。
若真想有任何活着的机会,得先把“累赘”藏个安全的地方,又或者……
把他丢给熊瞎子,她绝对能走得干脆利索。
她被陈焕拉住手腕,随他往后跑时,看向了他的眼睛。
月色下,那双杏眼冷漠得叫人心寒。
陈焕心里咯噔一声。
没用他多想,枫黎拔剑而出,虚晃两招,护着陈焕往后跑去。
“前面那棵树好爬,直接爬上去,明白吗?”
“可……”你怎么办?!
陈焕的话被脚下突如其来的失重感噎回了嗓子里。
他本能地尖叫出声,同时身后传来一声哨响。
他来不及思考那声哨向到底是什么。
先是灌木柴草和沙土石块扑面而来,紧跟着,便感觉腰间一沉,被人死死地扣在了臂弯之间,方位转移,弄得他晕头转向,脑袋还磕上了一块硬石,有几秒钟失去知觉。
再反应过来时,就已经浑身上下摔得发疼,大腿更是被人撕裂戳穿了般疼得他额角直跳。
太突然了。
枫黎也只是觉得眼里寒光一闪,脑子里反应过来发生什么的同时,久经沙场的身体条件反射般做出了反应,这才堪堪躲过了猎坑中一道道竖直向上的尖刀,贴着坑壁摔在了角落里。
但鼻间还是嗅到了血腥气。
她没受伤,受伤的肯定是陈焕了。
“陈公公,你受伤了。”
她撑起身子,借着月色往陈焕身上看去。
只见陈焕被她护着躲过了要害,大腿还是被一把利刃刺破。
裤腿被血染得湿濡了一块,看出血量,应是没有伤到大动脉的要害处。
“我先帮你止血。”
她有随身带伤药的习惯,当即将自己的裤脚撕下一圈,从怀里拿出了药瓶。
“咔嚓。”
猎坑上面传来树枝被人踩踏的声音,由远及近。
很轻,定是有人接近,而不是那头棕熊。
她动作没停,把陈焕羞耻阻拦的手直接按到一边。
“郡主……”
陈焕伤在大腿上,哪儿好意思叫人随意触碰。
他本能地躲,又因为疼痛而抖着腿根轻轻倒抽了一口气。
枫黎笑了一声:“听话,处理伤口要紧。”
陈焕靠在猎坑的土壁上,额头都是冷汗。
即便伤口是真的疼,还是被那句哄人一般的“听话”弄得不自在。
他嘀咕:“郡主倒是不忌讳。”
连个阉人的衣裳都随便拨。
还是裤腿。
“本应以烈酒消毒以防感染,但这儿没有,就只能先止血了。”
枫黎专注在伤口上,神色自如动作利落地撕开陈焕大腿上破烂的衣服,“嘶啦”一声就全都扯开,露出血淋淋的伤口,把药粉小心地撒了上去。
她敛眉道:“有些疼,陈公公忍着点儿。”
“啪啪啪。”
两人头顶上传来鼓掌声。
陈焕疼得要命,还被人撕开了腿上的布料,痛苦又羞愤难当。
意识到脑袋顶上的人就是暗算了他们的人,他眼神阴郁地抬头看去。
敢同时谋害他们两个,是不要命了么!
这一抬头,就瞧见了并未在围猎名单上的人。
是跟他们发生过冲突的许乔新。
“郡主不愧是威名远扬的将军,还是有两下子的,竟没能直接死在下面。”许乔新洋洋自得地眯着眼睛看他们,脸上浮出顽劣又恶毒的笑意,“本想安排你们二位夜间私会不幸惨死,现在看么……明早带皇上和各位皇子大臣过来抓你们个现行,似乎也不错。”
那只棕熊慢慢来到他的身边,被他摸了摸皮毛。
少时没少在猎场中玩耍,这只熊几乎是他从小养到大的。
他得意道:“若不是怕你们惨死在它手上,皇上会下令将它诛杀,真想看你们被活生生撕咬到开肠破肚、血肉模糊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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