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徵看了眼桃花糕:“上神之躯,本就无需进食。”
“又不是问你要不要吃,而是问你味道如何!”时窈强调。
九徵沉默片刻,正要开口。
“可怜我忙碌了一整日,好不容易才做好的桃花糕,要知道旁人都没有这个口福呢……”时窈默默卖着可怜。
九徵:“……尚可。”
时窈顿时喜笑颜开:“我就知道。”
“往后少神尊去司星殿,我给少神尊送去如何?”
九徵凝眉:“不必。”
说完停顿了下,又生硬地补充:“若为旁人瞧见,成何体统。”
时窈看了他一眼,这一次倒没多说什么,只“好好好”地应了下来。
然而第二日正午时分,时窈准时召唤来一只仙鹤,令它衔着自己备好的膳盒送去了司星殿。
随后,她也未曾修炼,只坐在浮荡在上清宫上空的一片云上,悠然地等待着。
许是她等待了太久,便是许久没出声的系统都忍不住问道:【宿主在等什么呢?】
时窈晃了晃腿:“等表白成功啊。”
【系统:宿主表白了?】
话音刚落,识海中的数字便飞快颤动起来,清晰的“四”再一次颤动着,变成了“三”。
还有三次。
时窈心满意得地自云端飞下,一头钻入自己暂憩的殿宇中,修炼起来。
与此同时,司星殿。
九徵看着面前的檀木膳盒,以及……那一纸压在玉瓷碗下的字条,神色苍白,周身的护体神光也变得愈发紊乱。
檀木膳盒,在上界并不常见,反而是下界常用之物。
甚至那字条……也是下界之人常用的文字,而非传音诀文。
字条上,只有简单的一句话: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
反面则是她今晨未曾来得及说的:少神尊,喜欢你哟。
很熟悉。
那些被压制的、本以为再不会搅弄他的思绪的下界记忆,就这样被猝不及防地翻了出来。
人界的某一世,也曾发生过这样的事。
可是,他曾去过文昌神君宫殿中,察看过时窈的命运。
她并没有偷溜下界而不被众人发觉的本事,也没有下界历劫的经历。
九徵的思绪渐渐沉静,眸子也陷入一片晦暗之中。
如她所言,那个记忆中的女子,不是她。
*
这日之后,时窈和九徵平和共处了好一段时日。
每日晨时,九徵前往司星殿,时窈总会笑眯眯地说一声“喜欢”,虽然每一日,他的情绪鲜少波动。
待到九徵离开,时窈便一人在上清宫中修炼。
有精纯的上神之气滋养,时窈原本虚弱的躯体逐渐稳定,唯余丹田处一点缺口。
白日,时窈或令仙鹤、或自己前去送些糕点、果子,自然少不得放张字条。
只可惜,自初次送食九徵情绪大动外,往后便极少波动了。
夜晚,时窈偶尔会向九徵询问修炼之事,九徵对此倒是知无不言,只是每逢时窈故技重施变着花样表白之际,他总会淡淡望她一眼,道一句“花言巧语”。
如是一日日过去,直到这日,时窈照常修炼时,胸口蓦地一热。
起初她并未在意,然而深夜时,浑身如被炽火灼烧一般,一股难以发泄的空虚在肺腑激荡,她才突然反应过来,今日是十五,燥火烧身时。
却不知为何,往日平心静气或是入定修炼便能克制,今日却仿佛有如百蚁挠心一般,难以忍受。
又一阵灼热涌现,时窈猛地睁开双眼……
*
隔壁殿宇内。
九徵端坐于殿台之上,垂眸敛目,如往日般修炼。
下方的花枝仍在一片仙雾之中,被火红的仙力支撑着,长久未曾凋谢。
不知多久,门口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九徵眼睑微动,却并未睁眼。
上清宫内除他之外只有时窈一人,如今门外作乱之人是谁,无需猜测。
甚至……以往她也不是没有过深夜难以入眠,突然闯入他的正殿中,只笑眯眯地说一句“少神尊怎的如此招人待见”。
因此,此时九徵也只做未闻,照旧修炼。
殿门果真被人轻轻推开,九徵垂落与膝上的莲花指印微顿,只觉今日时窈的脚步听起来分外虚浮,如同水中浮萍,无根飘荡。
九徵蹙了蹙眉,正欲睁眼,下瞬脸颊却被一只柔软灼热的手抚了上来。
九徵猛地睁开双眸,眼前一暗。
金色护体神光的光芒下,如火焰般的女子灵巧地钻入他的怀中,像一只……真正的狐狸一般。
九徵怔,他的护体神光,何时竟已对她不设防?
未等他多想,时窈的手蓦地穿过金边白裳,落在他的胸口处,呼吸之间仿佛也带着几分灼热:“少神尊……”她呢喃着唤着他的名字。
九徵飞快回神,抓住她还欲往自己衣襟内探的手腕:“时窈!”
时窈的双眸仿佛燃烧着一团无形的火焰,在昏暗的夜色之中怔怔望着他,脸颊一片酡红。
“你……”九徵正要开口,唇上陡然一阵柔软的刺痛。
时窈重重的唇瓣重重地撞在了他的唇上。
九徵浑身僵硬如铁,神力骤然翻涌,坐虚于半空的神躯也剧烈动了下。
可偏偏唇上的动静仍旧如火般热切,柔软的唇瓣一点点摩挲着他的唇齿:“少神尊,帮我……”
九徵胸口一闷,猛地攥住时窈的手腕,将她带离自己的身躯:“你可知你在做什么?”
时窈双眼朦胧地看着他,却很快又被新一轮的燥热席卷,只想寻个清凉的地方,朝他的怀中钻去。
九徵神情一恼,周身神光大盛,轻易将时窈隔开。
“时窈,我本以为这段时日你已诚心改过,却还是这般……”
“放肆轻浮。”
时窈的思绪得到短暂的清明,看着眼前脸色阴沉的男子,强忍着胸口的闷热道:“阴阳调和本就是天理法则,有何轻浮?”
九徵一滞:“你进入上清宫之初,我便说了,不会与你合修。”
时窈后知后觉地回忆起当初之事,看着九徵一副高高在上的清冷神情,再加上这段时日他的死气沉沉,及此时胸口的燥痛,心中也不由起了几分烦躁与恼怒:“若我定要呢?”
九徵眸光一紧,停顿许久,嗓音冷了下来:“去寻旁人。”
时窈:“……”
她定定注视他半晌,下瞬转身便朝外走,半刻未停地飞身而起,径自飞出上清宫的结界,朝自己的洞府飞去。
身后,九徵看着被撞开的殿门,目光微恍……
*
“系统,七次足够了吧?”一路上,时窈强忍着心中的热浪,烦躁道,“我不干了!”
【系统:宿主可要放弃?】
时窈:“……”
只剩三次,三次而已。
炉鼎之躯便能彻底更改,往后说不定还能修成神身。
若就此放弃,仙身都不稳!
时窈最终冷哼一身,再不言语。
约莫片刻,洞府已近在眼前,时窈正欲径自飞入,胸口却蓦地一阵热痛,整个人不由摇晃了下,自半空跌落。
强撑着理智已用去全部神志,时窈再无气力飞起,朝下方一片花草丛木扫了一眼,干脆闭着眼等着痛意来袭。
却在此时,一抹湖蓝仙力将她托起,而后一只手臂揽住了她的腰身。
熟悉的温柔嗓音夹杂着罕见的沙哑:“窈窈?”
第105章 表明心迹+8.
尘镜这段时日始终神魂不定。
他不知自己究竟是怎么了,不论是坐定修炼亦或是与岚衣相处,总是会想起时窈来。
看见山,他会想起时窈最是喜爱站在山巅之上,观赏远处云海。
看见怪石,会想起时窈总会懒洋洋地化作九尾狐本体,窝在石头上晒太阳。
看见花草,会想到时窈学着下界凡人的模样,编成一个个花环,戴在头上……
此时他才惊觉,过往二十载,他原来曾与时窈去过那样多的地方。
可那时,他想着她的炉鼎体质,想着对她利用的愧疚,想着岚衣的身体,从未真正将那些令她开心的事物记在心中。
等到他后知后觉地回忆起过去那些美好时,时窈已经……住进了旁人的宫殿之中,日夜相对。
她当初察觉到他的利用时,他心中其实是松了一口气的,便是戳进自己胸口的那一剑,他也觉得轻松。
终于不用再背负歉疚,可以以真正的自己与她相处了。
他一直以为,如过去他们总能结伴同行一般,他们是知己,是友人。
可不知为何,想到时窈对九徵兄口口声声说出的“喜欢”,她如今与九徵兄同宿一宫,便觉得心思郁结,胸口如压了巨石,窒息而酸涩。
直到十五这日,他只是想到时窈的体质,自我宽慰般告诉自己,时窈是他的友人,他理当去关心一番。
却在飞出仙狐族一界时,遇见了身形虚浮的时窈。
他知道她今夜会难受,而他的身份,不是能帮她的那一个,也不该出现在她面前。
所以,便跟在其后,只想将她安好护送洞府便好,却终究在看见她即将自半空跌落,未能忍住现了身。
直到揽住女子的腰身,嗅着那股诱人的幽香,尘镜的指尖难以克制地轻颤了下。
他轻唤着她的名字,却又在望见她此刻的容色时怔住。
她的面颊泛着酡红,长睫轻颤着,双眸轻阖,嫣红的唇瓣泛着莹润的光泽,饱满如同枝头的灵果。
尘镜只觉胸口一股难以言说的感觉渐渐席卷他的全身,胸腔有什么在飞快地跳动,呼吸也不觉屏起。
一瞬间,好似这段时日所有的茫然与烦闷,都随着女子的入怀而悄然消散。
原来,只是因为她,不在他的身边。
仅此而已。
“窈窈?”尘镜听见了自己沙哑的嗓音。
时窈大抵是真的被肺腑的燥热扰得失去了意识,听见他的声音,只是迷蒙地抬起头来,眼神仿佛与脸颊的红润连成一片。
“我先将你送回洞府……”尘镜的声音倏地便停了下来。
时窈温热柔软的手抚摸上了他的脸颊,眷恋而温柔,一点一点地摩挲,直到落在他的唇上,她睁开双眼,目光定在他的面颊,许久笑了起来:“好生俊俏的仙君。”
尘镜喉咙一紧,正要言语,时窈的唇突然便朝他吻了下来。
刹那间,神力外泄,仙雾翻涌,震得女子的红裳霞衣翻飞着,与男子湖蓝的仙衣勾缠。
尘镜听见心口处,一下一下剧烈地跳动。
这一刻,不再是什么所谓的知己,友人。
而是……他不得不承认的,从未有过的,心动。
不知多久,尘镜的意识陡然回神,喉结动了动,最终将怀中的女子轻轻推开,小心问道:“窈窈,你可知我是谁?”
时窈方才得到些许缓解的燥热再次席卷全身,却偏生无法靠近“解药”,心中一阵烦躁:“你是尘镜。”
她只是被燥热折磨得难受,又不是痴傻。
话落,时窈便要将“解药”的外衣剥开,只想换取肺腑的平静与舒适。
尘镜周身的神力翻涌得越发强劲,却唯独风暴中心,一片宁静。
他看着时窈,许久一挥广袖,二人已出现在不远处的洞府,他小心翼翼地俯身,如触至宝般,唇轻轻地碰触着女子的唇瓣:“窈窈,我会对你负责。”
唇齿之间,男子的温柔呢喃声溢出。
时窈没有应,也懒得应,毕竟男欢女爱各自欢愉,她也无需任何人负责。
赤色的仙力与幽蓝的神力彼此交错,二人的衣袍渐渐凌乱。
也是在此刻,头顶的皎月骤然被一片黑云遮住,夜幕深沉,天际再无星无月。
平和的天象陡然异象丛生,刹那间电闪雷鸣,刺目的霹雳划破长夜,万里黑夜顷刻间狂风大作起来,不多时暴雨骤降,不时有电火坠下,引来花草木丛真火弥漫。
本四季如春的上界,地面上,一点点森冷的冰霜冻结了花草树木,甚至仙雾微光,飞快地朝洞府的方向蔓延,顷刻间仿佛连空气都已冻结。
尘镜率先察觉到不对,缓缓松开拥着时窈的手,抬手将她护在身后。
时窈也察觉到空气中的冰寒,连自己体内的燥热仿佛都得到了暂时的压制,双眸恢复了一丝清明,抬眸朝外看去。
恰逢此刻,一道闪电划破死寂的黑夜,刺目的亮白光芒顷刻将上界照得如同白昼。
洞府外,闪电之下,一道颀长高大的身影面无表情地立在那里,墨发被神力震得翻涌着,金边白衣与头上金色的发冠在霹雳之中若隐若现。
洞府的石壁渐渐结起冰霜,时窈的意识越发清醒,不由打了个冷战:“九徵?”
许是这一声直呼名讳的轻唤,九徵的目光落在她的眉眼,而后慢慢下移,最终定在她凌乱的红裳与半裸的肩头,瞳仁陡然晦暗。
尘镜蹙了蹙眉,抬手将时窈的衣裳整理好,掩盖住裸露在外的肌肤,方才开口:“九徵兄怎会前来?”
九徵如同一尊才解冻的冰雕,隐隐泛着赤金色的眸子动了动:“接人,”说着,他重新看向时窈,“……随我回去。”
如果说最初时窈还有几分被目标人物“捉奸”的心虚,那么此刻听见九徵这冷冰冰又高高在上的话时,那一丝心虚也随之散去:“不回。”
话落的一瞬间,一声霹雳划破阴森漆黑的长空。
时窈被惊得睫毛一抖,却见九徵依旧面无波澜。
尘镜听着时窈毫无迟疑的回绝,心中不觉一松,他缓缓起身:“九徵兄,窈窈既不愿随你回,何必再强人所难。”
九徵的目光终于落到尘镜身上,哪怕此刻他凌乱的衣衫已恢复如常,可唇上的红晕,却仍大喇喇地昭显着方才发生了什么。
尘镜安抚地看了眼身后的时窈,又道:“九徵兄也不喜被人叨扰,不是吗?”
不是吗?
九徵的眸光动了下,情绪如同一潭死水,看着眼前二人。
他想到时窈离开后,如何都难以入定的自己;想到反应过来炉鼎之躯十五日会燥火难耐后,心中少见的慌乱的自己;想到踏空而来的自己……
一切,反常又诡异。
却仍在他的掌控之中。
直到……看到了衣袍勾缠的时窈与尘镜,仿佛一切都超出了自己的掌控,仿佛……他又一次回到了下界,一次次看着记忆中的那个女子,走向旁人。
那些或耻辱、或背德的记忆,与眼前一幕纠缠在一起。
是他绝不愿再回溯的过去。
112/117 首页 上一页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