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喝水吗?”
赤司坐在我的左手边,从迷你冰箱里拿出一瓶矿泉水,询问道。
“啊,谢谢。”
我接过了水,看向那个我都没看出来是个冰箱的冰箱,震惊道。
“虽然这么说有点没见识,但有冰箱也太酷了吧。”
我对人能有多有钱说实话没什么概念。我对奢侈的东西没有任何兴趣,物质上最想要的生活也只是能买吉他、游戏、电脑、有个小公寓能宅着这种程度。
要是跟我说这辆车是什么车有多高级,我无动于衷,但车上竟然有个能放饮料和冰激凌的冰箱……这也太帅了。
“还有冰激凌,要吃吗?”
啊,还真的有啊?我愣了一下。
赤司又变出了……生巧克力草莓麻薯冰激凌? ?甚至还配了勺子。
他也喜欢吃草莓类的甜品吗?啊,感觉跟他的色系还挺搭配的。
如果说我对赤司原来的印象是时而中二但脾气还是挺好的的厉害家伙,那么现在知道他同样喜欢草莓冰激凌、听马勒和拉赫玛尼诺夫, *我一下就觉得赤司变得亲切无比。
“……boss。”
我吃了一口超级好吃的冰激凌,大受震撼地缓缓说道。
“再这么下去会很危险,你在我这里会完全失去敬畏感的。”
“那种东西,我本来就不需要。”
赤司浅浅地笑着,看着我手中的冰激凌,说道。
“你喜欢吃这个吗?太好了。”
“喔,喜欢。”
倒不如说草莓、巧克力、麻薯、牛奶冰激凌这个组合,在我这里是超越满分的完美。我刚刚连【赤司君】这种称呼都已经放弃了,直接喊boss了。
天已经完全暗下来了,车窗外的世界在微弱的灯光下流转,行进中的街景轮廓显得模糊而静谧。
树影在风中轻轻摇摆,落在地上。偶尔会有其他车的车灯划过视野,车外的光影不断变幻,如同什么电影的画面。
“你好像说过,你的高中是在京都吗?”
我突然想起这件事,感叹道。
“经常跑来东京这边,感觉还挺辛苦的。”
“嗯。因为想转换心情,所以从帝光毕业后选择了京都的高中。”
赤司看向我,说道。
“影山桑作曲方面的老师是凤和子女士吗?要兼顾学校,作曲的学习,乐队和虚拟主播方面的事情,日程安排也很辛苦吧。”
“虽然我也不知道凤老师是怎么看上我的……”
我想起那张总是平静优雅的脸和神秘的背景,无奈道。
“要是真的能兼顾就好了。”
过去几年的事情,现在回想起来简直就像梦一样,我直到如今依旧没有真实感。
“——是感到压力了吗。”
赤司偏过头,语气很轻地问道。
用他的声音这么问,有种直击人心的力量。
车窗外的光影掠过他俊秀的侧脸,靠向我这边的红色眼瞳如同一颗灼热的宝石,在昏暗的车内有种格外吸引人视线的光芒。
今天还真是漫长的一天。
在早上到下午处理了一系列事情,晚上又心潮澎湃地听完音乐会,还莫名其妙认识了新的人进行了社交活动的现在,我的心理防线已经很脆弱了。
但面对赤司,我又不可能像面对亲近的人一样开始碎碎念。
“很难不感到压力吧。”
我顿了一下,说道。
“……我知道我能走到现在,不是全靠实力,里面有很多的运气。”
“所以只能更努力一点,期望这种运气能停留得再久一点啊。”
剥开舞台上闪耀的乐队吉他手的壳子,剥开被粉丝二创和专业工作人员修饰得独特又有趣的皮套。
我内心软弱不安的那一部分依旧在那里,全靠汲取周围的温暖和支持,勉强保持着足以支撑起外壳的强度。
讽刺的是,这种在撑不下去的边缘游走的危险,反而让我的创作和活动变得更顺利了。
“我可以说些【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这种话。”
赤司颔首,语气依旧平静,说出的话却让我愣住了。
“但你是正确的。”
“努力提升个人实力是有意义的,但依旧会有以自身的努力无法达到的地方。就算胜率是百分之九十九,结果也有胜利和失败两种。”
他看向我,平日里我总觉得温和的眼神此刻透出难以忽视的锋芒。
“但需要做的,只是让【胜利】发生,仅此而已。”
“就是能说出这种台词这点……”
我有些苦涩地笑了笑,低声喃喃道。
“真帅啊。”
我有时候会想,当一个人嘲笑了某种行为或话语中二病的时候,到底是在嘲笑什么呢。
【不切实际】、【不自量力】、【睁眼看看现实的世界吧】、【你没有你脑海中想象得那么特殊】、【你不厉害,你只是一个普通人】……
全都是处于所谓有自知之明,认清了这个社会的真实,接受了自己也只是几十亿人中不特别的一个,这种【成熟】的视角。
所以当像赤司这样的人,以这样充满掌控感的不容置疑的语气,说出这种看似中二的台词的时候,才会格外让我震动吧。
就算是听上去有些狂妄也无所谓,有赤司这样的人在我身边,我好像有一瞬间忘记了自己脑内那些软弱的想法,只是汲取着他不被动摇的信念就能支撑下去。
因为他坚信着他是绝对正确的。
我好像也就能放弃思考,开始相信他所相信的。毕竟我就是这种内心不坚定的类型。
“但我所说的胜利,并不是依靠一味的努力。”
赤司的眼神似乎在我的眼睛,抑或是眼下的黑眼圈上停留下来。
他那双瑰丽的异瞳看向我,平静地讲述道。
“小的时候,有一位我很尊敬的长辈……他年纪并不大,但工作非常出色,忙碌到惊人的程度,以一己之力支撑起了家中的产业。”
“但由于过度劳累,在一场会议中,他毫无征兆地倒下,去世了。”
“啊。”
我愣了愣。
“我当时不仅为他感到悲伤,还替他感到担忧——他如此优秀,其他人又如何能继承他的遗志,做到他做的事情呢。”
赤司收回了视线,淡淡地说道。
“但事实上,当他的工作被瓜分,公司也只是平稳地运转了下去。短短几个月后,似乎一切都没有发生。”
“……你是想说,没有人是无可取代的,所以我多休息一下也没关系?”
我思索了一下,觉得还挺有道理的。
“确实,就算没有我,还有很多水准更高的好听曲子,而且vtuber那边人也是越来越多了,我都认不全新人了……”
赤司似乎顿了一下,原本平静肃穆的语气大概是被我打断了,多了点笑意。
“不,我是想说,要谋求长期的胜利,注意自己的身体情况也是很重要的一部分。”
他的嘴角稍微勾起,略微无奈地说道。
“不过确实是让你多休息的意思。”
“以及……”
赤司突然向我这边靠近,我僵在座位上,只看见那双瑰丽诡谲的眼睛直视着我,鼻尖嗅到了很淡的古龙水香味。
还挺好闻的,在这昏暗的车内空间却更显得亲密,我几乎能感到我们之间空气的细微流动。
“我不认同你说的【没有人是无可取代的】这一点。起码你是。”
下一秒,赤司为我打开了车门,又回到了原位。
“到了。”
“……啊,谢谢,今天麻烦你了。”
我依靠着身体本能下了车,直到回到公寓,我的大脑才反应过来赤司刚刚说的话。
起码我是……无可取代的?
第112章
一百一十二
我是无可取代的吗。
打开客厅的灯,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我的隔音室,以及围成扇形的、三把颜色不同但款式一致的扶手椅。
我将鞋随便地甩在玄关处,走了几步,瘫坐在了那个黑色的椅子上,看向头顶暖黄色的灯光,有些发呆。
小学的时候,老师说世界上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雪花,然后微笑着告诉我们每个人也都是独一无二的,不能被任何人取代的。
真的吗。
两年后,那位老师因为某个家长举报她偏心,被迫从学校离开了。我不知道那位老师是不是真的偏心了个别学生,只知道不到一周的时间,我们就有了新的老师,接着之前的课程进度上了下去。
普通的小学老师也好,赤司口中听上去很厉害的企业家也罢,一个人消失了,地球也并不会停止转动。
就像湖中的水被舀去了一瓢,它的位置立刻就会被弥补,然后水面继续风平浪静。
那时我只觉得,独一无二无可取代什么的,大概只是老师鼓励小朋友的话。
我一直是个有些悲观的家伙。
要让一个人创造出什么独特的、其他任何人都无法创造出来的价值,我擅自认为是不可能的事情。
就算是高斯或爱因斯坦一样的天才,如果没有降世,那些理论说不定也会被其他人在其他的时间点提出。起码在科学上,不同地方不同时间独立工作的两个人,提出同样的理论或者有了同样的发现,实在是很常见的事情。
所以【无可取代】什么的……
我的目光落在一旁那两把椅子上。
啊。
……但是【具体的人】对我来说,似乎的确是无可取代的。
不是简单的【同学】、【朋友】诸如此类的标签,也不是可以跟其他人比较的成就或能力,而是从发梢到眼睛到语气到思考方式……所有的一切形成的,具体的某个人。
那个被辞退的小学老师,对我来说,是可以被取代的人。
她对我身上明里暗里的霸凌行为并不干预,但上课上得很容易听懂。我对她既不喜欢也不讨厌,她的形象在我这里只会简化成【那个老师】。是她,或者是其他某个人,都一样。
但或许对另一个人来说,那个老师也是无可取代的、【具体的人】。
我突兀地站了起来,开始在公寓里搜集些什么。
研磨和黑尾前辈的椅子,凉的电吉他,幸村的钥匙扣和肖像画,仁王的手工玩偶,班长的香水口红笔记本,南的钢琴节拍器,经纪人的贺卡手写信……
原来已经有这么多了吗。
简直像是在筑巢一般。
我抱膝坐在这些物品之间,良久,将头缓缓地搭在膝盖上。
没关系的。
我绝对可以再坚持一下。
——
周一上学的时候,因为昨晚睡了个好觉,早上起来我就觉得自己精神挺不错的。
真是个好天气。天空蓝得像假的一样。
我一边用吸管喝着一罐橘子味的能量饮料,一边心情绝佳地走进了教学楼。
然而走进班里的时候,看着趴在桌子上那人,我一瞬间进入了警觉的防卫模式。
“……发生什么了。”
我快步走到了相卜南身边,双手撑在她的课桌上,低声问道。
“啊,静,早上好。”
相卜南抬头看着我,如同往常一样,露出了一个笑容。
然而她眼下泛红的痕迹和嘴角有点勉强的弧度让我一时间提升了警戒等级,差点进入攻击模式。
“什么都没发生啦。”
“你哭过了。”
我皱起眉,紧紧盯着她的脸,确信地说道。
“这么明显吗……不用担心我啦,只是完全不重要的小事。”
相卜南摆了摆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可你哭过了。”
我抓住了她下意识半掩住脸的手腕,严肃地说道。
“啊那边怎么了?”
“哇,好刺激……”
耳边传来了班上同学们的窃窃私语,可我已经完全顾不上自己成为视线中心了,只是看着眼前视线游移的相卜南,执着地追问发生了什么。
“真的是小事。”
相卜南看着我的眼神,顿了一下,还是无奈地说道。
“好啦,我说就是了……这个,你看了就知道了。”
嗯?什么东西?
我有些迟疑地看向相卜南向我这边转来的手机屏幕,还以为她看到了什么不好的评价。
但定睛一看,上面竟然是推特上一张动漫风格的图,画得还挺好的。点赞有两万,转发量也有几千。
“……这个画的是我们吗?杂志已经发售了啊,我都没注意。”
看了两秒,我反应了过来,但还是不知道相卜南为什么哭了。
画面上的四名角色并排而立,看姿势就是我们当时拍摄的样子。
最左边是长着天使翅膀的金发少女,散发着微光的洁白羽毛从她的羽翼上散落。她笑容灿烂,双手交叠,手肘搭在旁边少女的肩膀上,有种天使逗弄世人的纯真与狡黠。
被天使搭着肩膀的少女穿着朴素的深色衬衫与长裤,怀里抱着几本书。银色的眼镜链在她的脸侧垂下,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冷淡极了,整体氛围像是什么几个世纪前的宗教学者。
在学者身旁的黑色长发少女头戴皇冠,穿着宫廷风格的黑色长裙,身披暗红色的斗篷,嘴角含笑,周身却透出宛若女皇一般的上位者的威严,手上还握着一根金属锁链的皮质手环。
而锁链的另一边连着项圈,戴着项圈的少女侧身站着,身材略高些,穿着黑色的贴身战斗服,阴郁的眼神落在女皇身上……画的应该是我。
我很想认为这个人设是死士,但怎么看都更像女皇的恶犬。
“这究竟是个什么世界观啊。”
我无奈地说道,没想到下一秒相卜南就翻出了另一条推文,附带的图片上全是小字,看上去像是什么小说。
“可能有点长。我发给你,你慢慢看吧。”
相卜南一边说着,一边露出了一个沉痛的表情。
“总结一下的话,就是因为神权和王权的对立和一些阴差阳错的误会……凉死了,然后你死了,然后瞳死了,然后我死了。”
我沉默了。
良久,我缓缓问道。
“这就是你哭的原因吗。”
“不要用这种看笨蛋的眼神看我啊!我保证,写的真的很感人的!”
相卜南被我捏着脸,弱弱地说道。
“顺带一提我没有剧透啊,开局就死光了,之后是倒叙。”
“那我还真是谢谢你啊!”
我骤然放松下来,捏着相卜南软软的脸颊泄愤一样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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