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上赵国今年春日无比燥热,开春一点雨水都没有便罢了,那河床也一日比一日裸露。不过短短半月,竟然十分巧合的发生了地动!
本就是青黄不接,百姓肚饿之时,又遭此大灾,赵国的倒霉事情一件接着一件,但细细数来,好像一切不好的事情,都是从赵迁即位,赵瑶君被绑后大闹赵国开始的!
于是赵国民间纷纷流传出,赵迁惹怒神明的流言,本就民生多艰的百姓,如今更是活不下去,赵国各地流民起义此起彼伏。
赵国真眼见一夕之间,便会摇摇欲坠!
秦国大将军王翦、李牧此等胸有丘壑,用兵如神的将领带着大秦的虎狼之师去打赵国。原本是轻而易举,如探囊取物一般。
谁知,魏国、楚国、燕国、齐国,四国竟然联合到了一起,不知何时将无数兵马埋伏再秦赵衔接之地,同王翦战到了一起!给他来了个奇袭!
赵瑶君坐在朝堂上,看着深重的怒气笼罩住了嬴政,朝堂上气氛凝结,所有人都不敢说话。
只有斥候嘶哑哀凄的嗓音在麒麟殿大殿回荡:“那日王大将军、李将军等诸位将军兵分两路,自赵国南北包围,可是途中却遇上了魏、楚、燕、齐四国联军的埋伏!因兵力相差太大,王大将军和李大将军见情势不对,立即下令撤退,如今正于上党屯兵固守,虽然大军得以保存,可是退离途中四国联军来势汹汹,我大秦将士依然战死者众啊!”
赵瑶君攥紧了手里的笔,神情僵硬。
斥候想起俘虏的惨状,眼眶发红:“如今四国联军已经攻入了赵国,此次战败,我大秦实在损失惨重。那四国联军及其可恨,俘虏我大秦战士之后,他们在井陉驻兵扎营,每日将一俘虏分尸,然后将其头、上身、下身与四肢,悬挂在城门口。如今那井陉城上,已经悬挂了十余具头身分离,四肢断绝的残尸!”
朝下文武百官哗然!
嬴政咬牙切齿,对四国军队只恨:“放肆!竟敢欺我秦国至此!”
赵瑶君眼神越发冰冷,身子一动不动,僵直得很。
斥候看了眼赵瑶君,字字泣血:“那叛秦的昌平君、昌文君,更是将公子绑在城头,大声言我秦国神使之事是弥天大谎!四国联军此战乃是为了除去祸乱天下、蛊惑人间的妖孽而来,两个叛臣说四公主殿下便是那妖孽!”
嬴政脸色彻底晦暗下来,他看向赵瑶君,慈爱怜惜的眼神里燃烧起了对这四国的仇恨。
敢胡言乱语,污蔑他的孩儿,魏国、楚国、燕国、齐国定会灰飞烟灭!
众臣哗然,下意识将看向赵瑶君,眼神并无对她的怀疑,反而只有对魏、楚、燕、齐四国的仇恨。
“咔嚓。”
赵瑶君手中的毛笔断成了两截,自从在秦国新生以来,浓重的愤怒涌上了心头,如同沸腾的开水还在持续升温冒泡,浑身血液躁动,杀意克制不了一点。
【好好好,好久没生过这样的气了!】
“胡言乱语!什么四国联军,不过是四个不敬神明,还敢撒下弥天大谎渎神,心思龌龊的小人罢了!”王绾立即站了出来,安抚性的看了眼赵瑶君,唇角牵起,法令纹路带着浓重的嘲讽不屑,平日喜怒不行于色的脸上,厌恶的情绪明显无比。
“魏国,便如那畏首畏尾的小人,风从何处吹,便从何处倒的墙头草!不爱行自强王道之策,偏爱行迂回曲折之术!马陵之战时,更是同盟友韩国翻脸背叛,两面扫刀令人不耻!我武安军在伊阙杀魏人便如杀鸡屠狗一般!哼,魏人,半点风骨都无,不过两面三刀,唯利是图的小人耳!”
嬴政闻言,点头:“丞相所言甚是。”
赵瑶君以及众人点头,对对对,丞相说得对。
王绾继续一顿输出:“楚国,呵,不过是个盗贼起家的国家罢了!如今说的更是爱言污浊浪荡之语,行下坐污蔑之事!想当年,楚国立国的第一代君主熊绎,不过是个穷酸低贱的偷牛贼!想来这偷盗下做的行径,是一脉相传,自诩风雅的楚人不过是伪君子与盗贼罢了!”
司马尚忍不住出声:“盗贼之语,这话从何说起啊?”
不了解这些事的官员忍不住竖起耳朵听。
王绾冷笑:“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在祭祀大典之上,立国者熊绎无牛祭祀,竟从邻国e国盗窃牛犊祭天。由此可见,楚国男盗女娼,不正之风自其祖传承,如今更是令人唾弃!”
赵瑶君听得连连点头。
【啊,我家先生记性真好,我家先生嘴巴真强,我家先生还思路清晰,文采丰富,我家先生吵架、讽刺天下第一!】
王绾顿了顿,继续说话,说的话比上朝一年说的还多:“至于那齐国、燕国,一个为太公吕尚(姜子牙)之封国,一个为周天子之支脉燕兆公封国,两国来历悠长,底蕴深厚。两位初代国军智珠在握,品行高洁,不与奸人同流合污!可看现今齐国、燕国君主,竟然联合楚、魏两国的做派,不过狼狈为奸耳!”
他昂首冷笑:“若这世上当有灵魂,昔日太公与召公之英魂见到后人如此,定会显灵,指着如今齐王、燕王的脊梁骨唾骂不休!说不得两位贤圣,都要羞于面对世人了!”
出身他国的臣子,脸色一阵白一阵红的。虽然自己投了秦,但到底出身不在秦,听到这些话,还是有些不舒服。
“不过殿上来秦的他国客卿、各位大人,你们又跟这些不分青红皂白,行事龌龊之人自然不同。你们自是眼明心正,心系天下之人,我王绾心中佩服!你们对大秦,对天下呕心沥血的付出,当得王绾一礼!”
王绾说着,真就转身拱手拜了拜。
出身他国的臣子脸色立即好看了,连忙道:“不敢当不敢当。”
王绾虽然年迈,但因常年习武,嗓音不似平日温和,今日反而如武官一般发音声若洪钟,吐字铿锵有力,字字句句又将四国联军贬低、刻薄到了至极,偏偏他所言之事,都是实施,无一编造。
大殿之上,一句话后,所有人都静默了下来。
这还说什么了,丞相大人已经开大了,这一波啊,这一波除了秦国还在地面,其他几国全被踩到脚底下去了,王丞相还觉得不够,还要在上边用力踩实,帮这几国压一压土。
他们没什么能说的。
只有王绾少见含笑的看着赵瑶君,嗓音温和含笑,如同春风拂面,同刚才唇枪舌剑之人大相径庭:“所以殿下,您这尊为国为民,心系民间疾苦,为我大秦所有人喜爱的‘小喜神’实在不必为这些小人伤怀,因为他们实在不配。”
众臣沉浸在方才的激情飞扬之中,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赵瑶君心头一颤,迎着自家先生格外慈爱和蔼的眼神,立即坐直了身子,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是是是,对对对,先生说得都对。”
【都这样了,我真的一点不气了。这情绪价值提供能力,我家先生堪称第一啊!】
【我家先生,我先生果然嘴炮天下第一啊!他不仅有理有据,文学历史底蕴丰富,能把你家几辈子以前的事情记得清清楚楚,关键他这年纪竟然还能提枪上马,简直绝了呜呜呜!真是厉害,不愧是我先生!】
嬴政和朝臣酸溜溜看了他一眼。
王绾胡须颤了颤,他挺直了身子,他淡淡扫过众人,唇角勾起一抹稍纵即逝,得意的淡笑。
第76章
王绾一阵贴脸输出之后,众人低落的情绪平缓了一些。
嬴政和众人开始考虑、讨论反击四国联军之事。
四国共同结成同盟之事,合纵连横之术,如今已经不如父辈那般普遍。
虽然王绾在言辞上鄙视、不屑魏、楚、燕、齐四国,但是真要对上他们,所有人,包括赵瑶君都很清楚,他们需要谨慎再谨慎。
毕竟大秦再强,也只是一国之力。纵然吞并韩国了,但比起齐国、楚国这样的大国,韩国实在不足一提。
秦国如今并无抵抗四国联军的实力,所以一切行事当以保守谨慎为要。这也意味着,秦国反攻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如今魏国、楚国、燕国、齐国四国联军,正驻扎在井陉之上,叫嚣着要李牧和王翦投降,扫清秦国妖孽,以及报同秦国掠土夺疆之仇。
李斯叹气:“四国联军来势汹汹,虽我大秦没有把握将其一网打尽。但我大秦将帅能臣众多,兵强马壮,如今为诸国最强者。四国联盟军若是想要吞我大秦,也不可能。”
尉缭子一脸赞同:“客卿说得不错,联盟军看似是个庞然大物,但其弱点便是人心如同散沙,人心不能时刻凝聚在一处,力气也不能统一往一处尽力使。”
赵瑶君:【正是如此啊!联盟军就是这样,他们看似联合成统一体,实则各国有各国的立场,各国各自有其顾及的利益。】
【若是有一国在其中出力太多,兵力、粮草物资耗费太大,又怎能保证其他几国最后不会回头将它吞了呢?】
冕旒之下嬴政漆黑的眼越发暗沉:“这般说来,其实两方谈和,方是良策?”
先提谈和者定然处于劣势,况且四国联盟军如此侮辱秦国,嬴政实在忍不了。
众臣没有说话。
赵瑶君也一下子没忍不住,立即起身反驳:“不能谈和!”
当然不能谈和。
嬴政表情并无半分变化,他存心要听一听小女儿的想法:“哦,瑶君这般坚决的不谈和,那是否有了别的计策呢?”
群臣也看着赵瑶君,心存考较之意。
赵瑶君半点也不怯场,朗声道:“俗话说先手者输,又有一静不如一动之语。虽然四国联盟军在井陉盘踞,虎视眈眈,但他们现在并不敢真的动手,也不会动手。最多在上党郡城门口讨些口舌之利。”
王绾捋捋胡须,心里满意小弟子回答:“说得有理,在出力程度和利益分配还不能明确之时,他们可不敢撕破脸皮。不过,光凭这些,殿下便主张不和谈吗?”
赵瑶君淡笑:“当然不是了,要不怎么说我们运气好呢。这天下间,最擅长防守的将领――李牧将军,就在上党郡之中。”
嬴政挑眉,淡笑:“说得不错,我儿继续说。”
赵瑶君:“李将军防守天下第一,他于边境采取坚壁清野、养精蓄锐、伺机反击的作战方针,使匈奴多年也没能掠夺到什么。”
【这可是战国四大名将之一的李牧啊!最擅长守城,还被后世戏称为最胆小的将领呢!现在他去守上党,属于是专业对口了!】
李牧的本事,所有人都很清楚。
不过,众人见赵瑶君小小年纪,被人污蔑为妖孽,身处不利处境,却能挺直脊背站在麒麟殿高台王座边,沉稳平静的将用人守城之事、四国联盟军心中所想侃侃道来,不由觉得当真四公主殿下当真天生聪慧,王上后继有人。
赵瑶君继续道:“更何况,王翦大将军也在。王翦大将军勇猛刚劲,于战场上能横扫千军。他和李将军相互配合,简直是天衣无缝。”
“上党处于秦赵要冲,郡内恰巧有我大秦之前所设粮仓,粮食补给充足的情势之下,王将军、李将军守上党郡两三年都不是问题。四国联盟军没撕破脸前,轻易也不敢太为难阿兄。”
赵瑶君神色自若,心里却沉甸甸,有些喘不过气来:“所以,在有万全之策之时,我们可对四国联盟军,行拖字诀,先置之不理便是。”
只是可惜了那些俘虏。
王绾笑道:“说得好!不和谈也不迎战,固守上党,方为上策。”
嬴政点头:“此法稳重,便先照此办。诸君可这段时日可好好思索,看能否求一万全之策。”
众臣神色凝重点头,随后下朝。
嬴政留了臣子问政,赵瑶君满腹心事的走出麒麟殿。
强烈的阳光晒得地面发白,高檐高啄,亭台楼阁,缦回廊腰,宫城高耸如云,户闼轩敞,隔绝尘世。
咸阳宫,真是应了那句萧何那句“夫天子以四海为家,非壮丽无以重威。”
赵瑶君垂目而下,看到的便是如同蝼蚁一般,忙忙碌碌的众生。
所有人都是相同的小黑点,跟密密麻麻的蚂蚁一般,弱小而可以忽视。
可这些并不是什么蚂蚁,而是活生生的人,是有血有肉,会说会笑,有自己经历的人。
赵瑶君经历末世,她什么惨绝人寰的场面没有见过?什么生死一线的场面没有亲历过?
原本她以为自己见惯了生死。
莫说今日朝堂上提到的,在井陉城惨死被挂在城门口的那十几个俘虏,就是半城横尸,满城怪物,她也见过。
可是现在,她的心情却半点也不平静,也不漠然。
赵瑶君感觉很不甘心。
她快步走下高台,脚步匆匆,神色冷静凝重,眼中无半点笑意,只有沉思。
越走越快,跟着她身后的婢女彩雀热得额头有了微汗,见赵瑶君越走越偏僻,越发离章台宫远了。
她忍不住想要提醒:“殿下……”走错路了。
话未说出口,便被青女捂住了嘴巴。
青女朝她摇了摇头,指了指赵瑶君。
彩雀点点头。
于是赵瑶君在前方快步走,青女和彩雀在她身后默默跟随,不敢随意打断她的沉思。
赵瑶君板着脸,越走越快,她的心也越来越沉。
【俘虏的命难道就不是命了吗?】
【虽然战场无情,但他们怎么能这样就惨死敌军之手呢?】
【大局为重,大秦现在确实什么都不该做,维持现状,守住上党就是显而易见的办法。】
青女和彩雀见她们越走越偏,甚至到了离宫茅厕旁边。
嗅到臭味,她们忍不住抬手捂住鼻子,抬眼打量四公主,却见她无所察觉一般。
赵瑶君却猛然站住。
【可是,那些不知道数量的俘虏,就该一天被虐杀一个吗?我真不甘心!】
臭气熏天铺面而来,赵瑶君抬头,却见自己到了一处低矮脏乱的茅厕旁边。
强烈的阳光照在茅厕的简陋夯土墙壁上,隐隐约约有泛白的粉末在脏污的土墙上面。
赵瑶君随意看了一眼,就如同被雷劈一样呆住。
旱厕墙壁上发白的东西,秦人不清楚,她还不清楚吗?!
【这可是好宝贝啊!】
赵瑶君在青女和彩雀疑惑和震惊的目光中快步上前,不顾周围的脏污在这墙上,如同发现宝贝一般,将那脏土疯狂扣下来。
“公主,不可啊!”
青女和彩雀急忙上前阻拦:“公主千金之躯,怎可碰这污秽之物!”
赵瑶君却如同没听到一般,一把抓住了身旁人的肩膀,急切命令道:“快,快找人把墙上的东西给我刮下来!”
彩雀呆住:“这,这不就一面粪土之墙吗?这有什么可以刮的?”
青女却立即道:“公主一定有她的道理!殿下您稍等,这离隐宫近,奴婢马上到去叫人。”
赵瑶君连连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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