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父,你快点喝,喝完我顺道把碗带下去。”
福大掩袖把碗里的汤一饮而尽,转身递给俊儿时,瞬间昏倒在地,闭眼前,只看得俊儿眼里得逞的笑意。
再次睁眼醒来,双手被绳子绑了,俊儿提着一把匕首抵在福大的肩颈之上,板着一张脸,脸色带了一丝嚣张。
“我娘亲一直说我是捡的,我才不信,她定是被哪个负心汉抛弃了,所以才故意那样说着安慰我的,快说,那个人是谁?”
福大无奈道。
“什么乱七八糟的?”
俊儿又把匕首往他颈脖处压了过去。
“快点说实话。”
福大心想,果真是陈十一教的,他才不到六岁,玩什么匕首和毒药。
他的手犹如闪电一般,刹那间夺了俊儿的匕首,将俊儿扣倒在地。
福大冷哼一声,眼神不屑地瞟了一眼慌乱的俊儿。
“就你这点三脚猫的手段,也敢来朝我动手。”
俊儿磕磕巴巴地问道。
“你,你压根就没中毒,你是骗我的。”
福大揪过俊儿的衣领,如同提着个小鸡仔往楼下走去。
“陈十一,陈十一…”
正在柜台里扒拉着算盘的陈十一抬头,便看见福大拎着俊儿,从后院掀帘子走了过来,一脸的愤怒。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福大大声问道。
“你这个娘是怎么当的,你都给他教了些什么,不到六岁,就给别人下毒,还玩刀子…”
陈十一错愕地问。
“他也朝你动手了?”
“他还朝谁动过手?”
陈十一讪笑一声。
“我们小酒馆里的,都遭过他的毒手,连我这个娘也不例外。”
福大一脸的不可思议。
“你以后切莫如此,他还是个孩子,他先要学会善恶分明,使用这些东西才能适宜得当。”
陈十一听了后,连忙郑重地朝他行了一礼,回道。
“好,好,你说得对,我下次一定改。”
福大这才松了口气,忽然双眸不可置信地瞪着陈十一,然后倒在了地上。
缩在门帘的俊儿一脸惊喜地走了过来。
“还是娘亲厉害。”
陈十一揪了揪他的小发髻。
“学着点,我之前就说了,你端碗过去朝食物里下毒是最下乘,别人一看就会起警惕心思,你要趁着别人的心绪被扰,或者放下戒备心,才能一击而中,明白吗?”
俊儿点头。
“我知道了。”
次日醒来,福大的脸黑得犹如炭底。
正在酒堂内忙碌的陈十一见了他,仿若昨日的事不曾发生一般,笑嘻嘻地问道。
“昨夜睡得可好?”
福大冷哼一声。
“陈十一,你好样的。”
陈十一眨了眨眼。
“我怎么了?”
福大不愿意和脸皮厚的女人说话,直接提了正在一旁看着热闹的俊儿,到了后院。
“要我教你功夫吗?”
俊儿眼眸晶亮。
“我要,我愿意。”
他立即跪下,朝福大磕了三个响头。
“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
福大点头。
“起来吧,以后除了我,谁再教你学一些不三不四的,就是背叛师门,这样的人在江湖上人人得而唾弃,明白吗?”
“俊儿明白。”
陈十一看着这一幕,欣慰地笑了。
俊儿是个能吃苦的,每日天还未亮,就被福大揪着起来蹲马步,一蹲就是一个时辰。
脸上的汗珠落下来,也不擦一下,整个身子动都不动。
福大很是满意。
他对陈十一说道。
“俊儿是个练武的好苗子,能吃苦耐劳,坚持不懈,而且身子灵活,反应敏捷。”
陈十一很是赞同。
“我之前让他读书,总是静不下心来,鸡毛掸子都打断几根,才勉勉强强把三字经给背全了下来,可见,并不是所有的孩子都能读书习字的,他或许在武学上会有一番成就。”
俊儿在学武的毅力惊人,福大每天也教的乐不思蜀。
有时候两个人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回来的时候全身都是泥。
有一日,狂风大作,黄沙漫天,肆虐的风沙把日头遮了个昏天黑地。
陈十一的小酒馆来了很多避风的旅人。
她吩咐小二把堂内的桌子挤了挤,再加多了几张桌子,免得进来的客人没地方坐。
忙碌的时候,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姐姐。”
陈十一不可置信地往后一望。
一位身穿冰玉色衣袍,气质独绝的少年正用殷切的眼光注视着自已。
“睿儿。”
第326章 躲清净
睿儿眼眶含泪,又惊又喜。
陈十一朝他笑了,引着他坐在一旁的桌子边,给他倒了杯茶。
“姐姐,你过得好吗?”
陈十一笑着点头。
“睿儿,我在哪里都能过得很好。”
陈十一又问。
“你是如何到了漠北?”
“哦,陛下派我来这里查一桩案子。”
“查好了吗?”
“嗯,查好了,这不,回去的路上,遇到风沙暴,就进来躲一躲。”
陈十一上下打量他一眼。
“挺好的,长得很壮实。”
睿儿静静地看着曾经一直以为死去的姐姐,如今活生生地坐在自已眼前,也直叹命运的曲折,也叹老天爷对自已的恩赐。
他乡遇故知,实在是美事一桩。
“姐姐,你来这边几年了。”
“两年多了,快三年了吧,记不清了。”
睿儿此刻有点不知道要同陈十一说些什么,他与她好像也只有一些往事能谈,但这些往事,也是她想极力忘却的事情。
“姐姐,我不会把你的事,带回京都的。”
陈十一笑着说。
“好。”
直到后来,两人都未曾说些什么。
只有一句没一句地谈论漠北的风沙,还有这边的气候。
再后来,风沙停了,睿儿要赶着回去,便同陈十一拜别。
他眼眸涩然地说道。
“姐姐,睿儿希望你能快活一生。”
陈十一点头。
“睿儿,我会的。”
最近一段时日,在福大的教导下,俊儿小小年纪,整个人都有了大人的沉稳,一举一动比自已之前教得要利索许多。
陈十一笑着对福大说。
“想不到,你竟然有如此耐心。”
福大冷哼一声。
“我说到做到,我说能把他教好就能把他教好。”
陈十一想了想。
“福大,你总是孤零零一个人,以后俊儿就跟着你吧,有个伴,他跟着你比我好多了。”
福大很是疑惑。
“你要去哪里?”
“前几日,我碰到认识的人了。”
福大不解地问。
“那又怎样?”
“是啊,那又怎样,而且我忽然记起,我在这世上还有亲人,我很久没去看他们了。”
福大了然。
“那你什么时候动身?”
“这几日吧。”
“我跟你一起去吧,俊儿还小,见你走了,定是要吵闹个不停,等他年纪再大些,我再带他游历江湖。”
陈十一笑了。
“你啊,也只有俊儿才能让你上心了。”
温之柔一直和楚神医进山,外界的事都不知晓。
得知陈十一死讯的时候,已经过了半年。
她回京都之时,炎热的夏日,日头晒得人头顶发烫。
府内的荷塘,荷花开了大半,荷叶的绿恹恹的,被烈日晒得叶边都卷曲了起来。
她踏进凌云阁时,温之衡正在水坛里洗笔。
他抬眸,看见温之柔很是惊讶。
“你如何舍得回来了?”
温之柔见他神色如常,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忙抓过温之衡的手,为他把脉。
温之衡一脸疑惑。
“你什么时候学会这个的?”
温之柔不耐烦地说道。
“别吵。”
半晌过后,温之柔古怪地瞧了温之衡一眼。
“身体挺好的。”
温之衡抽回手,面无表情地说道。
“每日都有府医给我请平安脉,我如何会不好。”
温之柔松了口气。
“哥,事情过去那么久了,就不要再多放在心上。”
温之衡应声。
“我知晓了,你们回来要住多久?”
温之柔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哥,我说东,你莫扯西。”
她看得温之衡没有作声,又继续说道。
“你有没想过,你的深情,让十一怎么办,难道你还指望着她抛下她的夫君同你在一起吗?这是没可能的事不是吗?她嫉恶如仇,又心善心软,我站在她的立场觉得,她应该是背负着你一生为了她终老的枷锁在负重。司徒一家的缘由是必然的,陛下也有缘由,但你也有。她若是不死,那陛下会为了后宫的事,一直抗争,而你,却一直不肯娶妻生子,回不到常人的生活,这些都是她不想看到的。”
“哥,得到固然重要,放手更是一种洒脱,以前是你教我,为何你自已却执迷不悟?”
温之衡看着水缸里的墨,没有言语。
温之柔又说道。
“哥,你前段时日不是去相看了吗?如何?”
温之衡丢了手中的笔,不耐烦地说道。
“一回来就管我,吵得人头疼。”
温之柔看着温之衡离开的背影,心里直叹气。
次日,听得他离开京都去了西北。
温之柔在镜子里好生端详了一番,难道真的是自已年纪大了,话多了,惹得他不快活?
蓝清河看着家里的不速之客,笑着摇头。
“你怎会有空到我这里来坐?”
温之衡神色慵懒道。
“本想卸了官,到处走走,上头不让,只好递了折子出来你这歇口气。”
蓝清河让人从屋内取了酒,摆在桌上。
“喝两盅,怎么样?”
温之衡点头。
“行,很久没喝了,都不知道自已酒量下降了没。”
膳桌上摆了几道家常菜。
“是你嫂子的手艺,很多年了,我习惯吃这一口,每日她都亲自做,你尝尝看,合不合你口味?”
温之衡尝了一口酸汤鱼,味道要清淡些,比起京都的浓郁倒多了一份清甜。
很是熟悉的味道。
蓝清河看了温之衡一眼,给他碗里满上酒。
“还想着过去的事?”
温之衡放下手中的碗。
“我又没什么将来,只好想想过去。”
蓝清河一副了然的神色。
“你这样不好,太过执着,伤人伤已,她,曾经在最美好的年华,跟了你五年,就足够了。往前看,你也正值壮年,一切都能重新开始。”
温之衡笑着说。
“我从京都来你这,就是为了不想听这些话,没想到,你竟然同他们一般,真是头疼。”
蓝清河松了口气。
“行,不说了,我现在也是闲散人一个,正好有时日去葛珥川一趟。”
“什么地方?”
“好地方。”
次日出发的时候,随行的除了蓝夫人,还有一个陌生的女子。
只是这女子行事颇为大胆,盯着自已瞧,实在好生无礼。
第327章 美景
以前以为西北只有无穷无尽的戈壁,却未曾想到,竟然还有如此绚丽多姿的一面。
他们骑马攀上葛珥川的高耸的川坝,登上顶峰时,一望无际的蓝天犹如被水洗一般透亮,万千变化的白云犹如风吹过的滚动的棉花,胡乱地铺满了天色。
地面,是褐色的砂岩,一小洼,一小洼,分得细致均匀,洼里面,盛满了蓝宝石般的湖水,就如此般,一颗一颗地铺满了整片葛珥川。
“遍地都是蓝宝石,如不是太大,我想捡几颗回去给我阿爹。”
一直跟随着他们的女子说道。
蓝清河笑着解释。
“美好的东西是会吃人的,你知道为何下面没有人前去的脚印,人少是一个缘由,还有一个是,湖中,有剧毒的蛇,而且数量巨大,过去只会送命。”
温之衡说道。
“也许吧,它能保持现在的美好,总要有些手段的,否则,那些唯利是图的人,还能留得我们今日来观瞻吗?”
蓝夫人笑着,脸颊上显露出小酒窝。
“这些唯美的景色,在葛珥川才有的,美好,形成于天时地利人和的局势之下,毒蛇的存在,是在人不和的境况下,所产生出来的,这是一种平衡。命运总是让这么多不可能,成为可能。”
随行的女子说道。
“这么复杂啊,我只知道,美好就是美好,尽管它带着毒,但一点都不影响我的喜欢。”
蓝清河和蓝夫人相视一笑。
年纪小,看东西简单又纯粹,不像他们,总要探索背后的东西,着实有点累人。
“郡主骑了这么久的马,要下来歇会吗?”
她摇了摇头。
“我不累,不用专门照顾我。”
蓝清河和温之衡骑在马上,悠闲地溜在前头。
“她是靖国公唯一的女儿,靖国公受伤赋闲在家,挣得的功绩让陛下册封了她为郡主,保她后生无忧。”
“颜鸣的女儿?”
“正是。”
“如何和你们在一块了?”
“颜鸣已故的夫人与我家夫人带点表亲,他又惯着自已女儿,只说在京都待腻了,就把女儿塞到我这,现在都已三月了,也没见他来将人接回。”
温之衡不想听别人的家事,只看着璀璨的蓝色星湖,透着炙热的光晕,清幽又朦胧。
“如此美的山河,岂不令人留恋?”
“留恋的是景,不是人,她的困顿在于心,不在于物。”
温之衡了然。
“她此生所遇风景,比我们更为开阔,她走遍四野,懂得取舍,知道心为大,则景色怡然,心荒,则杂草遍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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