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氏忙道:“奴婢错了,福晋……大阿哥有些不舒服……”跑得紧,说话也有些不利索了。
刘氏的话还没说完,四福晋早已起身,顾不得别的快步奔向了弘晖的屋子。
弘晖躺在榻上,小脸通红。四福晋伸手抚上他的额头,孩子这是起热了,烧得厉害!
“弘晖,晖儿……”四福晋叫他几声,却不见他答应,不禁有些慌了神。
“快请爷来,快找人请太医来!”四福晋一迭声地吩咐着,又命人送来温水,也不叫别人上手,自己拿了帕子给儿子拭着小脸和额头。
“弘晖怎么样了?”四爷来得很快。
“爷……”四福晋见他来了,叫一声爷,眼里已蒙上了泪意,“晖儿他起了热,热得厉害。”
“没事。”胤禛上前扶一扶福晋的胳膊,“太医就快来了。”
赶过来的太医是宫里小方脉上的高手叶太医,也是四贝勒府里常客了。弘晖打小身子弱,皇帝特别恩准,派他负责弘晖的脉案。①
叶太医朝四爷和福晋匆匆施了礼,也不多说什么,直接去看小阿哥弘晖去了。
四福晋见叶太医来了,才稍有些放心。
哪知叶太医诊过脉又施了针,神色却有些凝重,专门请了四贝勒出去说话。
胤禛便知事情有些不好,拍了拍福晋胳膊安抚她,自己随叶太医走了出去。
“回四爷,大阿哥此番有些凶险。”叶太医有话便直说了,“大阿哥高热不退,已有昏迷之相,微臣刚施过针,等下便开方煎药。”
胤禛一听凶险就知事情有些严重,他知道叶太医的性子,绝不是夸大之词,稳了稳心神,对叶太医道:“我知道了,太医放手治就是。”
“微臣自当尽心,只是……四爷……”叶太医似是不忍心再说,“请四爷把院使大人和院判大人请来,一并诊治。”
叶太医自己便是小方脉的高手,如今竟叫再请别人来,胤禛的心沉了下去。
弘晖的病也惊动了皇帝,皇帝不但派了院使和院判过来,还派了梁九功代自己去探望弘晖。
可惜,纵是太医院多位太医高手诊治,终是回天乏术,四贝勒的大阿哥弘晖,还是在六月初六这天没了。
四福晋乌拉那拉氏的天塌了。
四贝勒忍着丧子之痛办完了弘晖的后事。弘晖的后事办得很简单,皇帝都还在呢,他一个小孩子也不能怎样大办。
四福晋躺倒了,弘晖没了,是挖了她的心剜了她的肝呀!
四福晋泪流干了,人也变得有些呆。
赵嬷嬷是看着她长大的,从心里疼四福晋,每日里宽慰。
可是失子的痛呀,叫人如何能忘。
“福晋,我的好福晋,你好好歹吃一点。”看着四福晋纹丝未动的早膳,赵嬷嬷低声劝着。
“奴婢说句不敬的话,小阿哥他没福走了,您要好好的呀。”赵嬷嬷苦口婆心,“您还年轻,还会再有的……”
“好。”四福晋呆呆应一声,拈一块点心放嘴里,哪知却“呕”地一下吐了出来。
“嬷嬷,我吃不下呀……”四福晋低低声音道,“我的晖儿,他还没吃呢……”
“福晋!我可怜的福晋呀!”赵嬷嬷再也忍不住,一把抱住了福晋,老泪纵横。
四贝勒还像平常一样去上朝,去当差,别人看不出来,跟在他身边的太监苏培盛却是知道,自己主子心里不定怎样难过呢!自己值夜就知道了,主子就没有哪夜能睡踏实了。
皇帝也似是怜惜老四,不再斥责他了,又把他叫到跟前,劝了一回。
“弘晖的事,朕也难过。”康熙帝瞅瞅儿子,“不过事已如此,看开些罢。”
“儿子不孝,叫汗阿玛担心了。”皇帝这样一安慰,胤禛的话便有些哽咽。
“朕也失去过很多孩子……”皇帝走到窗前,看向外面,“不也过来了。”
康熙帝说着,微微叹了口气,自己不但失去过很多孩子,还失去过……
可那又怎样,生老病死,人之常情,纵是帝王也无奈呵。
四贝勒府里,因为大阿哥的事,阖府上下都消沉了许多。后院的女人更是安静起来,就连向来张扬的李侧福晋也拘紧了孩子,不叫他们惹了福晋的眼。
看看已五岁的大儿子,再看看才几个月大的小儿子,如今爷的这几个孩子可都是自己屋里的,也不怪平常爷对自己好一些。
没想到弘晖阿哥突然没了,福晋她也真是可怜。
李侧福晋心里为福晋可怜,可心底难免有点小小的得意,压在上面的哥哥没了,自己儿子不正好可以出头。当然她把这点小心思放在心里,埋得死死的,知道谁的面前也不能漏出来。
看着乌拉那拉氏消沉的样子,胤禛也很是心疼。他知道弘晖的离开对福晋打击太大了,太医也说了,四福晋这是心结未解以至积郁成疾。
正屋里,四福晋刚喝过药,正歪在榻上。一股药味充斥了屋子,小丫鬟忙打开窗户想散下药味,那知福晋却不许开,说外面的光刺眼。
见四爷进了屋,下人们忙施礼。胤禛走到窗前开了窗户,六月的阳光带着热气投了进来。
四福晋见四爷来了,坐了起来正要下地见礼,胤禛上前扶住了她。
“四爷,是我失礼了。”乌拉那拉氏勉强着想笑一下,可笑得比哭还不如。
胤禛见她那样子,不忍说她,却又不说不行:“你看你现在,都成了什么样子。弘晖走了,爷也难过,可你现在这样一味只折磨自己,又有什么用。”
乌拉那拉氏脸色更加苍白,眼泪早已下来了。
胤禛别一下脸,有些不忍心,却还是咬牙道:“你这样子,哪里还有福晋的体面,就是弘晖知道了,他也不想看到他额涅这样子!”
四福晋乌拉那拉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她可从没在四爷面前这么失态过,她向来仪态端庄,温柔贤淑,可现在她却变成了这个样子,连爷也嫌她了吗?
胤禛揽过乌拉那拉氏的肩膀,握住了她的手。乌拉那拉氏手很凉,被四爷的大手握着,有暖意传来。
“海兰。”胤禛在她耳边低声叫她,“快点好起来吧,这府里离不了你……”
四福晋依在他怀里,哭着点点头,“爷,是我错了。”
胤禛抱了抱身边的人儿,他们少年夫妻,以后要走的路还长着呢。
赵嬷嬷早就把屋里伺候的人带了出去,听到贝勒爷责怪福晋失了体面,她心里不由一哆嗦,爷这是怪福晋了,可怜的福晋哟!
待听到后面,赵嬷嬷才明白过来,四爷这是在激福晋呢。后面听到福晋的哭声,赵嬷嬷心里直念佛,福晋要是能想明白了可就太好了。
赵嬷嬷正在外面胡乱想着呢,就听得自家福晋在里面叫自己,赵嬷嬷应一声赶紧进了屋。
“嬷嬷,我饿了,你去……”
话还没说完呢,赵嬷嬷一迭声道:“好好,福晋老奴就就去准备。”福晋喜欢吃什么她可是门清。
赵嬷嬷欢天喜地去了,四爷哟,就厉害啊!
四福晋乌拉那拉氏跌跌撞撞过了心里的坎,人慢慢精神起来。不过到底还是伤心过度损了身子,将养了许久才恢复了过来。
四贝勒府里一如往初。
胤禛见福晋慢慢好了,这才松下劲来。
这天在书房,突然看到了那本《庄子》。
这藏书处借的书还没还,不会以为这么久还读不完这本书吧。
第14章 雷雨风吹着鸦青的衣裳,荡起一处又一……
过几日,胤禛得了空闲,便去景阳宫还书。
还是梨云当值,见是四贝勒来了忙迎到大门里。这位爷还是一身的冷意,带着上回来过的太监,站在门口。一身鸦青的常服,倒是位翩翩贵公子。
“请四爷安。”梨云上前蹲礼问安。梨云知道四贝勒刚没了大儿子,想来心中一定难过着吧,看着人都比上回来时清减了。
“起吧。”胤禛淡淡道。
行,还是冷面四爷,梨云起了身跟在他后面。
进了院,只见正殿前的石榴树已挂满了石榴,石榴树下摆着两个花盆,花盆里种的是……番椒?
见四贝勒看到了花盆中的辣椒,梨云干笑道:“是番椒,味道还不错。”
“你……吃过?”胤禛倒有些惊讶,这里这么缺吃的?
梨云一时有些懊恼,怎么说出实话了,我养着好看的行不。
“吃过。”梨云老实道,“辣,够味。”
胤禛不由哼一声,这姑娘,也够实在。
“这里冷清,我养着玩的……”梨云又笨拙地找补两句,“若是冬日里用,倒也能有温中散寒的效力呢。”
胤禛听她这样说,却是心思一动。
进了正殿,迎面的桌案擦得干干净净,案上瓶子里的石榴枝好像还是那几枝,绿叶舒展像是扎了根成了活。
案上放了几张纸,胤禛捻起一张看了看,炭笔画了几杆清荷,再往下看,还有门前的石榴,玉兰树上的鸟儿。都是炭笔所画,寥寥数笔,虽笔意有些拙涩却也生动可爱。
梨云知道皇子们从小就受教育,书画自是有一套,面前这位未来雍正皇帝更是书画大家。如今见他拿起画来,一时竟有以前上学时无意的画作被教授点评的窘迫,一双明眸巴巴地看着他。
胤禛看小姑娘那紧张的样子,心下一哂,只道:“画得还不错。”
梨云一时竟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胤禛四下看看,殿内书架上的书又多出了不少,看来又整理出来了。
“最近事情多,没来得及归还。”胤禛从苏培盛手上拿过上次借的书,还是解释了一下。
梨云点下头,知道他说的是自己家里的事。
可是四爷,你可知道你接下来的那个儿子以后……也保不住。梨云突然有些同情起来眼前这个做父亲的人来。
呸!呸!我一个小宫女去同情人家贝勒爷!呸!我一个穿越女竟共情一个封建帝王!
梨云心里呸自己两声,没有说话。
胤禛放还书,就那么随意看着,也没再说什么,殿内气氛一时有些莫名。
胤禛又见书排列有序,便详细问了问排序的内容。
梨云便把自己试了多次才勉强只可以分类的顺序说了出来。
“藏书分类向来不是简单的一件事,你做得不错。”对于干实事的人,四爷向来不吝夸奖。
您老人家说的可真对,梨云心里嘀咕。
又听他叹一句,“若是将历代典籍排纂编次,也是造福于世的一件好事呀!不过这倒是件大事,非一日之功。”
别介四爷,你这不是抢你儿子的功劳嘛,你儿乾隆可是费时多年,才搞出了《四库全书》来。
梨云听他这样感叹,不由咧咧嘴。再一想也不对,记得康熙年间便有一本图书集成来的,三阿哥还奉旨编纂来着,莫非就是这样来的?
啊,小小蝴蝶扇动翅膀就引来了一场龙卷风?不是吧!
胤禛看小姑娘脸上神情飘忽不定,不知道又在想什么,便又指着梨云画的定置图表问:“这个是?”
“这个是我画的,方便知道书放在哪个位置。”说起这个梨云可就太知道了,以前她实习的时候可是在一家公司里认真学过的。物品定置管理,现场只放必需品,再用图表等形式加以标识说明,简单明了。
小姑娘小嘴叭叭叭说了一大通,又朝贝勒爷道:“四爷,您处理公文什么的也可以用上这个,简单又看得明白。”梨云完全没了刚开始的拘谨,侃侃而谈完了还热心给了个建议。
四爷身边的太监苏培盛在一旁看得直咂舌,这宫女很厉害嘛,在四爷面前也能说得这么溜。再一看自家爷似是赞赏的样子,看来这宫女说得蛮好。
胤禛点点头,这主意不错,一时又想起皇帝御案上要批的那些折子来,虽然也分选了出来,可是没有“定置”,一会就又乱了,若是用上这个,倒能让汗阿玛多歇上一歇。
只是她一个小宫女怎么想出这么多点子来,胤禛看梨云一眼,“这都是你想出来的?”
四贝勒那一个眼神投过来,梨云就知道不好,自己一时说秃噜嘴了,这是要露馅了不成。眼前这位可不好糊弄,梨云心下懊悔,支吾道:“也不是……不是奴婢想出来的。”
“嗯?”胤禛挑挑眉,怎么说?
“这是奴婢在乡下,看庄子里……”要说梨云也有急智,开了个头就好编下去了,“看庄子里种庄稼,怕把种子弄混了都做上个记号,奴婢才想到这辙的。”
梨云说完,只觉得自己已急了一身汗出来,还是不够小心不够警醒呀。当然这也不能怪梨云,她从人人平等的现代而来,就算进了宫也还没真正看到旧社会的可怕之处。
“想得好!”胤禛说着瞅一眼呆在一旁的苏培盛,苏培盛一个激灵,爷这是要赏人?行,只要您高兴了就好!可是您今儿来也没说别的,奴才没准备呀。
“主意想得好。有赏!”胤禛一看苏培盛的样子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今儿爷来得忙,明儿叫苏培盛送过来。”
原来这太监就是苏培盛呀!梨云瞅了又瞅苏培盛,想起以前在网上看到网友给他起名“苏妃”,磕他和四爷的事来,一时有些想笑,又只能强忍着。
又听到有赏,梨云这笑意便再也忍不住了,忙笑盈盈地行礼谢恩,“谢四爷。”
倒把苏培盛笑得有些发毛,这姑娘财迷!
还了书,似乎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胤禛正欲离开,却见天色一时暗了下来,这是要下雨了?走到门口,只见天空掩着乌云,远处有电光忽闪着,竟是要下雷雨的模样。
六月的天,小孩儿的脸,刚才还是晴空白日的,立马就变天了。
苏培盛早一溜烟地跑去找伞去了,可不能叫主子挨了淋。
“您这是要走?”梨云见要打雷下雨的样子,一时有些紧张,声音里带了怯意。这会儿素云和陈福两个都不在,要是打雷了就怕自己熬不过去。
“马上要下雨了,得快点走。”看出她有些害怕的样子,胤禛却道。
“能……能别走吗?”梨云小声道,“别遭了雨淋。”话上虽是担心,却有些相求的意味了。
“你怕打雷?”胤禛问她。虽是在问却带了肯定的意思。
梨云点点头,她怕极了打雷,还是前世小时候留下的根儿,没想到穿越一回竟带了过来。小时候被不知道哪对“父母”在打雷的天推到门外,现在想起来还是满心的害怕。
看着梨云娇怯的模样,胤禛没再说话,朝门里面站了站,挡在了她前面。
果真伴着雷声,暴雨随着风而至。雷声带着闪电越发大起来,仿佛要震碎天地。
梨云一哆嗦,忍不住朝人靠近了些。身前的人儿站得笔直,风吹着鸦青的衣裳,荡起一处又一处的皱褶。
梨云突然觉得没那么害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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