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会有大麻烦。”程秋来停下手头的工作转头看他,“所以我不会允许那样的麻烦发生。”
“并且,我为你的选择感到骄傲。”
事实上不止程秋来,许多人都为他那天的选择感到骄傲。
青石一小有言亭那样勇敢又讲义气的老大,是个人都会骄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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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墟之战过去不到一个月后,青石镇上春意花店在玻璃窗上贴了转让的告示。
据齐佑宁八卦说,是因为杨宇仍死性不改到处惹事,被人家闹到了教育局,镇长夫人也受到牵连,气的要跟妹子一家断绝关系,春意没了庇护后,非但生意一天不如一天,还隔三差五有之前得罪过的人上门找茬,疲于无奈,只能关店。
再度听到熟悉的名字,言亭却毫不关心,埋头狂写作业,一眼看去,字迹整齐又工整。
齐佑宁见言亭无动于衷,特意凑近问他:“杨宇现在是彻底不行啦!言亭你怎么好像也不高兴呢?”
言亭头也不抬:“没什么高兴的,他混他的,我嘛,我要好好学习!”
齐佑宁竖起大拇指:“爱学习的老大!”
言亭皱眉:“你们两个就别这么叫我了,一听别人叫我老大,我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齐佑宁嬉笑道:“你得适应啊,你还要当很多年老大呢。”
齐佑宁说的没错,不出意外的话,未来四年,他在青石一小都能过得风生水起,就像现在这样,无论去到哪里都是众星捧月最耀眼的存在,无论是高年级还是低年级,见到他都要发自内心地给个笑脸,零食卡片更是没断过,就算他说不用了,也总能在枕头底下发现最新的漫画。
他的生活之所以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都是拜程秋来所赐。
写完作业回到店里,正巧看到不该看到的一幕。
江驿刚从程秋来腿上站起来,脸色有些不对劲,转身上楼了。
程秋来神情如常,笑着问他:“不是去找小瓜小果写作业吗?这么快就写完了?”
言亭觉得她是想跟上楼的。
于是他定了定神,回了程秋来一个笑容:“是啊,写完了,老大你能给我十块钱吗?我中午想跟他们去吃街口那家新开的饸饹面,听说很好吃。”
程秋来:“当然可以。”
言亭中午自己吃了面,又在街上逛游到下午才回去。
程秋来仍然坐在柜台后面看电脑,只是换了身衣裳,言亭记得她上午穿的是蓝花底纹的半袖衫,现在却换成了白色的连身衬裙。
言亭小心地看了眼楼梯:“哥哥呢?”
程秋来:“走了,你找他有事?”
言亭:“没事。”
一声哥哥算是拉进了他与江驿之间的距离,但言亭心里明白,江驿对他的好,完全是看在程秋来的面子,故而他对江驿始终保持着敬而远之的状态,能让他任性撒娇的只有程秋来。
如果他跟江驿同时在场,那么程秋来身边的位置默认是属于江驿的。
这点让言亭莫名不爽,却也无可奈何。
几个月来,他早已习惯了程秋来隔三差五的出去过夜,第二天再拖着疲惫的身躯归来。
他也想过阻止她,即使知道这样不对,还是自私地想把她留下。
有次天气预报说晚上有雷阵雨,恰好程秋来今晚要出去,言亭便穿着睡衣抱着小熊可怜巴巴地站在楼道口:“老大你今晚能不走吗,我最害怕打雷了。”
程秋来只是叮嘱他把窗户关紧,继而撑伞出门。
四十分钟后,言亭正躺在床上看书,忽然听到一楼门锁响动,他鼻子一酸,扔下书光着脚飞奔下楼:“老大!我就知道你会回来……”
程秋来确实回来了,面对他感动到通红的双眼,她淡定地从兜里掏出个小盒子塞到他手中:“给你买了副耳塞,据说这个牌子隔音效果很好。”
说完又冒着雨走了。
外面风雨交加,此时此刻江驿正在床上等她回去,留下陪伴他的却只有一副隔音耳塞。
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提过自己怕打雷这件事。
小镇生活日复一日平静似水,却也不乏新鲜感来充盈大家的生活。
年关将近之际,曼秀美容会所的老板娘生了个女儿。
街坊邻居纷纷前去祝贺,送给新生儿各式各样的礼物。
程秋来也带着言亭去了,言亭挑了一套摇铃玩具,程秋来则直接包了红包。
小小的人躺在襁褓里,不哭也不闹,睁着大眼睛与前来探望的每个人对视,十分惹人喜爱。
本以为一心想要儿子的董耀辉会不高兴,但当他将亲生女儿抱入怀中,面对亲朋好友由衷的夸奖和赞美时,眼中的喜悦和疼爱却怎么也藏不住。
初次为人父母带给他们的改变是巨大的,不止外在,内心受到的冲击更是如同骇浪。
他们很快注意到言亭。
这个男孩曾给他们当过几年儿子,他总是神情呆滞行动迟缓,平时不讨喜又没存在感,一度被他们认为是生活的累赘,他们想丢掉他来着。
这才几个月,他仿佛长高了不少,也有肉了些,面容白净眉眼清秀,穿着干净的外套和鞋子,站在门口冲他们笑:“爸妈,我来看看妹妹。”
或许是出于愧疚,董耀辉移开目光把俩人往里迎:“快进来吧!”
新生儿正躺在摇篮中熟睡,言亭看的目不转睛,小声赞叹道:“她可真可爱啊,是吧老大?”
程秋来一脸慈爱:“是。”
她把红包放新生儿脚边,抬头问舒曼秀:“取名字了吗?”
舒曼秀看着女儿亦是一脸幸福:“还没有,打算去墨文请柳老师给取一个。”
程秋来本来想问为什么不让孩子爷爷给取,立时刹住了,那老爷子连照着书算命都能出错,恐怕已经完全失去董耀辉的信任了。
墨文书屋的柳老师退休前是语文老师,也是那个年代为数不多的大学生,找他取名字的的确是明智之举。
程秋来笑着跟她攀谈了一会儿,忽然想到什么,又问:“之后要带娃娃了,还顾得上生意吗?董哥留下帮你?”
舒曼秀嗤了声:“本来就不富裕,他再留下,我们得喝西北风了……我有个堂妹,也是做美容这行的,还会美甲纹绣,过几天她就来了,先帮我照应着。”
程秋来:“那就好,需要帮忙的话,也可以去隔壁找我。”
舒曼秀斜了眼正聚精会神观察小宝宝的言亭,叹道:“那倒不用,你看好我家这个小学生就感激不尽了。”
离开后,言亭忐忑地问程秋来:“老大,是不是因为我……他们才生了妹妹,而不是弟弟啊?”
程秋来露出意味深长地一笑:“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大年三十那天家里只有程秋来和言亭两个人,江驿提前几天就回了老家,要过完年才能回来。
程秋来懒得做饭,买了速冻饺子又打电话给饭店叫送来几个现成的菜,就着一桌子的饮料零食看着电视上的春晚,年夜就算过了。
大年初一一早,言亭穿着新衣服下楼,程秋来递给他一个红包,分量居然不轻。
“新年快乐,亭亭。”程秋来穿着一件焦糖色大衣冲他笑道。
“新年快乐,老大!”言亭兴奋地回应。
程秋来没有亲戚没有朋友,新年初始就开门营业了,今天营业的商户少之又少,然而竟意外迎来不少客人陆续进店,就算不订花束也买了不少散花回家插瓶,美其名曰,新年新气象。
言亭房间也摆着一束新鲜的腊梅,过完年后,奚山街上的商户都收到了一束由森也花艺程老板赠予的腊梅。
隔壁的那份是言亭亲自去送的,为的是能顺便上楼看看小妹妹。
柳老师已经为小姑娘取好了名字,叫董佳伊,小名伊伊,大家都觉得很好听。
一踏进门,对上打扮时髦正收拾卫生的年轻女郎,言亭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年轻女郎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看到他手里的一大捧花忽然眼睛一亮:“噢!你就是亭亭吧,我姐跟我说过你。”
言亭大大方方地问她:“你是谁呀?”
女郎上前接过花,自我介绍道:“我叫舒雅茹,是你妈妈的堂妹,你可以叫我茹姐,或者,叫我小姨也行!”
言亭若有所思点了点头,看了眼楼上道:“茹姐,我可以上去看看我妈妈跟妹妹吗?”
舒雅茹眯着眼笑道:“当然可以!她说了,是你的话,随时可以上去!”
一直陪伊伊玩到中午言亭才离开,下楼时舒雅茹正给客户做美甲,言亭好奇也站旁边看了会儿,只见甲油一层一层地刷,灯一遍一遍地照,钻一粒一粒地镶,直到十个手指甲都变成花哨的艺术品,这活算是干完了。
简直比包花还要麻烦得多。
言亭暗自佩服起这个素未谋面的小姨。
回头见言亭还没走,舒雅茹从冰箱里拿出瓶果汁递给他,打趣他道:“刚才看的那么认真,怎么,是不是也想试试?”
言亭吓得连连摇头:“不不不,那是女孩子喜欢做的。”
舒雅茹道:“无论男孩子还是女孩子,都有追求美的权利呀,我的客户里也有不少男的呢!”
“可我觉得你做的不美。”言亭边说着,不顾舒雅茹满头黑线,自顾自走到材料价前,挑挑选选捡出几个颜色:“这几个颜色搭起来才好看。”
舒雅茹看到他搭在一起的颜色,眼中惊讶:“哟,你还挺有天赋的,要不要跟小姨学做美甲呀,好歹是门手艺。”
言亭眼睛一亮:“行!”
舒雅茹笑道:“那你以后什么时候有空了,就过来找我。”
临走时,舒雅茹拿了几片手膜交给他:“这些,送给程老板,谢谢她的花。”
半个月后,江驿回来了。
言亭没见过他,但程秋来已经连续三天没在家里过夜了,每次出去都提着那个神秘的黑包。
等她终于闲下来,言亭偷跑了出去,不一会儿把个塑料盒摆在她面前,隐隐烧烤香味从里边不断传出。
程秋来皱眉:“这是什么?”
“烤生蚝。”言亭一本正经地回答:“听我爸说这个很补,老大你多吃一点。”
“……”
程秋来难堪的脸色令他感到十分舒坦,自那次起,她每次跟江驿出去过夜,第二天言亭就会给她准备一份烤生蚝,直到她忍无可忍,面露死亡微笑地警告他:“亭亭,你要是嫌零花钱太多,以后我就少给你点。”
言亭故作委屈:“关心你都不行,嘁!”
好不容易熬的寒假结束,程秋来马不停蹄把他连人带行李送到学校,总算得以清净。
若说有比跟一个二年级小学生相处更烦心的事,那就是跟一个四年级小学生相处。
转眼两年过去,言亭十岁了。
张超群小学毕业前特意请大家吃饭,搂着言亭的肩膀哭的稀里哗啦,句句都是不舍。
言亭好心安慰他:“别害怕,你这么大的块头无论在哪都不会吃亏的,要是想我们了就回来看看。”
张超群抹了把眼泪哽咽道:“言亭老大,咱学校就交给你了,我妹妹也交给你了嗷,我走后,你一定要保护好他们!”
言亭:“额……”
自打两年前的杨宇事件后,青石一小门口连个社会青年的影子都见不着,大家都在本本分分地学习,根本没人需要他保护。
校园平静了,程秋来却越来越费心了。
言亭成长的飞快,几乎是一天一个样子,声音也从稚嫩变得沙哑,他早就有了自己的朋友圈子,周末不再缠着她跟她挤在一起看电脑,店里没活可做时他会自己出门坐车去市里或其它镇上找朋友玩,直到晚上才回来。
言亭十一岁生日时程秋来送了他一块多功能的电话手表,他爱不释手立马戴上,趁程秋来包花时偷拍了一张她的照片。
言亭六年级时第一次收到情书,上边用中英文各写了一遍我爱你,还画了俩牵手的火柴人,可惜对方只顾着表白,却没署名,这也被言亭当恶作剧随手丢进了垃圾桶。
言亭十二岁生日,程秋来送了他一辆山地车,由此一来他想去哪更加自由,身形单薄的少年躬着身子迎着风骑的飞快。
程秋来站在门口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有一瞬恍惚。
居然就这样长大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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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石镇的六月要比往年炎热的多,不仅热,还多雨,高温加潮湿令人一出门仿佛置身于蒸笼里,以前大家都说这里依山傍水气候适宜是养老的好地方,近几年往外跑的倒是越来越多了。
极端天气直到九月才有所缓解。
舒曼秀直接带伊伊回了比较凉快的乡下老家,临走前把店交给舒雅茹照看了两个月,直到九月幼儿园马上开学了才不急不缓地赶回来。
董耀辉常年在外,这几年都是她在照顾女儿,因为堂妹的加入,美容会所的招牌也重新做了一块,底下加了一行小字:纹绣,美甲,妆造。
舒雅茹没住在店里,她在大城市当过几年学徒,骨子里向往一个人自由自在的小资情调,就在奚山街附近租了个小户型,装修布置全按自己喜欢的风格来,平时想去店里就去店里,不想去店里就出去玩或者回家休息,尽情享受着单身主义带来的快乐。
舒曼秀回到奚山街时正值中午,她一手拉行李箱一手牵着女儿,身上还挎着几个包,正指望着舒雅茹能出来帮自己一把,结果却看见美容会所的门锁着,这个点,那丫头肯定在家里舒舒服服吹着空调睡午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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