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该分开的楼梯口,我向左侧的走廊转身走去,黑尾前辈还要继续上楼。
略显嘈杂的走廊上,我耳朵微动,似乎捕捉到了身后楼梯上很轻的叹息声。
“本命还是义理吗……问的时机,错过了啊。”
我愣了一下,试图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片刻之后,我有点欣慰地点了点头。
啊,应该是黑尾前辈跟那个同班同学有一点青涩的好感之类的吧。希望黑尾前辈能一切顺利啊。
——
午休时间的体育仓库背后。
我发消息说了稍微有点事,要晚一点去天台吃午饭,就按照情书上说的来到了这里。会选择写情书的同学应该大多比较内敛吧,这是唯一一封约我见面的。
我一如既往地面无表情,不紧不慢地走了过去,但说实话有点紧张。
“影山同学!”
体育仓库背后,一个少年已经站在那里了。
他的身材修长偏高,带着一副方框的眼镜,有种优等生式的文质彬彬。我努力回想了一下,并没有想起这是谁。
“你能过来真的太好了。”
少年有些羞涩地看着我,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说道。
“你应该也知道我叫你过来的原因吧……在第一次听到【Tezasuto】的音乐的时候,我真的完全被感动了,每一首歌我都听过很多遍,也第一次去live house看了演出。”
“谢谢。”
我抬眼看着他,很认真地说道。
“其实影山同学的外形并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嗯?
我偏了偏头,心里升起了一丝疑问。
“但是在知道我最喜欢的曲子是影山同学创作的之后,我觉得我被你的内在深深吸引了!”
男生推了推眼镜的中间,震声道。
“这种感觉,应该就是遇见了所谓的灵魂伴侣吧。”
……不,你是谁啊。
我依旧面无表情,心里的疑惑更大了。
明明说的姑且是夸我的话,但这种以自我为中心的思考方式,听上去总感觉有点奇怪。
“我喜欢你,影山同学,请跟我交往!”
“抱歉。”
我快速地说道。
本以为事情就到此告一段落。然而面前的少年猛然抬起头,神情带上了几分激动。
“为什么?”
“……嗯?”
我皱了皱眉。
“是因为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吗?我能保证,无论是学力能力还是家业,我比那个人要优秀一百倍,我可是……”
“你靠得太近了。”
我的目光骤然沉了下来,半眯着眼,低声说道。
“离我远点。”
看到眼前这个人下意识退后了一步,但还在说些什么拒绝他这种条件的人我会后悔的之类的蠢话,我直接转身离开了。
早上的好心情都被破坏了。
“影山同学,等等!”
真烦人啊。
一直提防着的我直接身体一侧,躲过了这个家伙伸过来碰我肩膀的手。然后趁着他的中心还向前不稳,状似不经意地伸脚绊了一下。
看着以向前的跪姿倒在地上,双手支撑着地面的少年,我叹了一口气,还是耐心地低下头,淡淡地说道。
“在向一个人发出请求的时候,会有被同意的可能性,当然也有会被拒绝的可能性。这种事情是常识吧。”
我低头看着僵在那里、仰起头看着我的少年,语气冰冷。
“被拒绝了的话,就保持着尊严接受。”
“啊,用那种表情问为什么,说实话有点烦人。”
我凉凉地说道,然后转身走了。
走到墙角处,我看到了意料之外的身影,愣了愣,随即笑了起来。
“怎么跑到这里来了,研磨。”
“稍微有点担心。”
研磨前辈看了体育仓库背后一眼,然后看向我,轻声说道。
他穿着校服的黑色毛衣,手里还拿着三明治,大概是从我们吃午餐的地方过来的。
“这种程度完全没关系的,比起【上次】来说要轻松得多……我现在的基准都变得奇怪了。”
我挠了挠头,无奈道。
“嗯。我知道静自己也能好好处理的。”
研磨前辈淡淡地说道。
“不过,给我一分钟。”
然后我就看着研磨前辈走进了体育仓库背后的区域,背对着我,蹲下来看着那个男生,似乎并没有说话。
一瞬间,那个男生莫名颤抖了一下,研磨前辈又一脸平静地回来了。
“你刚刚做了什么,研磨?”
我们向着教学楼的方向走去。我看着研磨前辈,有些好奇地问道。
“啊,在某些情况下,我被说过【眼神和氛围很恐怖】。”
研磨前辈侧过脸,眨了眨眼睛,相当无辜且平静地说道。
“所以稍微利用了一下……”
“恐怖?研磨吗。”
我想象不出来那会是什么表情,有些疑惑的说道。
“不要在意这种细节……这种情人节的告白,无视就可以了。”
研磨前辈垂下眼,轻声说道。
“尤其是被节日的气氛驱动,但平时根本没有交集的家伙。【先告白,交往之后再相处】的方式,只适合为了恋爱而恋爱的人吧。”
“那种根本不是真正的喜欢。”
研磨前辈皱了皱鼻子,不满地说道。
我笑了笑,并不意外研磨前辈持有的是这种偏向严格且纯粹的观点,只是看着他莫名有些可爱的神情……
研磨前辈真的能做出恐怖的表情吗。
我心想。
啊,怎么想都不行的吧。
——
在学校里路过了一整天的粉红泡泡,但收获了不少巧克力,算是扯平了。
我的心思依旧放在个人3D演唱会上面,今天已经是最后的彩排了。
从动捕棚里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正好也饿了,于是我去了最近的一家居酒屋。
掀开门帘,就能看到有些泛旧的木质装潢和昏黄的灯光,伴随着略显喧闹的人声和食物的香气。这家的客人比起喝酒更多是来吃串烧和特色菜品的,也有不少未成年在,是我在附近比较喜欢的地方。
刚点了单,我就听见了我手机的铃声。
“黄濑君?”
我接起了电话,说道。
“小影山,晚上好~”
电话那头是黄濑凉太带着笑意的声音。
“啊,现在是在外面?可以打电话吗。”
“如果你那边听着不吵的话。”
我把手肘撑在桌面上,懒懒地说道。在这种交谈声不少的居酒屋,我打个电话完全不起眼。
“诶,都这么晚了,是在吃晚饭吗。吃的什么?”
“炸虾盖饭。这家的虾肉很甜。”
“唔哇,听上去超级好吃!”
“离摄影棚不远,我发给你吧。”
跟黄濑聊天总是很容易拐到各种事情上面。五分钟过去,我才突然想起来是他打过来的,于是问道。
“怎么了,突然打电话过来。”
“只是想问一下。”
电话那边的黄濑凉太顿了一下,如是说道。
——“明天,你有什么计划吗。”
“啊,不是想要邀请约会的意思。”
黄濑凉太的声音倒是没有不好意思,带着恰到好处的轻松和略带遗憾的撒娇意味。
“我明天有摄影,如果你正好在那块区域的话,一起去吃你说的那家咖啡果冻怎么样?因为小影山形容得太好吃了嘛,好想去尝尝…… ”
“是真的很好吃,可以一起去。”
我喝了一口水,说道。
“不过明天不行。我有点事。”
“是情人节的事情吗?”
黄濑凉太的声音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如是问道。
“要说是情人节的事情,也确实是情人节的事情……”
“我知道了。”
啊。
我隐约觉得黄濑凉太大概是误会了。
但他说话的方式并没有什么变化,很快就转变了话题。真的很擅长引导对话啊,这家伙。
我也不可能突然专门解释这种事情吧,不然显得好像有什么深意似的。
但是说起情人节的事情……
“真的要唱那个吗。”
挂断电话,我有些痛苦地抱住了头。
“虽然事到如今也不可能改变曲子的安排了,但真的要唱那个吗,好可怕。”
“打扰了!您的炸虾盖饭!”
我瞬间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样子,礼貌地点了点头。
……啊,总之先吃饭吧。
——
终于,到了我的个人3D演唱会当天。
一进入场地就感受到了一阵压力。正式演出的工作人员怎么感觉比我彩排的时候还多,难道是为了应对突发情况吗。
这么多人,都是要支援我一个吗。
我闭了闭眼,手搭在电吉他琴盒的肩带上,平复了有些躁动兴奋的大脑。
“【Tezasuto】的影山静?”
正准备去熟悉的区域找经纪人然后穿上动捕服,我突然被人叫住了。
对方穿着一身黑,显然是工作人员,正皱着眉有些严肃地看着我。他看上去还有些眼熟,可能以前合作过。
“是走错楼层了吧,你是要去哪里?”
“不,我……”
我张了张口,又没能说出话来,总感觉解释这个有点羞耻。
而且这位工作人员的声音还有点大,顿时吸引了周围一圈人的视线。
“夜!这里!”
正好这时经纪人向我挥了挥手。
她穿着灰色的职业套装,手上还拿着要贴在动捕服上的感知器,灿烂的橘色头发和笑容却成为了一片亮色。
“啊,失礼了。”
我有些窘迫地低声说道,试图无视对面震惊的表情,向经纪人走过去。
“哈哈哈哈,我就知道你会这样!我第一次看到的时候也惊讶了好久。”
来自一个爽朗的声音,好像是负责音乐的工作人员。
“没办法嘛,我们一开始都以为是艺能那边的人走错了,何况你们还真的知道她。”
另一个温和的声音说道。
“可恶,你们这些混蛋……”
“夜,你紧张吗?”
经纪人看着我,认真地问道。
“本来是紧张的,但是被打断了。”
我换上了贴身的黑色动捕服,无奈道。
“也算是好事吧。”
“最近一直在用猫的形象配信,今天要重新变成人类形态的【夜】了呢。”
“嗯。”
我抬起头,看到屏幕上那个白发少女的形象也一起动了起来,无声地弯了弯唇角。
还真是……好久不见。
——
屏幕中的舞台上,明亮的灯光照亮了最中间的【夜】。
长而杂乱的白发,精致的脸,眼下带着浓重的黑眼圈。依旧是白色T恤黑色人字拖的简单初始衣装,手上正拿着一把黑色的电吉他。
而舞台的对面,是一片电脑模拟的白色荧光棒整齐地挥舞着的壮观场景。
她站在聚光灯下。
在虚拟的世界里,召集了上万人的盛会。
评论已经开始飞速地滚动起来了,从我这里看不太清楚。
而现实中,我身处于室内的动作捕捉棚内,抬眼就是一片认真有序地忙碌着的工作人员。
我身上是紧身的黑色动捕服,还戴着头套,拿着吉他,看上去多少有点奇怪好笑吧。
啊。
我在这一刻,突然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明白了……所谓【中之人】的使命。
——
第一首歌,就是我很抗拒的经典情人节曲子,【情人节之吻】。
所以我把它改编了一下。
我眼神一凝。
一开场就是纯属炫技的吉他solo ,指弹、泛音,手法娴熟干净,力求十秒钟内让人惊艳,忘记我之后要唱的东西
【Shararara 超棒的一吻
Shararara 率直的一吻】
可恶!起码我自己不能感到尴尬害羞,害羞的话就输了!
我拿出了百分之两百的努力,以唱摇滚的激情唱着这异常可爱的歌词,只要我弹唱的方式足够帅气……根本帅气不起来啊!
【情人节之吻~
系上缎带~】
终于唱完了第一曲,我的内心已经一片平静,快要成佛了。
“啊,这里是夜的首次个人3Dlive,欢迎。”
我用配信时有气无力的状态主持着。
之后的安排是没有停歇的四连唱。我实在是没忍住,在开始的时候用相当摇滚的嗓音喊了一句。
“刚刚那首曲子,忘掉啊啊啊啊啊——”
终于进入了属于我的正片!
仿佛是精力完全失去了上限,我肆意地摇摆演奏着,唱着我练习过不知道多少遍的曲子。
跟在live house面对现场观众时一样……不,比那个时候还要更加疯狂。
——我现在面对着的,最起码都是一万人啊。
即使整体的流程只有两个小时,中间还穿插着主持和播放过场动画的休息,演唱到最后的时候,我已经失去体力的知觉了,全凭燃烧意志力。
汗水已经布满了我的额头,手指都有些痛了。
屏幕里,颓废慵懒的白发少女还是像最开始那样,清爽得没有一丝疲惫的迹象。
终于演唱完了我的原创曲。这本来应该是演唱会的最后一首歌。
“下面,是今天的最后一首。”
我低低地笑道。
“就要结束了吗,有点舍不得啊……”
开篇是悠长的电吉他演奏,紧接着是低沉的歌声。
【Talk to me softly(温柔地向我倾诉)
There's something in your eyes (你的双眼藏着某种话语)】
是枪炮玫瑰的【Don't Cry】。
明明是硬摇滚乐队,这首歌却温柔到几乎能让我哭出来。于是在选曲的时候,即使需要艰难的联络,我也仍旧选了这首歌。
屏幕之中,舞台上的白发少女声音低沉而颓废。分明底色充满坚实的力量,嗓音却有种仿佛并非现实的迷幻感。
她微微低头弹奏着吉他,身体只是自然地摆动着,自然到好像她真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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