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殊忙说:“那我先走了。”
“嗯。”
季殊低头看看时间,差不多也四点了,不知道外面剧组摆的摊位还有没有。不过后面还有几场重播,时间也不算紧急。她戴上兜帽,垂着头刚准备离开,忽然脚步顿了顿,转头朝着背对着她正处理工作的人轻声说道:“谢周霖。”
“……”
“……之前的事,谢谢你。”
“……”
她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听见,只是低下了头,像一尾鱼一般,匆匆步伐地从熙攘吵杂的人群中挤了出去。
纤瘦的身影很快从视野里消失不见。
剧组的成员忙小跑过去将门带上。
随着门锁轻合,“喀哒”一声,艳阳天的闷雷无征兆地响起。
“轰隆——”
谢周霖抬起手,疲惫地按下眉心。
手机上是公爵发来的邀请函,下面是首席会议的工作前准备,后续的时间排表还有钢琴演出、校内网球友谊赛,厚厚的一叠未读资料链接闪个没完。
“会长你看!”剧团成员跑去拉窗,一边叫他,“竟然下雨了,这什么倒霉天气!”
“明明刚刚还是大晴天。”
“好不容易的难得周末,我晚上还约了人一起去游艇趴呢!”
谢周霖转头看向窗外,厚重的乌云接踵而至,堆叠起来,层层积压着,浓色染了半边天,潮湿的气息迅速弥漫在空气中。
湿气重得几乎有些黏腻。
剧组成员开了通气扇,呜呜的声音很快在室内响起。
邮箱同时收到了新的通知,是一封调查结果邮件。
从那两个抽烟的女生开始,查出了她们那天在卫生间具体做的事情和幕后的主使,并附上了教务处的预处理通知。
谢周霖没看字,只是向下划去,直到露出了那张证据照片。
女生手里拿着一张纸,被口红翻飞地写了“霸凌犯”三个大字,犹如罪证书一般。
图片拍得过分清晰。
她歪扭地坐在地上,浑身湿透、狼狈不堪,可怜地低垂着头,皮肤被冷水冻得青白,黑色的头发滴滴答答地淋着水珠,裙下大腿上寻常不易察觉的淤青也变得尤为明显。
谢周霖再次回想起那节白炽灯亮得晃眼的体育课。
脆弱、黏腻而厚重地附在他的掌心。
他息屏手机,一言不发地起身离开。
剧组成员看见他动作,疑惑地问:“会长!你干什么去?”
谢周霖面无表情:
“洗手。”
-
因为快下雨,剧组的摊位早早收摊,季殊还没来得及报上名,现在只得先行离开。
一踏出大门,滂沱的雨就倾盆而下。
刷拉一声,原本的好天气被浇了个透,而因为闷热有些凝滞的空气也像煮沸的水,在这场大雨下缓缓流动起来。
她站在屋檐下,拉紧帽绳,给自己做着淋成落汤鸡的心理准备。
反正司机等她的地方也不太远。
刚这么想的时候,一顶伞就撑到了她的头顶。
她侧身望去,陆明熙撑着一把黑伞,站在她身边。他似乎才回来不久,不知道哪里弄来的伞,面色有些重重,好像不久前在想什么的样子。在他不远处,江兆明手背在背后,对这边打了个招呼。
陆明熙哼了声,自然地示意她:“走吧?”
季殊没动,她问:“你不是走了吗?”
“我只是去接了个电话。”
“怎么回来还带把伞?”
“司机送来的。”
“……只有一把吗?”季殊又望了眼后边心虚地挪开视线的江兆明。
“你还想要几把伞?”陆明熙被她逗笑了,眉间的沉虑像是被撇散了几分,看着她,挑了下眉梢,“走不走。”
眼见着越来越多的人朝这边望来,季殊不愿意引人注目,踏步走入雨里。
陆明熙撑着黑伞,插着口袋从她身后跟上,步伐不疾不徐,但那把深黑色的大伞一直能够严严实实、密不透风地罩在她的头顶。
等走到司机边上时,她只有鞋湿了些,衣摆沾了些斜吹的雨滴。
季殊没跟陆明熙多话,直接拉开车门进了后座。一转头,男生也收了伞,大摇大摆从另一边进了车厢。他理了理衣摆,长腿蜷在后座,粉发沾了些潮湿的雨点,黏在脸颊上,肩膀有些湿漉漉的。
季殊问:“你家司机呢?这是我家车,你下去。”
陆明熙靠在椅背上,撇着身上的水珠,理所当然道:“司机没来,借我搭个顺风车不过分吧?”
……明明刚刚还说司机来送伞的。
他丝毫没有心虚地边说着,边舒展了身形,伸出前臂,曲着手指敲敲前座司机的头枕:“回家。”
季殊冷着脸:“先回公爵府,把小公爵送回去。”
陆明熙笑了下:“先去你家就行。”
季殊忽然心底有不好的预感。
窗外的风景开始驰骋,景色在车窗外掠过,雨点刷拉拉地沾在玻璃上,很快一片模糊不清。
季殊靠着车窗一侧,和他远远拉开距离。陆明熙似乎也没什么察觉,手撑着一边车窗,侧过脸去看着窗外雨景,不知在想些什么,发尖上沁出的水珠滴滴答答滑进领口,晕湿了领子处的小片布料。
一路无言,但季殊心底的惴惴不安很快被坐实。
等到了家门口,车停下来时,陆明熙也撑着伞跟了下来。
他勾着季殊肩膀,装作是同学一般,弯着得体的笑容熟稔,比她还自然地朝客厅里走去。
第15章
保姆接过两人的东西, 匆忙准备茶水,受宠若惊:“小公爵居然来做客了!”
季殊说:“他一会儿就走。”
陆明熙不置可否,他在一楼客厅晃了一圈, 问道:“你一个人住吗?”
“家里人有事正好出去了。”
陆明熙立刻将那得体的笑容换下来,又是一副常见的玩世不恭神情,打量着房内的家居和布置。
“你房间在哪里?”
“二楼……你问这个做什么?”
茶水端了上来,陆明熙在沙发前坐下,屈着长腿,将茶杯环在掌心,指腹摩挲着杯口。他很快地笑了一下:“不做什么,就是好奇。”
季殊受不了这种氛围,她将电视打开,随便换了一个台,就站在他身边,一副逐客的样子:“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或许雨停了就会走。”陆明熙指节抵着下颌,故作认真地思考了会儿,视线在电视屏幕上绕了一圈,还是回到她身上, “你不留我吃个饭?”
“平民的伙食,小公爵肯定吃不惯。”季殊说。
屏幕里电视正好播放到公爵陆如青的广场演讲节选部分。熟悉的声音引起了陆明熙的注意,他偏头看了看那张屏幕中跟他有几分相似的脸,神情很快晦暗下来, 有几分阴沉的不明。
季殊注意到他表情的变化,故意问道:“你不回家,是因为不喜欢公爵吗?”
陆明熙的睫毛动了下,他回过头、抬起下颌,掀着眼皮看了她眼。
气氛有点冷。但他很快无所谓地耸肩,挑眉哼笑了声:“季殊,你就这么想快点赶我走?”
“我没有,”季殊说,“我只是想让雨快点停而已。”
陆明熙看了她三秒钟,忍不住嗤地笑出声来。他用鞋尖点着地面,饶有兴味地盯着她:“以前没发现,你这个人还蛮有意思的。”
这话让季殊感觉到有些不舒服。她不想再跟他说话,转身去厨房冲感冒药喝。
即便背对着他,她也能感觉到那股视线一直凝视在身后。
厨房里,保姆正在准备两人份的晚饭。
季殊看了有些头疼,但一时间又怕这雨真的不停,只让她少做些。这些远远超出了她吃的分量,如若陆明熙提前回去了,剩下的饭菜太浪费。
她一边这么嘱咐,一边去拿电热水壶的热水冲了杯药。淡淡的苦涩药味在饭菜中格格不入,但暖意还是一点点在她的掌心漫开。
季殊捧着玻璃杯,一转身,正撞上走进厨房的陆明熙。
他脱了淋湿肩膀的外套,挽起了衬衫袖子,看见季殊握着杯子走出来,似乎眼神有点小失望。
季殊问:“你进来干什么?”
陆明熙说:“我还以为你进来帮忙准备晚餐呢,毕竟我可能要留下来吃个饭。”
他说着,歪歪头望向厨房里面。还有些湿润的发尖蹭在解开两颗纽扣的衬衫领口,腰腹和肩膀处绷得很紧实,浅浅的水渍洇开,透出些许淡粉肤色。
季殊简直无语了:“……那你进来也是准备帮忙?”
陆明熙理所应当地点头:“客人给主人打个下手不是应该的。”
季殊往外面走:“那你去给张姨打下手吧,我不会做饭。”
陆明熙跟没听见她的话似的,在季殊路过时看了眼她的杯子:“你这是什么?”
“感冒药。”
“你自己冲的?”
“……对。”
身前忽然倾斜着覆过一片阴影,遮住季殊面前的光。
她抬眼,陆明熙就弯眼侧身靠在门框处,环着手臂,挡在她身前,盯着她的眼睛:“我回来的时候淋湿了,也要一杯。”
季殊看着他湿润的发尾和衬衫肩膀处透明的布料,犹豫了一下:“药就在厨房桌子上,你自己去拿吧。”
对方却没有半分让步的意思。他看了看她的杯子里冒着蒸蒸热气的苦涩液体,垂眸直勾勾盯着她说:“我要你冲的。”
……这又不是咖啡。季殊有些不懂他的想法,这是他的惯用折磨人手段吗?先前差使人去替他跑腿,现在又让她给他冲药。
她抿着唇,对视了他一阵,才最终决定还是顺着他来。
“行。”
季殊走到外桌边,放下自己的杯子,回到厨房,用滚烫的热水兑了袋新的药剂。
她边搅拌着冒着滚滚热气的药边走出去,就看见陆明熙手里拿着个空杯子把玩。
季殊一愣,先前自己摆在桌上那杯自己的感冒药已经不见了。她三两步走过去,放下药剂,伸手抢过陆明熙手里空空如也的杯子,瞪着他:“你为什么要喝我的药?我不是已经给你冲了吗?”
陆明熙举起双手,轻巧避开她淡淡的怒气,满面无辜的笑容:“反正你也没喝,不是吗?”
他耸了下肩膀,看了眼桌上那杯冒着滚滚热气的药,缓慢道:“毕竟我的那杯太烫了,怕等到雨停也来不及喝,那不就浪费了主人的一番心意了?”
季殊:“……”
她不想跟他多说,但是也无法否认她给他冲的那杯药烫得什至没法握在掌心的事实。她闷声收拾了空水杯,将新的感冒药放在桌子上晾。
浅浅的苦涩药味逐渐在空气中氤氲升腾起来,伴着室外沉闷的雷声和噼里啪啦的雨点,厨房里传来做饭的乒乓声。屋子里竟有些诡异的安逸和平和感,让人忍不住想要放松下来。
陆明熙叠着腿,歪头靠在沙发上,随意切换着电视节目。他停在一个喜剧恋爱综艺上,没看几眼,很快,一个毛巾被扔在他手边。
“擦一下,别真的感冒了。”
季殊的声音远远传来。
她怕到时候陆明熙回公爵府有个什么头疼脑热,陆家拿她兴师问罪。
尽管第一次她揍陆明熙时平安无事,但那是在他胁迫过她的前提下,陆家可能是为了息事宁人或者他的名声着想才没追责她,她不会次次都有这种好运气。
沙发上的人影怔了怔。
他慢慢拿起那条乳白色的毛巾,柔软厚实的布料握在手中,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馨香。
陆明熙抬手捻开布料,裹住自己的发尾,那浅淡的香气立刻争先恐后地涌入他的鼻腔中,绒布绵软而温暖地蹭过他的脖颈,让人无端心底生出眷恋的冲动。
……和她身上的香气很接近。
他抬眼望过去,季殊刚从二楼下来。她脱了沾湿的兜帽外套,露出里面简单干净的白色T恤,又用皮筋把向来披散的黑发扎了起来,绑在脑后,踢踢踏踏去厨房拿了些碗筷。
她莹白纤细的后脖颈在暖色的灯光下显得光洁美好,绑上的黑发柔顺垂在肩膀一侧,几缕发丝轻轻扫动着脖颈和耳垂,走近时,耳廓边细微的绒毛似乎也在灯光下发亮,伴随着碗筷碰撞轻微的清脆声。
陆明熙几乎连综艺节目里嘉宾说什么都听不清。
但是,很快。
手机在口袋里再次震动起来,将他的心神扯回了窗外暴雨如瀑、雷声轰鸣的天气之中。
他看了眼来电人,面色再次阴沉,眉眼之间压抑着涌动的倦怠和烦躁。铃声只震动了不到五秒钟,就停了下来。
陆明熙清楚这是她的催促,他下午已经经历过一次。
他围着毛巾缓缓站起身,去玄关拿过还没干燥的外套披上。
季殊正好从厨房里出来,她拿着盘子,有些错愕地看着他的动作,还偏头t看向窗外再次确认了一下雨有没有停。
“你现在要走吗?”
陆明熙故作轻松地挑眉:“想留我?”
季殊很快招呼保姆送客,推门叫来司机,又把东西递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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