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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死去的那个人大家也都认识，他是王家的夫郎，生了两个孩子，今年大概二十六七岁的样子，年纪不算很大，所以没有人会想到他会因那一点点水而死亡。
王家夫郎平日里喝水很克制，每次只有在实在渴的受不了的时候才会喝一两口水润一润。
他总想着他还算年轻，应该熬得起，省下的水后面可以留给两个孩子喝。
不过世事难料，在小溪村这个逃难队伍里没想到却是他先倒下了，明明比他年纪还大的人都还在坚持着呢。
王家夫郎是大家眼睁睁看着断了气的，他死的很痛苦，明明嘴里还小声说着渴，可真当王家其他人给他喂水时，却又闭上嘴巴不喝。
他的皮肤看上去脏兮兮的，但有很明显的干燥感。
同时他整个人看上去瘦巴巴的，好像身上就没几两肉，眼窝也内陷的吓人，那不该是一个正常人的眼窝。
有人依稀记得，在从前，王家夫郎身上是有肉的，他的身材不属于纤瘦那一种的，可能是生过孩子的缘故，他的身材很匀称，甚至可以说是偏胖的。
没想到经过这几年的摧残，从前那个普通身材，干活麻利，爽朗爱笑的人死前会变成这副模样。
“娘…娘…爹的手好冷，胳膊也好冷啊……”王家的小孩声音颤抖的说道。
“娘…怎么会这样呢？明明现在是这么热，为什么爹的胳膊却是凉的呢？”
她努力用自己瘦弱的身体抱住王家夫郎的胳膊，企图用这种方式让那人的胳膊热乎起来。
“……放手吧。”不知过了多久，王家女人拍了拍那小孩的肩膀，说了这句话。
王家小孩闻言，神情惶恐的看向她爹的脸庞，这一看，她顿时感觉一股寒气围了上来。
“爹……”，王家小孩情不自禁的喊了一句。
没有回应，王家夫郎眼睛紧闭，随着王家小孩不可置信的哭喊摇晃，他的眼睫毛都没有颤动一下。
“好了……”，王家女人将她的小孩抱住，“让你爹走的安心些吧。”
“晚上……晚上我们一起挖个坑，好歹让他死后走的体面些……”，王家女人说。
这是小溪村逃难队伍里第一个因为脱水死去的人，也是所有死去的人里死后安葬最好的那一个。
那时大家对于这件事还不像后面那么麻木，她们还愿意消耗自己的精力一起帮助挖土坑，村长也同意给王家充足的时间，让她好好把人安葬。
但到了后面，随着死去的人越来越多，大家的力气越来越小，身体的疲乏已经让她们再也生不起同情心，去帮着其他人挖土坑了。
家里人多的还好，至少几个人协力，可以挖出一个浅坑将人埋葬。
可人少的就不行了，队伍不会给你留太长时间让你去准备，实在来不及的，只好用席子将人裹住，放在空旷的房间里，就当是安葬了。
到了今天，张有的夫郎王雨夜晚跟着队伍一起赶路时，也走着走着在不知不觉中倒下了。
“爹！！！”张胜嘶哑着声音，凄厉喊道。
其实今天白天她们一家在空屋子里休息时，王雨就已经表现得很不对劲了。
他变得很嗜睡，白天差不多一直在睡觉，张有当时就隐隐有了不好的感觉，所以中间几次把人叫醒，强逼着他喝了一些水。
等到她们晚上要出发去赶路时，张有看着王雨走路虚虚的，走的不太稳的样子，当即就说让王雨躺在板车上，她拉着人走。
可王雨不干，他也心疼他的妻主和他的孩子啊，自己这几年虽然瘦了一些，但整个人的重量还是有那么多的。
他哪里舍得自己躺在板车上休息，让妻主和女儿来辛苦拉他呢……
本来这些天妻主和女儿就已经够累了，她们两个每晚都要换着轮流拉板车，而自己却只用跟在一旁走路就行。
在这种情况下，王雨本就心存愧疚，所以让他独自上板车躺着的事情，他是怎么都不可能答应的。
听见张胜的声音，张有第一时间停下板车，看了过去。
“爹……爹……爹……”，张胜把王雨半搂在怀里，低声喊道。
见人一直没有回应，张胜就想着把她爹先抱到板车上面，这一抱，张胜顿时就发现了自己力气变小了。
明明以前她可以很轻松的把她爹抱起来的，现在她爹都瘦了这么多了，自己再抱起他时，竟感到费力了。
“怎么了？”张有哑声问道。
张胜将王雨在板车上放好，神情焦急的看着张有，“娘，爹昏倒了。”
“什么？”张有闻言，立马俯身去探王雨的呼吸，还好，他还在呼吸。
“胜儿，把你爹半扶起来，我们喂他喝点水。”张有说。
张胜依言把王雨半扶起来，轻轻摇晃着他，“爹……爹……你醒醒，起来喝点水吧，爹……爹……”
在张胜后面的一家人，等了一会儿，看张胜她们迟迟不动，于是就直接绕开张胜的板车继续往前进。
她们家路过张胜家的板车时，大致看清了情况，哦，原来是张胜夫郎出事了。
虽然她们心里隐约知道了发生了什*么，但没有人停下，她们甚至连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有精力去和张有说了。
麻木冷情和疲惫乏力充斥在她们每一个人的身上，又出事了？又死人了？这样啊，好，知道了，我们继续走吧。
当然，此刻的张有也无暇顾及其他人了，她举着一瓢水，眼看着不管怎么弄，就是不睁眼的王雨，心里着急死了。
“声音再大些。”张有说，“小雨，小雨，快醒醒……”
“……”
“娘，怎么办啊？爹就是喊不醒……”，张胜无措的看着张有，希望从她那里得到一些方法。
张有又尝试的喊了几声，看着王雨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心一横，“就这样直接喂水吧。”
可惜，这样的喂水方式不管用，王雨是一点儿都没喝进去，反而平白的浪费了一些水。
“娘，爹好像都没喝进去。”张胜说。
“小雨，小雨，快醒醒啊，喝点水吧，求你喝点水吧……”，张有和王雨贴的很近，焦急又悲切的一声声喊着。
或许是听到了张有和张胜的呼唤吧，在她们着急悲伤的眼神里，王雨终于困乏的睁开了眼睛。
“你…们…在…干…嘛…”，王雨努力的大声说着。
他以为他很大声，但其实他的声音很小很小，小到连贴着他这么近的张有和张胜都没听见。
不过她们虽然没有听见王雨的声音，但她们看见了王雨半睁着的眼睛。
“太好了……，太好了……”，张有简直要喜极而泣，“小雨，快喝点水……”
王雨任凭张有的动作，也顺着她的动作喝了一点水。
“怎么样，小雨，有感觉好一点吗？”张有问。
王雨此时身体很累、很冷，他感觉头好晕，眼好花，心跳也不太正常，王雨觉得自己大概是快要不行了。
“妻…主……”，王雨竭力喊道。
“什么？”张有听不到王雨的声音，她把耳朵贴在王雨的唇边，“再说一遍好不好？”
“妻…主……”，王雨用尽自己最后的力气一字一句说道，“对…不…起…，我…坚持…不…下去…了……”
“不要……”，张有觉得自己的心都被揪紧了，“小雨，你会没事的，喝点水……在喝点水就好了……”
“对…不…起…”，王雨眼神满是忧伤，他竭力睁大眼想要看清身边的这两人，“你…胜……儿…要…好…好…活…下…去……”
……
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张有看着闭上眼睛的发夫，心里的悲伤和痛苦如排山倒海般向她袭来。
怎么会这样呢？张有想不明白。
她明明已经尽可能多的让小雨喝水了啊，甚至在白天的时候，她还专门把人喊起来喝水过……
她那么努力的想要让小雨好好活下来，活下来，然后陪着她和胜儿到新的地方一起重新生活。
可如今，她的小雨怎么就闭上眼睛了呢？
那一晚，张有的精神一直都很恍惚，以至于到后面她已经记不起那天晚上她和张胜后面又是怎么跟上队伍的了。
一直到第二天凌晨，新的休息点又到了，张有和张胜这次没有去休息。她们拉着板车，找到了一个有很多枯树的地方，在这里，她们小心的将王雨埋葬。
有这么多树的地方，等后面天气正常了，小雨应该可以过上每天都能乘凉的日子吧，张有想。
可是如果这一切都是假的就好了，张有又想，如果这一切只是她的一场噩梦就好了，如果真是一场噩梦的话，那等她醒来，一切就都是幸福的模样。
娘和爹都在，夫郎和儿子也好好的活着，胜儿和她也很健康，她们家还新买了一亩地，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这是美梦还是现实？
张有回想起这些平淡温馨的过去，恍惚间竟觉得那好像是很遥远的时候，遥远到她已经想不起来上一回全家一起笑着时的场景了……
第74章 第74章 希望的曙光
“娘……娘……醒醒，该出发了……”
叶白摇晃着叶强的肩膀，听着隔壁房间的动静，心里越发着急。
“唔……，要走了吗？”叶强说着，困倦的睁开眼睛。
“要出发了。”叶白急忙回道，“隔壁房间的人都走光了。”
“是吗？”叶强笑了笑，站起身来，揉了揉自己酸痛的肩膀，“那我们也走吧。”
“嗯……”，叶白一步一步紧紧跟在叶强身边，“……娘”
“怎么了？”叶强说着，从木桶里舀出大半瓢水，自己先喝了一些后，再把水瓢递给了叶白。
“先喝点水，我们马上就出发。”
叶白舔了舔有点干燥的嘴唇，接过水瓢，把水瓢里面剩下的水一饮而尽。
“给，娘。”叶白说着，将水瓢还给了叶强。
叶强听着隔壁是没什么动静了，估计她们已经出去集合了吧，她把水瓢放好，拉起板车开始不紧不慢的往外走。
“你刚刚是想说什么？”路上，叶强问叶白。
连续走了这么多天的路，叶白的双脚早就磨破过很多次了，但他很坚强，即使这样，平时夜晚赶路他还是会尽量自己走。
叶白虽然还小，但他明白自己现在唯一的依靠就是他娘。
而他娘叶强每晚都只能自己拉着板车，叶强知道他娘很辛苦，所以自己最好再坚强一些，不要再给他娘增加负担了。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周围死去的人越来越多，叶白嘴上不说，心里还是非常担忧害怕的。
他和娘也会变成那样吗？娘最近睡得越来越沉了，会不会有一天他再也叫不醒娘了呢？娘会留下他一个人吗？
……
叶白小小的脑袋瓜里，总是充满着各种各样莫名的担忧，他非常非常害怕他娘叶强会在路上死去。
如果……他是说如果，如果他娘真的在路上死了，叶白想，那干脆他也不活了吧。
本来他一个人也活不下去的，所以万一真的到了那种情况，他至少……至少还可以依偎在他娘的怀里，这样，就算她们都死了也不会孤单吧。
叶白已经做好了这样的心理准备，不过他唯一还有的遗憾就是，他还没有抱抱他爹呢，如果可以，叶白真的很想在死之前再抱抱他爹。
“……没什么。”叶白摇了摇头，说，“娘，我会一直和你在一起的。”
“你当然要和我在一起啊。”叶强自然的说道，她已经看见其他的人家了，看来她们两个不是最晚的。
“你一个小孩，现在又是这种情况，不和我在一起，要和谁在一起啊……”
叶白闻言笑了笑，他仰头看着叶强坚毅的面庞，“娘，说好了哦，我们要一直在一起，你不能把我丢下。”
“你个小孩儿，心思还挺重。”叶强说，“放心好了，我在你就在。”
“……要是哪天我不在了”，叶强语气一顿，软下声音，“小白……，到时候你就和娘一起走吧……”
“这世道……这世道……，如果没大人护着，你会过的很难的……”
叶强其实一开始也想过，如果自己哪天死了，她用余下的物资能不能找一个靠谱的人接着照顾叶白，好歹让叶白能有个活下去的希望吧。
可是后来，后来她偶然看见有换人的、喝血的、吃肉的……
叶强很难形容那时候她心里受到的冲击，她艰难的吞下几次反胃的口水后，也明白了自己之前的想法是多么的天真和不切实际。
食物和水资源的匮乏，造成的饥渴，已经让一些人开始抛弃自己的道德和底线了，她们为了活下去，变得什么都敢做了。
叶强看着小小的叶白，心里很不是滋味，那些人连自己的家人都能下毒手，更不要叶白这种外人、这种稚嫩的小孩了。
所以，她后面纠结了一段时间，最后想通了，她要带着叶白一起走，不管去哪里，都一起走。
她管不了自己死后的事情，所以她也不想把叶白交给未知的未来。
当初因为她的不坚定，导致她的夫郎平白死去。所以现在，叶白作为她最后的亲人，她想，至少让叶白死的体面一点吧。
她不愿去赌那微弱的可能性，在她死后，叶白能活着到最终的地点的可能性太小太小了，反而在中途被人分吃的可能性很大。
那是多么痛苦、多么绝望的事情啊。本来自叶白出生后，就没过过几年好日子，所以她怎么能够让叶白最后……最后变成那样呢……
“好！”叶白听见叶强的话，很高兴的答应了，“我要和娘一起走！”
“……你不害怕吗？”听见叶白这么痛快的答应，叶强非常诧异，“小白，你知道娘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吗？”
叶白点点头，“我知道啊，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而且最近不是每天都会有死人的吗？”
叶强缓缓的跟着小溪村的逃难队伍行走着，最近她们时常会碰见其他难民，她们有的状态不太对，眼睛看过来时非常吓人。
叶强看见这些虎视眈眈盯着她们的人，时常在想，如果不是小溪村队伍还算庞大，之前也一起合作打死过十几个攻击她们的难民，让她们有所顾忌，不然恐怕小溪村早就成了她们的储备粮了吧。
不过这些人后面虽然没有再攻击她们，但却会时不时的跟着她们一起赶路，赶也赶不走。
没办法，小溪村的队伍只能靠得更紧凑一些，行走的慢一些，时时刻刻注意着周围，以便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快速应对。
“唉……”，叶强叹了一口气，本来遇到这些让人糟心的难民就够烦的了，现在叶白又这么平静的说出这种生死见惯的话，这让叶强感觉更烦闷了。
明明还是个小孩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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