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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又下了雨。
窗外雨水淅淅沥沥,她的心情也没好到那儿去。祖母对她说的那些话,她不是没考虑过。
只要事情一涉及到靳晏礼,她就觉得浑身上下哪哪都疼。她有一瞬间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靳晏礼创伤应激后遗症了。
靳晏礼和徐致柯是两个完全相反的面。
她曾经能和徐致柯走在一起,也是因为他的情绪能够包容自己的负面情绪,会在自己难过时候安慰自己。
相处这几年,待人接物总是春风和煦的。情绪是会感染人的,有时候什么都不用做,便能感觉到舒适、愉悦。
而靳晏礼则恰恰相反。
她讨厌这种令人压迫、窒息的侵占与掌控欲,她不是他豢养在笼中的鸟。
性格、生活习性完全迥异的两人,并不适合在一起生活。
离婚协议,差不多拟好了。这阵子,希望他能彻底冷静下来。能够想清楚,自然是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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捋清楚心中想要的事物,周颂宜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室内没开灯,窗外雨水淅沥,像是最好的入眠伴睡曲。
窗子没关严实。室内的空气,凛冽、干净,她卷着被子,很快进入了睡眠。
深夜,一通电话打破宁静。
周颂宜伸手胡乱地摸着手机。整个人还懵着,等听清电话中的内容,瞬间清醒过来。
掀开被子,胡乱套上外套,拿起雨伞,匆匆开着车回了宅子。
电话中简明扼要。老太太摔了夜里摔了一跤,现在整个人已经不大清醒,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
祖母年岁已高,前阵子阴着天,原本病了的身体好转后,又患了感冒。这段时间,如此往复,落下了病根。
老年人,最忌讳摔跤。
周颂宜整个人慌慌张张的,冒雨驱车赶回了周家。
园子里人不多,大多睡下了,只有老太太的那幢建筑灯火通明。
病床前围绕许多医生,还有各种专业的医疗设备,正在全力救治老太太。
她赶到的时候,周平津正站在门边。见着她,皱了皱眉,“谁告诉你的。”
周颂宜并不吭声。
“靳晏礼呢?”他换了句问。
“我没告诉他。”她看似语气平静,整个人却跟丢了魂似的。
“胡闹。”周平津斥责她,“今夜下雨了,给他打电话,让他接你回去。”
周舒樾立在一边。想说点什么缓解一下气氛,可此时此刻,好像他说什么都不太好。心中忧心得厉害,最终还是什么话也没说。
“你明天还要上课。”周平津对他说,“你先回去。”
“你也是。”这话是对着周颂宜说的。
“这都什么时候了。”周颂宜不想和他吵,“祖母现在怎么样了?”
往日周平津多数时候是温和的,但此刻难得拿出做父亲的威严,“你回去。”
积压了许久的委屈,这一刻尽数宣泄,“为什么?问过我的意愿了吗?我的想法难道就这么不重要吗?”
“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情绪到达峰值,她的眼神尽是失望与疲惫,“恐怕是要让你失望了,我已经决定和他离婚了。”
第28章 落花雨
周自珩撑伞匆匆赶了回来。刚收起伞, 进到房间,就听见周颂宜提离婚的事。
但他的视线只是蜻蜓点水地略过,没做停留。目光追随着周平津, 发现对方脸色不大好看。
于是走上前, 拉过她的手,将她带往自己的身后,语气无奈,“你啊, 现在还嫌不够乱吗?”
“不管什么想法, 现在都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他径直走到周平津眼前,将周颂宜的身形挡得严严实实,“祖母现在怎么样了?”
周平津瞪他一眼, 没说话。
“祖母现在还在昏迷当中。”周舒樾开口,声音有点干涩, “医生正在救治, 别担心。”
“你带颂宜回房间休息。”周自珩语气冷静, 对他嘱托着,“现在大家都无法冷静下来, 不是说事的时候。等明天天亮了,再谈吧。你明天还要上学, 作业写完了,就抓紧时间睡觉。”
灯光在雨夜的室内, 分割出明显的明暗。
周舒樾站在阴影处,眼睛一瞬睁大。因为他的主动搭话, 内心震了下。
可还是不免道:“我已经毕业了。”
说完, 谨记他话中的嘱托。走出阴影,来到周颂宜的身边。
他说:“姐, 这边有爸妈他们,还有大哥在,我们在这里也是无济于事,还是先回房间吧。等天亮了,我们再过来。”
“你回去。”
周颂宜没动脚,整个人无动于衷。
周舒樾没辙,“姐,你别生气。”说完,几乎是半拽着她离开了房间。
下了雨,路不好走。
两人先在屋檐下走着,而后周舒樾撑开手中的伞,伞檐下意识地倾向周颂宜。
原本,是打算先送她回她自己的房间的,只是目前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也的确不太好。
于是找了个由头:“姐,我钢琴课还没学完。你要是觉得无聊,就先在我房间待一会,听我弹弹琴。觉得困的话,也可以就在那儿睡,反正我那边有多的卧室。”
等了一会,没听见声。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
周自珩盯着两人离去的背影,继而收回目光。
老太太房间至今还是紧闭着的,透过模糊的屏风,能看见上面来往走动的人影。
“她胡闹,你难不成也跟着胡闹?”人走远,周平津开了口,“刚才她说的话,你难不成都没听见?”
“听到了,又能怎么样?”周自珩此刻语气也不大耐烦,“还嫌现在不够乱吗?”
“刚才,你就不该说那些话的。太伤人心了。”说完,也没再去看他的脸色,“要没什么事,我去屋外透口气。知道你现在心里也不大好受,只是家里此刻太憋闷了。”
话落,迈腿出了门槛。
雨下得小。
暗夜中压根就看不清,只有花草坪里,地灯的光向雨水般漫过来,才看窥见细细的雨线。
灯光中,泛着银光。
周自珩靠在门前近一百年树龄的槐树下。
耳畔,不时有雨水滴落的声响。在某个没准备好的节点,“啪——”地掉在人的身体的未知处。
他从口袋里摸出手机。
水滴刚好掉在屏幕上,他抬手胡乱擦了擦,心中也有点烦躁。
从联系人中找到目标人群,给对方拨去一通电话。
很快接通,他语气不耐,“你回我家一趟。祖母晚上摔了一跤,现在人还在昏迷中,你现在的身份,理应尽快赶过来。”
想起周颂宜晚间的话,他不客气地反问,“还有,你和我妹究竟怎么一回事?我才多久没见她,你给她什么委屈受了?”
“她说要和你离婚。到底发生了什么?”
话刚说完。
原本闭着的房间,门被打开,医生从内走了出来。
周自珩看见后,立刻切断了和靳晏礼的通话,只留下一句,“回来清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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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侠,”岑佩茹对为首那位医生问道,“老太太她,现在情况怎么样?”
许复侠摘下医用口罩,“老太太股骨近端骨折。骨折本身是不致命的,但是老太太年岁已高,经不起折腾了,手术对于老人折磨,后期的治疗恢复也会很吃力。如果采取保守治疗,就需要长期卧床,大小便很困难。”
“我的建议是保守治疗。如果挨过去,调养好了,就没什么事了。”他的表情凝重,“但就是怕老人家撑不住。”
周平津脸色刷地变白,一旁的岑佩茹注意到,伸手握住他的手掌。夫妻近二十载,有些话不需要语言传递,仅靠动作便能让彼此心安。
她紧了紧他的手掌,“别怕,我在呢,孩子们也都在。”
“平津,你和孩子们好好考虑考虑。”许复侠往屋内回望一眼,“拖不得,要早做决定。”
“我给她打了麻药,一会麻药过了,她就会醒。”
“你们这几日多陪老太太说点话。”许复侠对周平津道,“我这几日就在这儿,有什么事会及时通知你的。”
“麻烦你了。”岑佩茹冲他笑笑,“这么晚了,还特地请你过来一趟。”
“没事。”
等许复侠走远后,一直沉默的周自珩走进了房间。
老太太打了麻药,此刻正闭着眼睛躺在榻间休息。年轻时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人,此刻也不得不承认岁月年华催人老。
刚才的话,他都听见了。此刻坐在一旁的椅上,安静地沉默着。
“晚上我在这儿守着就行。”周平津紧跟着进了房间,他顿了下,才缓慢道:“你去看看颂宜。”
“刚才我的话,的确重了些。”
“只是有些话,我不好开口。”
“当初不是不让我插手,觉得事情都在你的把握中的呢?”周自珩讽笑他,却又顾及着老太太,声音并不大,只有他们两个听得清,“今天颂宜的情绪,我相信只要是不瞎的人都看得出来。这个节骨眼上,我们又能说些什么呢?”
“我给靳晏礼通了电话。待会他会过来。”他低下头,神情疲惫,“他们之间的事情,先让他们自己处理。具体的,等祖母情况好转,再详谈。”
“嗯。”周平津应了声,终究还是放心不下,“你替我过去看看吧。”
*
周自珩从老太太的房间离开,绕过连廊,来到周颂宜的院外。
透过洞门,屋内漆黑一片,灯盏未点着,周遭一片寂静。
他离开。想起什么,又转去了周舒樾的屋子。
隔着门,室内暖黄的光泛了出来。模糊的剪影,映在窗棂。
夜风一吹,院子里的枝条摆动,投掷下的阴影,杂糅进人影中。
同一个宅子里住了十几年,这还是他第一次踏足周舒樾的房间。
屋内陈设简单,占据空间面积最多的,还是那一整面墙的鞋子,以及具有收藏价值的篮球——NBA巨星签过名的。
生活单纯。
周自珩轻嗤一声,没忘记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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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周舒樾低低叫了她一声,“你别太担心了。”他其实不太会安慰人。干瘪的语气,安慰的话听起来多少有点无力。
周颂宜不说话。
他无措地连着抽了好几张特地放在沙发扶手上的抽纸。
只是她并没有流眼泪,纸张被他攥在掌心,压根就没有递出去的机会。
时间久了,柔软的纸张被掌心的汗水打湿。
“周颂宜。”
周自珩走近,见她一副发怔的模样。
屈膝、蹲下身体,两人视线一瞬拉近。撩起眼皮,以仰视的姿态,探手摇了摇她的肩膀。
他说:“清醒一点。”
“哥。”周颂宜转了转眼珠,近乎机械地移动脑袋朝他看去,“祖母清醒了吗?”
话落,突然打了个激灵。从自我世界里抽离出来,眼神由平波无澜一点点变得焦灼。
“还没。”周自珩手指摁在她的肩膀,施了点力道,稳住了她不安焦躁的心,“不过医生已经从房间里出来了。等麻药药劲过去,祖母就会醒过来。”
“别担心。”
周舒樾静静怵在原地,手中的纸张,此刻已经皱成一团。
盯着自己的脚尖发呆。他知道自己向来不被待见,可此刻,明明是在自己的房间,他却觉得自己像个外人一样。
不想凑上前,惹得他更讨厌自己。
在两人交谈中,他一句声也没出,无限度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周自珩的目光,在他身上一带而过。
起身,低着头看向眼前的周颂宜,“爸那边,你不用担心。我过来找你,也有他的意思。现在已经很晚了,你早点回房间休息。总不能明天祖母醒来见着你,一入眼,就是你那两个快要掉地上的黑眼圈。”
“还有你。”他转头,看向丧气垂头的周舒樾,“也早点休息。”
“虽然高考已经结束,明天早上也不用起一大早去学校。但总归已经很晚了,下午还得去练钢琴,不要随意打破自己的生物钟。”
说完这句,他没在意对方什么反应。
目光重新落在无动于衷的周颂宜身上,不容置喙地道:“我送你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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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湿初夏的雨天,屋檐下立着的路灯,白炽光打在蒙雨的玻璃上,室内灯影晃动。
院子内的溪水,流淌的速度比起往日,湍急许多。
夏日虫鸣,此刻歇了音。
周舒樾见她这样,心里头也难受,“姐,哥他说得没错。现在在这也是无济于事,等明天醒来后,一切就会好转。”
“我睡不着。”
周颂宜张了张嘴,“有件事,我刚才一直没有说。其实在昨天,我和祖母两人单独相处,我告诉了她我和靳晏礼之间的感情。这段感情,我继续不下去了。”
“要是我当时不多说那句话,祖母是不是也就不会这样了。”周颂宜蹲在地上,脸颊埋进自己的双手中,语气痛苦,“归根结底,都是我害了她。”
“周颂宜!”
周自珩厉喝打断,“别给自己套枷锁。你什么都不知道。祖母摔倒是只是偶然。梅姨说了,她只是因为起夜喝水,没点着灯,不小心绊到椅子,才会摔倒的。”
“这和你没关系。”他板着脸,“听我的,好好回房间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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