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疑惑过后,雾杉来了兴趣。
虽然一直看不到沈宜,可她每次都能感知到那股气息的方向。不知道沈宜是怎么做到这么快改变位置的,可雾杉觉得——不难。
只要速度够快就可以了,不是吗?
而且停电了,屋子里又这么黑……确实很适合捉迷藏耶!
“姐姐,我来抓你咯!”
话音未落,雾杉陡然转身,扑向气息来源。
另一边,马利芸悚然一惊。
好、好快的速度!
几乎被雾杉触碰到的一瞬间,她才凭借异能改变方位,勉强躲开!
然而她还没站稳,破空声又来了!
“姐姐!”
带着笑意的声音让她牙齿发冷!
怎么回事?
雾杉不是应该觉得闹鬼了吗,不是应该先紧张,再恐惧,最后失控尖叫吗!
她怎么能这么清醒的捕捉自己的位置?!
还有,那是人类该有的速度吗?!
-
沈宜抵达监控所用的民宅时,屋里面一个人都没有。望远镜还架着,马楼却不见踪影。
她心里涌起不祥的预感,忙用望远镜观察与辉路85号,只见那栋三层旧楼黑黢黢没亮一盏灯,宛若沉沉夜幕下的坟墓。
院子里昏黄的路灯,像极了冥灯。
她在冥灯下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不是马楼还是谁?!
“糟了。”
打电话,马楼的手机却在旁边亮起,他连手机都没带。
“两条异虫打架,你一个人类跑过去做什么!”
沈宜低骂,按住枪跑了出去。
马楼不觉得雾杉是异虫。
过去两天里,他没有怀疑师父的判断,可就在十五分钟前,他拥有了自己判断:雾杉不是。
他在望远镜里,透过雾杉家的窗户,观察到了光斑。
异虫在投射虫卵时,头顶会亮起光斑,两只异虫在一起,投射虫卵干嘛?吃饱了撑的吗?
进一步说,光斑毋庸置疑是马利芸发出来的,她的异虫身份在管控中心都有备案的!
只有异虫,才能准确分辨出人类是否“纯净”,继而决定要不要投射虫卵。
结论明摆着,雾杉不是异虫,而是人。
马楼忽然就想通了,为什么两天监视下来总觉得哪里不对劲:雾杉一直坐在窗边看电影,虽然精力旺盛得惊人,但一直都没喝补剂!
饿了也只是泡个泡面而已。
师父错了,雾杉不是异虫,是人。而他们却眼睁睁看着一条异虫进去害人,却什么都不做。
合理吗?
显然不合理!
于是他毫不犹豫跑下楼,狂奔到旧楼外,才出现临阵退缩的苗头。那毕竟是一条异虫,单单精神污染都够他喝一壶的。
马楼拔.出配枪给自己壮胆,忽然想到什么,又从兜里掏出工作证。
这才是能壮胆的东西,免死金牌。
有防控中心工作证在手,任何异虫都不能对他动手,否则,旅者公会就饶不了对方。
马楼冲了进去。
-
马利芸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敏.感到了极致。
太紧张了。
她睁大眼睛看着四周,无论如何都想不通,局面怎么会从“她吓她”,变成了“她吓她”。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来不及变化位置了。往往施展出异能,还没站稳,衣服或手臂就被雾杉抓住。
伴着一声得意的:“姐姐,我抓到你咯!”
马利芸拿出全部理智才没有失声尖叫。
为什么屋子里这么黑,就算被她的虫域干扰,也应该忽亮忽暗才对吧?
难道雾杉是故意的?
她知道自己过来找她,所以故意关了屋子里的灯?这根本不是她给雾杉设置的陷阱,而是雾杉给她布好的圈套?!
疑神疑鬼的情绪反馈到自身,让马利芸阵脚全乱。
她心念一动,用异能转移向敞开的房门。
她想跑了。
然而雾杉几乎和她同时抵达,还挡住了门口!
马利芸呼吸一滞,继续施展异能!
这一次她来到墙边,电灯开关面板上贴着细细的荧光条,触手可及。
然而她刚伸手,手腕就被圈住。
“又抓到你咯,姐姐!”
那只手太凉,让马利芸瞬间想到冰冷水底的女鬼,终于控制不住,失声尖叫。
“啊——”
这一嗓子近在咫尺,吓了雾杉一大跳。她忙按下开关,同时问道:“姐姐怎么了?”
灯没亮。
哦对,停电了。
念头在雾杉脑海中划过,同时,粘稠的触感在她手臂上滑过,缠上她的脖颈。
惊叫声停了,取而代之的失控的沙哑低语:“你到底是不是人,是不是人……”
这一次,雾杉听清楚了,不是沈宜的声音。
而且这种黏滑的触感,让她马上回忆起了怪虫子。
雾杉一手握住缠绕脖颈的触手,另一只手摸出手机,点亮屏幕,终于看清了眼前人的面容。
——一个身材高大的,言语无法描述的怪物。
头顶没有头发,只有水草一样茂密的虫须,眼睛和耳朵都被一股股团在一起的触手遮挡住了,只有那张苍白的嘴不断发出质问。
“你到底是不是人,是不是你杀了王炳竹?!”
听着挺凶,声音却在颤抖。
同样的,雾杉可以清晰感知到,缠住她的虫须也在颤抖。
“你是——”雾杉歪着头想了想,“王叔叔书店里的收银员?”
马利芸听到了她镇定的疑问,同样,从触手缝隙中看清她微微疑惑的表情。
用虫须挡住眼睛和耳朵,不过是掩耳盗铃式的本能而已。她觉得这样能让自己不疑神疑鬼,可偏偏,疑神疑鬼被雾杉的镇定放到无穷大。
她又发出惊恐的尖叫,试图逃离,然而浑身上下传来痉挛式的剧痛。
缠住雾杉脖子的虫须,反而被雾杉死死攥在手里。
无与伦比的惊骇中,她开始自救,让每一条虫须都发出血红色的光斑,同时扑向雾杉的脸。
这种反抗立即收效。
雾杉真的松开手了,马利芸马上施展异能想逃遁到门外,然而只需要一秒钟的位移异能,在零点几秒的时点上,被强行打断。
她被摁在墙上,遭到的冲击力太大,使得满头虫须都被甩在墙壁上,宛如绽开一朵血色大花。
微微扭曲的五官,完整出现在雾杉眼前。
雾杉单手扼住她的喉咙,歪了歪脑袋:“真的是你,你是被王叔叔传染的吗?好可怜,可是没办法,姐姐说这种感染是不可逆的,看见一只就要消灭一只。”
马利芸早已崩溃了,最后一丝求生本能,让她克制着没有再次尖叫。
她只能最后一搏。
贴在墙上的虫须豁然扬起,好似狂乱的水草,再次试图包裹雾杉!
“等一下!”
雾杉清脆的声音,让所有虫须僵在空中。
“你不是说给我送外卖吗,外卖呢?”
马利芸张大嘴,嘴唇显而易见地颤抖,没有回答。
颤抖在眨眼间传递到所有虫须,光斑骤亮,疯也似地扑向雾杉,把她的脑袋整个包裹住。
“……没有外卖啊。”
雾杉闷闷的声音透出一丝失望。
第9章
时不时的尖叫声让马楼双.腿止不住地打摆子,好不容易才上到三层。
楼道里灯光惨白,空无一人,只有右侧尽头似乎敞着房门,透出点忽明忽暗的微弱红光。
很显然,那是异虫的光斑。
大、大不了完事后多吃两片安眠片。
想到这里,马楼扶着墙跑了过去,抵达的一瞬间,转身、扎马步、抬枪、开保险一气呵成。
然后……僵在原地。
那是他前所未见的景象。
一高一矮两个人站在墙边,她们的脑袋都被发光的虫须包裹,如同一个红色大茧。而一种无形的力量,在迅速抽丝剥茧。
他不知道该不该开枪,直到红茧迅速变小,变得稀薄,最后一股虫须交缠的红流,从马利芸的头上钻进雾杉嘴里。
马楼夺路而逃。
三层楼不高,外面的小院也不大,狂乱喘息声中,他很快跑到院外,突然被揽住胳膊。
马楼张大嘴,迅速被沈宜捂住。
“是我!”
他这才看清来人。
沈宜帮他按掉不断振动的手环,凝视他的神色:“看见什么了?”
“死、死了。”马楼重复性地咽口水,声音颤抖,“雾杉死了,她被马利芸寄生了!”
这时,沈宜的手机震了起来,屏幕上的名字让她微微睁大眼睛,又看向马楼。
马楼也看见了屏幕,顿时手脚僵硬。
他看着师父按下接通键,离得近,清楚听到听筒中传出的清脆女声。
——“姐姐,又有只怪虫子找上我啦!尸体怎么办?”
黑暗里,异样的甜香淹没了淡淡的血腥味。
“怎么不开灯?”沈宜下意识遮遮鼻子,问。
“停电了呀!”雾杉说。
真停电,楼道里亮起的应该是应急灯,而不是照明灯。
沈宜径直找到电表箱,拉上电闸,屋内全亮。
雾杉张开嘴,这才想起来,自己在停电的时候先去扒拉了几下电闸。可是,在她拨动电闸之前,屋里确实停电了呀。
沈宜看到了墙边的无头女尸。
医学层面上,异虫的寄生体都是死尸,靠着异虫能量的自愈能力,才在寄生状态下表现出与常人一样的生理活性。一旦异虫死亡或者离体,尸体就迅速僵硬。
正如马利芸一样僵立在墙边,双手保持着怪异而扭曲的挣扎姿势。
雾杉的注意力却放到了在场第三个活人身上。
“我叫雾杉,你是?”
马楼死死握住左手手环,才抑制住落荒而逃的冲动。
是他草率了,怎么能质疑师父的判断呢。只有异虫才能杀死异虫,更只有异虫才能吞噬异虫……雾杉绝对是异虫!
沈宜见状过来解围:“我同事,马警官。”
“噢噢。”雾杉说,模拟出期待表情,“我能叫你马哥哥吗?”
马楼尾椎骨都麻了,脱口说:“你还是叫马警官吧!”
期待落空,雾杉失落地“哦”了一声。
与马警官建立关系失败。
紧绷的神经却让马楼敏锐注意到雾杉表情变化的怪异,仿佛按动计算器一般,先按了“1”,然后“归零”,再按“2”——有种莫名的顿挫感。
他顿时觉得,雾杉是装的。
这只异虫仿佛高台上的看客,用表情和反应挑.逗台下的猴子,看笑话一般。
他就是那只猴子。
“马警官。”
陌生的称呼响起好几次,才让马楼回过神。
沈宜皱眉看过来:“搭把手,把尸体抬到车里。”
“我来我来,我力气很大的!”雾杉说。
马利芸的怪虫子没太多饱腹感,但帮她弥补了这两天损耗的电量,甚至还多出一截,电量澎湃。
沈宜却拦住她,巧妙地避过任何肢体接触:“你要学会隐藏自己,尽量避免暴露。”
“为什么呀?”
“如果你是异虫克星的身份暴露,会有很多异虫都来找你的麻烦。你不是还想上大学找工作吗?”
“可是我也想当英雄呀,再说,异虫虽然长得很吓人,但我一点都不怕,来再多都不怕!”
沈宜沉默片刻,走到书桌前,又写下一连串电影名字,交给雾杉。
“当英雄有很多种方式,先学会保护和隐藏自己,才能和邪恶异虫长期作战。看完这些电影你就明白了。”
雾杉似懂非懂,却也不坚持要帮忙了。
“一会儿我会再回来教你怎么清洗血迹,要是有谁再找过来,或者发生什么状况,随时联系我。”
沈宜交代完,用旧床单把尸体包裹起来,和马楼一起抬出门。
经过楼梯口时,马楼抬头示意一下监控器。
沈宜点头,没说什么。
经过院子时,她特意扫了一圈,在围墙边上也发现了一个监控。她依旧没作声,和马楼一道把尸体抬上车。
车是沈宜自己的车,停在监控盲区的角落里,不过真有人想查,也可以轻易查出他们和车子的联系与动向。
沈宜轻点着方向盘:“汪琨融合了马利芸的分离体,肯定已经知道马利芸死了,但这边没有出现异常动静,说明他不知道马利芸来找雾杉,也不知道死亡地点。他的领地不算小,不一定会追查这一片的监控。”
“师父……”马楼欲言又止。
按理说,异虫相残的案件只要不涉及人类伤亡,就不归防控中心管。异虫窝里斗,谁都乐见其成。帮忙掩盖真相、处理尸体,毫无疑问是引火烧身。
可看师父的意思,非要从汪琨手里保下雾杉。
沈宜沉浸在思考中,似乎没听到他的话,马楼心思几转,便也认命了。
又说:“师父,要不跟主任通个气,让他跟上面打个报告,把这些监控录像的云备份都给删了?我这就去记监控器的设备编号。”
“不行。”沈宜阻止他,“雾杉的事,我还不打算跟局里汇报。”
“为啥?!”马楼一惊,扭头瞥向后备箱,“那尸体,师父也不打算送回局里?!”
“别一惊一乍跟个猴子似的。”沈宜注意到他振动的手环,“控制情绪,防控中心专员身份只能在旅者公会范围内保护你,那些公会外的游荡异虫才不管这个。”
说完才解释道:“我说有一只异虫失忆了,坚信自己是人,对其他异虫大开杀戒——这种天方夜谭,主任会信?就算信,他也会把雾杉供出去。保护雾杉等同于挑衅旅者公会,主任担不起、也不会承担这个责任。”
马楼沉默下来,手环也恢复平静。
他进入防控中心两年了,也跟了沈宜两年,纵然还算个新人,也真切认识到平静表象下,社会局面的紧张和混乱。
别说手握全球统治权的旅者公会,光它下面的一个支会——汪琨领地,就足以让他们的日常调查束手束脚。
人类社会复杂精巧的治理体系是还在运转,可骨子里,早已被异虫地盘式的统治重构。
两者交融、冲突,总是以人类的妥协而告终。
师父说得,没错。
他犯愁道:“那怎么办,能处理尸体的地方除了局里,就剩殡仪馆了。可殡仪馆都是异虫的产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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