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争辩了一炷香的功夫,嬴政轻轻咳嗽一声,众臣立即安静下来,纷纷说起自己想出来的称号。
到了李斯,他恭敬道:“臣等方才谨与博士议,古有天皇,有地皇,有泰皇,其中以泰皇最贵。臣等建议王上称号为泰皇,择三皇之中最尊贵者。”
嬴政沉思片刻。
赵瑶君心口一跳,她知道,那个称号要出来了!自此之后,历朝历代的国军,都不再称自己为王上,而是称自己更为霸气的皇帝。
嬴政目光沉沉,看着阳光穿透的麒麟殿,看着满座衣冠臣工,沉声道:“寡人自不会叫泰皇。泰皇为天皇、地皇中最尊贵者,但寡人一统六国,迎来神使、神明,使大秦蒸蒸日上,功劳无数矣!”
他嗓音高扬,落地掷地有声,恍若惊雷,响彻殿中每个人的耳旁。
“寡人功盖三皇,德兼五帝!自今日起,寡人自号始皇帝,诸卿可称寡人为陛下,寡人自称为朕!望后世子孙,承袭皇位,二世、三世、四世,直至千秋万世,承续传承,绵延不绝!”
赵瑶君看到嬴政神色睥睨,浑身王者风范,令人心折。下一刻,他却将包含着期盼的目光落到了她的身上,将自己对大秦未来的希冀,大秦国祚的美好期望,重重的,沉沉的,放到了她这里。
赵瑶君心口狂跳,却稳稳的起身,朝嬴政深深拜了下去,带着颤音却格外坚定响亮的嗓音传遍麒麟殿。
“儿臣,领命!”
嬴政满意的笑了起来,眼中喜爱、骄傲、期盼不一而足。
定了称号后,嬴政开始定下中央和地方的基本政策。
大秦在中央设置三公九卿,地方上废除分封制,代以郡县制。
大秦经济上,要统一货币和度量衡,商贾行商时要明码标价。
六国文字都不同,为了便于统一,大秦境内,必须要实施书同文,车同轨的政策,以首都咸阳为中心修筑通往各地的道路。
还要规定以法为教,以吏为师。
赵瑶君听着这些政策一条条讨论,一条条落实,最后被史官记录成册后,她的心里泛起一股骄傲和想要落泪的感动。
骄傲是因为,大秦这个大统一的国家,奠定了日后华夏的基本格局,让炎黄子孙们紧紧抱在一块儿,没有四分五裂出去。
感动是因为,这一条条政策,虽然有一定的时代局限性,但此时此刻,它们包含了嬴政对于大秦未来蓝图的畅想。
他是个有自己想法,有雄心壮志,且有雄才大略的帝王,可惜啊,老天爷给予他的时光太吝啬了。
若是嬴政真的能想一首后世的歌声那样,可以向天再借五百年光阴,不知大秦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大秦。
赵瑶君沉浸在丰富的情绪之中,正濡慕的看着嬴政时,突然听到奉常那老头的声音如同洪钟一般,炸得她耳朵发疼。
“陛下!臣有要事要谏议,太女殿下年岁不小了。如今六国统一,天下归秦,殿下为大秦承嗣者,定要将太女殿下大婚之事提上议程了!”
反正太女殿下这一回中毒之事,让群臣都吓到了。虽说太女殿下无寿无疆,有仙人庇佑,但太女殿下若是能有个子嗣,他们便能放心很多。
大秦的江山定然会稳固很多。
奉常的话,也是众秦臣想要说的话。
怕太女殿下还如以前一般不愿意,众人纷纷谏议道:“殿下不若开采选罢?无论是风姿卓越的世家子弟,还是民间德行俱佳的男子,只要殿下喜欢,便能充入后宫,为殿下开枝散叶啊!”
朝中有些年轻臣子表情当场有些难看。
赵瑶君听了,心里倒抽了一口气:【倒也不必如此,采选我可应付不来啊!】
众臣闻言,都不明白,采选上来的男子,不都是伺候她的吗?为何太女殿下应付不来?
李斯悄咪咪抬头看了一眼,只见那张良将一个上好的阳鱼玉佩从衣裳里露了出来,韩信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腰侧的剑鞘,王离克制不住,挣脱着自家老子王贲的手。
殿外里帝座远的地方,廊下还有几个年轻的郎官抬起一张俊秀的脸,微微发红的看向赵瑶君的方向,好似含着绵绵情意。
李斯眯了眯眼睛,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照他看,太女殿下与其纠结,不如将所有人都纳了,这样不久不用纠结了?
赵瑶君深深吸了一口气,眼神一瞟,却对上韩信各位委屈的眼神。
她心口颤了颤,移开了视线,开始了拖字决糊弄群臣:“孤如今应该是有了人选,只是此事还未彻底定下,孤也不愿意当众说出那人是谁。待事情尘埃落定,各位大人自然就知道人选了。”
这一句话,赵瑶君说得有鼻子有眼的,成功安抚住了群臣的心,也勾起了他们的好奇心。
看来太女殿下对此子应该挺重视的,事情未定之前,都不肯当众说他的名字。
直到下朝,众人还纷纷在心里猜测起这人是谁。
赵瑶君熬到下朝,正要回兴乐宫时,便见张良等在了长廊上,含水的目光定定的看着他。
张良如今二十有五,在秦国年龄已经不小了。可在后世,这个年龄也不过是大学毕业两三年而已。
赵瑶君不觉得他老,反而觉得他生得格外好看,眉眼朗润,原先的病弱之气少了几分,更显得如琼枝玉树一般,湛然若神。
张良经年身居高位,他身上少年时的灵韵少了一些,沉稳多了一些,显得有几分金质玉相,尊贵如同圭璋。
赵瑶君原地欣赏了片刻他的美貌后,走近了一些,询问道:“张大人怎么还未走?难道是有话和我说吗?”
“确实有话想同殿下说。”
张良抬手,感觉到赵瑶君的眼神下意识移到自己的手上后,他不紧不慢的在她眼神里,细致重复的摩挲了几下脖颈间带着的太极阳鱼形状的玉佩。
赵瑶君见到那枚玉佩,恍惚间脑海中闪过多年以前的画面。
彼时,少年病弱却梅骨铮铮的张良,放弃反秦之后,带着弟弟到了秦国求医,被他忽悠上了秦国的大船。
她似乎还能回想起那些话,以及自己许下的承诺。
“君若愿意归秦,待天下统一,论功行赏,封侯拜相之日,君定然是天下之相,尽可延续张家五代为相之荣,光耀门楣,不在话下!”
“此事殿下可以做主?若能做主,您以何物为凭证?”
“此乃阿父所赐阴阳太极鱼,你手中的是阳鱼,乃是暖玉所制,我们便以此与为诺,君以此物为证......”
赵瑶君神色恍惚了一瞬,忍不住对张良打趣的笑了起来:“哎呀,我就说你怎么在等我。原来是为了你我之间封相的承诺。张大人你放心吧,我先生跟我说过了,他一个月后就要乞骸骨回家养老闲居了,这相位非你莫属。”
张良垂眸,瞧着她眉眼间的甜笑,弯弯的朱唇,他心脏跳得快了一些,也忍不住跟她一样,笑了起来。
“殿下记性真好,良对相位梦寐以求许久了,但如今却暂时不想为相了。”
赵瑶君惊讶极了:“G?你竟然不想当丞相吗?你家世代为相,我记得你一直将此夙愿当作目标,一直奋斗的。如今即将大功告成,你怎么不愿意了?”
【我实在是想不通啊,这到底是为什么?】
张良迎着赵瑶君好奇的眼神,心跳加快了许多。不知是不是这暖玉佩戴久了会越来越暖,他感觉那块阴阳太极鱼在他手里发烫。
赵瑶君瞧见张良雪白修长的脖颈有些发红,她不明所以,只是觉得此事气氛好像有点不对。
张良道:“殿下,良现在不想为相。我用这阳鱼,同你换另一个承诺如何?”
赵瑶君心里警惕起来:“什么承诺呀?”
张良轻笑:“良就换一个皇夫的位置如何?要正夫的那种。”
赵瑶君瞪大了眼睛:“什,什么?”
【我怕是没睡醒吧!】
第155章
赵瑶君实在没有想到,张良会忽然说出这样的话来。
她心里思绪混乱了片刻,又仔细去观察张良的神色。
他的脸上依旧带着温润如玉的笑容,但眼神里全是认真,一看便知他方才所言作不得假,全是他的真心话。
以往张良对她的一些细节,在此刻充满了脑海,赵瑶君这会才确定,这位她当年费尽心思,为大秦拐来的未来丞相,好像真的喜欢她。
赵瑶君定定端详张良的模样。
不得不说,眼前之人有秋月之美,青松之态,梅花之傲,仿佛世间的一切美好,都能在他的身上得到体现。
可是赵瑶君眼前却突然闪现一双发红的眼睛,一张守在自己床前好几日后憔悴的脸。
有人曾经低落到她脸上的那滴喜极而泣,失而复得的眼泪,明明早就已经干涸。可现在却如同火烧一般,烫着脸上那一小片的肌肤。
赵瑶君的手克制住了挠脸的冲动,只是忍不住用手背摩擦了一下衣裳。
张良见赵瑶君一直没有说话,她脸上没有丝毫的喜悦,反而有些恍惚。
他心里一紧,一股不安弥漫心间,让他嗓音沉了一些。
“殿下,良早已对殿下倾心多年,只是此前殿下为了大秦分身乏术,难以顾及情爱之事,良才没有将自己的心意说出口。”
“眼下殿下纳夫在即,良才真心询问殿下,可否纳良为皇夫?”
他眼神真挚,他早年过惊为天人的面容,如今有了年龄的加成,越发有了几分成熟的风韵。
赵瑶君真心自问,对于这样一个优秀的男子,对于这样一番真诚的告白,很少有人不动容。
可是她心里除了惊讶外,古怪的没有多少激动和喜悦。
她抬起下颌,一句没有经过思考的话,就冲出了自己的嘴。
“说起来,这个玉佩是你我之间约定的信物。我们原先定的是,你归顺大秦,大秦聘你为相,为你延续张家的世代为相的荣耀。”
“你才华横溢,谋略高明,确实能够被聘为大秦的丞相。”
她红唇开合,精致明艳的眉眼中,也有几分认真。
“可你说想要当我的皇夫,那我问你,你愿意用你得丞相之位,来换这一门婚事吗?”
赵瑶君看见张良含笑的目光立即凝住。
她心里忽然有几分后悔。
她明明知道这个相位对于张良来说有多重要,可仍然忍不住将试探的话问了出来。
相位与皇位之间,并非能一直和睦下去。皇位的集权必然会影响到相位权力的削弱。
张良如今喜爱她,等以后他手中的权力一点点被削弱的时候,难道他还会一直这样喜爱她吗?
若是他们有了政见上的不和,难道就不会产生嫌隙吗?
赵瑶君心里叹气。
说起来她这话也有一些过分,更有些超出现实的幻想。
毕竟这个世界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追求的执念,要求人家放弃自己的理想来迁就自己本身也不是很合适。
可是她鬼使神差的,还是问了这话。
赵瑶君心里隐隐有个念头,如果眼前的不是张良,而是另一个人,或许答案就会变得不同。
张良沉默下来,方才因向心上人表明自己心意,而过分激动、羞涩、愉悦甜蜜的心情,现在彻底沉闷了下来。
他心里好像压了一块大石头,周围的空气好像忽然被夺走,他有种呼吸不过来的困难窒息。
张良眼神描摹着赵瑶君白皙如雪的脸,对上她莹莹如水的眼睛后,竟下意识避开了她的眼神。
他语气苦涩且无奈:“原来殿下心里,皇夫和丞相,这二者竟不能兼容吗?”
他想要两全其美,世代为相的荣耀,以及与心上人成婚的欢愉,他都想要。
张良为此等了许多年,也努力了许多年。
为了得到相位,他自己有时都不顾身体的不适,也为陛下出谋划策。
为了得到殿下的喜爱,他常年惦念殿下,嘘寒问暖,事事关心。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这相位和皇夫之位竟成了他心里的执念。
哪一个他都放不下,哪一个他都不能放手!
张良擅长察言观色,他一下子就发现赵瑶君的脸色有些失落。
他尽力争取,因为着急,额头上甚至有了细汗。
“殿下,就算日后我身上有丞相之位,但我也不会忽视殿下。我心中也是以殿下为先的,为何这两个身份不能兼容呢?”
赵瑶君苦笑,仔细想了想缘由。
【是啊,为什么不能兼容呢?是我要求太高了?】
【我确实要求高,可能是我以前护食太过,为了生存争抢太过,那会儿的尔虞我诈太可怕,人心和感情完全不真诚,所以我在感情上选择大多利己的。】
【自私就自私吧,感情上的利己主义,我也不觉得有什么错。】
张良清晰地听见了她的心声,可自己却又无法罔顾世代为相的执念,做不出取舍。
一向能说会道的张良,语气有些干巴巴的:“良成了殿下的皇夫,会全心全意对你好的,殿下无需担心。”
其实张良不是个坏人选。
赵瑶君想了片刻,最后还是拒绝了张良:“我们这样的婚事还是算了吧,没什么意思。”
她心里斟酌着言辞,希望这场面不会太难看尴尬,也不会太伤到张良的心。
赵瑶君:“归根结底,我对你只有朋友之情,没有男女之爱。若是我今日答应了你,往后对你指不定也会冷落,这般下去你也不好受,我也不好受,这样的话我们还不如不要开始。”
【说到底,我就是很自私,我其实就是想要一个恋爱脑。】
敢问这世间谁不想要一个将自己全心全意,放在心上的恋爱脑呢?
谁不想要一个在利益取舍上,不会因为利益将自己舍掉,反而会坚定选择自己的伴侣呢?
赵瑶君尽量委婉了,想要减轻张良的难受。
可是拒绝本身就是令人难受的,无论再多华美的藻饰,都掩盖不了拒绝令人失落伤心的本质。
张良脸上淡淡的红晕消失,显得有些苍白起来。
他眼神黯淡,显得失魂落魄的,像是失去了最珍爱的东西。
他不住喃喃询问:“真的不行吗?”
赵瑶君于心不忍,可也知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她歉意的笑笑:“今日我宫中还有要事,只能失陪了。来日等你心情好些,我们再一道畅饮。”
赵瑶君看见张良眼中有着深沉的痛苦。
他嘴唇开合了一下,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却没有说出口。
可他又有什么能说出口的呢?
张良真的无法在相位和皇夫之位间做取舍,他这人也有一身傲骨,也做不来暂时说谎达成心意,用花言巧语欺骗女子情意之事。
赵瑶君心里也闷闷的,只好招来一个侍女,嘱咐道:“你去送送张大人,仔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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