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松下来后,贺承瑾才感受到,攥紧的手心早已出了汗。
他维持着淡定,笑问副指挥使:“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要劳动这么多龙影卫?”
副指挥使公事公办的口吻:“王爷恕罪,龙影卫的行动,向来都是保密的。”
“在事情结束前,还要委屈王爷,在府中等待些时日。”
他没再多说,带着人就要走。
就在这时,暂时处理完梁家事的陆驰,收到消息赶来。
副指挥使立即走到他身侧,与他低语了他带人去梁家后,皇上的又一个吩咐,以及他们的搜查结果。
陆驰听完,思索片刻问:“可在府中发现过鸽笼?”
副指挥使当即将几名捕长叫到身前,低声询问。
得到其中一人的肯定回答后,陆驰道:“派几个人,将鸽笼抬过来。”
副指挥使不解,但也毫不耽搁,马上安排人去办。
站在远处的贺承瑾不知那群人在商量什么,见他们商量完,又有几名龙影卫往院内跑去,刚刚放下的心再次提了起来。
当贺承瑾看到后院的鸽笼被抬出来时,脸色瞬间白了几分。
这些鸽子是母妃早就让人训练好的。
而且近一月,他与被他派去东州与北地的手下传信频繁。
这两笼信鸽只要被放出去,就会各自飞往两地。
贺承瑾强迫自己冷静,在心中分析着,他们绝对不是为此事而来。
诬陷贺川的事,他才做了一半,兵器和马匹应当才偷运去东州一部分。
前两日他才收到手下回信,说一切顺利。
哪怕这事被发现了,消息传到京中,也不会那样快。
他的计划是先解决贺川,等上几年后,再对贺勉下手,免得两件事同时发生,不易让众人相信。
所以他在贺勉那里,仅放了少部分精力,也就让人伪造了几封书信,并未有太大动作。
要伪造贺勉与敌国勾结多年的“罪证”,需要时间,在缓缓而为的情况下,很难被人发现。
贺承瑾思索之际,见陆驰已经走到了鸽笼前。
陆驰从怀中掏出了个小药瓶,用手指蘸取透明的液体,接连抹到每只鸽子的头上。
起身后,他吩咐手下,将鸽子全部放飞。
景国每个州府,都有龙影卫分设的衙门,待他传信过去,很快就能确定,那些头顶逐渐变红的鸽子,是不是分别去往了东州和北地。
翌日早朝上,王德福在皇帝的示意下,宣读了对裴老夫人以及裴家人的处置决定。
裴老夫人残害皇家子嗣,有谋逆之嫌,即便没有得手,按律也当诛其三族。
但皇帝念及小皇孙年幼,本着为他积福的打算,仅判了裴老夫人斩刑,将裴家其他所有人下狱,并未迁怒裴老夫人的母族和父族。
众朝臣还从宣读的内容中得知,裴老夫人之子裴峥,并非伤重不治而亡,而是因裴老夫人信奉邪教,神思癫狂,只信教义不信郎中,致使裴峥伤情恶化,最后殒命。
因而皇帝一并下令,命人彻查“灵真教”余孽,彻底铲除此教。
整件事,未提皇后半句,裴峥为救皇后而伤,裴老夫人隐瞒真相纠缠皇后二十几年,依旧是秘密。
想到皇后已出发去了静心庵,皇帝坐在龙椅上,望着殿门出神。
不少听说了梁贵妃被禁足,齐王府和梁家被围之事的朝臣,察言观色良久,见皇帝并未提及此事,也都没在不知缘由的情况下,贸然提起。
一日后,方湛休沐在家。
方悦安在父母的闲谈中得知,外面都发生了什么大事。
贺川搜查皇宫,方萋萋凭空消失,梁贵妃、齐王被禁足,梁家被围,皇上处置裴老夫人和裴家人……
父亲知道的,都是内部消息,很是详细。
方悦安听得几度愣神,拿着小木剑,装作练剑招的动作,下意识停顿了好几下。
【方萋萋竟真藏在了皇宫里!】方悦安觉得不可思议。
突然反应过来,那日贺川说“他明白了”,就是理解错了她的意思,是误以为自己在告诉他,方萋萋藏在宫里,他就想办法去搜人了,结果还真被他搜出来了。
这也太巧了!
【可是她又跑了。这次不知又跑去了哪里。】怀泽不禁担忧。
他并不认为,方萋萋背后的人会就这么算了,可他们都不知那人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实在不知如何应对。
方悦安拖着小木剑,走到四脚矮凳上坐下,托腮思索片刻,最后道:【想不出来!反正近前的危机解除了,先准备过年吧。过了年再说。】
衣架上的怀泽向上翻着白眼。
但他们现在一无所知,就算想继续做些什么,都不知朝哪里使力,只能等等看了。
方悦安知道怀泽容易多思,劝慰道:【这事急不来,等他们查完私藏方萋萋那事,我找机会向贺川确定一下,方萋萋找梁贵妃的用意究竟是什么,我们也好往下推断。】
听到方悦安有了主意,怀泽迷茫的心也有了方向,安心了许多。
梁贵妃与贺承瑾母子谋害皇室成员的消息,皇帝还未向外透露。
方湛以为,他们被禁足,是因私藏方萋萋一事。
方悦安和怀泽听了他的讲诉,也同样这般以为。
两人的注意力都在方萋萋身上,都不知梁贵妃与齐王以及梁家被禁足的原因,并非仅是因为方萋萋。
方悦安觉得父亲带回来的消息足够多,也并未动用灵力去查探什么消息。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最忙碌的,非龙影卫莫属。
随着时间的流逝,梁贵妃、齐王以及梁家人的所有罪行,逐渐被查清。
龙影卫的文书接连送到御案前,直到最后,案子彻底查清。
皇帝将与此案相关的所有册子、信件从头看过一遍后,独坐良久。
第206章 皇家有什么兄友弟恭!
早朝时,皇帝公布了齐王、梁贵妃以及梁家的所有恶行。
顿时,百官哗然,同时心中也明白了,近一月朝中氛围为何那样紧绷,还有些许同僚莫名被带走。
仅有少数知道内情,或是提前被皇帝叫去询问看法的人,能镇静些许。
对于齐王等人为何做出私藏方萋萋,栽赃东安王、北定王,欲杀害庆华之事,官员们在相互交视中,已是心照不宣。
有些人还对投靠齐王和梁贵妃的官员,颇为鄙夷,觉得他们甚蠢。
待殿中平复。
皇帝说了出自己的最终判决:“朕已决定,废齐王为庶人,终生幽禁;赐梁贵妃毒酒;梁家全家流放;其余人按罪按律论处。”
话落,皇帝起身离开,只余王德福“退朝”的声音与众人的议论声交杂。
官员们知道,皇上手下留情了,不然梁家人参与谋害亲王之事,不可能活命。
下朝后,皇帝处置齐王一派的消息,渐渐传开。
圣旨也分别送往长华宫、齐王府、梁家。
长华宫内,苦苦等待的梁贵妃终于盼来传旨的人,以为是为自己正名解禁的,可看到王德福后面跟着的太监,竟端着一壶酒进来,顿时慌了。
待王德福宣旨后,梁贵妃直接白着脸,几个踉跄坐到了榻前的脚踏上。
她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要查的不是私藏方萋萋的事,可为何仅过了一月,皇上连他们对付贺川、贺勉、庆华三人的事,都查了出来。
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让他们暴露了?
她承认,见皇孙伴吉兆出生,她有些心急了。
可来年瑾儿就要离京就藩,若不快些,很多事做着就不方便了。
即便如此,她与儿子的谋划,也是一步步进行的,并未有什么跃进之举。
永王篡位之时,他们的准备还不充足,没敢在混乱时动手。
但两年过去,他们的实力已今非昔比,即使林家出了事,让他们少了一部分助力,却也影响不了太多。
怎么就败了?
王德福知道,梁贵妃不会接着圣旨,宣读完就放到了榻桌上。
他依旧和声:“娘娘,圣旨已下,您早些上路吧。”
梁贵妃呆滞的眸子缓缓聚神,视线落在王德福身上,突然怒声而起。
“我是冤枉的!我要见皇上!”
她推开王德福,又推开王德福身后的太监,想要往外跑,却被另两名太监捉住,拉拽了回来。
王德福叹息:“娘娘,您不知道,那些事都已证据确凿,皇上生了好大的气,既然没来见您最后一面,就是不会见您了。”
梁贵妃摇头落泪:“不会的,不会的……”
“皇上很重视培养瑾儿,是要对瑾儿委以重任的,又怎会废他为庶人,赐死我这个亲娘?”
王德福很是了解皇帝,知道他许多事,来之前也得到了他的示意,并未对梁贵妃吝啬言语。
“那是因为,皇上想让齐王……想让公子成为太子的左膀右臂啊。”
“皇上希望的是像他与北定王、东安王那样的兄友弟恭,而非兄弟、叔侄间的争夺与残杀。”
提到叔侄,两年前永王意图篡位时的惨烈景象,在王德福脑中一闪而过。
“皇家有什么兄友弟恭!”梁贵妃嘶喊着。
王德福忍不住想,那不易被人相信的皇家的兄友弟恭,或许就是梁贵妃失败的原因吧。
梁贵妃凄然大笑两声:“都是借口!都是借口!不过是因为他心中只有皇后,太子是皇后的孩子!”
“我捧着、讨好他一辈子,他竟对我这般绝情!”
“我是贵妃,不差皇后什么,我儿也不差太子,凭什么不能坐那个位置!”
王德福知道没必要再说下去,向前挥了下手。
太监们走上前,看着拼命挣扎叫骂的梁贵妃,也都知道,她是不可能主动喝毒酒了,便几人配合着,将酒灌了下去。
不多时,梁贵妃一口鲜血喷出,在控制她的太监松手的同时,整个人扑倒在地,睁着的眼中缓缓滑下泪水。
京郊。
贺承瑾正欲走入他要度过后半生的幽禁之地。
在这一个月多的时间里,他已被审问多次,断续知晓究竟发生了什么。
到现在他都想不明白,诬陷贺川与贺勉的事,怎么就被他们发现了。
贺承瑾在高墙厚门前停住脚步,回头朝着京中方向,看了最后一眼。
他心中有万千不甘,却已无能为力。
他不禁怨恨命运的不公。
凭什么贺川能拥有方知意,太子能得到皇位,他费尽心思也争抢不过,只能落个一无所有的下场。
当贺承瑾看着眼前厚重的黑色大门打开,双眸瞬间蒙上了灰沉死气。
在身后押送之人的推动下,贺承瑾被迫走入门内。
身后的大门重重合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将贺承瑾死寂的心震得发麻。
这一刻,他无比怨恨方知意,即使他不知自己究竟在怨些什么。
梁家满院慌乱,在官差的吩咐与阵阵低泣声中,贺盈的声音格外明显。
“本公主在此,看你们谁敢动我梁家人分毫!”贺盈站在梁家众人前,如同一只护崽的母鸡。
此时的她已然忘记,她不再是曾经的永嘉长公主。
梁家一众人见此,眼中皆燃起希望,连梁老爷与梁老夫人都躲到了贺盈身后,希望她能帮梁家扭转局面。
带队的官差忍不住哼笑一声,道:“皇上都将您从皇家玉牒中除名了,何来公主呀?”
“您都自身难保了,更别说保梁家。他们犯的是大罪,谁也保不了!”
贺盈闻言,脸上瞬间褪去血色,愣怔之时,梁知远挤过来扯着她的袖子,哀求:“盈儿,别听他的,你再想想办法。皇上是你亲兄长,他定然不会对你无情。”
“梁家现在只能靠你了。若你帮了我们,你日后就是梁家的恩人,我们全家都会对你千百倍的好。”
“你知道的,那些事都是姑母他们逼迫我们做的,我们并非想害你的兄长和阿姐。”
贺盈看着梁知远奴颜婢膝、苦苦哀求的样子,突然觉得自己好似有些不认识眼前人了。
她印象中的梁知远极有风骨,是个高洁的谦谦君子,成婚后都在恪守礼仪,此刻竟完全变了。
贺盈心中莫名生出一股厌烦,抽出衣袖,冷声:“你倒是提醒了本宫,”她向前走了两步,回身看着梁家众人,“你们意图谋害本宫的兄长和姐姐,有何颜面让本宫为你们求情!”
梁家众人听到她的话,眼中刚升起的希冀瞬间碎裂,哭声比之刚刚更大了几分。
贺盈看向身侧的官差:“好好办差吧,本公主不拦你了。”说罢,她就要往外走。
官差及时将人拦住问:“您要去哪?”
贺盈蹙了蹙眉:“当然是回宫。”
官差无奈一笑:“您没明白吗?皇上并未格外开恩,您作为梁家的媳妇,要一同流放。”
第207章 又找到了能一起过年的家人
贺盈的眸子颤了颤,厉声斥道:“你胡说!皇兄不会那样绝情!”
“本宫是贺家的人,身上流着贺家的血,永远都是公主!怎么可能被流放!”
“我要见皇兄,见母后!”
她提着裙摆就要往外跑。
官差在后面大喊:“皇上说,您那般钟情梁五郎,必会执意与其共苦,他拦不住,也不想拦了。您虽已不是公主,但皇上念及兄妹之情,会派人保护您,绝不让您遇到危险与意外,您尽管放心。”
府门早已关闭,没有允许,贺盈自然跑不出去,在她听到官差转达的话语时,一个失神,踩在台阶上的脚一歪,直接扑在石阶上,磕得头破血流。
皇兄和母后竟真的都不管她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贺盈,伏地不起,痛哭出声。
心中被宠爱与靠山滋养的无畏,一点点碎裂飘零。
她第一次体会到恐惧是什么感觉。
她突然觉得,自己之前做的那些事,很不值得。
其实嫁到梁家的这段日子,她过得并不好。
梁知远在梁家身份低微,不被看中,她没了公主的身份,也跟着受轻视。梁家那些狗眼看人低的东西,已经开始敢对她阴阳怪气、冷嘲热讽了。
而梁知远对她也是不冷不热,常常宿在书房,多日也不去她的院子。之前她以为,对方敬重她,现在想想,那不过是自己的幻想。
从第一次见到梁知远开始,她就活在了自己的幻想中。
贺盈的哭声越来越大,却无人理会。
身后的官差已开始催促手下,赶紧干活。
公主府门口。
庆华站在石台上,看着立于马车旁的闻兮白,眼波平静道:“本宫不会留对本宫有过异心的人在身边,无论对方有什么苦衷。而你本也带着目的,不是自愿的。我们便谁都不强迫谁,好聚好散。”
“你也跟了本宫许多年,本宫不会亏待你,拿着这些离去吧。”庆华示意身侧的青竹。
青竹捧着一个木盒,走下石阶,送到闻兮白身前。
见闻兮白没有接拿的意思,庆华又道:“拿着吧,你们一家人好好生活。你们的仇已经报了,就别再活在过去。”
闻兮白看着庆华的视线已经模糊。
他掀袍跪地,伏下身,额头紧贴着地面,闷声道:“兮白叩谢长公主大恩!”
庆华展颜一笑:“去吧,去过不用戴面具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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