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齐公主抬着头说道。
“本公主是来嫁于陛下的,如何会行刺陛下,这不是很荒谬吗?”
“心里的所思所想,都比不过现实来得震撼。”
天齐使臣欲辩解,却被殿上的陛下一道轻声止住了。
“天齐国这贺寿的法子倒是有趣新鲜。”
众人一听,紫宸殿内的紧张的气息才缓了下来。
又听得陛下说道。
“礼部右侍郎樊仕杰何在?”
一个清瘦的官员向前行礼。
“臣在。”
“接待使臣的事是你在负责?”
“正是微臣。”
“你最近应是劳累疲倦,先回家歇息去吧。”
礼部侍郎樊仕杰双手发颤,但恭敬地回道。
“谢陛下隆恩。”
“殿前司指挥所诸直二班班卫何在?”
“属下在。”
“玩忽职守,懈怠本职,去领三十鞭刑,以儆效尤。”
“是。”
裴珞疏一扫殿内众人各异的神色道。
“朕觉得,这种有趣的事,一次就够,下次,就不新鲜了。”
后来,歌舞继续,众人谈笑生辉,仿若刚才的刺杀,如风一般,已经吹散得毫无声息。
崔永安随着温之衡走出殿外。
“今天这出是何意?”
温之衡上了宫外的黑色马车,崔永安也跟着他上了来。
“天齐是个小国,依附大邺而活,对于陛下来说,用他们来开刀震慑其他的外邦,是最稳妥不过了。”
“天齐受了委屈,他们岂会甘心?”
“弱国就要挨打,拳头不硬就只能打碎牙往肚子里咽,不过这要看陛下怎么做。”
“这究竟能起到一个什么作用?”
“这是诸国首次与陛下相见,他们要探听陛下的一言一行,自然,陛下也要在他们面前呈现他的态度。”
“你们文官就是心思多。”
温之衡面无表情说道。
“陛下设了此局,有三个好处,一,外邦人认为陛下是个恩威并施的君王,精明睿智,谁要动大邺的心思也会仔细考量,二,这几个外邦小国,都是带着进贡美人的心思,一旦成功开了这个口子,那么陛下一直坚持的为发妻守节,充盈后宫之事又要被提起,那些旧臣就会以这个借口往后宫不断塞人,没落的勋贵之家无论如何都要扒着这个机会重回他们的荣光,三,礼部侍郎,还有诸直,都是张太傅那边的人,趁此,换上自已的人,岂不快哉?”
崔永安啧了一声。
“你们这样算计来算计去,不怕短命吗?”
温之衡无语地闭上双眼。
“他,或许是为了陈十一吧。”
崔永安眉毛一抬。
“她要回来了?”
“他过生辰,她怎么可能不回来?”
崔永安拍了拍他的肩膀。
“去找个人成亲了吧,你这样,陛下要把你当成眼中钉了。”
温之衡嘴角微扬。
“你也小心些,别让陛下把你当成眼中钉。”
崔永安哼了一声。
“怎么可能,他现在哄着我还来不及,要知道,我现在可是他那边的人。”
“这是你的所想,”温之衡神色正了起来。“你要记住,他再也不是以前同我们在一张桌上喝酒吃肉的人,他现在是君王,君王的心思,不是你我可以揣测得了,如今他靠着你,你自然得意自在,若有一日,你的权力成了他的隐患,他只会卸磨杀驴,除之而后快。”
崔永安眨了眨眼。
“我怎么觉得你在危言耸听呢?”
温之衡笑了。
“是,我危言耸听,你可以选择不信。”
崔永安眸色疑虑。
“那蓝大哥那边?”
“这是朝廷遗留下来的问题,蓝统帅被大邺的每一代帝王忌惮,当然,陛下也不会例外,只不过,他现在正处于集权之中,倘若进展顺利,那蓝统帅的日子怕也难过起来。”
崔永安眉头紧锁。
“那我们帮还是不帮?”
“帮啊,你吃朝廷的饭,拿朝廷俸禄,怎么可能不帮。”
“我脑子还是有点转不过来。”
“做好自已的事,留好自已的后路。”
崔永安点点头,忽然想到什么又说道。
“你说你这脑子,好用时挺好用的,但与你的秉性相差甚远,想不通就一直想不通。”
温之衡撩了车帘朝窗外望了一眼,漫不经心说道。
“人面对失去的时候,勇气和害怕都是一种选择,你就当我是个胆小鬼吧。况且,不是做一件事,就能得一个结果,也有些事不是有了结果就算是得到。”
陈十一在下午时,和福大骑着快马到了京都。
岳直过来接的她。
“陛下吩咐我带你去住的地儿。”
“好的。”
到了宅院,陈十一才稍微放松休息一会。
青州有很多事,先让景然在那里处置,等从京都回去后再由她来办。
三天,不停歇地快马加鞭,她现在有点累。
“陛下什么时候来?”
岳直恭敬回道。
“陛下正在设宴宴外邦来的宾客,暂时还不清楚。”
陈十一点头,随即笑道。
“岳直,辛苦你,这个宅院我很喜欢。”
一向面无表情的岳直嘴角微微上扬。
“娘娘喜欢就好,不过,为了隐秘,属下并未给你寻佣人…”
陈十一摆了摆手。
“这些小事,我自已来,你快去忙吧。”
清洗了一遍,浑身放松了许多,她在书房取了几本书,躺在摇椅里,沐浴在高阳之下,翻着书页。
不知不觉,她睡着了。
第294章 玉碎
裴珞疏进来的时候,看见她身上披了件毛毯,书本跌在腰间,脸庞晒在骄阳下,游廊上的挂落流苏被风撩动,拂过她的发丝,沾染了她的长睫。
就这样静静看着她安睡,心间暖暖的,十分满足。
朝堂上的尔虞我诈,在看到她的一刹那,便烟消云散。
他喜气洋洋地朝她走了过去,搬了个椅子坐在她身旁,享受着这难得的温馨时光。
陈十一感觉自已睡了很久,睁开眼,就看到裴珞疏温润的脸庞映入眼帘。
“睡好了吗?”
陈十一眼眸朦胧,整个人有点呆愣。
“你来了怎么也不喊我?”
“见你睡得香,就没吵醒你。”
陈十一笑了,直起身,钻入他的怀里。
裴珞疏紧紧抱住她,嗅着她柔软清香的发丝。
“饿了没有?”
“嗯,有点。”
“我已经让岳直派人送了膳食过来,你稍稍等会。”
“好。”
陈十一仔细端详着裴珞疏的脸。
“阿珞,你是不是瘦了?”
“看出来了?”
裴珞疏掰着她的手指头,轻吻了她的脸颊。
“在青州还习惯吗?”
陈十一笑道。
“挺习惯的,我也很喜欢那边,司徒钰的学问高,我老跟着他,不过他看见我就烦。”
裴珞疏捏了捏她的鼻子。
“这些在文坛里占据半壁江山的大儒,都会有点脾气,不过我家十一这么好,往后他定会高看你的。”
陈十一想到今日是他的生辰,拍了拍脑袋。
“你等着啊,我去拿准备给你的生辰礼。”
“好。”
裴珞疏看着她小跑了进去,散落的青丝荡漾,不一会儿,又从屋内跑了出来,手上拿了一个墨色的盒子。
“是什么?”
“你打开看看。”
一打开盒子,一枚玉簪映入眼帘。
玉簪晶莹剔透,光晕如水般丝滑流动,像是一滴水化成,十分灵动贵气。
“这玉的成色极好,玉面也打磨得不错。”
陈十一笑着说。
“我向司徒钰学的,他会很多东西,你看,这上面,还刻了你我的名儿,在这儿,有点小,瞧见没?”
“瞧见了。”
陈十一抱怨道。
“你的名字太难写了,我练了很久,才敢在上面刻的。”
裴珞疏笑了。
“辛苦我家娘子了,那你帮我戴上。”
“好。”
陈十一发现裴珞疏头上束着金冠,玉簪簪不上去,她顿时有点泄气。
“怎么了?”
“今日可能戴不了了,你戴的束冠,以后再戴吧。”
裴珞疏连忙接过簪子,环住了她的腰身,头倚靠在她腰间。
“明日再戴吧,你的生辰礼我最喜欢。”
陈十一点头,把簪子放回墨盒里。
忽然,外面传来一个急切的声音,是岳直的。
“陛下,宫内有急事。”
“好,朕马上就来。”
“十一,你先在这里歇息,我忙完了就过来。”
陈十一知道他忙,很是心疼,这都难得休息一会。
裴珞疏站起身,甩了身上的衣袖,往前走时,桌上的墨盒不小心被带了下来,墨盒打开,放置在墨盒中的玉簪顿时碎成几段。
裴珞疏惊地一回头,看见陈十一对着碎在地上的玉簪不知所措。
他懊恼自已的不小心,蹲下身,把碎在地上的玉簪给拾了起来。
陈十一也蹲下来捡,朝裴珞疏说道。
“没事,碎了就碎了,反正我自已会磨玉,大不了多做几个,你快回宫吧,等会晚了出了纰漏就不好了。”
裴珞疏安慰她道。
“回头,我找个镂金技人,把玉给修复好就行,我先走了,如若我回得晚,你先休息。”
陈十一目送着裴珞疏远去,低头看着墨盒里碎成几段的玉,心里莫名地哀伤。
下次再也不送这么易碎的东西,还要小心翼翼地呵护,一不小心弄碎了,总归是要心疼的。
晚膳如约地送了过来,满满当当地摆了一桌,都是珍馐佳肴,吃饭的只有她一个人,唉…
她也是思虑不当,这个时候,他正忙得厉害。
宫内宫外,很多事都要他拿主意。
下次,她还是趁着他不忙的时候过来,才能多见他一会。
果然,晚上他没过来。
次日,他下午好不容易过来一趟,还未说一会话,又被叫了回去。
陈十一就在里面读书,练字,偶尔学着裴珞疏的样子,画了几幅画,但看起来,难以言喻。
陈十一笑了。
这种事,真的需要看天分的。
就这样过了四日,陈十一决定要离开了。
岳直很是不解。
“陛下这几日是有些忙,外邦那边出了点事,你耐心等几日。”
陈十一摇头。
“他本来就忙,还要惦念这里的我,来来回回的,好不容易能得个休息,还要浪费在来看我的路上,罢了,你回头告诉他,我先回青州,让他莫要再辛苦跑了。”
裴珞疏听得岳直的禀告,懊恼不已。
“你怎么没拦住她?”
“娘娘说,她不想让你来回跑,你本就很辛苦,还要照顾她,她不忍心。”
裴珞疏走进宅院里,只看见桌上的墨盒里,那断成几节的玉簪,还有几张乱七八糟的画。
画上,好好的鸳鸯被她画成了鸭子,而且那鸭子不肥,应该不好吃。
裴珞疏会心地笑了,又忍不住伤怀,精心准备的相见,却是如此匆忙,真是太过遗憾。
陈十一和福大策马离开了京都。
路上,福大问她。
“你才留了几日,怎的这样早去青州?”
陈十一心里有点不畅快,声音沉闷。
“时日再长又如何,我一日没进宫,就一直会是这样的日子,我好好在青州把事做了,缓解世家对他的压迫,我和他也就不会再分开。”
福大撇了撇嘴。
“其实不回去也挺好的。”
陈十一笑骂道。
“你胡说些什么,他是我夫君,我们分开只是权宜之计,以后我们肯定要住一起的,以后不准你乱说。”
福大知道她的情况,冷声道。
“不是我说,你在那别院,和在深宫里,又有什么区别,还不是每日都要等着他,翘首以盼,刚开始你还会为他着想,他应该是在忙,可是他也曾经说过一句话,叫做,时间挤挤都会有的。想见一个人,时间从来都不是问题。慢慢地,你就会开始怨他了,然后两个人争辩,他哄着你,久而久之,也就不愿意哄了,他除了你,还有朝堂上的事,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就会觉得你不体谅他。”
陈十一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你莫非是经历过?”
第295章 挨揍
福大冷哼一声。
“李大掌柜的前夫不就是这样吗?还用我经历。”
陈十一叹气。
“不一样的,大掌柜的前夫自私虚伪,他一直利用着大掌柜为他生财,用的着的时候便喜欢得紧,用不上了就休书一封,是这个前夫的问题,不是所有人的问题。”
福大正色道。
“可天下男人都一样的,不过有的人手段高明,看不出来。”
陈十一笑了。
“那你不是男人吗?”
福大沉默许久才说。
“我是想告诉你,如果我娶妻,我也会如此,我也不会是个好男人,这是人性,有些人能很好地过一辈子,应该,是那个男人有良心,有教养,品性好些,但绝对和感情无关。”
陈十一笑着问。
“所以,这也是你一直不成亲的理由?”
福大笑了一声没说话。
陈十一想了想。
“也许你说的是对的,世间大都是如此。但除了夫妻之情,还有亲情,友情,有莫逆之交,有伯牙鼓琴,有孙阳相马…一段珍贵的情感在于守护,珍惜,体谅,在各种各样的困境中磨合渐渐圆满。你说的那些时间,那些等待,其实是自已把所有的情意全部倾注在别人身上,自已的所得都由别人来施舍,得不到自然会抱怨。但一人活在世上,不是有情饮水饱,而是要做自已应该做,或者想做的事,才不会虚妄。”
福大冷声道。
“果真,南墙还是要自已撞的。”
陈十一笑了。
“我们早些回青州去吧,都快冬日了,应该要下雪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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