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公主便问道：“昨日你是不是召见了林氏？”
“哪个林氏？”太子妃一愣，随即才反应过来，“林如海的女儿？”
“你如今倒是胆大了，直呼阁老的字，就是太子还喊一声林阁老或林尚书呢。”长乐公主淡淡说着。
太子妃脸色有些不好看：“我不过是随口说出来，而且又没在旁人面前，难道母亲会传扬出去。”
“我自然不会，我只是怕你习惯了在太子面前也口无遮拦。”长乐公主说道。
“我知道，母亲还是接着说吧，我昨日确实召见了林氏。”太子妃摆摆手。
“你是不是让宫女为难她了？”长乐公主极为严肃问道，说完还看了一眼太子妃身边的宫女沛棠。
“母亲从哪里听来的风言风语，不分青红皂白就来指责我。”太子妃拉下脸说道。
沛棠赶忙出来说道：“太子妃因为有身孕，所有拜见太子妃的人都得查验一番，防止暗中夹带不妥当的东西，因此安排了俩嬷嬷检查了林氏，但嬷嬷也都是规规矩矩的，不曾刁难。”
长乐公主神情淡淡的，沛棠心中一颤，还是接着说道：“随后太子妃有些困倦，便让林氏等了一会。”
“等了一会？等到太子身边的太监过来后，才肯见林氏？”长乐公主拔高语气反问一句。
“母亲。”太子妃上前拉住长乐公主的衣袖，“您吓到我了。”
长乐公主见太子妃还似未出阁那样拉着他的衣袖撒娇，心中一软，可又想不和太子妃说清楚，太子妃还得犯糊涂，便板着脸说道：“在外人眼中，您这样待林氏就是怠慢责难她。”
“我知道你并无此意。”长乐公主打断太子妃的辩解，“你无心之举会让旁人误解，进而损害你的名声。所以，我才要求你谨言慎行。”
“她连诰命都没有，别说我不是故意的，就是我故意的，她也得受着。”太子妃的语气很是娇蛮。
“皇上昨晚就让礼部下旨，册封她为淑人了。”长乐公主一句话噎住了太子妃。
“你也发现不对了吧。”长乐公主反问，“她的夫婿被皇上召见，随即她就得了诰命，可见姜怀光圣眷在身，有皇上的看重，封侯封爵也是早晚的事，更何况，姜怀光是极有才干的人，弱冠之年便到了三品。”
“你怎么知道这样的人会到哪一步呢？”长乐公主见太子妃沉思的模样，继续说道，“你可知道为何姜怀光会出继旁支？”
“难道不是姜国公为了家宅安宁才出继他么？”太子妃问道。
长乐公主摇摇头，说道，“姜怀光走失那么多年，不靠姜家得了个武状元，又在宣府立下实打实的战功，这样的儿子，胜过无数人，姜国公就为了家宅放弃这样的优秀的儿子？别说这事不可能发生在国公府，就是小户人家也没有过继优秀长子的。”
“这事只有一个可能便是姜怀光自己要求的。”长乐公主下了结论，“能影响他做如此决定的，放弃大好前程的，只有一个影响因素便是林家。”
“除了林家这个与他关系紧密的人家会影响他选择，旁的不会，很难说他不是为了林氏。这件事除了说明林氏在他心里位置很重之外，还说明他对自己的前程很有信心，否则也不会轻易抛弃一切娶林氏女。”
“你得罪了他可曾想过以后。”长乐公主将手放在太子妃的肚子上，“十年、二十年后，他或许就成为朝中中流砥柱。”
“不说那么长远的，就说眼下吧，林氏是林阁老唯一的孩子，定是爱如珍宝的，你刁难了林氏，林阁老心里难道就没有疙瘩？”长乐公主收回手说着：“虽然太子地位稳固，但你这太子妃的位子未必稳固，他联合几个朝臣说太子子嗣单薄，要选侧妃，你该如何？”
太子妃脸色有些发白。
长乐公主强忍着怜爱之心，继续说着：“更别说她还是安平姑母养大的，安平公主当年可辅佐过先帝，虽然离京多年，但谁知道她底牌还有多少，看皇上对她如此礼遇，便可知道她定是在今上登基时出过力的。”
“她把林氏视为自家晚辈，你为难林氏的时候，可曾想过安平姑母的手段？”
长乐公主一席话让太子妃心里生出后悔来，可是她看到林氏的时候，总会心生不悦。
长乐公主叹口气，“您是太子妃，高高在上，她不过是个淑人而已，日后还要去宣府，你为何要为难她呢？”
太子妃沉默一下，才说道：“我不喜林氏。”
“林氏得罪过你吗？”
太子妃摇头，长乐公主心里的火气一下子上来了。
见长乐公主要发怒，太子妃才低声说着：“我听说她曾是太子妃人选，而且我见她品貌皆不俗，所以才不喜。”
“妇人之过无他。惰慢也，嫉妒也，邪僻也。惰慢则骄，孝敬衰焉；嫉妒则刻，害兴焉；邪僻则佚，节义颓焉。《内训》里的话，你都没听进去吗？”长乐公主正色问道。
太子妃神色蔫蔫的，揉着自己的衣带，长乐公主叹口气说道：“即便是真得妒忌，也不能让外头人看出来。你看看皇后，后宫嫔妃如此之多，她又无子嗣，她心里焉能不妒，但她知道只有她忍着，她日后才能继续享有荣华。”
“你若是嫉妒太子身边的人，我倒还可以理解，你嫉妒一个外命妇做什么。”长乐公主还是没忍住说着。
“反正我喜她，我以后也会好好对她的。”太子妃不耐烦说了一句。
“小不忍则乱大谋。”长乐公主继续说着。
长乐公主苦口婆心一顿劝说，终于让太子妃松了口，“我给些赏赐也算是补偿她了。”
“你这是做什么，打一把再给个甜枣吗？”长乐公主厉声说道，“你若是还任性，我就不管你了，反正无论日后如何，我都是公主。”
太子妃还是头次见到如此冰冷的母亲，被吓一跳，随即捂着胸口说自己难受。
长乐公主任由宫女乱作一团，只袖手旁观。
太子妃这才明白长乐公主是认真的，太子妃挥手让宫女都出去，才问长乐公主该怎么办。
长乐公主说道：“处置沛棠，和太子说，让太子身边的焦碌和你身边的嬷嬷去姜家赔罪。”
太子妃迟疑一句：“还告诉太子吗？”
“你以为我从何得知昨日的事情？”
太子妃神色立马变了。
长乐公主语气缓和几分，“所以你知道为何这件事要严惩了吧，是太子对你的举止不满。”
“夫妻一体，你得罪林家和姜家，太子也会跟着受牵连，我不图你帮衬太子多少，可你也不能拖太子后腿。”
太子妃听了长乐公主这句话，才下定决心点了点头。
长乐公主又把太子妃身边的乳母唤来，嘱咐一番后，才离宫。
黛玉自然不知道长乐公主为了她的事，特意入宫一趟。她正在安平公主房里说着闲话。
“怀光竟然不让我跟着去宣府。”黛玉忍不住抱怨一句，“他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只贪图荣华富贵的人吗？”
安平公主轻描淡写说一句：“哦，他竟然如此看你，我这就让人喊他过来，好好说说他。”
“那倒不用。”黛玉赶忙说道，话音才落，安平公主和金嬷嬷便笑出来，黛玉这才知道自己被打趣了，羞恼喊了一句，“公主。”
“还不是舍不得。”安平公主无奈说一句。
“他是我夫婿，我当然舍不得。”黛玉理直气壮说一句。
安平公主忍不住说道：“几日不见，你胆子倒是大了不少，什么话都敢说了。”
黛玉也有些不好意思，用手在脸颊边扇风。
“你们夫妻恩爱和睦，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安平公主又说一句，便见着黛玉的脸如朝霞一般。
“你也别太护着他。”安平公主有些纳闷，黛玉为何偏偏喜欢上姜Z，比他条件好的人也不是没有，就比如司徒渊，姜Z到底用了什么手段让黛玉折服呢，难道靠一张脸？
安平公主私下和金嬷嬷讨论过，姜Z也就容色不错，又寡言少语，总不能是他油嘴滑舌哄住了黛玉。
黛玉不知道连安平公主这样的人都会有如此乱七八糟的想法，她知道安平公主担心她吃亏，便说道：“我知道，他若是不护着我，我也不会护着他。”
谁更喜欢谁一些，谁更护着谁一些，黛玉从来不计较这些，她所做的不过是遵从本心。即便从来一世，她也学不来斤斤计较，她只求无愧于心、无愧于当下，至于别人能回报多少，她从不计较，若是对方投桃报李，是她的幸事，即便不能也是她做出的选择所带来的结果之一，没什么后悔不后悔的。
安平公主瞧着青春少艾的黛玉，把心里的担忧压下去，她在一天就能护着黛玉一天。
“那你什么想法，要去宣府么？”安平公主关切问道。
黛玉点点头，有些无奈说道：“为什么你们总觉得我吃不了苦，受不了宣府日子呢？”
安平公主怼一句：“我怕你一出京，连水都喝不惯。”黛玉在姑苏喝山泉水，来了京城，喝得是玉泉山的水，更不用说其他吃的用的，无一不精贵。
黛玉倒不怕这些：“总不会渴死。”她语气里带了一点向往：“小时候我便羡慕阿Z跟着晏先生四处游历，如今我也有机会出去看看了，自然什么都不怕。”
“我哪里怕这些呢。”安平公主叹口气，“你从小被我们捧着长大，见过最不堪的人无非是用言语挤兑你几句而已，从未见过那些出身卑微的人，因为一无所有，所以为了活着，为了往上爬，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而黛玉这种众星拱月长大的姑娘，反而不会去计较什么，只觉得尊严最为珍贵，若是遇到卑劣之人，最容易受到伤害。
黛玉别过脸半晌才说道：“我总会保重自己。”
她起了促狭之心，问道：“我听说林家也不是没有大归的姑奶奶。”
安平公主听了这话，笑起来，“你若是这样想，我便放心了。”
“去了宣府也别委屈自己，也别怕丢人，该给家里写信让家里帮忙就写信。”安平公主说道，“你父亲到这个位子上，为了什么，不过是给家里遮风挡雨，若是他的独女受委屈了都解决不了，那他就别坐这个位子了。”
黛玉乖巧点了点头。
瞧着黛玉温顺的模样，安平公主心里更酸了，“我给你一些人，你带去宣府。”
黛玉诧异看过来。
“北边那么乱，我怕怀光一个人护不住你。”安平公主淡淡说着，“给你些人手，你用起来也方便些。”
“让白大夫跟着你去。”
黛玉连忙拒绝：“白大夫年岁也高，而且您这边也用他，就让他留在京城吧。”
安平公主不同意，“京里大夫多，除了他，还有宫里的御医可用，但北边却没有好大夫，而且他一直帮你调理身体，不能停。”
黛玉想起什么说道：“不知道白大夫有没有徒弟徒孙的，愿意跟着去北边历练一番。”宣府肯定缺少良医。
“我想在宣府开间医馆。”黛玉笑着说道，“就是没有良医。”
“我帮你问问他，不过若是他想跟着你去宣府，你可不许拒绝。”安平公主说道。
黛玉应了。
“让晏时跟着你们过去吧。”安平公主的提议让黛玉惊得站起来。
“晏先生怎么能行。”黛玉连忙拒绝。
安平公主神情有丝寂寥，“比起京城，他或许更喜欢九边。那边总有他可以施展才华的地方。”
“而且。”安平公主看着黛玉笑着很是慈爱，“若你和怀光有了孩子，他还可以教你们的孩子。”
黛玉依旧摇头：“那得是猴年马月的事了。”黛玉心里想着，若是晏先生不愿意，安平公主也无法勉强她吧。
“你还打算带谁过去。”安平公主问道。
“田嬷嬷为人老道，我要带着她过去，至于身边的大丫头，自然是都要带着的，小丫头和粗使婆子，倒是可以不用带那么多。”黛玉想了一下，“反正可以在宣府那边买。”
安平公主却摇头说道，“你还是从家里带人过去吧，那边买人先不说合不合心意，万一再有别家的细作呢。”
“你让你母亲问问林家的家生子，可愿意有跟着过去的，不愿意的跟过去的，就放了卖身契。”
黛玉记在心中，“青鸟已经嫁人了，我打算让她在京城，给我看院子。”
“我记得她嫁的是不是，替你管铺子的管事之子？”安平公主回想一下才说道。
黛玉称是，“那内院就别用她了。”安平公主指点黛玉，“一家人要么是内院得用，要么是外院得用，省得内外勾连。”
黛玉不怀疑青鸟的忠心，所以才将自己的院子还有嫁妆交给青鸟，但安平公主的话，很有道理。
“让她管好你铺子就是了。”安平公主一锤定音，“姜迢也不是无能贪图儿媳嫁妆的人，你找个稳重的人就是了。”
“迦陵还在帮你管作坊？”安平公主问。
“迦陵在京城，董大娘在姑苏，等我去了宣府那边看看情况再说。”
“凡是别太着急，也别太招摇。”安平公主嘱咐一句。
安平公主看了眼大座钟，“好了，去请晏先生还有怀光过来吧，该吃饭了。”
黛玉和姜Z在安平公主府吃了午饭，便回府里了。
许是晏先生也劝过姜Z了，姜Z已经同意黛玉跟着她去宣府了。
晏先生自始至终都觉得黛玉该跟着去，他倒没有别的考量，只是觉得既然是夫妻就该不离不弃，夫妻久居两地慢慢就疏离了。
他也只是和姜Z说，“跟着你，她伤心难过哭了笑了你都知道，若是留她在京城，她受了委屈，你也不清楚。”
姜Z想起黛玉在宫里发生的事，终是下定决心带黛玉去宣府。
他俩刚回去，还不曾坐下休息，便有人过来回禀，焦碌和太子妃乳母过来了，说是给黛玉赔罪。
第114章 琐事
黛玉听到手一顿，“他们怎么过来了？”
“是因为宫里的事吗？”姜Z问道，他们出宫的时候，黛玉哭了一路，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她都不肯说，回到家里没多久又接到册封黛玉为淑人的旨意，黛玉更不愿意提宫里的事。
“大概是吧。”黛玉含含糊糊说一句，“我去见一见他们吧。”
“我和你一起过去。”姜Z语气极其强硬，“我在岳父岳母面前说过要好好待你，可如今连你受了什么委屈都不知道。”
“好，那就一起过去。”黛玉柔声说道。
焦碌和太子妃的乳母荣氏被迎进了小花厅，往日俩人出行都是被捧着的，如今在姜家的小花厅里倒是安安静静、低眉顺眼的。
但焦碌还是打量了一番，小花厅布置极为雅致，伺候的下人也极其规矩，也不知道是姜家原本就这样，还是黛玉嫁过来改的。
黛玉和姜Z也没有让他们等多久，一杯茶还不曾喝完，焦碌就见着姜Z和黛玉过来了，饶是焦碌对这对夫妻观感复杂，但见这俩人并肩而行的模样，也忍不住心里赞一句天造地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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