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和胤祥平素无甚交集的胤_,此时也打心底为他俩高兴。只是高兴过后,胤_心中未免又出现了从来未有过的落寞之情。
胤_出生时,德妃已经封了妃,他没有尝过被送到别的嫔妃膝前扶养,和生母分离的苦。打小就被亲额娘捧在手心长大的胤_,生平第一次生出了挫败感,竟是在此。
胤祥虽然被恩赦出了理藩院,却还是被看管在其府内。
因为太子一案,尚未了结。即便落井下石,还声称要为皇上铲除太子的大阿哥已经被圈禁。八阿哥一党受了驳斥,但还在朝堂内外活跃。因此,康熙皇帝此时并不想把老十三再搅进去,便决定将其看管在府中。
黛玉心想着,十三阿哥府的看管,应该没有理藩院严格。使些银子,送些衣食和书籍进去,应该是没甚问题的。
这天,黛玉准备了饭菜、点心、衣物,准备送往十三阿哥府。
谁知,那贾宝玉不知怎地竟从他府里逃了出来,又赖在林府门口。
“林妹妹,你怎么最近都不回来看我们啊。你知不知道外祖母很想你啊。”宝玉道。
黛玉心想,我是想回去看望外祖母,但是待我出府时,把你惹得疯病又犯,不是让外祖母更加难过吗?
雪雁拦在黛玉面前,道:“宝二爷,您就安生回去吧。惹得夫人和老夫人平白无故着急的,您想想到底是谁?”
宝玉忙道:“我只想问林妹妹一句话,问完我就回去。保准不让母亲和祖母担心。”
黛玉停下脚步,望着宝玉,且听他到底想问什么。
宝玉道:“若十三爷一直不被放出来,妹妹你就等一辈子吗?”
黛玉被气坏了。宝玉又是在哪里打听到的消息。
后来一想,此番废太子事件兹事体大,坊间各种传言,也不足为奇。而她这些年跟十三阿哥走得近,紫鹃是知道的。紫鹃是荣府家生子,向着宝玉,难免不会透风。
亏得曾经跟宝玉一同长大的亲情,他竟然在此时咒她的心上人。
黛玉坚定地道:“若十三爷一直不放出来,我就跟姑姑请懿旨进去陪他。”
宝玉一听这话,直接往黛玉面前一横,大哭道:“苦也。”
宝玉的几个小厮围着他,又是喊“救人”,又是喊“林姑娘要是走了,宝二爷怎么办”。
宝玉一行人堵在林府门口,黛玉压根就出不去,但是她的马车还在门前等着她。
“宝玉表哥,你能不能成熟一点。”这是黛玉一直想跟宝玉说的话,“宝玉表哥,再说我又不曾欠你的。何苦为难于我?”
就在黛玉这句话说出时,她只觉得眼前豁然开朗,天地的灵气一瞬间全汇集于她。
她想起来了,她全想起来了。三生石旁,灵河岸边,那株灵根破碎的仙草,竟是她自己。
曾经她受过神瑛侍者的灌溉之恩,在凡间还了他一世眼泪,泪尽而亡,回到仙界已是灵根破损。她这世是老天让她重生回来修补灵根的。
也就是说,眼泪在上辈子已经还完了,她此生跟宝玉也再无瓜葛了。
她只想跟真心呵护她,给她欢乐,让她幸福的人在一起。
这时,一为年轻的锦衣男子向贾宝玉走来,蹲下来拍拍他的肩。“这位公子,若还是男儿,就不要欺负人家女孩子了。”
宝玉听这话,“呼”地坐起来。“我哪有欺负林妹妹?”
锦衣男子笑道:“这位公子,你看看人家姑娘的表情就知道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况且还是你的心上人了。”
贾宝玉回头看了看黛玉。只见他的林妹妹一双眼睛起雾,就快要哭出来一般。宝玉这才发现,他只顾着自己难过,却没发现他让林妹妹更难过了。
宝玉惭愧地带着他的小厮,给黛玉让出了一条路。
黛玉走过那锦衣男子时,对他道了一声,“谢谢十四阿哥。”
宝玉这才知道,刚刚一语点醒梦中人者,竟是十四阿哥胤_。
胤_目送黛玉上马车后,拍了拍宝玉的肩,对他道:“走,喝茶去。”
宝玉支支吾吾一声:“十四爷。”这是他第一次见十四阿哥,而且刚刚被十四阿哥说了一通,觉得跟他喝茶甚是尴尬。
胤_爽朗地笑了笑,“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走,茶馆去。”他遂把宝玉给薅走了。
第51章 黛玉、十三阿哥、西厢记
永和宫里,十四阿哥胤_来给其母德妃娘娘请安。
“额娘,儿给您寻了双面缂丝的蜀锦。您看好不好看。”胤_恭敬地道。
德妃看着给她叩拜的亲儿子胤_的那张俊脸,欣慰地道:“还是我儿记得额娘。”
“让额娘看看。”德妃扶着胤_的手,走到跟随胤_入宫的小太监面前。那小太监正捧着几匹上好的布料。
仔细看过布料后,德妃失笑,“额娘多大年纪了,哪里能穿这种嫩红水绿的。”
胤_不解道:“儿给林皇后请安的时候,就看见过她也穿这样的衣裳。母妃比林皇后也大不了多少。没准皇阿玛就是喜欢看人穿红戴绿呢。”
德妃笑道:“林皇后心态多好。额娘老了,早就没有争宠之心了,只惟愿我儿一切都好。”
胤_笑道:“额娘,林皇后那里,儿也有准备。”
“就属我儿机灵。”德妃心满意足地笑道,想起一事,便道,“前儿侍郎罗察的夫人来跟我请安,提到了她家长女,秀外慧中,你皇阿玛也中意得很,想许你做嫡福晋。”
胤_道:“额娘,儿今日前来,正是此事。儿想成亲,但福晋另有人选。”
德妃好奇地道:“我儿看上谁家姑娘了?”
胤_略有些生涩地道:“是林皇后家的小侄女,就是那个开科鸿儒考了女状元的那位林姑娘。”
德妃一惊,随后笑道:“难怪你给额娘送布料,想让额娘求皇阿玛给你赐婚?”
胤_晃着德妃的胳膊,撒娇地道:“正是。但儿也想额娘越过越年轻。”
德妃笑着道:“额娘倒也不是不能为你跟你皇阿玛提。”接着,她话音转了转,“可是,额娘怎么听说你十三哥跟那林姑娘要好得很。一个是林皇后的养子,一个是林皇后的小侄女儿。林皇后又是皇上枕边人。你十三哥跟那林姑娘的事儿,到时候不过是你皇阿玛一句话就成了。”
胤_并不气垒,道:“十三哥都被皇阿玛圈禁了。皇阿玛最近又给儿派了差事。额娘,儿觉得自己并不比十三哥差。”
德妃寻思片刻道:“林皇后虽然有你皇阿玛宠爱,但她入宫较晚,这些年膝下也只有一位公主。儿若有心,得了林皇后支持,往后必定有番前途。往后多去景仁宫请安也好。”
胤_得了额娘的指点,一日往景仁宫请两道安。不过,他自视甚高,去林皇后处并不是为了前程,而是想在林皇后面前留个好印象,到时候好求亲。
林苑也听人说了,老十四有事没事就在林府附近晃,现在又一天来请两道安,难免不让人推测他的心思。
其实老十四也是个不错的孩子,只是玉儿心有所属。林苑委婉地表达了其意,结果老十四来请安的劲儿丝毫没有减退。
黛玉这边又给胤祥准备了一些书,是他平素爱看的古今中西的典籍。
这日,她如往常一般,整理着给胤祥送的饭菜、点心、衣物、书籍。谁知,荣府王夫人突然造访。黛玉知来者不善,忙喊雪雁、王嬷嬷一起帮忙,将东西打包好,赶紧出门。
话说贾宝玉被十四阿哥胤_一番教育后,也不来林府门口围堵了,但是回家后他也开始闷闷不乐,只蔫蔫地躺着。
贾母守了宝玉几日,自己急病了,又换王夫人守宝玉。
王夫人见她那养得白白嫩嫩的儿子,开始消瘦,又想起早逝的长子贾珠,她心急如焚。“不就是想娶那贾敏的女儿吗?我同意还不成?”
王夫人这话说得不情不愿,当然不是她的真心话,只是那么说给宝玉听,让他好吃些东西。王夫人原先跟贾敏关系很不好,贾敏的女儿自然不在她儿媳妇儿的考虑范畴,此外黛玉身子娇弱,也是王夫人不考虑她的原因。
当然,考不考虑黛玉,都是王夫人的一厢情愿。人家压根就没看上宝玉,说得好听些是亲戚。说得不好听,人家姓林,是皇后娘娘的亲侄女。贾家一个公府之家,到贾政这里,才混到四品员外郎。拉扯黛玉也配?
然而宝玉听他母亲要为他做主,原本发直的眼珠子才开始转起来了。
贾政听了王夫人的一番话后,冷笑道:“脸可真大。”
王夫人听罢,火冒三丈,“老爷您说什么?”
贾政笑着道:“说夫人面颊充盈,养得好。”
王夫人这才面色稍霁,她不指望贾政的喜爱,至少在儿女和下人面前,他得给她该有的体面。
王夫人亲自去往林府,目的是想让黛玉来看看宝玉。
黛玉迎到门口,礼貌地道了一声:“舅母,您怎么来了?”
王夫人拉着黛玉的手道:“你外祖母又生病了,想你回去看看。”她左右看看黛玉,发现其面色红润不少,不似初见时那般弱不禁风了。
那是当然的,黛玉这一世有人爱、有人滋养,又记起了往事,不再执着还眼泪,不足之症自是好了很多。
黛玉心想,若是外祖母想见她,此时来请她的应该是外祖母身边的大丫鬟鸳鸯。王夫人亲自登门,只怕是宝玉痴病又发作了。前儿躺在林府门口要死要活,后来被十四阿哥喊走了,八成是回去又不消停。
黛玉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要怎么说她这个表哥才好。她道:“谢谢舅母告知,我回头就去看外祖母。”
王夫人怕黛玉不去,或者拖个几天,宝玉再这么几天不吃不喝,怎生得了。王夫人便道:“那舅母在这儿等着玉儿。”
黛玉并不想将王夫人请入林府,因为阿兄不喜欢王夫人,每次从荣府回来,阿兄都很生气,说好好的宝玉被舅父舅母养废了。当然,王夫人也不喜欢林家兄妹。
但让王夫人在门口干等着,让外人看着也不太像。
正在踟蹰想对策时,一辆精致的马车也停在了林府门口。被小丫头子扶下马车的,是一位美丽的女子,引得诸人频频侧目。
“妙玉!”黛玉和王夫人几乎同时喊出。
此时的妙玉已经是十福晋了。太子被废,八阿哥争储,被皇上怒斥,还剥夺了爵位。九阿哥、十阿哥、十四阿哥纷纷跳出来给八阿哥打抱不平。
皇上对这几个捧八阿哥臭脚的愣头阿哥们采取了分而治之的策略。最年轻的十四阿哥胤_,皇上喜起身上的少年义气,明着升了;最有头脑的九阿哥胤K,被赏了两个嘴巴子;最不喜欢读书的十阿哥被赏了个福晋,以便有人看管。
十阿哥被赏的福晋,便是他曾跟康熙皇帝请赐婚的妙玉。此时妙玉已经还俗一年,以正室福晋之礼被娶进十阿哥的府邸。
“夫人。”此时的妙玉一身锦衣,容光焕发。
王夫人一时恍了神。当初她听说拢翠庵的妙玉跟宝玉时常有诗书来往,还暗地里嘲讽了她,不过就是个请来的小尼姑。现在,人家走出去了,还成了高高在上的十福晋。她家贾元春这么多年才混上四阿哥府里的侧福晋。
王夫人忙请安道:“见过十福晋。”
妙玉怎么能不知王夫人的想法,她来荣府拢翠庵那些年,连贾母都来喝过茶,王夫人哪次拿正眼瞧过她,又何曾屈尊坐下。
妙玉故意让王夫人行的那个礼的时间长了一些,良久便道:“夫人不必多礼。我且跟夫人先回府看看老太太,林姑娘稍后来。”
妙玉的口气不容辩驳,王夫人在其面前,也只能道声,“是,十福晋”。
妙玉冲黛玉笑了笑。当初黛玉对她的好,她都记得。古人有投之木桃,报以琼瑶。今日她没带琼浆玉液来,却把挡林姑娘道的王夫人给带走了。
黛玉回头,看看雪雁跟王嬷嬷手里的包裹,确认了给十三阿哥带的东西都齐了,方才坐上了马车。
雪雁道,“才送走宝玉,又来王夫人。咱们府邸也太热闹了,下次咱走小门出去。”
王嬷嬷道:“小姑娘家家。我们姑娘哪能走小门,姑娘要是应允,下回老奴就放‘二郎神’了。”
雪雁笑出了声,“这个好。”
黛玉从帘子里看着窗外的风景,外边熙熙攘攘人来人往,吆喝的小贩,走马的商贾,结伴而行的少年。她只想快些去十三阿哥府,去陪陪他。
看守十三阿哥府的侍卫没有理藩院那般严格,银票是很好使的,可以放她们一行人短暂进去。
胤祥最近的精神状态还不错,因为黛玉时不时就会来看他。这会儿黛玉来的时候,他才结束练剑,额角还坠着汗珠。
他口里说让黛玉不要来,见到她却是打心眼里高兴。
王嬷嬷跟雪雁讲食盒跟包裹放下后,二人就退下了。
黛玉将食盒里的饭菜捡出来,是她亲手做的几样小菜,还有几盘点心。
胤祥拆着另两个包裹,一个包裹是给他做的衣裳,还有一个包裹是书。
他翻开那些书时,手顿了顿。《西厢记》、《长生殿》、《牡丹亭》……上面还有黛玉亲笔写的旁批……
黛玉将饭菜摆好后,回头喊了声。“十三哥,趁热吃罢。”
这一回头可不得了,胤祥手上拿着的书,是雪雁和王嬷嬷她们情急之下,抱错了的一堆禁书……
想是王夫人刚刚突然造访,黛玉着急出门,喊来雪雁和王嬷嬷帮忙,她二人情急之下,将书拿错了。
黛玉一阵面红耳赤,只喊了一声,“十三哥,不要看。”此时,她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不出来了。这下好了,十三哥不但知道她看禁书,还看到了她写的旁批。古人有词曰,欲哭无泪,大约就是此情此景吧。
胤祥忙将手里的《西厢记》合上。但是他刚刚翻过,可是记忆犹新。
书中有云:“花落水流红,闲愁万种,无语怨东风。”黛玉旁批: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在崔莺莺在红娘的帮助下偷偷见张生那一章节的旁边,黛玉写着隽秀的“好耶”二字。
胤祥怕她尴尬,将脸上的笑意收了收,只道:“我什么都没有看见。”
黛玉听他这样讲,提起的心才放下一些,只是低着头,道了一声,“以后也不要看。”
胤祥笑着回答,“好”。
对上他清澈的眼睛,以及额角尚未擦拭的汗珠,她目光闪烁一下,带着雪雁跟王嬷嬷“仓皇而逃”。
迈出十三阿哥府的时候,她的心跳还未平复。忽然想到那些写满她心声的书还在他那儿,都没有带走,捂住脸,只唤了一声。“休已。”
十四阿哥胤_本来十三阿哥府外看看,因为他现在领了命,负责监管宗室的治安。但见林姑娘面颊红润,双眸闪烁着,从十三阿哥府匆匆而出,遂又不舍地顾盼一阵才离开。
立在远处的胤_心中一阵怅然和羡慕,若她是这般待他,该有多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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