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所爱之人背叛的怒火让她完全忘记了其他的事情,忘记了其他真正善待她的人,把心思全放在了报复上。
之前被李甲所骗只是她再一次看错了人而已。
她真正需要做的只是如之前放下对家人的期待、好好过好自己的生活,而不是为了报复一个不值得的人而毁灭自己。
他不配。
更何况……
看着眼前立着的、难掩眸中情愫的人,想想他对自己说的那些话,默默地为自己做的那些事,杜十娘再次艰难地拾起了她心中刚刚被她自己亲手摔碎的希望。
她值得更好的人,她值得被爱。
就像眼前的人告诉她的一样:“你明明还可以有更光明的未来。”
即便是为了他,她也愿意再试一次。
“所以,不知我是否还有这个机会,能够长伴柳公子身侧呢?”
说出这句话好像费尽了杜十娘全部的勇气一样,在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她竟觉得有些脱力。
不过,听到眼前柳遇春因为过分喜悦而显得都有些飘忽的声线,杜十娘感觉力量再次缓缓地回到了她的身体里。
她看着眼前人溢满喜悦的脸庞,缓缓笑了出来,眼中再次拥有了星光。
即便她现在没了百宝箱,没了她之前一直信赖的立身之本,她也相信,她和他会有一个美好的未来。
因为他对自己的尊重,因为他对自己的爱。
因为,她真正地有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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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和柳遇春在一起之后,杜十娘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安全感。
虽然她自诩性格强硬,即便与她在一起的人没有那么让人安心,她也能够自己做自己的护盾,可这两种感觉终究是不一样的。
自被父母卖掉之后,杜十娘便感觉心中崩起了一根弦。
因为这根弦,她处处小心谨慎,也努力学着把所有的事情办到周全,就是担心这跟弦绷断之后她无路可退。
即便是之后和李甲走到了一起,自认已经有了退路,她心中的不安全感也始终没有彻底消散。
李甲也明显不是那种能够让她放心的性子,只是她当时爱他,故而对这样的操心也甘之如饴,并坚信他们两个人会有好的结果罢了。
可现在,杜十娘发现,她心中那种隐隐的不安,竟然随着与柳遇春的相处而渐渐消散了。
即便她发现,和柳遇春在一起之后他们仍然拥有种种需要克服的磨难,杜十娘觉得,只要他们两个人能够在一起,那些事情都不算什么。
毕竟眼前的这个人,是那么的坦诚啊。
“……而我,为能够成为你的选择而非常荣幸。”
听着眼前人因为担心自己多想而努力地对着她剖析心迹,生怕她不开心的样子,杜十娘感觉自己的心都要化成水了。
“……能够和你在一起,也是我莫大的荣幸,柳郎。”
停顿了一瞬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杜十娘低低地对着柳遇春说道。
虽然从不会自卑,不会认为自己配不上谁,可杜十娘却也十分知道她的缺点。
这些年所有的经历终究给她的心里留下了些痕迹,她偶尔总会因为些事情而不自觉地多想。
这也是她之前即便决定要和李甲在一起,也要在最后再考验他一次的原因。
而现在,杜十娘觉得,她的那些不自觉的猜疑,不自觉的不自信,在柳遇春面前,像是都消失了一样。
杜十娘眨了眨眼,把眸中不自觉泛起的湿意压了下去,只留下了欢欣。
“如今我爹爹尚且没办法接受我们的婚事,不过我想他总会慢慢接受的,十娘,你放心,他并不是那种不通事理的人。”
“正好一个月后春闱也要开始了,我们再在家中待几日便重新往京中去,如果我能够取个好成绩的话,想必我爹爹也会更容易松口。十娘你认为呢?”
她听着柳遇春用词谨慎地对她说着接下来的打算,心中不自觉地泛起了愉悦,顺从地应着:“我觉得很好,我们就这样决定吧。”
她真的爱极了他如此爱重自己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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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遇春虽然千般好万般好,可他却的确也不是完人。
和他一起躺在床上,感受着自己身侧的人规规矩矩地侧躺着的动作,杜十娘心中有些好笑又有些感动地叹了口气。
她本以为,即便他们两人没有得到柳父柳母的同意,也并不妨碍他们先行私下行夫妻之实,却没想到,柳遇春居然还想把这事情留到他们大婚之日再进行。
在他们两人在一起之后,这倒是自己难得感受到的他的古板。
若不是自己监视,他怕不是还要在大婚之前和她分房睡。
难道他以为她和别家的大家闺秀一样,还是处子之身,还对这种事情异常青涩吗?
杜十娘状似不满地思索着,心里却难以抑制地浸上了甜意。
她自然知道,他是为了给予自己足够的尊重。
可他越是这样,就越让她心潮起伏。
动作极轻地翻了个身,想要找到一个更适合入睡的姿势,杜十娘却冷不防听到了柳遇春的声音响起:
“十娘,你睡着了吗?”
他的声音压得很轻。
杜十娘意识到是自己翻身的动作让他有些不确定。
“还没有。”她睁开了眼睛,看着黑暗中柳遇春影影绰绰的背部轮廓,同样轻轻地回复道,语气中显而易见地带着期待。
这种和另一个男人一起躺在黑漆漆的夜里,一起平静地说小话的感觉倒是新奇。
虽然之前和别的男人躺在一张床上的经验不少,可这种经验她的确从来没有过。
听到杜十娘这么说,柳遇春同样也翻了个身,面向了十娘。
“是睡不着吗?需要我去给你倒杯水吗?”他仍然刻意压低着声音,关心地问道。
夜晚好像总会引起人奇妙的感觉,杜十娘觉得柳遇春现在简直是贴在她耳边说话。
听着他低沉地说着对自己的关心,杜十娘感觉自己的耳朵都有了些痒意。
“不用的,我现在并不渴,柳郎。”她再次闭上了眼睛,努力若无其事地说道,好让自己的声音显得不那么……娇得慌,“天色不晚了,我们快睡吧。你也不用关心我了。”
既然柳遇春这么尊重她,杜十娘自然也就不想再给他添加阻力。
即便他的确是个十分光风霁月的正人君子,可经验丰富的杜十娘自然是知道,男人的下半身,是不受脑子控制的。
她一点也不想他因为自己而憋得太难受。
“……哦,好的。那晚安,十娘。”
可惜杜十娘的努力成效并不太大,柳遇春随后响起的声音明显带上了些僵硬和忍耐。
随后杜十娘便听到了他声响有些大的翻身的声音。
再次睁开眼睛,杜十娘不由得失笑。
他再次背对了自己。
笑着笑着,杜十娘的心中却难以抑制地涌上了暖流。
她幸福地叹了口气,终于最后闭上了眼睛准备睡觉。
在那个夜里,就连她的梦里,都好像染上了甜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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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京时他们依然走的水路。
而在启程之前,柳遇春丝毫没有放弃游说他的父母接受他们两人的关系。
看起来似乎也卓有成效。
看着自己手中拿着的、据柳遇春说是柳母给自己儿媳妇准备的簪子,杜十娘眸光温柔。
门口传来了脚步声。
“十娘,即便这根簪子有特殊含义,可你也没必要日日把它拿出来把玩啊。”
杜十娘听到柳遇春有些无奈、更多的是纵容的声音响起,“或者你愿不愿意让我帮你戴上这根簪子呢?让它发挥它应有的价值?”
杜十娘小心地把这支并不那么易碎的簪子放到了自己的妆匝里。
“当然不要了,我还要等到我们两人大婚的时候才戴它呢。”
把簪子放好之后,她笑眯眯地转向了柳遇春。
“不说了,柳郎,我们去船舱前面看看风景吧,初春时节,风景应该很不错吧。”她对着柳遇春邀请到,刻意忽视了他刚刚从外面回来的事实。
“我还可以就着那景色给你跳个舞呢,你是不是几乎没看过我跳舞啊。”
柳遇春看到了杜十娘眼中星星点点的恶作剧意味,有些想摆出一副生气的样子,又觉得她现在这个样子,像极了急欲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显摆的小女孩,可爱得很。
——让他一点都不忍心生气,反而开心极了。
扬起嘴角,柳遇春很是有些复杂地叹了口气。
“好吧,十娘,那我们就再出去坐坐吧。”看了一眼因为坐在屋中而穿得有些单薄的杜十娘,他又补充道:“不过外面还有些凉意,你记得多穿一件厚衣服。”
杜十娘看出了柳遇春眼中流转的情绪,不由得也扬起了唇角。
“穿什么厚衣服啊,柳郎,我可是要跳舞呢,怎么会感觉到冷呢?”
她站起身,有些雀跃地走到柳遇春身边,拉着他的手开始往外走。
“我们快出去吧。”
“等等,我还需要拿为你伴奏的东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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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娘,这是我在国子监中的好友,李钟李伯谨。”杜十娘看到柳遇春面上微微兴奋地对着自己说道:“当初筹备银子的时候,伯谨其实帮我良多。”
她随着柳遇春的介绍把目光转向了这位“伯谨”。
“伯谨,这是我尚未过门的妻子,杜嬍杜十娘。”
即便发现眼前这位李钟看向自己的眼神里突然多出了审视,杜十娘也没有感到难过,她的心中浮上暖意。
“伯谨公子好。”她微微屈膝,礼数周全。
李钟看了一眼柳遇春,在停顿了一瞬后终于开口:“杜姑娘好。”
随后便没再有人说话。
柳遇春察觉到了有些凝滞的气氛。
“十娘,我与伯谨许久未见,你可愿到市上的酒楼那里为我们订些酒菜回来?”他转过身对着杜十娘说道。
也是他疏忽了,把现代社会交到女朋友之后应该做的步骤带到了现在,搞得现在气氛有些不对。
大概十娘和伯谨都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吧,毕竟他和十娘也还没有正式成为夫妻,伯谨也因此而不知道他应该以什么样的态度对待十娘。
杜十娘看出了柳遇春意欲解围的意图,从善如流:“好的,柳郎,那我就先出门去了。”
她再次对着眼前的两人行了个礼,随后便微微侧身,从另一边出门去了。
走了几步,尚未走远之时,杜十娘还听到李钟明显没那么冷漠的声音:“柳兄,之前我见你一直没有过红颜知己,还当你是还没开窍,没想到,你现在竟是这么突然地就要与之前的京中名妓有所……”
因为离得远,杜十娘并没有听到柳遇春的答复。
她压下了心中升起的不自在,疾步走了出去。
与其胡思乱想,不如尽快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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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兄,非是我多管闲事,也非是我对你、对杜姑娘有什么意见,实在是她的身份……”
杜十娘静静地立在门侧,没有进门,只是默默地听着李钟在门内异常诚恳的话。
“……若是那李甲也就罢了,毕竟他的监生身份是捐来的,最后最多也就是个小官,可你却是要参加会试、参加殿试的呀!你本可以拥有更平步青云的未来,因为此事惹人非议,阻碍前程属实不妥……”
大概当时那孙富也是这么劝李甲的吧。
杜十娘心中神奇地没有多大的波动,很是古井无波。
大概是她已经习惯了吧。
……这种随处可见的、传于士人间的对她的轻贱。
事实也的确如此。
在那些人眼中,自己毕竟只是个风尘女子而已,可不就是一个污点。
就是没想到,原来她与柳郎的阻碍也这么多,还到的这么早。
她们明明刚刚才勉强争得了父母的同意,现在他仕途上的阻碍就又来了。
杜十娘心中泛上了些苦涩。
在和柳遇春互通心意之后,她自然是坚信,任何事都不会再对她们两人在一起造成阻碍,不论是什么样的阻碍,她和他都可以一同跨过去。
可是纵然知道她们能够一同面对所有事情,得知和自己在一起会给他带来这么多本不必要的磨难,杜十娘也忍不住心中低落。
“伯谨,我知道你是好意。”
柳遇春一如既往、没有丝毫犹豫的声音响起,也把杜十娘从苦涩的心境中拉了出来。
她按了按眼角,重新打起了精神。
她相信,相比起她和他在一起而给他带来的诸多阻碍,她不同他在一起给他造成的痛苦绝对更多一点。
她应该更有信心。
“可是,我们同窗多年,你应该也知晓我的性子。”杜十娘安静地听着柳遇春继续说道,“我的确希望能够高中进士,步入仕途,可那只是因为我希望能够通过身处朝堂,为大明做点什么而已。”
“而如果因为一些不知所谓的原因,我并没有能够实现这个目的,那也并不会让我多痛苦。”
杜十娘轻轻靠在了墙上,心中更轻松了一些。
“因为错的并不是我,我并不会为别人的错误而担心。更何况,就算那时我的前途没有那么光明,在偏远的地界尽自己应尽的责任,也很不错,不是吗?”
“我素来十分欣赏苏子的举措,现如今如果能够有这样的机会行与他相似之举,那也是我的荣幸啊。”
杜十娘默默笑开了。
这,就是柳遇春真正的样子啊。
真是让人心荡神迷。
她站直了身体,往远处走了走,复又再次转身往家里走。
这次走到门口时,杜十娘刚好看到李钟出来。
“伯谨公子,酒菜马上就到,您就要走了吗?”
她做出了一副好像什么都没有听到的样子,面带惊讶地问道。
李钟面色有些复杂,杜十娘细细看过去,发现他的脸上既带着些惋惜,又似乎有着敬佩。
“不必了,杜姑娘。”停顿几秒之后,杜十娘终于听到他开口了,“在下突然想起家中尚有要事忘记处理,这便不多叨扰了。”
杜十娘回以礼貌一笑。
“既然如此,那便不多留李公子了,李公子慢走。”
她微微侧过身,给李钟让出了更宽的路来。
“十娘,你回来了。”刚刚进门,柳遇春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杜十娘面上不自觉带上了更多的笑意,“嗯,我回来了,柳郎。”
“伯谨刚刚有事,已经先走了,我想这次我们两人可以独自享用那些酒菜,你以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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