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秋来侧头看了一眼,白蓝色的英伦风制服修身又显瘦,穿在言亭身上再合适不过,不过总觉得哪里奇怪。
“嗯,是挺好看。”
再看第二眼,程秋来注意到他敞开的衬衫领口,配上散漫不雅的坐姿,多了几分不正经的意味。
言亭将手放到胸前,就像主管教过的那样,朝她行了个标致的欧式礼。
他笑容纯净,眼神却炽热滚烫。
“很高兴为你服务,老大。”
第60章 启蒙
能回森也干活, 言亭打心底高兴,可程秋来却貌似不怎么高兴,总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言亭本以为程秋来之所以心情低落是因为自己, 可在经过小心翼翼的观察后发现,她烦躁地眼神扫射了店里包括小花在内的每样事物,却从未在他身上停留半分。
跟从前一样,言亭几乎承包了店里所有的杂活, 他花艺水平在线,店里来了单子程秋来也会主动让他去做,自己则悠闲地坐在柜台后喝茶。
偶尔言亭会在包花时找借口跟她说话:“老大, 客户要紫色的混搭, 咱们店里只有海洋之心和紫桔梗, 加点尤加利叶的话会好看吗?”
程秋来头也不回, 淡淡道:“花材不够或者颜色不够, 一律混白色,记住,白玫瑰是百搭的。”
言亭走到冷藏柜前, 将视线停在最角落的花桶里,“例如, 白骄傲。”
在言亭印象中,店里从未缺过白骄傲,即使在最寒冷的冬季,花价高的离谱的时候, 森也的鲜花冷藏柜里,白骄傲依旧尽情绽放。
那也是言亭最喜欢的花。
这几天生意好, 白骄傲所剩无几,他不舍得多拿, 只抽了两只,剩下的用白桔梗补齐。
客单的收入程秋来照例留下本金,剩下的全给他,除此之外,每天晚上关门时,还会再额外给他一笔兼职工资。
明明本金她也只象征性地扣了几块钱。
所以言亭开口拒绝:“这就不用了吧,老大,光每天的客单盈利已经很多了。”
程秋来却冷眼命令他收下:“干活拿钱,天经地义,清洁工来扫马路我还会多给俩纸箱子呢。”
“好吧,谢谢老大。”
事实上,天气回暖,森也生意很好,他的小店生意也不差。
每天的盈利足以令他在大学校园过上优越舒适的生活,但他却一点都不期盼开学,那天程秋来大发雷霆将他赶走,他必须想办法回到她身边才行。
于是他特意打听了近期有庆祝活动的商铺,然后跑去兼职,自掏腰包更换号码以老板的身份在森也订花,并要求她在约定好的时间送到,在那期间,他会故意犯错让大嗓门的主管生气,借此与她偶遇,并吸引她的注意力。
就算老板不承认,也无所谓,他只会当是朋友准备的惊喜,欣然接受。
他精心策划的计谋很成功,程秋来又一次把他捡回去了。
虽然不知道她目前的苦闷为哪般,不过只要能像现在这样安然无恙地待在她身边就够了。
隔天上午刚开门不久,森也便接到一个布置生日晚宴的单子,这对二人来说没什么难度,只是需要大量花材来不及订购,只能去当地市场现买。
这种活言亭一个人就能搞定,程秋来本来不想去,奈何言亭却十分谨慎:“我太久没做过订婚宴的单子了,万一手生搞砸了,多影响咱们店的名声啊……老大你陪着我行吗,这样我心里也有底。”
见程秋来犹豫,言亭又果断补了句:“这单的利润咱俩平分。”
听他这么说,程秋来便说服自己了。
只是为了钱,去就去了。
锁上店门走到车旁,言亭见程秋来脸色不好,便道:“老大,你昨晚是不是没睡好?要不我来开车吧。”
程秋来皱眉道:“你行吗?”
言亭从她手里拿过车钥匙,冲其一笑:“没问题的。”
程秋来也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坐上言亭开的车,看着昔日小孩如今坐在驾驶位俨然一副老司机的模样,她心中更是感慨时光飞逝,光阴似箭。
满满几大箱子花材塞满了后备厢和后排座位,返程途中,言亭忽然接了个电话,程秋来只顾着看窗外没留神听,但隐约也能辨识出张超群独有的粗狂嗓音。
挂了电话,言亭几番犹豫,忐忑道:“老大,我们可不可以拐一下市里啊,我……有点事要处理,很快就能弄好了。”
程秋来:“随便。”
半小时后,车在巷口熄火,言亭又看向她道:“你是在车里等我,还是跟我一起去呢?”
程秋来来过这里,自然明白他要去哪,只是她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跟自己坦白了。
一想到言亭在被她寄予厚望的高三忙着鼓捣这种事,程秋来便感到一阵憎恶,“别废话,快去快回。”
百花杀门店的卷帘门半拉着,此时处于非营业状态,张超群正跟维修工人在里边交谈着什么,见言亭过来十分惊讶:“老大你咋来了,你不是正忙呢吗?”
“顺路过来看看。”言亭俯身看着被砸坏的机子,皱眉道:“能修就修,不能修直接扔了,买新的,破破烂烂的,看着晦气。”
张超群一脸不舍:“别啊,当废铁也能卖好几十块钱呢。”
维修工走后,张超群给他递烟,他拒绝了,并且也没让他抽,免得自己身上沾上烟味。
“你说说这些人,到底是有多饥渴,喝醉了直接进来砸柜要抢东西,幸亏我隔着监控喊话说警察马上到才把他们吓跑了。”张超群乐呵道。
“难为你半夜还盯着。”言亭道:“不用太费心,砸了就报警,到时候你出面解决一下就行了。”
张超群摆手道:“唉,没事没事,白天我能补觉嘛,老大你就安心上学吧!”
临走前,张超群又问他:“老大你也快开学了吧,这边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言亭欲言又止。
张超群顿悟道:“噢!杨宇那小子你就放心吧,我会让人在静远中学附近盯着的,再敢嚣张绝对让他走不了道!”
“还有一件事。”言亭看了眼巷口方向,声音有点不自然:“你知道我老大是谁吧。”
张超群一愣:“是那个……开花店的女老板?”
言亭:“对,森也,每周抽空过去转一圈,不用进店,远远看着就行。”
张超群只当言亭是怕店里遭报复,麻溜点头答应:“没问题!”
回到车上,程秋来既不问他去了哪,也不问他发生了什么,全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一路沉默直到回到店里,几大箱花材一落地,二人又开始了马不停蹄地忙碌。
言亭喜欢跟她一起忙的热火朝天的感觉,默契地配合令他们仿佛是一个整体,在这期间许多平时难以启齿的话也能不经意地说出口,想接就接,不想接就假装没听见继续忙,一点也不尴尬。
“老大,你是不是还在生气啊?”言亭打着花刺忽然问道。
程秋来一怔:“生什么气?”
“我背着你偷偷开店的事……你明明早就知道了。”言亭低声道:“怎么不问我。”
程秋来沉默着,选择装没听见继续忙。
这种事,实在没什么可问的。
言亭索性停下手头的活,看着她认真道:“老大,对不起。”
程秋来厉声道:“干活!别偷懒!”
言亭便又默默拾起打刺钳开始工作。
安静了还没十分钟,他便又按耐不住了,“你不原谅我也没关系,但是我觉得……也不能完全怪我吧。”
程秋来心跳加速,手背在额头上搭了几秒,无奈道:“你到底在乱七八糟的说什么啊……”
“我想说,我跟哥哥是一样的人。”言亭终于鼓起勇气说了出来,他不敢抬头去看程秋来此刻的神情,只能感受到她身周散发的阵阵死寂。
“老大,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言亭一边处理花材一边漫不经心道:“那时你解释说,你们做的是情侣之间允许发生的事,是再正常不过的,后来我渐渐发现,很少有情侣是跟你们一样的,无论床上还是床下,都不一样。”
“这些年跟在你身边,真的学到了很多东西,让我受益终生。”言亭娓娓道:“但是,你从来没有教过我,如何直面那种事。”
程秋来已经完全说不出话。
一直以来,她是非常抗拒,抵触跟言亭进行这方面交流的,她猜到他会对那种事感兴趣,却根本不知该如何开口,直到发现他在她的床上,用藏在柜里的东西自渎,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那时候她想跟他就这方面好好谈谈的心情达到顶峰,然后就发现了他背着他开情-趣店的事。
他什么都懂,他早已不再是个孩子了。
他没有父亲,没有母亲,身边最亲近的人,是她。
他在她身边长大,他也最像她。
长时间沉默后,程秋来发出一声叹息,似是无奈,似是妥协:“那我现在教你,还来得及吗?”
言亭嗯了声,等着她继续说。
“只要合拍,两个人之间无论发生什么都是正常的,都是愉快的,我承认对你的教育有疏漏,我道歉。”程秋来一股脑说了许多,神情也愈发痛苦:“……但是亭亭,你已经长大了,要有主见,要认清自己,总不能因为小时候看到了那种事,就坚信那样是对的,你还没有遇到真正的爱人,不应该给自己随便下定义……”
言亭看着她喋喋不休,忽而打断了她:“老大,你不在家的时候,我偷偷用了你柜子里的那些东西。”
程秋来快疯了,只想立马起身逃离,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真的……很舒服。”
“很好。”程秋来已经绝望如一潭死水,声音波澜不惊,“你喜欢四爱,就去找四爱谈,说不定你们大学就有呢。”
言亭托着下巴看她,眨了眨眼道:“找不到怎么办?不合适怎么办?”
程秋来从花桶里捞出最后待处理的一枝花,刚好是一朵白骄傲。
她眼眸暗沉,转手将其递给言亭,低声一笑:“反正不会死。”
言亭接过白骄傲,欲言又止。
相信那句大逆不道的话一旦说出口,程秋来的巴掌下一秒就会重重落到他脸上。
程秋来起身离开后,他闭上眼,轻轻吻了下白玫瑰的花瓣。
转眼开学的日子近在眼前,返校前一天,言亭仍在店里忙碌。
程秋来忍不住提醒他检查行李和机票,言亭却站在操作台前专注扎着花头也不回:“昨晚都收拾好了。”
等他忙完,程秋来把他叫到身边,递上一个信封。
言亭接过,感受到其中厚度微微一怔,不解地看着程秋来。
程秋来喝了口水,含糊道:“你之前送过我一条金手链,我说过会折现给你。”
言亭茫然道:“手链你卖了?”
程秋来:“嗯。”
言亭眼中的光瞬间黯淡,将信封重新放回桌上,“不用给我钱,那是我送你的礼物,你怎么处置都可以。”
说完,转身离开。
程秋来盯着桌上的信封看了很久,忽然轻叹一声拉开抽屉,将金手链从里边取出来,搭在手腕上比划了一番。
这么多年,繁花的款式依旧精美耐看,毫不过时,言亭的审美分明在那时就有所展露。
欣赏完毕,她又将手链重新丢了回去。
没想到这个寒假结束的如此之快,一想到言亭明天就要走了,她感到如释重负,然而这种心情并没有持续多久,便被一股怅然彻底替代。
他们接下来的每一次会面都可能是最后一次,先离开的或许是她,或许是言亭,他们会走上截然不同的人生道路,如两条平行线,间距极近,却永不交集。
次日上午,临行前,言亭来店里跟她道别。
“老大,早。”
“早。”
程秋来眼眶发黑,似又是一夜未眠,言亭认为这跟昨天的谈话有关,心中顿时一阵愧疚,沉默良久,却不知该如何安慰,只好询问道:“今天店里有什么活干吗?我可以改签。”
程秋来无力地摆了摆手:“没有,你走吧。”
突如其来的冷漠令言亭有些难过,他索性佯装没听见,蹲下身反复抚摸小花的头。
终于,他决意离开,走至门前,再度鼓起勇气回头,冲程秋来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脸:“老大。”
程秋来怔怔看着他,喉咙微动:“嗯?”
言亭:“你不会不管我的吧。”
程秋来:“……看心情。”
言亭嗤笑了声,再不逗留,拎着行李箱义无反顾地离开。
直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再也听不见行李箱滚轮摩擦地面的声音,程秋来彻底松懈下来,大口喘息。
她的掌心和后背几乎要被冷汗浸透,方才短短几分钟的镇定已经耗尽了她全部的力气。
蹬——蹬——蹬——
皮鞋声自身后楼梯上响起,一阶一阶,直到在她身后站定。
江驿将手搭在她肩膀上,冲着言亭离开的方向弯起嘴角,眼中满是羡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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