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白了一眼,“你乐意也好,不乐意也罢,人家至少给了你线索。”
秦护卫却道,“若是我们真从中找到线索,把拐子的一条线给找了出来,也是当地的政绩。”
徐晔恶心道,“然后就是知府升官?”
秦护卫脸色更黑了,“不会。”
徐晔惊讶抬头,却见筠哥儿没什么意外的神色,多看了秦护卫两眼,徐晔眨眨眼,岔开了话题。
又两天,从大如州得到消息的封氏来到了客栈,见到英莲的瞬间,顿时泪如雨柱,将英莲抱在了她瘦弱单薄的怀里,声声哀切,“我苦命的女儿啊!你可算是回来了!回来了啊呜呜呜……”
英莲见母亲如此伤感,当下同样忍不住落泪,母女二人哭成了一片。
好一会儿,母女二人才从激动中冷静了下来。
封氏对着筠哥儿叩拜跪谢,筠哥儿一个跳脚想躲开,却发现他师父在背后制住了他,根本躲不开,硬生生受了这个礼,才让他把封氏和英莲给扶起来。
封氏擦了擦有些红肿的眼眶,“让诸位见笑了,只是我儿失踪太久,万不曾想,还有找回的一日。”
英莲依靠在封氏身边,血脉相连,即使天各一方,再次见到,那种无言的亲切感,如何也做不得假。
而随着封氏的诉说,他们也才知道,甄家早就没了,而英莲的父亲甄士隐,跟着一个道士跑了,再也不管俗世了!
秦护卫看不起甄士隐的逃避,徐晔同样如此,英莲有些失落,黛玉暗暗皱眉,这和抛妻弃子又有什么区别?
筠哥儿却关注点在,“道士?那道士可有什么特别之处?”
众人诧异抬头,尤其是封氏,“小公子您一说,好像还真有,那道人是个跛足的,疯疯癫癫的,说些人听不懂的话。”
“这道人可有什么不同寻常?”
筠哥儿心情很不愉快,“不确定,但我姐姐三岁的时候有个癞头和尚……”
“故而封婶婶说到道人,我不自觉就联想到了这个怪异的和尚。”
黛玉也点点头,“那和尚也是想渡了我去,我父母没应,可若是换做再无助一些的父母,指不定就为了一点虚无的希望,再舍不得也不得不答应了,这样看来,这和尚和道士都不是好的,怎的人家好好的,竟是在最脆弱的时候去渡人?这是渡人还是拐卖,在我看还真没太大区别。”
黛玉这一言论,倒是让众人耳目一新,可仔细想想,还真就是这个理!
封氏丢了女儿多年,丈夫又被拐了去,听到黛玉的言论更是赞同,当下便附和,“这和尚和道人,怕是不敢真面目见人,才疯疯癫癫装模作样吧!”
秦护卫眉心紧促,这可得上报,那些和尚,连林如海这样的官宦家庭,都敢上门诱拐,太过无法无天了,寺庙的钱,陛下应该是心动的,到时候自己的奖金应该也不少,秦护卫心里的算盘噼里啪啦打了起来。
知府得知林筠不来,脸色黑了下来,等第二天听说那群人离开往扬州走后,冷哼一声,“毛都没长齐的小孩儿,就知道找爹。”
薛家虽然没见到林家的公子,无法当面赔礼,但薛蟠已经没事,他们又急着上京待选,也没再细想,便收拾行李直接往京城出发。
又因为王子腾升了九省统制,奉旨出都查边不在京中,故而薛蟠心中狂喜,也就是说京中也没了母舅管辖?
不料薛太太立马又说不必招摇,原就应该拜访亲友,不是你舅舅,便是去你姨爹家,他们两家的房舍都极是便宜的,先住着再慢慢找人去收拾,也消停些。
薛蟠便道舅舅升了外省去,怕是不便。
薛太太便道还有姨爹家,姨妈更是时常捎带信来,一番说道,薛蟠心知拗不过,便应了,一路朝着荣国府而去。[1]
因薛蟠更多心思本就在浏览上国风光之上,且运河通畅,怎么都能赶在四月前到达京城,故而一行人速度算得上悠闲。
不料,不到一旬,薛家的船便被官府的官船给包围,带头手拿紫麟卫腰牌,“紫麟卫,捉拿逃犯薛蟠,闲人回避。”
薛蟠尚且没反应过来,薛宝钗已经呼吸一滞,“这位官爷,敢问我哥哥犯了何罪?”
领头的紫麟卫眼也不眨,直接道:“私买良家子。”
薛太太摇摇欲坠靠在薛宝钗身上,“官爷,这案不是已经结了吗?我儿无罪啊!”
薛宝钗虽然不想哥哥背上罪名,可见紫麟卫的模样,只得咬牙赶紧阻止了母亲,眼睁睁看着薛蟠被带走。
“我儿,他是你哥哥啊!你怎么就让他被带走了!”
薛太太无力地捶打薛宝钗的肩膀,哭得情不自禁,薛宝钗何尝不想痛哭放肆?可是不能,薛太太是个需要主心骨的人,而如今薛家只有她了,只吩咐仆人在外面守着,“妈!他们是紫麟卫啊!你可知以前的銮仪卫?他们是一样的啊!”
“哥哥的案能结本就是上下打点了,可如今紫麟卫突然抓人,就是表明紫麟卫已经接手,若是我们再阻拦下去,指不定就要继续调查我们打点一事了。”
薛太太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一百杖,蟠儿怎么受得了啊……”
薛宝钗闭上眼,妈,一百杖后可还有徒三年呢!
若是他们家……谁让他们家仅仅是商人呢?虽是皇商,可一朝天子一朝臣,何况区区赚钱的下人?
“妈,现在哥哥的事情我们已经无法阻止,就是舅舅他们也没有办法了。”薛宝钗强迫自己冷静道,“我们照原计划进京,若是能入选,得了某位贵人的眼,中途便有了转机。”
薛太太本就缺乏主心骨,薛宝钗能站出来提出方案,薛太太虽然心疼儿子,却也知道只能这样,“好,你可要好好努力,把你哥哥救出来,只有你哥哥好了,以后在夫家你才有底气。”
哪怕薛蟠再混账再无能,再给家里拖后腿,可只要他是家里唯一的男丁,所有人都得围着他转。
薛宝钗压制住自己心中的酸涩,维持着冷静不让薛姨妈看出异样。薛蟠,她也是真心想救的,毕竟是她哥哥,也是以后她的依靠,只是,若是哥哥能借此教训长大,就更好了。
薛太太说到这里眼睛闪了闪,想到了什么,“对了,去你姨妈家住段时间,若是因为蟠儿的案子,影响了你的入选……你姨妈最是喜爱勤俭持家的大家闺秀。”
薛宝听懂了薛太太的话,虽然贾宝玉只是一个二房的次子,但毕竟也是权贵之家,拥有不少的特权,他们薛家,缺的便是权力与特权。
“儿懂的。”
薛蟠是个混不吝的,可在绝对的权力面前,没用,就连应天府知府,也没落得好。
从一开始,紫麟卫感兴趣的就是利用这个拐子顺藤摸瓜,而知府的判案结果,不过是他们顺水推舟,顺藤摸瓜的方式罢了。
富贵温柔乡的金陵,歌舞升平,一声声孩童的啼哭,家长的悲号被靡靡丝竹所掩盖,长久不得见天日,直到露出了冰山一角。
数百位四五岁的孩童被救出,数百位十二三岁的少女被充作货物,这仅仅是暴露出来的部分。
应天府知府无作为,贪污受贿,被革职查办,无人敢置喙。
薛蟠碰上了这个当口,当初又口无遮拦宣称对方是拐子,知法犯法,自然是按律处罚。
冯渊因不知拐子身份,逃过一劫,也因此被吓了一阵,反倒是真的收了心。
而薛家收到了薛太太的来信,薛家言,薛家女公子听闻事件始末,为兄长感到愧疚,虽兄长并未得逞,却也无意间助长了拐子的恶行。
故薛家对外招收女工,被拐卖的无家可归的女子优先招收,且出资开办救济堂,收养寻不到归属的稚童。
于是,转瞬间,薛宝钗踩着薛蟠,得到了名声。
已经回到扬州,从秦护卫口中得到后续的筠哥儿看了许久,才缓缓道,“薛家以后是会交给这个女公子吗?”
秦护卫:“应当不会,薛家主母没有这个魄力。”
筠哥儿:“那作甚要把薛蟠的恶名公之于众,反去提高他家女公子的美名?”虽然这美名他不觉得美,不过是表象,可对于普通百姓而言,就已经足够了。
“应当是为了名声不被薛蟠连累,参选女官吧。”
黛玉已经顺势从筠哥儿背后看完了纸条,随口道:“可她能果断踩着哥哥宣传自己美名,岂不是不顾亲情?顾头不顾尾?”
“若是妥帖,也应由整个薛家出面,挽回整个薛家的声誉,让外人看到薛家整体家风,薛家女公子若不改换思维,就是当选了女官,也得不到贵人长久的信任。”
黛玉一阵见血。
筠哥儿很是赞同地点头,“我就是这个意思!姐姐懂我!”
黛玉莞尔一笑,“你可是正常了,自从你回来和父亲聊过后就有些心不在焉,你不说,我也不问,只一点,你还小呢,少操点心。”
筠哥儿嘻嘻一笑,“还是姐姐疼我,不像父亲,就知道压榨我~”
“贫嘴!哪儿学来乱七八糟的腔调?”
“你管我哪儿学的,不过我说,这薛家的做法,虽然是为了私心,但若是能落到实处,却也是一大善举。”筠哥儿那漏风的嘴用根本深沉不起来的语调说着,“可这落到实处,却难。”
见黛玉看过来,筠哥儿撇撇嘴,他现在对薛家可不喜欢好吧,但他也没有乱说,“薛家当家人过世后薛家就不行啦,如今不过是金玉其表,产业都缩水了大半多,薛家人哪儿还能齐心协力办救济堂?”
“且薛家招女工,也不过是说得好听,其实就是招奴婢,良家子又入奴籍,他们甚至不需要花购买的钱,等着这些良家女去应聘,好什么好。”
黛玉闻言眉目轻皱,“说得也是,可这些女子除了为奴为妾,又能做些什么呢?”
“若是有个纺织厂,招些纺织的女工,由经验丰富的女工,带着这些年轻一点的女子呢?”贾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贾敏笑着走到石桌后,秦护卫抱了个拳后离开了此地,留下他们一家三口。
贾敏的经验毕竟比黛玉他们丰富,“等这些女子年龄稍长,无论是嫁人,还是继续工作,至少都有了自己的体面,也不用为奴为婢。”
黛玉和筠哥儿欣然起身,黛玉举一反三,“母亲,除了织布,是不是还能让她们学着制衣?刺绣,设计纹样?”
筠哥儿顺着一想,“我们还可以从养蚕开始,一步到位,根据她们擅长的不同安排在不同的岗位,不仅如此,除了被拐卖的女子,像是独自带娃的寡母,家里仅剩的孤女,都可以安排进去,也能有足够的位置安置,说不得还能减少一些吃绝户的!”
黛玉和筠哥儿一唱一和:“且让她们获得经济来源的同时,我们自己也得到了回报,别人看到了我们这样有回报,也会跟着去做,这样的话这些可怜的女子就有了更多的选择。”
贾敏欢喜的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没有打击他们,这其中要遇到的困难,也没有说别人看到有利益可图,只会想着怎么夺得利益,怎么压榨女工。
而是积极的夸奖他们,并鼓励他们予以尝试,总归想法是好的。
“可是我们年底,明年就要回京了。”黛玉突然想到。
筠哥儿也是才想起来,是哦,他们家在金陵,可老父亲的工作明年就得举家拖口去京城了诶。
贾敏有了想法,却没有直接说,而是等他们姐弟两个自己思考。
果然,他们有了想法。
“甄姐姐!”
甄英莲失踪的这些年,甄士隐已经离家成了道士,不知在何方,封父封肃年纪大了,也不能事生产,家里就靠哥哥嫂嫂们撑着。
如今英莲已经找回,母女二人自然得回家拜见外祖父和舅舅婶婶。
当初英莲失踪,他们夫妻二人回来,封肃虽然不满,却也没有赶走他们,等甄士隐走后,封肃也未曾赶走封娘子,只是骂那不中用的女婿。
见到英莲后,封肃老态的面容上倒是难得露出几分兴奋,“咱们外孙女儿长得真好看!以后定能嫁个好人家飞黄腾达!”
英莲有些吓着了,封氏忙道,“父亲,英莲的婚事不急,英莲还小呢,刚刚回来,我还想着多留几年。”
封肃皱眉,“十二了还小,你看外面那些说闲话的,我骂得过来吗?”
“父亲!”封氏站在英莲身前,怪不得他们建议她搬家,也是,流言堪比利刃,这才回乡第一天,外面看热闹的就已经那么多人,“父亲,这些年女儿多亏您的照顾,也多亏哥哥嫂子的照拂。”
她能做些活计拿出去卖不错,可若是父亲不收留她,就又是一回事了。
只是她也是女儿的母亲。
“爹,大哥,嫂子,这是拐卖英莲的拐子买卖时的钱,”这些年她也有贴补家用,甚至熬坏了眼睛,但封肃毕竟是她父亲,“这些钱,就当英莲孝敬你们的。”
两家人出了钱买英莲,这些钱,是其中一家的。
封肃和封氏哥哥婶子看着那一袋子银两,看英莲的眼神顿时就不一样了,这么多银子,看样子封氏就算私藏也藏不了几个。
“只是我想带着英莲换一个地方,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
“不行,”封肃直接摇头,“要去你们去,我不去,我老了,落叶归根,我就不跟你们走了。”
果然,只要有了钱,父亲不会多加干涉她们。
哥哥婶子也说要照顾父亲,于是回乡的第二天,封氏母女二人离开了封家。
徐晔已经在客栈等着他们了。
“打哪儿去?”
“哥哥,我想回姑苏,赚些钱,买回甄家的宅子那块地。”回答的是甄英莲,甄英莲看似呆呆的,可并不笨,也并非没有主意,在信任的人面前,她已经能逐渐放开,“或许有一天,爹爹也能回来。”
徐晔和封氏都愣了愣,显然这是甄英莲自己的主意,“你不怪你父亲?”徐晔不解。
甄英莲没说怪,也没说不怪,“刚刚知道的时候,有些失落,可后来想想,有几个失踪的姑娘能被找回来呢?爹爹也不是没试过找我,他只是太过悲怄,失魂落魄,反被道人给糊弄了去,错的是拐子和道人,不是爹爹。”
“我只是盼着,若是一家人能重新聚在一起,便好了。”
封氏万不曾想,她之前一直庇佑在身后的女儿,能有如此见识与胸怀。
徐晔慢慢笑了,他看到的与封氏不同,他倒是觉得,甄英莲在意的是长久失去家人后团圆所代表的意义,而不是一个不见踪影的父亲,至于感情,不过是想象,“那我们回姑苏吧,不过得先给筠哥儿他们去信一封,免得今后找不到人。”
徐晔帮他们落稳了脚跟,又和姑苏林园的人打了招呼后,本就准备继续各地游玩去了,却就在此时,英莲她们收到了黛玉的来信。
英莲不懂生产和商业,可她看到黛玉和筠哥儿的想法,却不自觉想着参与,她是幸运的,而她看到了向不幸者伸出手的方法,她想要一试。
徐晔不擅长经商,可那是和他家里人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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