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多久,十月,宁国府的蓉大奶奶便再也熬不住,去了。
凤姐在梦中被叩门声惊醒,“何事?”
“东府蓉大奶奶没了。”
凤姐冷汗顿时沾湿了衣裳,梦中,她刚刚梦到了秦可卿……
宁国府中哭声一片在京的贾家族人都已经到了,贾珍这个族长更是哭得跟个泪人一样。
伤心中,贾珍又令贾琼,贾琛,贾U,贾蔷等陪客,令人去请钦天监阴司……
道馆中的贾敬听得长孙媳妇没了,却也只表示知道了,让贾珍自己料理便是,自顾自修仙去了。
只等人都走了,才不免一声叹息,“作孽啊。”
贾珍忙得不可开交,停灵要四十九日,他却歇不下来,唯恐出一点差错。
更是担心灵幡经榜上写得不好看,花了一千多两银子拖太监戴权给贾蓉买了个官职。
这贾蓉,正是死的蓉大奶奶的正经丈夫,贾珍的儿子。
只在接待来客上,贾珍的夫人尤氏犯了旧疾,无法料理事务,贾珍一下子犯了难。
恰巧忧虑之时被宝玉给看到了,因而有了宝玉一问,两人本就是兄弟,贾珍也就说了,宝玉笑道,“这有何难,我可与你推荐一人。”
贾珍忙问事何人。
宝玉这些日子也懂事不少,见还有外人,只在贾珍耳边悄声说了两句,果然贾珍听后喜不自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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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趁着非正经日期,亲友少,贾珍累得杵着拐杖便来了。
邢王二位夫人和凤姐恰好都在。
贾珍将来意一说,三人都各有心思。
“侄儿实在是没办法了,又唯恐没个人主持,落得人耻笑,”因近日的劳累,贾珍甚至有些病症在身上,怎么看怎么情深意切又可怜,“素闻大妹妹幼时便杀伐果断,入府后料理内宅那两年也是愈发历练老成,除了大妹妹,我实在没办法了。”
说着便滚下了热泪。
王夫人自然先是不允的,可贾珍如此情深意切的一说,再是拒绝便没了道理。
可蓉大奶奶这一死,来往宾客,族中事务,一旦凤姐真的接了,并且办得很好……
若是以前,凤姐自然是乐意接下来来的,只是现在,荣国府的爵位他们一家子都没个保障,哪儿还有心思管理宁国府?
但贾珍已经说到了这儿,凤姐还是答应了。
这边贾琏得知后,去找了贾赦,“老爷,可有不妥?”
贾赦叹气,“府中除了你媳妇儿,也没有旁人适合,躲不过去的。”
贾琏皱眉,“那珠嫂子……”
贾赦摇头,“你敬伯父走后,东府早就乱成一团,珠儿媳妇才情皆是上等,却没有魄力能够管得住东府的那些丫鬟婆子。”
“罢,总归不是管自己府里,以后也说得开。”
又问贾琏,“我听说珍儿给他儿子买了个官?”
贾琏额头冒汗。
贾赦甩袖,“糊涂,生怕别人看不出来?东府的脸都给丢尽了!”
又把邢夫人给叫来,“这段时间别让迎春跑那边了,惜春那里没办法,让凤姐看着点吧,别让姑娘家的听了污言秽语。”
唱经声隐隐传来,贾赦望着天上的冷月,无声叹息。
殿下,若您早日狠下心来,是否又是另一个结局?
十一月底,送殡之日,四王八公等更是能来的都来了。
便是北静王水溶,也亲自前来,更是以世交称呼与贾府主人交谈,十分谦逊。
后又向贾政询问谁是衔玉而生者,宝玉曾听人说北静王是个贤王,如今又见北静王风流倜傥,礼贤下士,自是欢喜与北静王相交。
北静王更是相邀宝玉尝到王府,又将腕上的念珠卸了下来,赠与宝玉。
宫中:
当今沉着脸,听着紫麟卫统领裘衡的汇报,自始至终,就未曾展颜。
挥手让人退下,便是万太监也退了出去,只留下当今一人,坐在书案前,凝眉深思。
开国八公,贾府的声望与号召力,哪怕现在贾府内囊都要耗尽了,也依旧不减。
当今苦笑,他还是低估了贾府,也高估了自己。
如今四王八公借着秦可卿的葬礼齐聚,当今长叹,还是得分而划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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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国府贾政之女,在贾政生辰当天“晋封凤藻宫尚书,加封贤德妃”了!
宁荣二府喜气洋洋,庆这双喜临门。
府中众人一一按品大妆,贾赦贾珍亦是换了朝服一起前往宫中谢恩。
林家一家子回了林家,但不同于贾家上下的得以与言笑晏晏,林家一家子回家后脸上的笑容便收了起来。
“陛下还真是喜欢在生日上搞事。”筠哥儿嘟囔了一句。
只有他们几个人,贾敏和林如海也就懒得纠正筠哥儿的不妥之处。
贾敏道:“封妃是天大的喜事,可明年就是大选,偏这个时候封妃,还是先晋封凤藻宫尚书,加封……贤德妃。”
贤德二字,贾敏咬得有些久,显然,这个封号,让她感到不安。
且不说封号,这个时候的加封,颇有些不伦不类的,告诫贾家的意思,提醒元春不是正规渠道入选封妃呢。
“外祖母他们和府中众人皆是喜气洋洋,便是有不妥,也不能表现出来。”黛玉道。
“既然已经封妃,便是喜事,我们府上照例送上贺礼也就是了,只是岳母府上如何,我们管不来,但自家府上,却是要严加管束。”原因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林如海直接确定了接下来的章程。
贾敏点头,“我明白。”
贾府的主人们谢恩回了府,皇宫里却也不平静。
太上皇又看当今不顺眼了。
“你给人恩典就大大方方给人恩典,像这样哪儿点君主的气度?”
贤德妃,这是封号还是谥号?这是加恩让人安心呢还是让人担惊受怕呢?
“父皇,贾家在外行事无度,仅仅是下人就一堆的欺男霸女,若是恩典太过,一点也不敲打一番,怕有祸患!”
太上皇气都给气笑了,“就你聪明?”
“朕问你,你现在有把握把贾家一网打尽吗?一网打尽之后呢?谁来接替贾家在军中的威望,你想过吗?”
“远的不说,就说近的,你说他们作恶多端,那你能现在治罪他们?”
“你都知道加恩了,直到以退为进慢慢蚕食了,那你怎么还能做出这种蠢事!既然无法解决他们,先要暂时拉拢分化,牵制他们,就不应该让他们对你心生警惕!”
“你看看你做的蠢事,要不是朕让他们安心,你觉得会是什么情况!”
太上皇在上面沉着脸看着当今,有种被迫无奈的憋屈道,“朕看是最近你过得太舒坦了,飘了,便是你手上没人跟朕叫板,手段生疏的时候,也没做过此等蠢事。”
当今脸色忽的一白,是啊,他真的太飘了,哪儿有一边拉拢人一边把自己不喜欢人家的意图给表现出来的?
至少现在的他,没这个能力可以任性。
“父皇教训的是。”
见当今软了下来,认了错,太上皇脸色好了不少,好在是能听进去话的,“那你说,怎么办?”
当今深吸口气,道,“宫中妃嫔才人等入宫多年,离父母许久,岂有不思之理,故儿臣以为,可每月则一日期,准其椒房眷属入宫请候看视……”
太上皇挑眉,皇帝还是心里不爽贾家,这不是单给贾家和贤德妃的恩宠,这是给后宫妃嫔这个整体的恩宠。
太上皇并未立即答应,而是道,“尚有不妥,未免有失国体仪制,且在宫里,母女也不得进行,父兄不得入后宫,依朕看来,倒不如凡有重宇别院之家,可驻跸关防之处……”(1)
当今眉心一跳,“父皇!”
太上皇只淡淡一瞥,“有何问题?”
当今呼吸稍重,“父皇,若是如此,怕是会惹得京中不少人家大兴土木,劳民伤财……”
太上皇只平静看着当今,看着当今在他的眼神上只得闭上了嘴,才闭上了眼,“朕知道你想做什么,朕已经给你铺好了路,退下吧。”
当今只得暂退。
太上皇重新睁眼,眼神慢慢放空,他老了,这才多久,就又累了。
四王八公的影响太大,他一死,现在的皇帝,无论是想掌控他们,还是想削弱他们,在他看来都欠缺火候,两个皇子没有一个能担任储君,筠哥儿这个辅臣还太小。
“把今天的话,看着传出去。”
周贤皮子一紧,“奴婢遵旨!”
这别院,是修,还是不修?
是跟着太上皇,还是跟着当今?
可哪里能想到,便是这次跟着太上皇,又能落得了什么好?
太上皇和陛下,毕竟才是一家人。
当今却一口气不上不下,“梓童,你说贾家会怎么选?”
皇后看得出当今心情不好,当今不说,她也不问,只仔细思考当今的话,认真道,“贾家只能选修省亲的别院。”
若是贾家立马就驳了太上皇面子,那可真是再没人护着了。
当今深吸口气,“贾家如此青黄不接,一旦修建重宇别院,又要搜刮民脂民膏,朕知道这样后面能数罪并罚,可一定要用如此方式?”
“父皇倒是名声都有了,但史书上会如何记载?只会是在朕的御下劳民伤财!”
皇后明白了,当今烦恼的,是史书上的名声。
皇后沉思片刻,笑着道,“陛下,便是秦皇汉武,史书上又如何记载?”
“可陛下,秦皇汉武的功绩,又有谁会忽视,谁会不敬佩?”
“只待这省亲别院一修,贾家,也不过是强弩之末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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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消息传出,朝中又有御史进行谏言。
当今心中烦闷,却知道御史言之有理,只能硬着头皮以孝来作文章,糊弄过去。
见当今表态,自然会有人占当今这边说话。
且朝堂中本就有嫁了女儿去宫里的,这些老丈人自然不会反对。
如此,御史之言,再有理,也不过是听过便过了。
这便是朝堂,利字当头。
没几天,周贵人家里已经开始动工,吴贵妃之父也已经开始去城外看地。
而这两家,都是太上皇提拔上来的人。
“母亲,这省亲,我们……”
老太太一锤定音,坚定道,“省。”
“老大老二,已经这么些天了,不能再不表态了。”
老二贾政立马应是。
老大贾赦却一言不发。
“老大,你有什么想说的?”
贾赦把玩着手里的宣扇,没有一点正经谈论事情的样子,听到老太太叫他的话,这才停下摆弄扇子的动作。
用一副生死无关的语气道,“府里还有钱吗?”
贾政是清清白白读书人,哪里管这些黄白之物,“这话从何说起?府中还能少钱不成?”
贾赦唇角勾起讽刺的笑,“那就由二弟一家来修建这别院吧,总归元春也是二弟一房的女儿。”
这是贾赦第一次当着贾母和贾政的面,正式提出大房二房分开计算。
贾政面上一惊,猝不及防看向贾母,贾母用力杵了杵拐杖,“老大!你说的是什么混账话!我还没死呢,你就想要分家不成?!”
贾赦起身躬身道歉,“母亲容禀,只是琏儿媳妇到底也学着管理了府中两年,府中是个什么情况,大家心里都有数。”
“母亲,这省亲别院要修,没个上百万两怎么可能,怕是真得砸锅卖铁了。”
贾赦起身,并未抬头,继续淡淡道,“儿只是不想,等琏儿以后袭爵,留给琏儿和琏儿儿子的,是一座空的荣国府。”
公中的钱,大房二房本就一人一半,所以他可以理直气壮的用,也让邢夫人她们不需要省,总归以后那些王氏的罪,八成都要算到他们大房身上,不用白不用。
但是这次不一样,公中的钱哪里够得了?
他们大房肯定私下还有出钱填补骷髅。
可他们四王八公是如何对当今的?等当今全权掌权,他们大房无论如何也躲不过去,甚至还要给王氏背锅,因为荣国府袭爵的事他们大房。
元春能庇佑家族多少?庇佑荣国府还是二房?
他已经做好了陛下清算的准备,给琏儿和以后的孙孙开始攒私房,只等以后孙儿清清白白读书科举,或者从军重振荣国府。
结果现在要拿出来做无谓的消耗?
贾政想说什么,刚一张口,还没说出来,贾赦又继续道,“娘娘封妃固然是喜事,但娘娘是荣国府的娘娘,还是二房的娘娘?母亲觉得娘娘是公府出来的,但娘娘自己呢?”
“大哥,娘娘当然是我荣国府的姑娘,送娘娘进宫,本就是为了稳住现在青黄不接的局面,等孩子们长大,当初大哥也是没有反对的,如今成了,大哥这又是为何?”
贾赦并没有解释,只反问,“那二弟,我们现在把你媳妇儿叫来,且问问她,府里还拿得出多少银子?”
“够了!”上首的贾母打断兄弟二人的争论,府里有没有钱,她当然清楚,不然也不会着急想让宝玉和外孙女联姻,只是敏儿那个狠心的。
而湘云那里,与宝玉倒是相处得极好,但史家……
“老大,娘娘给府里带来的,是整个贾府的荣耀,老二媳妇这些年管理中馈,是有些不足,也亏空了不少,但省亲是必须得省的,我们不能驳了老圣人的好意。”
“老大,眼光放长远一点,等娘娘生下个一儿半女,贾府的小辈们立起来,何愁贾府不兴盛?”
然后清算的时候二房清清白白做人继承一切?
“让底下的人算出个章程出来,到底要花多少钱,我从我私库里补贴一部分,再去厚着脸皮给你妹妹借一点,你们两个都是一家子兄弟,没有早早分道扬镳的道理!”
“这十几年我们都熬过来了,现在如何哿ν心不得?”
贾母话都说到如此份上,贾赦自然没有理由再反对,只能不情不愿的应了。
出了荣庆堂,贾赦看了眼贾政,看不出喜怒,只道,“二弟,管好王氏,这段时间若是她为了筹钱做了不该做的……”
见贾政变了脸色,贾赦不经心哼了一声,回了自己的东大院。
贾赦像是丢了魂,软瘫在了榻上,宣扇带着扇坠掉落在地上,贾赦却无心去捡这把大家所绘制的宣扇。
贾赦闭上了眼,他不信老二能管住王氏,为了凑够这些钱,王氏又要在外作孽了。
他身上的锅,可真是越来越多了。
他还能等到孙儿出世吗?
殿下啊殿下,您为什么就不能早点狠下心筹谋,臣这把刀没了挥刀手,都被欺负成什么样子了,您说好了让我可以不用管这些弯弯绕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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