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满心无奈,他因提及不了一点,四公主所说的未来之事,难以为自己辩驳解释。
他非常确认,自己现在根本没有一点反心。虽然他有时也确实有私心,但他决计没有要反叛王上的意思啊!
文臣武将皆一起扭头,看向面色煞白的李斯。
有人冷声起身,手指着李斯声音发抖的怒斥:“放肆,一个楚国贱民罢了!全蒙王上恩泽,你才能做到客卿。谁想到你这楚国喂不熟的狗贼,竟敢――”矫诏,杀害公子和蒙大将军之子!
后面要说的话,他又一句话说不出来了,因为他感觉自己的咽喉嗓子,忽然被一股神秘的力量堵住,让他只能扯着嗓子,嘶嘶地发出无意义的怒鸣。
这人气得浑身发抖。
赵瑶君被众人忽然情绪激动的样子,吓得打了个机灵。
【啊这,大家不是正在说,要怎么攻韩的事吗?怎么莫名其妙的就声讨起李斯来了?我不过才吐槽了一会儿李斯,就根不上节奏了。】
【分明什么事都没发生,他们就忽然会骂得这么脏,难道我心里偷偷说的话,他们还能听到不成?】
众人听到这句话,突然像是被一瓢冷水淋浇而下,全都住了口。
对啊!万一被公主知道天机已经泄露,往后他们再也无法听到天机了,这可怎么办呢?
【哈哈哈,不过这怎么可能呢?我就不该乱想。我的来历已经够离奇了,再让他们听到我的心声,这也太超现实了,根本没可能。】
众臣松了口气。
嬴政手臂紧绷,隐隐有青筋显露,他面色绷得很紧,语气又冷又沉,接了上一个话题。
“你方才虽然口出狂言,说了什么不费一兵一卒的狂妄话,但既然话已经说出口,那你便继续说下去。”
嬴政不着痕迹,自然而然将他们斥责李斯的理由,全数归到他方才说的攻韩的话上。
【原来是觉得李斯说话狂妄不经脑子啊,我还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大家才骂他骂得那么脏呢!】
【不过话说回来,赳赳老秦,秦人武德丰沛,民风刚烈。一言不合,骂人对他们而言应该只是小意思,没当场打起来就算好的。】
李斯低头,额角的汗滴一滴滴流下,隐没在华丽大气的地毯里。
他心里一边疯狂祈求四公主住脑,不要再想与他有关的事情了,一边打好腹稿正准备开口,公主心里的话就同豆子突突突吐了出来。
【不过,这样刚烈武德丰沛,能打口水仗,又能削人脑瓜子的秦人,要是知道李斯和赵高在我阿父死后,不仅秘不发丧,还在他的d凉车里放了满满当当一石臭鲍鱼①,来掩盖尸体臭味的事情,不知道是不是会怒而杀了此人!】
【啊啊啊,别说别人了,就是我,我也手痒了。好想捏爆他脑子啊,我决定了,想办法让阿父长命百岁,等他榨干李斯的计谋,我差不多找个时机,我就给李斯脑瓜子上,快准狠的来一下。】
【反正最后赵高和秦二世,也将李斯腰斩弃市了。听说腰斩后暂时死不了,人还能活着看到自己斩断的下半部分身体,这可是身体心理双重疼痛的折磨。】
【腰斩后弃市的话,是等李斯死了,将他的尸体抛弃在市,暂时还不准家人收尸,真是影响市容市貌。】
【我阿父去世前他们也算君相和谐,李斯临了反水,反而身首异处,死无全尸,也算天道好轮回了。】
【算了,我就当日行一善。反正我对于掏脑瓜子的事情很有经验,时机一到,我能立即送走李斯,让他少受折磨。这样说来,我可真是个心底善良,为人思考的好人呢!】
赵瑶君捧着脸蛋,兴奋地想着掏李斯脑瓜子的事情。
刚从末日而来,她经历三年末日,行事作风难免被影响了许多,脑子很少想过于复杂的东西,下意识想要用直白粗暴的方式解决问题。
嬴政听得脸色越来越冷,眼里的火气已经烧到了极致,如同一只欲择人而噬的猛兽,看得李斯浑身发软。
臭鲍鱼?掩盖尸体臭味?他灭了六国,不说天降英主,也该功劳赫赫,可他竟然死去后还被人如此羞辱!
嬴政怒极反笑:“放肆!”
众位朝臣立即跪地,连连道:“王上息怒!”
李斯先是听到自己做了那些能被夷九族的事情,再听说自己最后是腰斩弃市而死的事情。
这些事情配上王上的暴怒,朝臣恨不得吃他肉喝他血的眼神,以及四公主用天真柔软的声线说着些“日行一善”的那些话。
他摇摇欲坠的身子,再也支撑不住地委顿在地。
李斯脸色煞白哀泣的叫了两声王上,生生呕出了好几口鲜血。
他气虚话短,不断吐血:“王上,此时的我满腔真心,日月可鉴!”
他自己也不确定,未来王上病逝,自己是否真的做了那样胆大包天之事。
可如今王上与他的君臣相得,王上对他有知遇之恩,他有鞠躬尽瘁的辅佐之意,其中情意又有哪一点不是真的呢?
李斯满目哀泣,却执拗拼尽全力仰头朝嬴政看去,面上满是坚定忠诚之色:“王上,臣绝无作乱之心啊!”
身旁有人劝嬴政用极刑斩了李斯,嬴政胸口起伏几下,捏紧拳头,咬紧牙关一瞬,忽然道:“罢了,李斯今日先口出狂言,再突犯恶疾,以致于殿下失仪,便罚其禁足家中一月。今日寡人乏了,众位爱卿也回去吧。”
王上金口玉言,说李斯是口出狂言,殿下失仪,那他就算不是,那也只能如此了。
李斯闻言,知道自己的命保住了。
热泪混合着脸颊上沾到的血渍,滚落下来,李斯心里不感动是假的。
若是今日他处在王上这一位置,只怕王上将自己千刀万剐也不足以解心头只恨了。
但这禁足一月的处罚,对于未来犯下那样罪责的他来说,实在太轻了!实在太轻了!
轻如鸿毛一般。
王上不仅没有取他的性命,也没有下狱处罚,就这般心胸宽广的放了他。他李斯纵然心狠手辣,一心想要高官厚禄,却也并非真的是狼心狗肺之人!
今日之后,他将此条命,全然交到王上手中了!
赵瑶君见李斯突发恶疾吐血,殿前失仪后,颤颤巍巍地走出了章台宫。
随后,嬴政见到欲言又止,神色愤怒的众位大臣后,只轻轻摆了摆手。
“如今事未发,其人有才甚,寡人确实不适合提前发作。寡人认为,那挂在人项上悬而未决之剑,反而最使人忌惮。寡人如今就看他,还敢不敢造次。”
嬴政不是放虎归山,而是自信且明白,他能彻底掌控李斯。既然这人有用,自然要物尽其用,发挥他最大的价值。
众臣不由叹息,明知李斯会作乱,而王上敢放他在眼皮子地下存活。这样的心胸和胆气,古今王者未曾有之。
无论王上是爱才,还是认为自己能完全够掌控这逆臣,到底都是饶了李斯那狗贼一命啊!
众臣动容,张口不知说些什么,只道:“王上宽宏大量,古来众多贤王皆不及也。臣以微薄之躯侍奉王侧,乃是毕生所求。”
嬴政并未说什么,只是起身目送诸位大臣离开。赵瑶君坐在他的怀里,有些摸不着头脑的看着眼前好像断片的场景。
【明明我没有眨眼呀,却只有我自己云里雾里的。你们大秦人不是很直爽快语的吗?怎么我感觉你们个个都是秒懂人。好像你们都在外太空了,我还在阿巴阿巴。】
稀里糊涂就被糊弄过去的稚气言语,让嬴政周身有些低沉的氛围,立即被打破了。
他无奈笑了笑,将赵瑶君放到榻上,忽然道:“过几日给你请个老师,省得你做事没规矩,说话也口无遮拦的。”
赵瑶君一听立马苦了脸:“我有规矩,也没有口无遮拦过啊。”
【啊!怎么都在秦国了,我还要上学啊!不要啊,我就是想要做一个无忧无虑,吃喝不愁的纨绔咸鱼啊!】
【我不想上学,我也不想学习!我堂堂四公主竟然亲自要学习,这是什么道理?我还想着,抱一抱面前这个一米九八的金大腿,不就够了?】
嬴政深深吸了一口,心里有些恨铁不成钢,小女儿果然是个不争气,还顽劣懒惰的!
赵瑶君一把拉住嬴政的袖子,朝他扬起一张白。嫩软糯的小脸,弯起一个撒娇甜笑,露出洁白乳牙,请求道:“阿父,我能不能......”不上学,不读书啊。
嬴政好像知道她要说什么,立即打断了她的请求施法:“不能。”
他说完就拉出自己的袖子,见今天挑奏折的侍官来了,便往桌案处走去,留给赵瑶君一个冷酷无情的背影。
见上学的事无可辩驳,赵瑶君生无可恋的躺在软榻上。
她偏头看着那一石差不多有一百二十斤重量的奏章,嘴角抽了抽。
【这么多奏折,算下来我阿父一天除了上朝处理国事,下朝议政发布政令外,还要批阅三十万字左右的奏章。】
【这就是工作狂,事业脑的基操吗?好6啊,真不愧是我政哥,这么精力充沛。】
嬴政被茶呛了两下,抬头看了眼神色空茫的小女儿,无奈的叹了口气。
政哥?这是什么称呼和辈分?这得有多大的胆子,才能以儿女之身,同父亲称兄道弟的?
他开口想要斥责,却说不出相关的话。
嬴政皱眉,心道,果然还是学得少了,得好好给小女儿请几个好老师教一教,不能让她如此没大没小才是。
不过她吵吵闹闹,胡搅蛮缠的,让他心情倒是好上不少。
罢了,既然神明青睐瑶君,又让他们大秦君臣得知了天机。
嬴政就不相信,自己还改变不了秦二世而亡的命运。
第6章
李斯回家闭门思过去了,赵瑶君刚到秦国,才躺尸休息了两三天,就被嬴政一把提溜着上了马车。
许多官员穿常服,或骑马,或坐车地跟随而来,要同他们一道去看那什么水力能推动的水磨。
这石磨难以凿打,普通人都是吃豆饭、麦饭,哪里会像士大夫一般脍不厌精,还不厌其烦的用石磨将黄米磨成面来用。
况且石磨太费人力也太慢,所以就算是士大夫,他们也只是将石磨当成了一种贵重的物品,鲜少使用。
如今听闻神使四公主让人做了靠水力磨面的水磨,这如何不让人好奇?故而得知王上要与四公主前往北郊农庄时,众臣也换衣后跟上了。
马车低调的缓缓行驶,赵瑶君坐在马车里同扶苏大眼瞪小眼。
她仔细打量了几眼扶苏,见他小小年纪,气质却已经被养得气质温和,说话彬彬有礼,可见受过一番好教导。
扶苏对人十分温和有礼,见了赵瑶君忍不住露出笑容来,语气有些羡慕:“瑶君,听闻这几日你都在章台宫中?”
赵瑶君点头:“阿兄,阿父说我年幼,身边又没有母亲照顾,这才将我接到章台宫偏殿居住,说这样比较好照料。”
扶苏本是嬴政最看重的儿子,嬴政在他身上投入的关注也比其余子嗣多得多。如今嬴政对赵瑶君的喜爱和关怀远超所有宫内的公子公主,扶苏却半点也不妒忌。
四女弟是所有公主当中年岁最小的,之前她就像是宫里的一个隐形人一般,被安置在较为偏僻的小院之中,身边只有婢女陪伴,并无母亲关怀。
虽说不缺吃穿,但也未免形影单只。扶苏原先放心不下赵瑶君,也会担起长兄的职责,时不时去她院中看望。
如今父王疼爱她,他心里也放松了许多。
扶苏如今年年方七岁,却已经像个小大人般,抬起手来爱怜的摸了摸赵瑶君的头发:“女弟年幼,本不该自己居住。如今你在父王身边起居,有人时刻细心照料,我再放心不过了。”
末世而来,赵瑶君本来对人是充满了戒备的,纵然她平日里脸上带笑,但是心里怎么想的还说不准。
可扶苏纯然的善意和关怀,她也确实感受到了。
她下意识蹭了蹭扶苏的手,笑着点头:“阿兄说得是,不过我自己在章台宫不好玩儿,要是你能日日陪我玩就好了。”
章台宫一直是嬴政批复奏章、起居之所。此宝地在诸位公子公主心中是一个严肃、且不可失了规矩的地方,又何来的游玩一说呢?
扶苏看了眼嬴政,却见嬴政朝他点点头,随即朝赵瑶君淡淡看了一眼。
“你日日想着吃喝玩乐,当真不成器!你这样不是爱玩爱闹,就是如狸奴一般吃吃睡睡,随意胡混一日光阴的,我还害怕你将扶苏带坏了呢!扶苏若是来寻你,只准他教你功课,带你读书,决计不准你带着他胡玩的!”
嬴政所说的话,扶苏也赞成:“父王说得极是。”吃吃睡睡,哪有阅遍藏书有意思?
赵瑶君叹息。
【我将扶苏带坏?我要是真能将扶苏阿兄带得坏一点,就大功告成了!他哪怕只要稍微叛逆一点,手段铁血一点,都不至于接到一张赵高的假旨意,就立马自杀了。】
扶苏在嬴政举办宴会的后两日,开始接触政务。
宴会当日,他虽是公子,却还算不上秦国的朝臣。等近日接触政务后,他现在突然听到瑶君女弟明明没有说话,却有声音凭空而传出。
扶苏惊得立即站了起来,他却忘记了自己正在行驶的马车当中。这马车本就摇摇晃晃,秦国虽然有直道,但北郊的路也没那样平稳。他一站起来,脑袋砰一声撞在车门栏杆之上。
砰的一声,十分响亮。
赵瑶君嘶了一声,关怀道:“阿兄,你没事吧?”
【这可撞得不轻啊。】
扶苏顾不得回答,眼睛盯着赵瑶君:“方才我听见你――”听见你说,我以后会接到假旨意自杀而亡,可是你分明又没有开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在我也听到你的声音了,你同样没说话!
嬴政一看便知道扶苏也听到瑶君的泄露的天机了,他神色平静的看了扶苏一眼,提点道:“稳重些,纵是发生了天大的、令人不敢置信的事情,你也不该失了冷静。”
扶苏呼吸一滞,他立即看向嬴政,却只见父王面上冷静又警告的神色。
他忽然福至心灵,想通了什么一样,乖乖坐了下来,掩饰的笑着揉了揉撞痛头:“我只是忽然想到了,若是我去教瑶君读书的话,要从哪里开始教。”
赵瑶君难受得唉声叹气,失去问扶苏方才为何如此大惊小怪的兴趣。
马车不一会儿就停在了北郊农庄的门边,嬴政带着赵瑶君、扶苏下车。其余众臣也跟着下了车,众人乌压压地站在农庄门口,车马停了长长一排。
农庄的管事岸生,同几个归顺了秦国的墨家子弟走了过来,见过了嬴政和诸位大臣后,看向嬴政。
“王上和公主要我们打造的水磨,已经打造完成。咸阳城内围绕着渭水共设了六处水磨坊,公主农庄临近泾河小支流,故也设了一个水磨,请王上、公子公主及诸位大人前往一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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