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宴舟就是太想看到她再抬起脚来踹人的样子了,多不可思议啊,姑姑。
他从一开始就是被她浑身风骨仪态吸引,至今却觉得她踹人的样子更加迷人。
直到听见前面有一行宫女的脚步声传来,二人才放开彼此,并列站着,恢复如常。
一行宫女端手肃穆着从这里走过,还屈膝叫了他们一声:“贺大人,秦掌珍。”
叫完又接着往前走了。
他们并不知道,为首的那名宫女一路回到了淑妃宫里,晚上一边给淑妃锤着腿,一边说道:“娘娘,奴婢亲眼看见,秦掌珍跟贺大人抱得可紧了。”
淑妃浅浅哼着,瞪大了眼:“这事儿可还有其他人看见?”
那宫女道:“娘娘放心,并没有了,奴婢是因为走在最前面才看到的一眼。”
淑妃松了口气:“不是我说,这两个人胆子也太大了。”
“是呢,要是被皇上知道了,必定又要大发雷霆的。”
至于皇上为什么会为此大发雷霆,无人会去追根问底,所有人都知道,皇上生气不需要任何理由。
淑妃是皇上最宠爱的妃子,自认为揣测帝王心思颇有些心得。
都说帝心难测,淑妃却知道,当皇上不想让一个人好过的时候,偏要跟他反着来才行。
“你说,本宫要不要帮帮他们两个呢。”
“娘娘要如何帮他们?”
淑妃托腮躺在贵妃榻上,懒洋洋道:“那要看皇上最近偏不想让谁如意了。”
秦相宜回到家中,一家子人冷冰冰地告诉她:“我们已经决定好,让铃儿拿着你的请帖入宫赴宴了。”
秦相宜点了点头,并无话可说。
“哦,好。”
她与贺宴舟一同入宫就行了,本也不需要礼部派发的请帖。
倒是戚氏又拉住她:“相宜啊,铃儿从来没进过宫,好些规矩都不懂,还要劳烦你教教她,毕竟她在宫里若是漏了馅儿,你也要遭殃的啊。”
秦相宜回过头,看了眼戚氏,又看了眼铃儿。
自己像她这个年纪的时候,倒是常跟父亲一起进宫,不过,她可没什么规矩好教的。
她进宫的时候,就连贺老太傅的长孙也敢说踹就踹呢,就是宫里的树,她也爬过好几颗,宫里池塘里养的金鱼,也被她抓过好几条。
“哦,其实宫里也没什么规矩,我小时候入宫,还被先帝抱在膝上坐过呢,各位叔叔伯伯都待我十分亲切友好,在宫里想吃什么就可以吃,想做什么都可以做,没关系的。”
秦相宜微笑着说道。
她耸了耸肩,自己只是实话实说而已,并没有害侄女的意思,不过,铃儿到时候入了宫,她无论如何也会看着她点儿的。
只是面对嫂嫂嘛,秦相宜忽然不想好好说话了。
戚氏果然被她一番话哽得不轻,自己明明是过来耀武扬威找秦相宜炫耀的,却莫名被对方炫耀了一脸。
“相宜,你也知道自己享受了家里最繁盛的一段时间啊,现在就这么对你自己的侄女,你好意思吗?当初公爹把家里大部分银子都给你做嫁妆了,现在三个侄女的嫁妆还没你当初一成多,你现在也好意思炫耀起这些好处来了。”
秦家早已不同往日了。
秦相宜道:“嫂嫂,我只是有一个好父亲而已,你没有吗?三个侄女没有吗?”她眨了眨眼,一脸无辜的模样。
戚氏哼着气道:“你既有一个好父亲,现在如何还把日子过成这般可怜兮兮的模样?”
秦相宜虽然不觉得自己的日子有什么可怜的,但,她确实过得不好。
她看了眼高堂上坐着的老夫人,冷冷道:“因为我没有一个好母亲。”
秦相宜说完便走了,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多呆。
戚氏茫然回头看着老夫人,母女互相置气的场面,作为媳妇的她,自然是乐意见到的。
“婆母,你说这相宜,怎么突然跟变了个人似的。”
年龄最小的汐儿道:“母亲,姑姑当初回门的时候你也说过她像变了个人似的,姑姑和离归家的时候你也说过她像变了个人似的,姑姑怎么老是在变?姑姑实际上应该是什么样的?”
纵是家里年龄最小的女儿秦雨汐,今年也已经十岁了,戚氏嫁给秦天柱的头五年内一连生了三个女儿。
戚氏瞪了她一眼:“你懂什么。”
秦相宜回了春霁院,和千松商量着一起将衣橱收拾收拾。
就比如上次被贺宴舟翻出来的那条孔雀蓝裙子,要不是他忽然找出来,她都快忘了它了。
不将衣橱大肆清理一下,秦相宜都不知道自己竟然有这么多的漂亮裙子。
千松一边整理一边说着:“姑娘可想好了去宫宴要穿哪条裙子了?”
秦相宜默默想着,去宫里不敢穿得太夺目了,但也不能穿得太简单,她只当这次是宴舟邀她去的,既是去见宴舟,那肯定是要花心思的。
“不想穿绿色了。”
千松道:“穿这个怎么样,小桃红的颜色,多娇俏啊。”
秦相宜摇了摇头:“我都什么年纪了,穿这个招人笑话。”
千松撇撇嘴,才不是呢,她的小姐若是穿上这件,与十八岁的时候便没有任何区别了,那可是十八岁的小姐啊,贺大人见了,恐怕得疯。
千松回忆着那时候小姐的样子,娇嫩又俏丽,脸蛋儿圆圆的,偏爱金钗和珍珠项链。
真是好怀念啊。
她有些遗憾地将粉裙收起来,念念不舍。
秦相宜望着她发笑:“你若是喜欢,你拿去穿好了。”
千松哼了一声:“我比姑娘还大三岁,我穿上那成什么样了,况且,我可没有情郎要见的。”
“情郎?”
千松捂住嘴摇头。
秦相宜道:“不过你也没说错,但是,我这情郎胆子可没有铃儿的情郎胆子大,天天晚上都来找她。”
千松道:“贺大人哪能天天来翻墙啊,他可端着呢,姑娘莫不是就盼着贺大人日日翻墙来的?”
正说着,院外又响起一阵脚步声,还是那熟悉的走位。
主仆二人对视一眼,随后从墙头上冒出来一个人头。
千松瞪大了眼:“贺大人!”
这,这,这也太无礼了。
贺宴舟穿着便衣,一下子从墙上跳下来。
秦相宜刚刚还倒在躺椅上胡乱挑拣着衣裳,现在立刻站起来,整了整仪态,又示意千松赶紧把那堆衣裳都收起来。
她走上前去扶贺宴舟,嗔怪道:“你敲我院门就行了,翻什么墙呢。”
贺宴舟道:“敲门会有声音,我害怕被人听到,况且翻墙也没什么不好的。”
秦相宜心里却想着,堂堂贺大人,如今也学会翻墙了,当真是不像他。
可他不仅翻了,还丝毫没有觉得自己无礼。
或许他知道,但他偏就要无礼了。
“相宜,我就是想你了,我想来陪着你。”
贺宴舟在家中翻看那些从裴家带回去的纸张,有好大一部分是她的随笔,常常是深夜写下的。
她似乎有很多个夜晚都未曾入眠,他想起那日清晨看见在她房门口蹲守着打盹的千松,不难推测出许多事。
还有千松说的,他总有一天会见到的,她的伤疤。
贺宴舟一来,千松就默默走了出去,蹲在院门口守着。
秦相宜将刚刚翻出来的那些衣服一件件都收起来,她叠得缓慢,冷冷的月光打下来,她眉心的红痣愈发显得神圣起来。
她的头发半披在肩头,二人对坐着一言不发。
秦相宜的手一直在动,贺宴舟伸出手去握住了她正在叠衣服的手。
秦相宜抬头朝他温柔笑了笑,又垂下头坐自己的事情。
“宴舟,你来得正好,你也帮我挑一挑,宫宴上穿哪件合适?”
贺宴舟垂眸看了看,指着刚刚千松说过的那件小桃红道:“我想看你穿这件。”
秦相宜无奈摇了摇头:“不行,换一个。”
贺宴舟心底有些失落,原来她也不是完全由着他的。
“为何不穿桃红色?你不喜欢。”
他胸口处有些热热的,那个肚兜,不就是这个颜色吗,只不过浅了一些。
秦相宜摇了摇头:“为何你们都问我这个,这是小姑娘穿的颜色了,这条裙子也该丢了,你若那么喜欢,你拿去好了。”
反正给千松她也不要,那就给贺宴舟好了。
她竟丝毫没有察觉到这件事情有多么不妥,贺宴舟倒是在一旁又开始面红耳热了。
“好,好啊。”
这个夜晚过得格外漫长,却又格外安稳。
他陪着她做了许多事,他说:“你别再哭了,今夜我把你院子里的落花落叶全都清扫干净,保证不再让你看见。”
说完,他拿起稻草编织的扫帚,果真做了起来。
而秦相宜在一旁摆弄着香料,朝门外看了一眼。
贺宴舟打开院门,抵在门上的千松已经睡着了,软软倒了下来。
贺宴舟望了秦相宜一眼,秦相宜将食指伸在唇前,“嘘”了一声。
贺宴舟便俯身轻巧地将千松扛在了身上,而秦相宜打开千松的房门,二人一起将她安置到了床上。
二人走出房门,秦相宜不禁叹道:“今日真难得啊,千松竟能睡得这么死。”
贺宴舟沉沉看着木门:“她以往总是容易被人惊醒。”
秦相宜侧头看他:“你怎么知道?”
贺宴舟无奈笑了笑:“因为上次我来的时候,就吓着她了,她当时可能是将我认成别的男人了,我看她似乎很习惯抵在门上睡觉。”
话说到后面,贺宴舟的眼睛一直紧紧盯着秦相宜,试图获取什么信息。
但秦相宜却觉得,他越界了。
那些是藏在她心底里的事情,她的秘密。
秦相宜面容冷淡下来,就像每一次封闭自己那般,又缩进了坚硬的壳里。
并非她对贺宴舟还不够信任。
是因为,她与千松曾相依度过那样一段黑暗的时光,其实是件挺丢脸的事情。
自己灰溜溜地回了娘家,每日端着仪态,试图将自己的外表塑成一道无人可攀的壳,以为这样就可以摆脱过往了吗?
在裴清寂对她的一系列打压之中,她曾真的觉得自己不过一条贱命。
她后来将自己变成这样,她害怕极了,其实她是装的。
贺宴舟被她的外表和气度吸引,可她实际上,真是这样一个人吗?
他所看到的,她的所有在刻度以内的步伐和仪态,都是她精心雕琢过的。
家人说她命不好,裴清寂说她天生就低贱,她就偏要将自己束于高阁,可惜这么久以来,唯一一个上了钩的,是贺宴舟。
他当真以为她高贵、圣洁。
秦相宜一缩进壳里,便又是那副无人敢轻易攀附的清高样子。
对贺宴舟而言,这时候他便也会退后一步,再不敢冒犯。
可他却伸手一把拉住了她,将她的手腕牢牢握在手里:“姑姑,你说过的,夜晚为什么这么长,这么冷,你很想家……”
他念叨得断断续续,皆是她一字一句写下的心事,她当初写下这些东西时,是否想过有朝一日会被人看到呢?
她想过的。
她幻想着有这么一个对象,看了她的随笔,懂了她的心……遂了她的愿。
秦相宜回过头,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
“姑姑,你现在应该不想家了。”
他一步步逼近,将她逼退到墙角。
秦相宜觉得自己端着一身的气质,便都维持不住了。
她只能一步一步后退着,直到后背抵上了墙。
她眼中的贺宴舟,此时眼眸漆黑,眼底沉黑晦暗,直勾勾看着她,他垂着眼帘,鸦羽长睫洒下一片暗影,说不出来的意味。
她终于端不住了,她的心砰砰直跳。
“那你还想要什么呢?”他歪头道。
“姑姑,我会娶你回家的,但我必须来问问你,你愿意吗?”
秦相宜从未见过这样的贺宴舟,是完全要占据主权的贺宴舟,他将她逼到了极致。
她轻轻咬住下唇,摇了摇头。
他是君子,他必然要来问过她的意愿的,可她并不愿意。
贺宴舟似乎并没打算问为什么,他浓烈的气息铺天盖地罩下来,将她禁锢在一小片天地里,她的周身,便再无他以外的东西了。
她的心跳得剧烈,可她的思绪却十分平静。
她缓缓呼吸着,等来了他激烈热切的吻,唇齿相撞。
可是她记得,她刚刚摇头了,她不想嫁给他。
秦相宜想为自己打算的婚姻,只是为了提供给她和千松一个安身之所,一个有夫之妇之名,好让她正大光明地行走在这世间,至于其余的,她都不要。
贺宴舟不符合这个要求。
有些事情上,她执拗得很。
但在他喘着热气去勾她的唇舌时,她微张开红唇,迎了上去。
“嘤哼~”
她仰着脖子承受这个吻,情难自已时,伸出双臂绕上了他的脖颈,攀上了他的颈后。
她的手很凉,他的皮肤滚烫,她的指尖在他后颈蹭着抚着,伸入他的发间,流连忘返,衣袖滑落下来,露出两条白晃晃的如玉雕成的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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