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亭弯腰盯了她几秒:“老大,你昨晚没睡好吗?脸色这么难看……是不是我们昨晚吵到你了?”
“没有,不关你们的事……”程秋来下意识否认。
言亭捕捉到话里信息,果断接话:“那关谁的事?”
程秋来哭笑不得,端起杯子喝茶。
言亭表情严肃,声音更是严肃:“谁欺负你了?告诉我。”
要是如实告诉言亭只是因为个雪堆,她自己都觉得太小气了,而这家伙大概率会借把铁锹把雪堆移走,好让她眼不见心不烦。
“没人欺负我。”程秋来笑道:“就是店里这几天都没什么生意,挺无聊的,可惜了柜里那些花,等晚上又要扔一批。”
言亭回身看了看那些快要下线的花材,数量着实不少,“是挺可惜的……”又道:“反正也要扔,不如给我吧!”
程秋来权当他要送人或自留,大方道:“拿吧。”
很快,言亭拾了满满两桶花材,兴高采烈地拎着走了。
程秋来注视着他离开的背影,心中郁闷更甚。
这孩子是怎么做到每天都高高兴兴的?
捡了一堆湿垃圾到底有什么值得高兴的,怎么她就笑不出来?
忽然意识到自己三开头的年龄,程秋来颓丧地靠在椅背上,发出一声无力地长叹,莫非真是年纪大了,能轻易被任何小事控制情绪。
晚上八点多,又开始下雪了。
随着越来越密集的鞭炮声自夜空响起,年味也越来越重了。
程秋来一点也不操心年夜饭吃什么,如果言亭在,言亭会主动琢磨,言亭不在,一人一猫更省事了。
猜测今天也没什么生意可做,程秋来索性没下楼开门,跟着小花在床上一直躺到十点。
忽然手机叮咚一声,是镇上曾找她买过花的某位客户,对方发来一张照片,直夸赞她热爱生活有创意。
程秋来看到照片一怔,火速披衣下床,赶到一楼打开了门。
原先挡住半条人行道,坟头似地雪堆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巨大的雪人,身上装饰着各种花材,色彩绚丽,缤纷夺目,就像恭候新年来到的使者,圆滚滚的肚子上还贴着一张福字,此刻正咧着嘴冲她笑。
已经有不少路过的,或慕名而来的行人正在围观拍照,独一无二的鲜花雪人成了青石镇一道别样靓丽的风景。
程秋来不经意勾起唇角,她当然知道这是谁的创意,也猜到他一定在昨夜的暴雪中独自忙了许久,只为在这一刻,向她献上独一无二的惊喜。
鲜花雪人着实令她原先的沉闷情绪一扫而空,无论何时看向门外都令她心情愉悦,她很想当面夸夸言亭,可一整天言亭都没来店里。
直到晚上,齐佑安才匆忙过来找她,“那个,姐你这有退烧药吗?言亭发烧了……”
第55章 迷梦
“我也是刚刚收到他短信才知道的, 就问我有没有退烧药,我家正好没有了,你这要是也没有, 我就去买点……”
“有,你等会儿。”程秋来起身上楼,不一会儿就拿了一堆退烧药退烧贴下来,交给小瓜后顺便披上了大衣, “我跟你一块过去看看。”
齐佑安应了声,跟她一块去了隔壁,大门锁着, 他也是收到了言亭的短信才跑来寻求程秋来的帮助的。
程秋来心情急躁, 果断掏钥匙打开了门, 齐佑安看在眼里也没吱声。
地段这么好的门市一年之内没商家接手, 大家就都隐约察觉到不对了, 后来言亭搬了回去,越来越多的家具生活用品也跟着进场,高晓丽太了解舒曼秀两口子了, 他俩或许还有几分良知,但绝对到不了主动把价值几十万的房子送给继子的程度, 当时他就猜到房子是被程秋来买下来了,现在亲眼目睹,心中长久以来的困惑总算得以解开。
二楼很安静,桌上地上还残留着昨晚聚会的痕迹, 言亭向来爱干净,能容忍这些垃圾存在一宿, 只能说明他此刻已经病的一点力气都没有。
程秋来开始陷入无尽的自责和懊恼,在看到他作品的那一刻, 她就应该给他打个电话夸奖一番,或者向他表示一下感谢,而她笃定他会主动跑来店里邀功,居然真耐着性子等到了晚上。
可怜小孩发着烧,一整天没吃没喝,直到晚上顶不住了,才给小伙伴发去一条求救短信。
甚至都不敢主动找她。
程秋来上楼梯很快,将年久失修的木板踩的吱呀作响,她轻车熟路地找到言亭的房间,透过门缝,能看到里边正亮着一丝微弱的灯光。
站在门口,她迟疑片刻,先敲了敲门:“亭亭?你还好吗?”
里面无人应答。
于是她心一横,推开了门。
言亭和衣躺在床上,身上盖着两层厚被子,双目紧闭,已然烧到昏迷。
程秋来伸手触摸他的额头,掌心传来的温度炽热滚烫。
齐佑安见状也吓得结结巴巴:“这,这怎么办啊,要不打个120吧?”
程秋来正思忖着,忽然察觉到床上人眼睫正微微颤动。
“先吃点药吧,明天再看看。”程秋来叹道。
齐佑安点点头,又道:“明天我和小宁还有我妈,要去乡下走亲戚,言亭就拜托你照顾了。
一个病人,在单身的情况下,优先照顾他的首先是他的亲人,其次才是朋友,在他们看来,程秋来就是言亭的至亲之人,言亭生病了由她来照顾,再正常不过。
程秋来应道:“好。”
齐佑安走后,程秋来先到客厅烧了壶水,继而折返房间,在床边坐下。
盯着言亭的睡颜,她神情一阵恍惚。
他从八岁起被她留在身边,悉心培养教导,倾注无数心血,是她一手养大的孩子,他们的关系很亲密,却也边界感分明,例如,她从未见过他睡着的模样。
他醒着的时候活泼,爱笑,微笑时眉眼弯起,大笑时声音清脆,会露出两排整齐地牙齿,后来他长大了,在情绪方面收敛了许多,他的喜悦更多时候通过眼神传达,不需要别人能够读懂,他只要自己能感知到快乐。
如今就这么面无表情地躺在床上,清致冰冷的容颜令她感到陌生,若不是眼下红痣依旧夺目,她不会相信这是言亭。
刚刚拿东西的时候太急,凡是跟退烧有关的全被她一股脑塞到了袋子里,程秋来翻出一盒有些年头的退烧贴,上边写着儿童专用还印着卡通形象,看了眼生产日期,应该是言亭小学五年级时候买来备着的。
程秋来都忍不住笑了,撕开包装,小心翼翼揭下保护膜,居然还是冰冰凉凉的。
她将其对准言亭的额头,迅速贴了上去。
猛地受到刺激,言亭皱眉,缓缓睁眼。
程秋来的身影由模糊变得清晰,他看到她的眼神跟平常看他不一样,以为自己又做了跟之前一模一样的梦,于是摩挲着起身朝她挪过去,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直接躺到了她腿上,双手也顺势环住了她的腰。
等程秋来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已经被他牢牢圈住,无法动弹。
她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言亭将她抱的更紧,隔着衣服用脸颊轻轻蹭她肚子。
阵阵酥麻令她身躯颤栗,是跟小花截然不同的感觉。
言亭只觉得这次的梦格外真实,于是他不再满足于拥抱,肆意地将手往程秋来衣服里伸。
接触她肌肤的瞬间,头皮瞬间传来一阵剧痛。
程秋来大力抓起他的头发,迫使他清醒过来仰头看她,她眼神戏谑,嗓音微哑:“亭亭,烧迷糊了?”
言亭总算清醒过来,虚弱道:“老大……”
一声老大叫出口,程秋来便将他方才的大胆举动忘的一干二净,她松开手,扶他重新躺回床上,指了指床头柜:“把药吃了再睡。”
指尖余温尚存,言亭脸色绯红,心跳的厉害。
既然不是做梦,那么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了。
幸好……
幸好。
乖乖吃完药,言亭低着头不敢看她。
程秋来问道:“门口的雪人是你堆的吗?”
言亭:“嗯。”
程秋来微笑道:“很有创意,好多人都特意跑来拍照。”
言亭忐忑看向她道:“你喜欢吗?”
“喜欢。”程秋来语气略有遗憾:“可惜不能永远保存。”
雪总会化,花也终将凋零。
言亭嘴角上扬:“那以后每年冬天,我都给你堆一个。”
程秋来:“然后每年都生一场大病吗?”
言亭撇了撇嘴,不再说话。
程秋来心一揪,叹道:“……下次记得穿厚一点。”
言亭眼睛瞬间放光:“知道了,老大。”
看他精神稍微好了点,程秋来起身打算离开。
言亭看出她的意图,虽然不舍得让她走,一时间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总不能以生病为借口,让她在这守自己一夜吧。
“等药效上来会犯困。”走到门口,程秋来转身,看了眼被子下露出的毛衣领,提醒道:“把衣服脱了好好睡吧,那样会舒服一点,明天我再来看你。”
世上大多数人都不喜欢极端天气,这会给他们的生活带来极多的不便,可程秋来看着门前的雪人,想着若是它有生命,一定爱极了这样的酷寒。
因为寒冷,所以它得以存在,且变得愈发健壮,而装饰在它身上的那些即将腐烂被丢进垃圾桶里的花,同样因为寒冷得以被冰雪封存,毫无腐烂迹象。
鲜花雪人的走红也为森也带来了好几单生意,程秋来躺在床上随便一刷朋友圈,都能看到本地客户跟鲜花雪人的合影,再配上一些关于冬天的文字,画面温馨又美好。
言亭成功解决了她因为没生意而闷闷不乐的问题,现在有生意了,她反倒拒绝了所有的单子。
还有什么比照顾自家生病的孩子更重要的事。
第二天一早她叫外卖送来了包子和粥,拎着去隔壁看言亭,猜到言亭还没起,程秋来便将吃的放到了客厅的桌上,给他留了条短信后悄然离开。
直到中午也没收到他的回复,她按耐不住,又过去了。
桌上的食物没动,已经凉透了,而药劲过去,言亭又开始烧了。
迷糊中听到程秋来进来,他呢喃道:“老大,我渴……”
程秋来连忙给他倒了杯水,扶他起来喝,因为昨晚叮嘱过他,所以言亭听话地脱了衣服,导致程秋来手掌直接覆在他光滑的背脊上,言亭顺势靠在她身上,接过杯子,一小口一小口喝的极慢。
程秋来就耐心地等他喝完,迫不及待地扶他躺下,问道:“起来吃点东西吧,我给你买了包子和粥,吃的话我给你热一下。”
“我不想吃包子和粥。”言亭整个人蜷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她:“我想吃糖炒栗子。”
程秋来差点发火,怒极反笑:“还挑上了,你当你还是小学生吗?”
明天就是年三十,镇上还营业着的商户少之又少,目之所及除了路上的雪和泥以及鞭炮碎屑就是春联和福字,程秋来除了一辆代步车没别的交通工具,小巷子里车不好进,她便翻出最厚的雪地靴,裹上最厚的羽绒服,一脚深一脚浅走了将近四十分钟,总算来到了常去的那家栗子店门前。
店门关着,意料之中。
程秋来见状也不恼,直接往门口台阶上一坐,给老板打了个电话。
庆幸的是老板今年没出去度假,此刻正在家里进行最后的大扫除,听闻程秋来的请求后第一反应果断拒绝,为了挣那几块钱耗费人力物力特意跑来一趟实在不值得,若是跟之前一样炒一大锅又卖不出去,最后耗损还是自己的,怎样都不划算。
程秋来淡淡道:“你只管来炒,所有耗损全算上,我付你十倍的钱。”
言亭根本没指望她能在这种时候弄来糖炒栗子,他只是想在她面前再任性一次,她生气也好,哄也好,笑也好,只要是因为他而产生的情绪波动就好。
可惜她再次出现在他面前时,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眼神堪称冷漠。
然而下一秒,他就闻见了浓郁的栗子香味。
程秋来把纸袋往床上一丢,冷声道:“吃吧。”
栗子还是热的。
言亭佯装无力,用手指把袋子勾到身边,从里面摸出一个,也不急着吃,在手心碾来碾去滚着玩。
程秋来霎时怒意上头,眼神犀利。
“老大,我没力气,你帮我剥好不好?”言亭道。
人在生病的时候会没力气吗?
好像是的。
程秋来说服了自己,妥协地在床边坐下,帮他剥起了栗子。
经常跟打刺钳大剪刀打交道的手很有力量,只需两指轻轻一捏,炒的爆裂开的栗子缝隙瞬间变得更大,指甲一掰将其分开,一个完整的棕褐色果仁便滚落至手心。
程秋来拿起栗子递给他:“吃吧。”
“谢谢老大。”言亭微微一笑,胳膊半撑着床榻起身,另一只手飞快地抓住她的手腕,身子往前一探,连栗子带手指一并含入口中。
指尖传来的温热潮湿令程秋来大脑瞬间空白,而言亭已经松开她的手,噙着栗子心满意足地躺回床上,“唔,好香。”
程秋来对他的小心思了如指掌。
言亭小学四年级之前,是跟她亲密接触最多的一段时光,两人会挤在一张椅子上看动画片,言亭会坐在她腿上写作业,或者在她处理花材时忽然跳出来扑到她背上,妄图吓她一跳,那时她回头刮一下他的鼻子,或者用额头重重磕他一下,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互动。
现在明显跟那时候不一样了。
既然小时候正常,那么现在她也不该因为这种小动作而发火,否则显得心思不正的反倒是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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