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别的吗?”
这个描述虽然像是她在录像里见到过的斯内克,却也好像琴酒啊。
“他还说听到了那个怪人打电话,说什么「虽然不是我们要找的宝石,但也能卖出不错的价钱」什么的。”
名樱千早呼吸一滞,招手叫停了出租车,飞快地报上地址。
那是个相关者,知道那颗宝石的存在、也知道诸伏高明在调查盗窃案的相关者。
“来报案的是个什么样的人?”她问。
她之前还觉得事情不会变得更糟,看现实不是这样,情况完全可能变得更糟――
“是个年轻的外国男人,但日语说的很好。因为带着礼帽,帽檐压得很低,我没有看清他的脸,他也没有留下名字。”
是「动物园」的其他成员?
她越发觉得呼吸艰难,匆匆挂断电话就给诸伏高明打了过去。
「动物园」知道诸伏高明在调查自己,或是已经被他抓到尾巴,才想到诱骗他去已经因结案而撤去警力的名樱家去――
但她的前辈不可能注意不到这是显而易见的陷阱,即便稍微失去些冷静,也不会被这么简单的骗局蒙蔽。即便他独自前往现场,一定也只是想在附近观望,确认情况后再叫来同事。
一定、一定是这样的。
……电话被挂断了。
不、不是单纯地被挂断,是接起之后立刻挂断了。
接听的人是谁?挂断的人又是谁?出于什么理由、才会接听之后立刻挂断?
名樱千早狠狠咬住舌尖,些许血腥味让她逐渐找回思考的能力,可身体的颤抖却没能停止。从紧握手机的手到大脑和脚尖都是一片冰冷麻木,她在司机担忧的问候中付款下车,向前走了两步才找回腿的感觉,接着便加快步伐。
不会的,一定不会有事。就算拼尽她的生命去一换一,她也一定不会让他出事。
她已经不能再失去什么了。
发现了,是诸伏高明的车。车停得距离现场并不算近,她的前辈确实没有傻乎乎地直冲现场,但是……
“骗人的吧……”
驾驶座的门虚掩着,汽车主人绝对不会离身的警察手册掉落在座位上,像是刻意为发现这辆车的人留下的线索。
没有搏斗过的痕迹,没有硝烟的味道、也没有血迹,他只是在这里被人拦截,然后……被胁迫着去往某个地点。
她还有时间,她一定还有时间。
副驾的储物柜深处还塞着她的枪,是她去美国之前放在里边的,子弹还有四颗,加上在战斗中缴械,救人应该不成问题。
就算她现在战力减半,但拼上命去做的话――
名樱家的大门开着。
不应该是这样的,如果里面有人在,门一定会锁起来,这样子简直就像是……已经杀完人、收拾过现场,期待着任何路过的人发现尸体一样。
不要。
……不要啊。
名樱千早侧身闪入玄关,整栋房子都非常安静,像是并没有其他人在。她贴着墙缓缓向客厅移动,绷紧全身精神,握枪的手、手指也搁在扳机旁。
而后,一点熟悉的布料颜色映入了她的眼中,在客厅的沙发旁。
接着是更多布料的颜色,一个倒在地上的、对她而言过于熟悉的身影,背上晕开的大量濡湿痕迹,和淌在身下的赤色。
“不……”
她呆呆地站在原地,再也不敢动弹,眼中惊恐的神色,宛如十五年前目击母亲在自己面前中弹的少女。
是死亡。
她没能赶得及。
不行……要思考。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冷静下来,你能分辨出来,那并不是血,只是类似的东西。
――为什么没能阻止他?为什么没能更早摧毁那个组织?为什么……没有回复他的邮件,没有跟他和好?
只闻味道应该就知道了,那是你以前见过的高仿血浆,你知道来源是哪里。
――为什么,在办公室里的时候,没能注意到他回来了?
去确认一下、去探他的脉搏,你就能知道他还活着,还会动,还有温度。
――想去死。
不行,你还有很多想做的事。
――想去死。
不是的,你想摧毁那个组织、为重要的人们报仇,想要在卧底工作结束的时候狠狠嘲讽降谷零一顿,想要在警视厅的走廊里故意偶遇诸伏景光,用警衔和长嫂的身份对他进行双重碾压。
――想……死。
你还想跟前辈结婚。
很久以前就在想了。
你还有好多想做的事,在完成那份责任后,想要去做的事。
“……我还不想死啊。”
她缓缓蹲在地上抱住膝盖,枪落在地上发出一点磕碰的声音,右边的肩膀被扯得有点痛,痛得她眼泪都要下来了。
“这种玩笑可一点也不好笑……老师。”
她低声说着,像是已然知晓身后不远处、有个戴礼帽的年轻男人从藏身之处出现,悄无声息地向她走来。
“说真的,您不觉得自己的教育方式,有些过于恶毒了吗?”
鬓角翘起的男人在她面前停下,半跪下来,掏出一方手帕为她拭去脸颊的泪水,动作秉承着意大利绅士的温柔,话语却充满对自己的肯定:“你在说什么呢千早,这可是充满爱的教育。”
是她在西西里岛时的家庭教师,世界最强杀手里包恩。
她苦笑着摇头:“我可没看见「爱」在哪里。”
“爱无处不在――如果是平时的你,一定一眼就能看穿。千早,你已经明白了吧。”
这场让她提心吊胆的戏,不过是这位家庭教师为她准备的临时加课。
“是。”她轻声应道,“我已经记住了刚才的心情。”
再也不会有事情,比那种情况更糟了。
因为亲身体会过了那样极端的心情,所以愈发对自己当下的精神状况能够痊愈充满信心,也绝对会尽快回到自己的战场上来、避免那种情况成为现实……但无论怎么想还是很乱来。
“不过我有一点好奇,”里包恩抬手推了推帽檐,“如果这个男人真的被我杀死,你会如何反应。”
“……会动手吧。”
“向我复仇吗?”
“怎么会,我有自知之明,而且,以我刚才的精神状态,根本想不到复仇这一层。”
她露出浅淡的笑容,先前那些在脑中疯狂跳动的「死」字终于渐渐暗淡了下去。
“如果前辈真的被老师杀死,老师可以对我试一下那种特殊的子弹、是叫「死气弹」来着吗?如果还有非完成不可的事,中弹后就会拼死去完成,相反的,我的话,应该会直接死掉吧。”
发顶被轻轻揉了揉:“心境有所改变吗?”
“毕竟很多事情失去过才知道珍惜。”她望向不远处诸伏高明的「尸体」,唇角微微翘起,“他想要知道我的全部,那就给他看……反正,我一直都知道,他会全部接受认可。”
诸伏高明醒来是半小时之后,他的记忆还停留在刚下车就失去意识的时刻,那之后的事情他没有任何印象,无论是袭击他的人、还是他当下的处境――可他竟然就坐在自己的车里,先前被袭击的经历,像是仅仅因为他过于疲惫而做的噩梦。
外边的天已经黑尽了,他侧过头看见正叼着薯条摆弄手机的女孩,目光不由得温柔起来。
“是千早救了我?”他开口问道。
“不是,前辈本来就没有危险,只是被我某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家庭教师选中、做了一段时间的教具。”名樱千早撇了撇嘴,放下手机取出另一根薯条塞进嘴里,“前辈的外套被弄脏了,那种血浆很难洗掉,应该是报废了,我之后给前辈买新的。”
……血浆?
“所谓的「教具」,应该不会是指扮演尸体吧?”他问。
女孩却耿直地点了点头:“是啊,很乱来吧,我差点就跟前辈上演《罗密欧与朱丽叶》了,可惜前辈不会在那之后为我殉情……真遗憾。”
虽然她此刻的语气听起来很轻快,诸伏高明还是想象到了她那刻的心情:“千早――”
“没事的,那位老师虽然乱来却有分寸,还补偿了我很多资料。”她舔了舔手指,又拿起手机晃了晃,“很快就能抓到那个偷走我东西的坏家伙了,我们一起。”
“千早。”
“别那么紧张啊前辈,我现在很好,也会很快好起来。比起过去发生的事,我对未来还有所期望,有些事情我绝对不能让其成为现实。”
轻易就能猜到她指的是什么,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诸伏高明垂下眼睛:“抱歉,之前是我――”
话音却再次被打断,名樱千早将亮着屏幕的手机放进他手中,接着握住了他的手腕。
“我的同事们、国际搜查科的同事们,都是通过公考的精英,是优秀的名校法学部毕业生。他们没有在基层长期实操的经验,如果假以时日,确实能够成为值得信任的接头人,但现在没有给他们培养经验的时间,我作为惜命的执行者,也不可能给他们试错的机会。”
而最适合成为她后援的人、能够合理使用她这把刀、也绝不会放手的人,此刻就在她面前。
“前辈,你愿意成为我的力量,成为我的「孔明」吗?”
诸伏高明的眼瞳颤动着,半晌才郑重地给出回答――
“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是他等待已久的东风刮起了。
“不需要到那种程度。”她轻声回应道,“你要活着,然后,只要一直握紧我就够了。”
作者有话说:
・是从婴儿状态长大到二十岁的里包恩x
・内容提要出自曹植《孟冬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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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年末
☆且行且慢且叮咛,踏歌行人未停。☆
新年来临之前,大晦日的清晨,盗窃案彻底宣告结案。
在诸伏高明的指挥下,拖着还未痊愈的肩伤、却用左手精准开出一枪的名樱千早成功阻拦了盗窃犯的负隅顽抗,而犯人随即被赶来的刑警们逮捕。
当然事后她必须为这一枪写份检讨,毕竟她还处在不能配枪的休假阶段……但肯定不会有处分,甚至可能会升职,毕竟是高贵的职业组。
在某些可能来路不正的资料的协助下,当天又有几个「动物园」相关者相继落网,原本就一直在追查这个组织的警视厅组织犯罪对策部紧急集合小队来长野协助审讯,长野县警能在年前立下大功,整栋楼里都洋溢着喜悦的气息。
不过那个时候,名樱千早却并不在喜悦的人群里,而是身在葬礼仪式会场。
前一晚的守夜她只参加了半程就被电话叫走,而这场为她被谋杀而亡故的养父举行的葬礼,实际上也并未由她操办,除了花销以外的部分都被亡者的友人们全权负责。她在葬礼会场上收到了比Y悠真葬礼时更加热情的问候,俨然是被所有人关爱照顾着的小女儿。
当然也有人注意到她挂在脖子上的宝石项链,艳丽的红色与肃穆的葬礼并不相称,但听说这起案件的人大都知道这条项链的来头――
“是的,就是它,那条「BLOSSOM」。”在被人问起时,名樱千早笑容温柔地回答道,“它之前被人偷走,今早我和同僚们将它夺回了,我有一群非常可靠的同伴。”
于是她得到了更多的夸奖和赞赏,在火化和捡骨的环节,她都忍不住走神地想,那些已然离开她的人,都会为她感到自豪吗?
仪式完全结束后,名樱千早回到本部时已是下午。她本来想着在上头的命令下来之前,先把那份检讨写完,然后去办理年后销假复职的手续,然而一到办公室,就看见房间里一大群人正围在一个快递纸箱前,却没一个人上手去拆。
这个场景……她是不是之前见过?
人群之外,名樱千早试探着开口:“该不会,这个快递是我的吧?”
于是人群迅速让出一条通道,待她进去之后又将她围在其中。
还真是她的快递,寄件人是……啊、订做和服的店。
她知道里边是什么了。
在拆开快递之前,名樱千早先四下环望了一遍,试图寻找诸伏高明的身影,确认没有找到后又问起来:“前辈不在吗?”
诸伏高明之前在葬礼露了个面,上香后跟她说了几句,接着就被过于关心她的长辈们从准备什么时候结婚一直问到了婚后谁做饭,离开时颇有点落荒而逃的架势。虽然表现出的只是略微的局促和窘迫,但那场景可不常见。
“诸伏君在跟警视厅来的人开会,”站的最靠前的藤堂警部回答道,“要等他们开完会吗?”
“倒是不用啦……”话音还没落,就有小刀递到了她手上,她道了声谢划开胶带,打开之后,映入眼帘的是与她计划扮演新娘钓鱼时收到的类似的两个礼盒。
摆在盒子上方的是收据和一份手写的寄语,内容是简单的套话、快点结婚自己等着吃席云云,虽然没写落款,但字迹她很熟悉。
“是哥哥的礼物。”她拿起写着寄语的卡片揣进口袋,对周围因为她突然提到亡故兄长而略显尴尬的同事们温柔地笑起来,“可以帮我把盒子拿出来吗?我现在一只手不太方便。”
那是Y悠真早就告知过她的礼物,是专程为她订做的婚服。
两个盒子自然有诸伏高明的一份,名樱千早只打开了自己的那盒,刚刚回来、并且挤到人群里来的上原由衣兴奋地帮她把雪白的和服展开,便不由得惊叹出声。
“这是特别订做的白无垢吗?布料好漂亮!”
作为收到礼物的人,名樱千早却低声咬牙切齿起来:“那家伙……”
细密精致的布料上绣满Y家的家纹,是细看才能发觉的银色暗纹,像是兄长在对未来照顾妹妹的人隐隐的告诫――你看、我妹妹可是出自一个无比重视她的大家族,你可绝对不能让她受到一点委屈。
她本该对此有所不满,可最近发生那么多事,让她提不起一点责备的情绪,只觉得随他喜欢就好,反正跟她结婚的人,多半也没见过这个没什么名气的家纹。
既然这么重视她,干嘛还总想着让她结婚啊,真是别扭的笨蛋哥哥。
……
今夜是跨年夜。
收到的贵重和服与先前因盗窃案而遗留在总部的相关证物、已经都被诸伏高明和大和敢助帮忙送回了名樱千早家,晚上七点半,县警本部搜查一科五系的五人、加上已经确定要被调进五系的新人内田一起,在「星乃」的隔断间愉快干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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