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超群也确实好几天没找他,不过据室友说张超群为了招兵买马倒是又拉拢了不少低年级的,可那个读初中的杨宇据说也不是善茬,真要跟他硬碰硬估计不少人都得打退堂鼓。
周五一番辗转回到家,得知董耀辉仍没有回来,言亭松了口气。
这意味着他还能再苟一周。
透过森也花艺的玻璃门他看到程秋来正在操作台前忙碌,各式各样的花材几乎铺满了整张桌子,她调整好花束位置后开始上包装纸,每裹一层都要用胶带固定。
晚饭后,隔壁兄弟俩来找他出去玩,炎炎夏日即使是晚上也暑气蒸腾,舒曼秀难得大方,给了言亭五块钱让他们仨去超市买雪糕。
言亭要走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但两个好朋友仍在不死心地替他想办法。
“要不,我们把言亭藏起来,藏到我们房间里,等他爸走了之后,我们再把他交出去。”齐佑宁认真说出自己的计划,却遭到齐佑安无情的白眼攻击:“你当大人傻吗?他们会报警的好不好!甚至都不用报警都知道是我们干的!”
言亭安慰他们:“我只是换个地方生活而已,有空的话一定会回来看你们的。”
齐佑安几度欲言又止,还是忍不住问道:“你确定你还回得来?”
言亭慢条斯理吃完雪糕棍上最后一口,舔了舔嘴唇道:“我是走了,又不是死了,只要活着总有办法回来的吧。”
齐佑安顿了顿:“……有道理。”
言亭:“就是不知道等我们回来时,你们还在不在。”
齐佑安:“我们家在这,我们当然在呀,其他人就不确定咯!做生意嘛,有利润才会留下,没利润,就只能跑了,谁愿意做赔本买卖。”停了停又用一副小大人口吻分析道:“不过我觉得咱几个街坊生意都还蛮稳定的,就连最后过来的程老板都坚持了两年呢。”
言亭刚松口气,齐佑宁忽然插嘴道:“我觉得她坚持不了多久了,宏达路上新开了个花店,离咱们这就五百米,规模不小,听说还是镇长小姨子开的,她手艺再怎么好也是个没背景的外地人,还能干得过人家?”
小果脑子难得灵光这么一回,分析的有理有据,言亭当即起身:“我们去看看。”
夏天天黑的晚,门市关的也晚,城市有城市的夜生活,夜幕降临的小镇同样多姿多彩。
上了年纪的老人穿着宽松背心绸裤聚在一起边摇扇子边聊天,他们年纪相仿的孙子孙女在胡同巷口欢快地跑来跑去。
三个目的不纯的小孩走在人群中,总归有那么点心虚。
花店装修布局大抵都差不多,暖调灯光,绿植花束做装饰,大冰柜位置瞩目,透过玻璃柜门可见花材种类丰富。
镇长小姨子的这家花店叫春意,言亭觉得没有森也好听,店的面积很大,装修也堪称奢华,言亭也觉得没有森也的布局舒服。
春意刚刚正式营业没多久,地上的红屑尚有存留,开业必备的大麦花束还摆在门口没撤下,浓妆艳抹的中年女人正跟几个年龄相仿的朋友谈笑风生,丝毫未注意到来自马路对面三人探究的视线。
“好家伙,这个店简直抵森也两个大!”齐佑安惊呼。
齐佑宁:“是吧。”
言亭:“审美好差,不如程老板。”
兄弟俩齐齐看向他:“……言亭你好怪。”
今天到家有些晚,一直为他留着门的舒曼秀待他一进门就开始破口大骂,然而言亭仿佛没听见,跟个兔子似地几步蹿上了楼。
舒曼秀扶着腰,几番深呼吸才平复了情绪:“小兔崽子,真当自己好日子没个头呢……”
程秋来的卧室窗帘拉着,但言亭在窗台上发现了烟灰。
他讨厌江驿,他讨厌他身上浓厚的社会气息,以及看向他时目光里那种玩味和不屑,他更讨厌映在他眼中的自己,孤单弱小,伶仃一人。
次日上午,舒曼秀在店里忙活,他照例打了声招呼去隔壁找兄弟俩写作业,临近中午时回来,正巧看到一辆快递车在停在森也门口,快递员正同程秋来一起往下搬一个很重的箱子,想来跟上次一样,又是满满一箱花材。
言亭很有眼色地跑过去帮忙,细小的胳膊几乎使不上力气,呲牙咧嘴的模样连快递员都被逗笑了。
程秋来也笑着看他一眼:“小心点,别砸到脚。”
在三人的齐心协力下,箱子稳稳落地。
快递员离开后,言亭在店里站着没走,问她:“还需要我帮忙吗?”
程秋来以为他还有别的事,怔了怔道:“不用。”
言亭看了看箱子又看了看她,依旧一动不动。
程秋来看了他一眼,转身从柜上摸出把剪刀递给他:“如果你想的话,就辛苦你了。”
言亭满心欢喜地接过,兴冲冲地开始忙活。
程秋来站在一旁含笑看着他:“不过要小心些,这次的花材刺很多。”
“我知道该怎么弄。”言亭不耐烦地回了句,凭借着上次帮忙的印象开始操作。
程秋来教过他处理花材的步骤,也告诉过他打刺钳和一些修剪工具的用法,言亭搬了个小凳子坐下,一支一支处理的很仔细。
这时楼梯上传来脚步声,江驿噙着根烟慢悠悠地下楼,正打算跟程秋来说什么,忽然瞥见正在店里忙活的言亭,刹那间神情有些不可思议,几秒后笑道:“又见面了,这位小朋友。”
言亭甚至没抬头看他一眼,对他的话也置若未闻。
江驿似乎已经习惯了他的性子,走到他身边揉了把他的头发,转而对程秋来道:“雇佣童工可是违法行为哦。”
“我又没付钱,谈不上雇佣。”程秋来抬眼笑道:“亭亭是来帮我忙的,真是个好孩子,对吧。”
江驿把烟从嘴角拿下来夹到指间,居高临下地打量了言亭一会儿:“嗯,是不错。”
言亭忽然停下手头的活,抬头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恶意来的猝不及防,江驿甚至没反应过来,还以为刚刚与他对视的那一秒只是幻觉。
可程秋来分明也看到了,于是她拉着江驿一道往门口走:“你中午不是约了客户补色吗,早点过去,别让人家等。”
哄走了江驿,程秋来回到店里,看到言亭背对着她还在忙碌,瘦小的身躯几乎埋没在成堆的花材里。
“累了就歇会儿。”她轻声道。
言亭仿佛没听见,继续忙碌。
见状,她又问道:“你是不是不喜欢江驿?”
言亭一声不吭。
“虽然是在自己家,但那晚让你看到那样的场面,我很抱歉。”程秋来深吸一口气,语气有点惭愧:“我知道那一定给你造成了很大的阴影,但是,无论在你印象中江驿是个怎样的人,我都希望你能像尊重我一样尊重他,不要对他带有偏见,因为人都有两面性,也就是反差的另一面,你现在还小,等长大了会懂……”
程秋来说着,看到他脖颈有汗珠流到衣领里,便打算替他抹了。
在即将触碰到他的刹那,手忽然顿在半空。
言亭仍在机械地忙碌着,可那双原本白皙纤细的小手不知何时早已遍布鲜血。
第08章 生辰手串
程秋来瞳孔一滞,果断连拖带抱把他弄到洗手间冲洗检查,果不其然,血水被冲干净后,手指掌心等位置露出无数个被花刺划破的小口子,此刻正往外汩汩冒血。
血流的不多,但在皮肤上均匀摊开就显得很多,像戴了一层薄薄的红手套。
程秋来托着他的双手,注视着他声音轻柔:“亭亭你怎么了?”
言亭看着他,双眼陡然变红,终是忍不住呜咽出声:“姐姐……等我再回来,你是不是就走了?”
程秋来一怔:“为什么这么说?”
言亭抽抽搭搭地向她表述:“镇上新开了一家花店,比森也要大,老板也比你厉害……她会抢你生意,让你干不下去……”
程秋来啼笑皆非:“你从哪听的这些……”
“小瓜他们跟我讲的。”
“这些我自己都不知道呢。”回到柜台,程秋来拿出酒精棉签开始帮他清理伤口:“还说什么了,都讲给我听听。”
言亭一边任由她摆布,一边老实道:“我们昨天晚上去看过了,那家店叫春意,听说是镇长小姨子开的,这样一来本来该是你的生意就会跑到她那,你赚不到钱,等房租到期也就只能走了。”
“你们啊……”程秋来直接笑出声:“字还没认全倒研究起生意了。”
言亭红着眼问道:“他们说的不对吗?”
“不对。”程秋来把他拽到怀里,附在他耳边低声说:“悄悄告诉你,这栋房子是我买的,不是我租的。其次,我没那么容易□□倒,该是我的客户,谁也抢不走,别说就她一间,就算镇长包下整条街开花店,也影响不到我一点。”
言亭眨眨眼:“这么说,你会一直在这。”
程秋来想了想给出个模棱两可的回答:“总会回来。”
言亭忽然感到安心,他用手背擦了擦眼泪,发觉自己此刻正被程秋来半抱在怀里,并且距她极近,脸腾一下红了,“那就好……”
程秋来近距离打量着他眼下那颗红痣,眯起眼道:“你既然讨厌江驿,为什么不怕我?”
明明她才是真正可怕的那个,他亲眼看到的。
言亭大脑短路几秒,讷讷道:“我不知道。”
相反,她比所有人都令他感到心安。
程秋来又笑了,托起他的一双小手心疼地瞧了又瞧,皱眉叹道:“这下可糟糕了,该怎么跟你妈说啊……”
言亭觉得程秋来的想法完全是多余的,因为舒曼秀根本就不会发现他受了伤,尤其是这种小伤。
程秋来也不想主动找这个麻烦,她没跟舒曼秀提这茬,默默送了束新鲜的花材过去,晚上还把言亭喊到阳台,又给了他一包栗子和别的零食,想了想又叮嘱他吃完可以把垃圾扔到她这边,这样就不会被发现了。
言亭没舍得吃,而是返校时偷摸带回了学校,嘴馋了才剥几个过瘾。
他还会叫上武靖和一起吃,因为他们是最好的朋友,也是最好的室友,上次借了他的漫画书,言亭觉得无论如何也该向对方表达一下感谢。
放学后操场长椅上,武靖和一边剥栗子一边兴致勃勃地跟他讲学校最近的新闻,无非还是关于那几个调皮学生,张超群自打被初中的杨宇羞辱之后就开始招兵买马,奈何新入伙的小弟少之又少,关键还都没什么战斗力,一说要跟初中部的对着干一个个都打了退堂鼓,消息不知怎地传到杨宇那,杨宇当即带人又找了张超群麻烦,还扬言以后会来青石一小收保护费,让他‘做好准备’。
“亏他还自称是青石一小的扛把子,哪有这么怂的扛把子,再没人站出来,我看大家都跟着杨宇算了!”武靖和道。
“整个学校都找不出几个跟他一样又高又壮的,怎么去跟人家初中的打,简直……”言亭想了半天,忽然想起那个成语;“不自量力!”
“对,对,不自量力!”武靖和附和他,继续道:“不止是个子差太多,家境还差呢!你知道杨宇的大姨是谁吗?是青石镇镇长的老婆!人家在市区读书,条件比咱这好几百倍!”
言亭在听到青石镇镇长这个职称时皱了皱眉,忽然想到什么,问他:“他大姨是青石镇镇长的老婆,那她妈就是青石镇镇长的小姨子了,你知道他妈是干什么的吗?”
武靖和摇了摇头:“不知道,好像是做生意的?”
言亭已经知道他妈是谁了,但他没告诉武靖和。
自打春意开业,程秋来空闲的时间越来越多,满柜的花材换了一批又一批,扔了一批又一批,真正售卖出去的少的可怜。
她本以为只要专心做自己的生意就不会有太多麻烦事,没想到还是让言亭那孩子说中了,春意开业没多久那个花枝招展的老板娘就跑来跟她套近乎,聊天,顺带偷着打量江驿,到这里程秋来都觉得对方热情开朗,未察觉任何问题。
直到她接到当地某机构布置会场大单的前一晚,对方忽然急匆匆地跑来问她借一些花材,并信誓旦旦地保证明天一早自己的货一到就如数奉还,不会耽误程秋来的生意。
程秋来答应的很爽快,然而第二天对方却莫名其妙失联怎么也联系不上了,她去找,却发现对方连店铺卷帘门都没升起来。
大单子由此泡汤,负责人对她大发雷霆,表示今后不会在跟森也有任何合作。
程秋来这才察觉自己可能被春意刻意摆了一道,事后她也没去找对方,仍按部就班地待在店里,有单子就接单子,没单子就干别的事,喝喝茶看看剧,或者躺在摇椅上悠哉地闭目养神。
江驿没好气道:“今天撬一个单,明天撬一个单,迟早有一天把你客户全抢光,我看干脆找人弄她一顿算了。”
程秋来全然不在意,连眼睛都没睁:“专注于提升自己就好,总会有新的客户上门。”
江驿一怔:“你还真是一点都不急。”
仔细想想,他确实从未见她急过,一次也没有。
无论多棘手的情况,她顶多就是皱皱眉,拨弄两下头发,然后在最短时间内将问题完美化解。
他早就发现程秋来只身一人跑来这开店根本不是为钱,她的举手投足,衣着打扮,以及周身从内而外散发的气质,都在告知众人她根本不缺钱。
至于她的钱从哪来,无人知晓。
就算春意把她所有的客户都抢光,只要她想,森也就在。
街坊邻居也明显感到程老板送来的临期花材质量变好了,大家都是做生意的,很轻松就能猜到为什么,只是一是畏惧春意的背景,而是怕程秋来难过,谁也没在她跟前提过一句。
每天睡到自然醒,然后下楼整理临期花材已经成了程秋来的固定工作,不仅份数要均匀分配好,还要考虑到每位店主的喜好,例如舒曼秀喜爱颜色鲜艳味道浓郁的玫瑰,而水果店的老板娘则对清新淡雅的百合,桔梗情有独钟,最边经营墨文书屋的老干部热衷于在宣纸上描绘兰草,每次店里刚好有线条流畅的草花配叶,程秋来便会主动给他们送去。
隔壁门锁着,见舒曼秀不在,程秋来就先送了其他家,过了十来分钟听到隔壁传来说话声,想来是舒曼秀下楼了,程秋来就从冰柜把扎好的花束拿出来准备过去。
店里多了个男人,刚挂了电话,正打算出门抽根烟,程秋来与他对视,微微一笑:“董哥回来了,这次出去够久的。”
“唔。”男人应了声,将烟叼嘴里推门出去了。
舒曼秀这两天气色不错,欣喜地接过花瞧了瞧:“这么大一把,要是买的话得大几十呢!妹子你也太大方了。”
程秋来淡淡一笑:“大家喜欢就好,多少钱也买不来街邻情分,你说是吧。”
“有你这样大方的邻居真享福。”舒曼秀说完就转身寻找花瓶鼓捣花去了。
董耀辉正蹲门口划拉着手机抽烟,忽然感觉身边站了个人,抬头一瞧是程秋来,立马站了起来,神情莫名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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