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歪了歪头:“嗯……命运使然?”还不是因为他区区一个文职却自顾自地出外勤?!
“不是,是我的错,不、应该说是我的「罪」吧。”
像她新年时在医院听过的,Y悠真又一次用了这种说法,揽下的却并非「不自量力」的过错,而是更加久远、她从未听说过的故事。
“我的母亲在我出生后不久,就因为一起人为的意外过世了。我对她并没有印象,但我记事的时间很早,从有记忆开始,父亲的活下去的执念就是为母亲报仇,我也一直认为,那样是正确的、绝对不该被改变的,那样深情的父亲让我非常自豪。”
这点她倒是听自己的母亲说起过,即便被繁重的工作压得喘不过气,那个老头子也会尽可能挤出时间来调查与妻子被害相关的蛛丝马迹。
可是这种时候,为什么他突然提起无关紧要的旧事――
“但是,千早的母亲出现了,她把一切都改变了。我非常害怕,我的父亲、愿意为我的母亲付出全部人生的父亲,就要被陌生的女人夺走了。”
……诶?
“「我讨厌你」、「我才不要让你做我的妈妈」、「我的家里不需要你」、「你住进来我还不如去死」……那个时候,我对即将与父亲结婚的、千早的母亲说了这样过分的话。”
他在说什么?
“过了没多久,就听说她主动取消了已经定好时间的婚礼,甚至独自离开了日本。”
“父亲大概是知道原因的,那之后他将我送到了亲戚家,直到快要上大学的时候,才问我要不要回来……也就在那个时候,我才听说了你的存在,却已经找不到你了。”
他上大学的时候,也是她十二岁的时候,那时她已经失去母亲来到日本……并在Y家初次与他相遇了。
“可千早你再次出现了,孤身一人、无依无靠。”
“那个时候我就想,我终于可以偿还我的罪了,我要帮你实现你的愿望。”
“而你明明经历了那么多不幸,却成长得那么优秀、那么闪闪发光,让我心疼又自豪。”
不……不是这样的。
那根本不是他的「罪」――
“如果不是我的阻拦,千早的母亲不会变成那样,千早也不会一直流落在外。你明明可以过上无忧无虑的大小姐生活,你的家庭本来应该是幸福的一家四口……不、一家三口、把我排除在外也没关系。”
根本不是那样的!她会在这里,完全是因为她自己的执念,是她明知上司在做危险举动却不加以阻止的错,是她想要背离十二岁时的约定、不顾其他人的辛苦付出、脱离里世界、独自在表世界享受幸福的惩罚,与五六岁小孩子的童言毫无关系!
“但是,还好你还在这里,而且已经长大到可以完全照顾好自己。虽然和那种不入流的组织扯上了关系,但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是我造成的嘛。”
不要再说了――
“虽然现在说已经晚了,但其实我一直都想把那些事告诉你。听到我那些话时千早的母亲悲伤的表情,即便过了二十几年我还记得非常清楚。”他苦笑着垂下头,“但是……我不想被千早讨厌。”
她才不会讨厌他,过去的事、二十年前的事怎样都好――
“我非常喜欢被千早喊哥哥的感觉,即便是带着怒意地喊全名,我也非常喜欢。”
这些话、这些话根本……
“所以,需要的话,我的命就尽管拿走吧。是我让千早经历了那么多不幸,我夺走了千早的幸福,这是我应该偿还的罪。”
这根本不是她认知中的那种混淆视听的遗言,这就是货真价实的「遗言」!
「阿斯蒂」扯了扯唇角,后退两步稍微拉开距离。
“多么感人至深的亲情啊。”
她浮夸地感叹着,用刻意表演的声线,隐藏起因为喉咙酸涩而无法正常发声的事实,将原本随便指着人的枪举得更高,已然是准备收割对方性命的态势。
“这些话,还是要麻烦你,去那个世界、找到真正的妹妹,再说一次给她听了。”
就是现在――快点逃!
她已经做好时刻挡在狙击轨道上的准备,而且这毕竟是她的任务,身后的狙击手即便开枪,也不会一枪致命,只会开一两枪到地上示警。而她会在此刻警告回击,同样会注意不打到人,同时说一两句类似于「这是我的猎物」之类的话,然后追出去。
接着她哥哥必须在二楼的狙击手出现之前,拼装好车里放了很久的炸.弹零件,她曾亲眼看他演示过,拼好那些只需要接三根线拧一个螺丝,十秒就能完成――然后他要将炸.弹放在油箱附近,接着躲藏起来,她则会找机会开枪引.爆。
这本该是诈死一步的全流程,接下来他只要躲藏着、看她应付敌人就好。能骗过敌人就是她们的大胜利,骗不过就只好制服敌人,虽然她的卧底身份会宣告终结,可至少他们都还活着,还抓了一个新鲜热乎的狙击手――
可他没有逃,不仅脚步分毫未动,脸上甚至带上了笑意。
“没有那个必要,”他摇了摇头,像是在回应她的话,又像是在回应她对他本应逃走的期待,“能够给我将一直压在心底的秘密说出来的机会,就已经足够了。”
之前说好的不是这样的……他不想让她承担任何风险――他根本就是想死!
从接到那个明显是陷阱的电话、却还不管不顾来到这里时,他就已经做好打算!
“提前把财产转给你、不用支付巨额遗产税真是太好了。”
面前的男人温柔地望着她通红的、早已被泪水浸透的眼睛,仍像是最初见面时、在惴惴不安的她面前蹲下来、满脸都写着「求你啦千万不要讨厌我呀」的少年。
“话是这么说,毕竟还有五亿的保险金,等风头过了再去领吧。如果是你的话,一定可以逃脱罪责,之后尽量自由地活下去吧,把被别人握住的把柄要回来……千早,只要你能够获得幸福,对我来说就足够了。”
那样不行啊。
亲手杀死自己唯一的哥哥来维持的、短暂的安逸生活,怎么可能叫作「幸福」呢?
“是吗?”「阿斯蒂」歪了歪头,“既然你这么温柔大度――”
既然他坚持这样选择……
“那我就只好说,「谢谢」,以及,「永别了」――”
她也只能坚持自己的选择了呀。
“嘭――”
飞溅的鲜血遮蔽了两人的视线。
作者有话说:
・我尽力了,一章没写完【痛心疾首
・哥哥说的是从他角度看到的(hiro已经听得共情了),妹那边还有另一个版本,之后会讲
・内容提要出自韦应物《送杨氏女》,原文是形容(妻子早逝)长女出嫁、与被长女照顾长大的妹妹相别,两人哭泣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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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波澜・三
☆投之亡地而后存,陷之死地然后生。☆
老实说,在说「永别了」那刻,名樱千早已经做好了死在这里的准备。
既然她想救的人这么不配合,她也只能照自己的想法来,带着一点冲动的报复心――
只好由她先干掉敌人、断了自己的后路,再带着她傻乎乎、想要舍生取义的笨蛋哥哥一起跑,一路不停地跑回警察厅。
大不了就是反杀失败两个人一起死嘛,反正她是不可能对他开枪的。
到时候反正她人都死了,以后的事情也不用多考虑――只是没想到前不久才跟诸伏高明说过的话竟然就要成为事实,她是发自内心不愿意他以后再找个跟她相似的女孩。
可是……现在情况不同了。
“啪嗒”。
是手.枪掉落在地的声音。
透过因泪水而有些模糊的视线,她看到了飞溅的血色,和对面男人惊恐的表情――为什么会那么惊讶呢,这只不过是他们两个自以为经验丰富的国际刑警都没有考虑到的另一种可能,一个微乎其微的可能性。
“千早――”
因为子弹的冲击力而向前倾身的名樱千早奋力抬起了头,她缓缓捂住刚刚被击中的右肩,低声吐出一个早该说出的动词:“……走。”
这个可能性当然不会是狙击手水平太差,这么近的距离还能打错人――他不仅没有打错,还打得非常准,瞄准的位置既能让她失去握枪的力量,又能避免子弹穿出误伤到前面的人。
而且,不知道是为了保护Y悠真还是不想让她被危及生命,他没有用狙,而是换了冲击力更小的手.枪。
她以为的敌人……并不是敌人。
只是个压抑不住本性、见不得兄弟相残的笨蛋卧底而已。
“快点……走……”
太好了,他们兄妹都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她发自内心地感谢这位愿意自爆身份的朋友,以及,她已经猜出了这个人是谁。
虽然很痛,虽然她伤得恐怕很严重,但她的卧底身份并没有暴露,组织交付给她的任务她甚至更好地完成了――在解决掉目标的同时,她还为组织揪出了一个叛徒。
她对面的人一定也想到了这一层,才会强忍住担忧,听从她的话快速离开。他还要去组装炸.弹,替她完成杀死自己的任务。
而现在,她终于可以舒缓下紧绷的神经,抹掉自己满脸的眼泪了。
脚步声靠近的时候,名樱千早已经支撑不住坐在了地上,眼眶还含着泪水,像是忍耐不住这份剧烈的疼痛,表情却是十足放松的。
“真是笨蛋啊……我……”她低声喃喃道,像是自语。
带着兜帽从阴影里走来的人,在捡起她掉落的枪后,又走近她,从她的口袋里取出了手机。
她注意到手机屏幕上原本显示着仓库内场景的画面已经消失了,想来对方已经摘掉了监视器。他明知道她能认出自己,却还是这样公然露面,这里应该也没有其他监听设备,那她就不需要再顾忌什么。
只要继续演下去就好。
带着对他的感谢……带着他那份责任,继续在组织里、作为潜入搜查官表演下去。
“你也是笨蛋啊。”
右手已经完全无法动弹,她用左手从小腿侧取出了另一支枪,扯开嘴角,缓缓念出了来人的名字。
“苏格兰……诸伏、景光。”
为了陌生人做到这步值得吗?如果是她,大概只会选择闭上眼吧。
他不是个合格的卧底,却是值得她尊敬的人。
面色冷峻的男人并未表现出丝毫惊讶,他确实早就知道她会认出自己的脸,但事到如今已经无所谓了。他的卧底身份已经暴露,接下来就是联系同伴将这个女人带回公安设施,她不会有机会告诉任何人这个她刚刚知晓的秘密。
可女人却丝毫不紧张,甚至还不忘挑事:“你和你哥哥,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呢……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那还真是太好了。”他冷声道,“被你喜欢上可不是什么好事。”
和她记忆中苏格兰的声音一样,是温柔起来一定更好听的嗓音。
嗯……真想让诸伏高明听听他说的话。
此刻诸伏景光并没有打电话,而是不顾她手里的枪的威慑,继续摆弄着手机写着邮件――他的手机还在被组织监听的状态,以及,他知道她手里那支枪没有、也无法单手解除保险。
名樱千早扯了扯嘴角,对着他的脚下干脆利落开了一枪。
开玩笑,进仓库就准备开战了,她难道会为了安全而锁着保险吗?命重要还是脚重要?虽然这种操作对于进入同伴射程的「阿斯蒂」来说没有任何必要,但你看,现在不就用上了吗?
果然对面的人动作停了下来,他的手里一直握着上了膛的枪,此刻却并没有轻举妄动,只是冷着脸向她看了过来。
“别太惊讶,啊、不过我想你更惊讶的是,为什么刚才那一枪没有对准你的头。”刚开过一枪的人忽然乖巧地将手里危险的武器放在身旁的地上,然后举起了唯一还能动弹的左手作无害状,“这是诚意。”
诸伏景光没有出声,却也没有动作。
很好,现在,她有一个让对方绝对无法拒绝乖乖听话的理由。
已经提前脑补过结局的名樱千早强忍疼痛露出笑容:“在呼叫你的公安同伴之前,可以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你想耍什么花招――”
“不,真的是困扰我很久的问题。”她安抚地、又满是求知欲地说道,“现在终于遇到了可以给我解答的人。”
声音一顿。
“他究竟是怎样不参加公考就加入警察厅的?――确切的说,是警察厅警备部警备企划科。”
她的声音听起来那么单纯无辜,听不出一丝威胁的意味,瞬间在脑海中想到某个人的诸伏景光,脸色却变得更加阴沉:“你在说什么?”
她怎么会――她怎么可能知道zero的――
名樱千早歪了歪头:“你应该不会不知道才对――”
“毕竟那是你警校的同期好友、不、应该说是一同长大的青梅竹马吧,那位降谷零君。”
诸伏景光心里一颤。
而女人笑意更盛:“更确切一点,「波本」,我的小情人安室透,他的本名是降谷零,是公安秘密组织ZERO的一员,是你的上司……还要我再说下去吗?”
啊哈,她对面人的表情可真是可爱极了。
“别那么盯着我看,这可不是虚张声势,这么重要的秘密已经藏在我心里好几年,作为未来保护我安然无恙渡过某次危机的保险。如果不是变成这种情况,我也不想轻易拿出自己的底牌……现在,你还想要将我交给同伴吗?”
这是比武器更好用的威慑,就算她刚刚知晓的、他是「诸伏景光」的消息无法传递出去,她早先就知道的「降谷零」的情报,却会在她被逮捕后公开,这是绝对会让他认真分析利弊的艰难选择。
“――还是说,你愿意为了零君、为了自己的哥哥、也为了你家的子代,将我的手机还给我,让我向刚刚远程目击我中枪的贝尔摩德汇报情况?”
诸伏景光仍在沉默,但显然已经处于犹豫之中。
已经在心理上占据优势的女人继续乘胜追击:“放心好了,我要的只有你。如果我一会儿说起什么多余的话,你尽管开枪杀掉我就好――然后让零君赶紧躲起来,不然半天之后全世界都会知道他的真实身份,被琴酒追杀可是很麻烦的。”
是保护自己,还是保护好友与任务,她面前这位刚刚暴露自己以拯救陌生人的卧底搜查官会如何选择,答案显而易见。
“而且难得我帮他把地位提升到如今这步,你已经暴露身份,如果他再暴露,你们的上司说不定会哭昏在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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