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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烨有些惊喜。这丫头竟对对算术如此感兴趣。
他笑道：“知此定理也不足奇，汉朝的《周髀算经》就记载过。不过，你既然看了，那朕得出个题来考考你。”说罢，便大步往正殿旁的暖阁走去。
空旷的大殿中，回响着此起彼落的脚步声，和西洋钟“滴滴嗒嗒”的响声。
也不知为何，林苑竟生出一丝紧张。她深吸一口气，稳住自己的心绪。打工人在哪儿，都是上班，主打的就是一个情绪稳定，和业务硬核。
这一切自然逃不过玄烨的察觉，他微抬唇角，坐到暖阁的案前。她便乖巧地研着墨。
玄烨用毛笔在纸上画了一个直角三角形，给了斜边是10，一条边是8，然后问林苑另一条边是多少。
林苑看到康熙皇帝用毛笔画几何题时，又生出时空错乱感。当看到那是一个后世的常见题时，她便放松下来。
玄烨轻松地往龙椅的靠背上那么一靠，笑道：“有些难度吧。”
谁知，林苑连稿纸都不用，眼皮也没抬一下，轻声道：“皇上，另一条边等于6。”
根据勾股定理，直角三角形，一条直角边长度是3，另一条直角边长度是4，那边斜边的长度是5。将其扩大2倍，也一样成立。
玄烨高兴之余，他又在纸上画了一道他认为有一些巧妙的题，想再试她一试。
林苑拿到题的时候，手里的笔顿了顿。康熙皇帝是不知道后世人有多卷，大家都是被三年高考五年模拟推着，一月一小考，一学期两大考，一轮一轮碾压过来的。更莫说林苑辅导她小侄女那会儿，又被碾压了一轮。因此，此题对林苑也毫无难度，加条辅助线即可。
玄烨见状，忙道：“做不做得出，朕都赏。”
林苑听到有赏，眼睛一亮。有加班费拿！那可更得好好表现。
随即，她便在图纸上，不但画出了辅助线，还将解也求了出来。
玄烨见之大喜。
少年时，他曾在三希殿熟读经典，常到深夜；今夕，在此又遇知音，红袖添香。
时钟“滴答滴答”地响着，暖阁里的烛光忽明忽暗，印在林苑白皙的脸庞，衬得其格外的娇艳。
玄烨问：“知道三希殿是哪三希吗？”
林苑好奇地道：“请万岁爷赐教。”
他负手而立，望着书架上整齐码放的典籍：“士希贤，贤希圣，圣希天，谓之三希。士人希望成为贤人，贤人希望成为圣人，圣人希望成为知天下的人。朕常以此勉励自己。此为其一。”
林苑心中一阵敞亮。万岁爷是比烛更明的光。
玄烨道：“另外，三希殿有三宝，想必你也看过，那便是王羲之的《快雪时晴帖》，王献之的《中秋帖》，王的《伯远帖》。”
林苑道：“奴婢看过。”
“其实，三希殿还有一宝。”玄烨回首凝视林苑那张清透的脸。
林苑乖巧地道：“奴婢愿闻其祥。”
他抬起手，看向她。
还有的那一宝，是你啊。
她只觉得心跳漏了半拍似的，时间、空间、暖阁里的一切仿佛都凝固一般。
此时，西洋钟敲响了十二下。
玄烨看了看角落钟表上的时辰。跟她在一起的时间，过得可真快。
平素只觉得她弱柳扶风般的姿容，娇俏无比。今番近距离看她，才发现她竟是清瘦到这般。
他心下一柔，“太晚了，改天。”等她再养好一些，往后的日子还长着。
即便是对上她流转着的目光，他抬起的手，终究还是克制地放下了。
想那日在大明寺，他见到她高傲地越过对她有质疑的甄老太太。
这是一个相当有傲骨的女子。怜其体质这样的话，他不忍说破，唯恐伤到她。
只嘱她好生休息，好生将养。
次日，给林苑早膳来的人是梁九功的徒弟，安小德。
林苑安睡一夜，咸鱼主打的就是维持内核稳定，不多想。
“万岁爷赐玉兰格格冰糖炖燕窝一品、燕窝红白鸭子一品、酒顿肉豆腐一品……”
安小德报完菜名，内务府的一行人托着盘子鱼贯而入。“万岁爷赐玉兰格格云缎一匹、裹纱二匹、纺丝三匹、乌拉貂皮五。”
林苑望着满屋的赏赐，感叹着万岁爷的大房。昨天的加班真值。
安小德道：“传皇上口谕，今日下午未初，万岁爷在南书房上西学课，让玉兰格格前来伴驾。”
林苑接旨。
宫里的炖燕窝还挺好吃。燕窝炖得软烂，入口即溶，熬出来的汤粘粘的，还拉丝，里面加冰糖，甜甜的。
燕窝鸭子则更绝，肉香混在燕窝里，很香。
一大桌菜，林苑给丁香、玉壶、洛阳分了一些后，便都一扫而空。
第11章 四方肘子
这个时间，通常是皇上刚刚处理完大事的时间。接着，皇上就来南书房上西学课了。可见皇上的勤勉。
林苑想到此，原本犯困的正下午时间，竟然也精神了。
她携着玉壶，神采奕奕地前往南书房。
南书房跟三希殿相隔不远，十几分钟的步行路程。一路树荫环绕，十分凉爽。
“格格，万岁爷昨儿让您伴驾三希殿，今儿又点您伴驾南书房。万岁爷可真看中我们格格。”玉壶高兴地道。
林苑闻此，含蓄地笑了笑。打工人的日常工作，看给高兴的。不过，通传工作的日子，最多上半天班，也不是每天都去，小日子还是挺自在的。
走着走着，前方传来阵阵歌声，婉转悠扬。
没想到，晌午时分，在这紫禁城里，还能听到好声音。
转了个弯，就看到了歌者。
那是一位年轻女子，五官协调，但不算惊艳。她梳着旗头，穿着粉色的旗袍，踩着花盆底鞋，手里拿着一柄团扇。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宫女。
“那是妙答应。”玉壶小声对林苑道。
林苑心中有数了。
待走近一些，玉壶则给妙答行了个礼，并介绍道。“妙小主，这位是三希殿的玉兰格格。”
林苑礼貌地给妙答应问了个好。
妙答应身边的小宫女便给林苑问了个安，却被妙答应瞪了一眼。那小宫女便如做错事一般，瑟瑟地退回到妙答应的身后。
“格格？宫里头的格格可真多啊。”妙答应摇着团扇，轻漫地看了林苑一眼，面上随即浮现出妒色。
林苑心想，这位妙答应，段位不太高，可惜了这副好嗓子。还顺带着把宫里所有有“格格”封号的人，都给说了。
妙答应这种一开口就得罪一大圈子的人，自然不愁往后的热闹。
话不投机半句多。“玉壶，我们走。”林苑携玉壶越过妙答应。
“等等。”妙答应晃到路中间，摇着团扇，“本小主可没听过什么玉格格，兰格格。”
“妙小主，我们格格是奉旨去南书房的。要是误了时辰，万岁爷问罪下来，妙小主也不好看。”玉壶劝着。
这下，妙答应更怒了。她原在承乾宫敬嫔处，做着没有品级的宫女，苦熬这些年，好不容易被敬嫔引给皇上。刚封了答应，本打算趁热打铁，往更高的位份冲一把。谁知万岁爷不久就南巡出宫了。待万岁爷回来后，偏生他又不来后宫，还接连两天都点此女伴驾。
即便妙答应一大早就下了血本，使了些银子，问过敬事房，没见此女记录，以为是她不得皇上的意，便觉得自己机会来了。今日又闻得皇上来南书房了，便在此等候，以期“偶遇”皇上，让她重新被想起。
但是在见到林苑那一刻，妙答应才发现，此女生得极美，事情恐非她所料那般。况林苑又能隔三差五地见皇上，飞上枝头是迟早的事。
这时，一道湖蓝色的身影走来，“这是哪位妹妹？怪可怜见的。”
林苑抬头一看，那是一位美丽、高挑的女子，头上还带着一支晶莹剔透的琉璃发簪。
“奴婢见过章佳庶妃。这位是玉兰格格。”玉壶忙道。
“见过章佳庶妃。”林苑刚准备见礼，却被章佳庶妃一把扶住。
章佳庶妃轻轻拍拍林苑的手背，“格格莫见外，都是宫里姐妹。”
刚刚还嚣张得不得了的妙答应，一下子就蔫了，见礼道：“见过庶妃姐姐。”
庶妃虽然没有正式的封号，但是位份在贵人之上，嫔之下，身份比答应可是尊贵好几个等级。
“天热，都免礼吧，该干嘛就干嘛去。”章佳庶妃爽朗地道。
妙答应道了声，“是”。带着不甘，灰不溜秋地走开了。
“谢庶妃娘娘。”林苑感激地道。
“不客气，格格有要紧事，就赶紧去吧。”章佳庶妃温和地道，“格格改天来惜玉轩坐坐。”
“一定来拜访庶妃娘娘。”林苑心中一暖。
辞过章佳庶妃，林苑便携着玉壶，往南书房行去。
“刚刚的章佳庶妃，是十三皇子与和硕温恪公主的生母。”玉壶道，“奴婢在内务府造办处时，要给各宫娘娘量身做衣，奴婢见过她。”
林苑恍然大悟，刚刚出手帮她的，是康熙皇子中最仗义的十三阿哥的生母。原来，十三阿哥的侠骨，是刻在基因里的。
没几步路，林苑就到了南书房。
皇上和给他上西洋课的外籍大臣已经到场了。
林苑本是提前出发的，然而出了妙答应这档子事耽误了。不过，也没有耽误太久，这会儿还没有开始上课。
林苑跟皇上见了个安，就站到了他的身后。
那几位外籍大臣中，有人道：“玉兰格格，我们又见面了。”
林苑定睛一看，说话者是在扬州时见过的法国传教士托马斯。当时还给他当通译来着。没想到，数月未见，他学了好些中文了。
“皇上，托马斯先生的中文都说这么好了，那没奴婢什么事儿了。”林苑友好地道。
玄烨笑着说：“朕喊你来，有重要任务交给你，你可休想逃。”
原来，林苑被皇上喊来，是帮他记听课笔记。除了已经见过的托马斯外，还有另外五位法国传教士，白晋、张诚等人。
那五位传教士，正是先托马斯一年来华的同伴。此时，他们已经可以用流利的中文给康熙皇帝讲西学了。
这天是白晋传教士主讲，内容是牛顿在1671年发表的论文《光的颜色的新理论》。
这个内容，林苑记得初中物理课就有。她还记得，老师用三棱镜做实验。阳光透过透明的三棱镜，在洁白的墙壁上，留下了被分解后的，如彩虹一般的七种颜色的光。
只是这会儿没有三棱镜，理论到底还是没有实验直观。林苑便好生地做笔记，以期笔记内容更为容易理解。
课毕，林苑收拾着记录的一沓纸张。这些纸张，她将带回三希殿，重新整理一遍，以供皇上日后翻看。
玄烨看过林苑的笔记后，满意地点点头。想着她今日踩着点来，笑着道：“今日午睡过头了吧？”心里巴不得她多睡，却又忍不住想见她。
林苑沉下气，用公正客观的态度，原封不动地复述了下午近乎迟到的原因。打工人不惹事，但是也不怕事。
“往后再有人为难于你，就直接告诉朕。朕做你后盾。”玄烨掷地有声。
林苑吃了一颗定心丸。
前脚到三希殿，洛阳已经将晚膳摆好。“格格伴驾辛苦了。奴才在御膳房看到了四方肘子，特要了一份回来，给格格补补。”
那四方肘子本是江南菜，是林苑喜欢的口味，没想到御膳房竟然也有这个。她更想不到，嘱咐御膳房多增加江南菜系的人，正是皇上。
林苑还是老规矩，给丁香、玉壶、洛阳分了部分饭菜后，便开始吃晚饭。
那烧得红通通的肘子肉是甜口味的，切成四方块，因此，叫四方肘子。肘子肉炖得极其烂糊，肥而不腻，入口就溶。吃完肘子，再喝碗燕窝粥，舒坦。
第二天一大早，洛阳竟然又端到了四方肘子，林苑又美美地吃了一顿。
早饭刚过，梁九功就带着圣旨来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玉兰格格林苑，勤勉于学，蕙质兰心，特提为正五品女史。钦此！”
玄烨见其爱好西学，乐于做女官，本也想她好好将养，便暂随了她的意。
林苑欣然接旨。
第12章 胡桃阿胶糕
大热天的，林苑就窝在三希殿的小偏殿里，吃了睡，睡了吃。
这会儿，她午睡刚醒，就看到洛阳从御膳房带回的点心。
一盘奶饽饽、一盘桃酥、一盘沙琪玛，还有一盘深红色的糕点，上面点缀着核桃、花生、芝麻等坚果。
林苑一边吃点心，一边听着洛阳带回来的八卦。
洛阳道：“格格，听说妙答应被降成普通宫女，去了浣衣局。”
所以，搬起石头者，往往容易砸自己的脚。
洛阳又讲：“裕亲王福晋寿诞，皇上不但亲自去了，还送了好大一块玉如意。裕亲王也是有福的，和皇上兄弟情深，和福晋也是恩爱有加。”
林苑听说过，裕亲王是皇上的哥哥，和福晋恩爱已是佳话。这位福晋早年体弱，将养些年，已是公认的养生达人。
“核桃糕，我最爱了。”林苑捡起一块，咬了一小口。坚果很香，糕体比后世吃到的核桃糕要更有嚼劲，还带着一股子中药的清香，也挺好吃的。
“格格，这是胡桃阿胶糕。”洛阳道。
林苑捏着半片阿胶糕的手一歪。这不是给坐月子的女子吃的吗？
林苑记得，还是在前世，她的嫂嫂生完小侄女后，她还给嫂嫂送过。不过，那会儿是在超市拿的一提礼品盒送去的。
“不是吧，我哪用吃这个。”林苑笑道。
“格格，您这就有所不知了。这胡桃阿胶糕，最是补气补血。梁公公特意嘱咐御膳房给您留下的。”洛阳道。
梁公公是皇上的心腹太监总管。如果是梁公公让御膳房留的，说明阿胶糕是皇上让御膳房给她的。皇上为什么让她补气补血呢？
前几日接到圣旨，升了五品女官那一刻，林苑就决定不妄自揣度圣意。如果皇上真的中意于她，在三希殿正殿的那一夜，就不会放她回来。
但是，她清楚地记得，那天，皇上抬起的手，明明离她只有咫尺，后来却又放下了，开始觉得是想夸她来者。但是，接下来的几天，都是燕窝不断。这会儿又给她送阿胶糕，补气补血。林苑心中又浮现出四个字，“养肥待宰”……
她“嘶”了一声，深吸一口气。
不过，核桃是补脑的，也可以理解成，皇上以后要重用她。
就在此时，柳梢来报：“章佳庶妃前来拜访。”
正好林苑这儿吃的喝的都有，可以跟章佳庶妃一起品下午茶。
林苑迎出门，但见章佳庶妃面带急色，一见到林苑，就握住她的手，“格格，我这是没有办法，来打扰格格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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