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手滑了,”无瑕的神官如此说道,“摔疼了吗?”
我来不及喊痛,直接连滚带爬地跑到十米之外:“你不要过来啊!”
伊斯卡里奥不着痕迹地挑了挑眉,礼貌的语气依然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看样子是恢复精神了,会在巡查途中睡着,还真是个小孩子呢。”
我哽着嗓子,后背紧紧贴在粗糙的树干上,准备对方一有不对劲的动作就赶紧跑路。
不过好像是我多心了,伊斯卡里奥并没有要亮出神器的打算,他只是嘱咐了几句让我好好休息之类的话便离开了,说下次路过教会的时候记得进去喝杯红茶。
等男人走远,我的心跳速度仍然居高不下,额头还沁出了密密麻麻的薄汗。
这到底是哪个世界,为什么我会跟伊斯卡里奥在一起巡查,不要命了吗!
几番纠结下来,我决定先回家去冷静一下,还好,家还是那个家,清雅的装修风格,简单的器具摆设,连钥匙都是同一把。
“还不如再被安托涅瓦亲一次呢,”我蹬掉鞋子进入卧室,换上睡衣后爬上床,“哎,怎么感觉这么累……”
方舟能把使用者带去不同的次元空间,用流行一点的说法就是带去另一条世界线,本来还指望着能躲开那四面楚歌的修罗场,谁知道迎来了一个太上皇。
我打开战术终端,想看看这上面有没有什么可供参考的情报,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手账里怎么会有伊斯卡里奥的信息?!
啧……不行。
瞬间激动的情绪化作一股冲力直击我的脑神经,这可能就是雷切尔口中的穿越后遗症吧。
战术终端的屏幕逐渐变成多重影像,我使劲摇了摇头,却始终得不到清醒,疲惫感如潮水般涌来,眼皮也越来越重……最后实在撑不住,我脑袋一歪,胳膊无力垂下,战术终端从手里脱落掉到毛茸茸的地毯上,屏幕的光还未熄灭。
等我醒来时,发现自己居然身处教会的休息室中。
“今天能来的人很少,不过正好,我也不希望他们知道太多,毕竟要谈及过去的话……只要让你听到就好了。”
男人优雅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陡然警觉,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伊斯卡里奥。
……怎么哪儿都有你!
休息室中,小圆桌上摆着三层蛋糕架和精致的小点心,除此之外还有一杯刚沏好的红茶,我不知道伊斯卡里奥要对我说什么,不过时间肯定不会太短。
“在那之前,”我举起右手,弱弱地说道,“can I go to the WC?”
对方看了我一眼,周围的场景骤然变换,我出现在了一个厕所隔间里,马桶是新的,洁白又冰冷,像极了伊斯卡里奥。
行吧,先解决一下生理问题。
“赛斯如果不进入宗座理事会的话是没有权限查看你的档案的,不过小时候的你还是一头黑发,恐怕见到了也认不出来。”
我解裙子的手一顿。
如果没听错的话这声音应该是瑟雷斯,我正想说好巧啊你也在这儿,结果下一秒差点吓得尿裤子。
“那都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啊,只能证明我也只是个有缺陷的半成品而已。”
…………???
我瞬间没了尿意:“伊斯卡里奥你是变态吗!竟敢偷窥淑女上厕所!”
伊斯卡里奥刚说出“视力弱化”这四个字,被我这么一吼直接没声了。
可能也觉得自己这一波操作秀得不太妥当。
大概过了十分钟,周围的景象又变换了,我再次回到休息室中,餐桌还是那张餐桌,红茶还是那杯红茶,我却没了喝下去的欲望。
刚刚怕厕所隔间下面突然冒出个头来,一直憋着没坐那马桶,现在……真的很急啊。
“瑟雷斯是我的后见人,也就是我的监视者,”伊斯卡里奥坐在我对面,脸上神色自然,“小时候无论年幼的我怎么发问她都不肯从阴影中现身,毕竟不是和格雷穆一样慈祥的监护人啊。”
我已经察觉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了,但现在暂时还想不出逃离的方法,只能夹紧大腿,默默听着。
瑟雷斯在一旁补充道:“当时我不被允许和未成熟的监视对象直接接触,而伊斯卡里奥好像很早就发现自己被注视了,他是个特别早慧的孩子。”
“哦……”其实我什么都没听进去,“牛逼。”
伊斯卡里奥往自己杯里添茶的动作有轻微停顿。
而另一边,瑟雷斯正用茶匙搅拌着茶杯中的牛奶,脸上笑容温柔没有受到丝毫影响,那香味钻进我的鼻子,导致我脑海里全是香浓的液态牛奶……生不如死啊。
接下来,伊斯卡里奥以一种怀念的语气诉说着自己在神学院的经历,瑟雷斯负责附和解惑,我为了转移注意力听了一下,大概就是别人家的孩子从小是如何如何优秀,智力超群超凡脱俗,和我等凡夫俗子不在同一银河系。
还有轮回教义之类的东西。
我不懂这些,但是关于“轮回”的说法还挺感兴趣的,伊斯卡里奥察觉到我的神情变化,同时又看见我没动桌子上的红茶,笑着说道:“冷掉的茶会失去它原本的滋味,我帮你换一杯新的。”
眼瞧着他要把手伸过来,我心下一惊,急忙抓住他的手腕:“别,哥,这样挺好,你赶紧坐下别忙了!”
伊斯卡里奥的视线转向我抓着他的爪子,看那眼神似乎是想切下来,我也感觉到了这一点,果断撒开。
“下次还是开一个只属于你我二人的茶会吧,”他不知道从哪儿抽出张手帕擦拭自己的手腕,“来之前记得先解决好生理问题。”
我老脸一红,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中。
“可算是结束了!”
我翻下床,慌手慌脚地跑进厕所里,两分钟之后按下冲水按钮,呼……怎一爽字了得!
屋外,天空泛起了鱼肚白,城市里还弥漫着薄薄的雾气,俨然已经凌晨了。
刚才难道只是在做梦吗?
我皱着眉头翻开伊斯卡里奥的手账,把这事儿记录上去。还不知道这个世界的具体情况,先走一步看一步好了。
三个小时之后,天色大亮,跟昨天阴沉的样子截然不同。
这次要巡查的地点是海底研究所,我和伊斯卡里奥约在码头见面。
“指挥使阁下昨晚睡得好吗?”后者颇有礼貌地问候道。
我顶着微肿的双眼看向他:“你猜。”
“不太好,”伊斯卡里奥看起来对昨晚的梦并不知情,“是工作太累了吧?”
裹挟着咸湿味的海风一阵阵吹来,我把散乱的头发理顺,将信将疑地问:“你真不知道?”
伊斯卡里奥安静地看着我,并不明白我的意思。
“好,这可是你说的,”我望向从远方驶来的轮船,“走吧,开始巡查。”
在黑门事件爆发之前海底研究所的主要研究内容是海洋生物和基因研究,但自从怪物出现后这里就被废弃了,只剩下一片废墟。
“没什么问题,”来回绕了一圈后,我对伊斯卡里奥说道,“今天就到这儿吧……”
话音刚落,一阵眩晕感忽然袭来,我脚下没站稳直接朝前扑去,刚好被伊斯卡里奥接住。
“累了吗?”
你说呢!
我抓紧他的衣服,强撑着抬起头,触及到那冰凉的金黄瞳孔时再也挡不住困意,眼睛逐渐闭合……
这次来到的是一座幽暗的洞穴,洞穴里只有一个黑发的小男孩站着,喃喃自语的,似乎是在抱怨什么。
我叹了口气,找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撑着下巴听男孩抱怨。
听那意思应该是他将神官们让流浪狗安乐死的步骤悉数复制到了人身上,结果被关禁闭了。
看把这孩子熊的,该。
“掉光了牙齿的老人为什么就非要活下来,明明都是一样的,”黑发男孩的眼中透出一丝迷茫,“导师发现之后还哭了,为什么啊……”
“神明想要完美的轮环,所有人都获得幸福的,无瑕的箱庭,所以作为神的使者,我们应该帮她扫尽一切‘不幸’,直到怀有一切瑕疵的存在都从箱庭中消失……”
有理有据,然而又关我什么事呢?
片刻后,周围环境出现变化,我坐着的地方从石头变成了柔软的沙发,而眼前的孩子也从黑发黑眸变成了白发金瞳。
“怎么会这样?!”白发的孩子惊慌失措,“为什么会是我!明明我做的比他们都好,比任何一个人都优秀,比任何一个人都理解你的箱庭,你的愿望!”
他暴躁地捶打着镜子,镜片立刻支离破碎。
白化病。
自诩为最优秀之人却患有天生的基因缺陷,镜子中褪色的黑发和瞳孔是最好的证明,他在不甘,在愤怒,而这些情绪通过指挥使和神器使之间的连接又全部传递给了我。
“我有问题,”我举起手,“你为什么会觉得神喜欢完美的东西?”
伊斯卡小奥清俊的面容因愤怒而扭曲:“神是这世界上最完美的存在,她绝不会喜欢有瑕疵的蝼蚁!”
我从沙发上站起来,问他:“那你觉得我完美吗?”
对方没说话。
“不完美,对吧,但神就是喜欢我。”
有一种说法是只有获得了神明认可的人才能到担任指挥使,虽然忘记了出处,但意思是对的就行。
小奥觉得我是在挑衅:“你想说什么。”
“其实我从另一,啊不,很久之前就在思考了,伊斯卡里奥,对你而言神究竟代表着什么,”反正这里是梦境,我也没了面对本尊时的忌惮,“是唯一能支持你扭曲世界观的证据吗?”
“你根本不懂!”基因缺陷的打击让他崩溃,“像你们这种残次品,碌碌无为地活着,一生都在做毫无意义的蠢事,神的眷顾只能降临在我身上,我才是最完美忠诚的追随者!”
“可神还是选择了不完美的我,你想反驳吗,你敢说神瞎了眼吗,你敢说我就敢听。”
小奥的眼泪从他病态的皮肤上滑落,那双浅金色眼睛死死地盯着我,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冲上来一口咬死我。
“把除自己以外的人看成蝼蚁本来就已经很离谱了,但你更神奇,你超前解读圣星教会的教义在脑海中形成幻想事实,越想越自我感觉良好,神追求完美,你觉得只有自己才能帮她实现心愿还要把残次品处理干净,你凭什么这么认为,你问过神的意见吗?”
“你知道什么!”小奥炸毛了,“这个世界充满藻屑与泥泞,只有亲手为她处理掉不幸的轮环,证明自己依然是唯一理解她愿望的凡人,更接近于无瑕——”
“可她还是翻了我的牌子。”
“你根本不配!”
“可她还是翻了我的牌子。”
“……”
下一秒,我被踢出梦境。
What???
我坐在一棵大树下,伊斯卡大奥正优雅地半蹲在我旁边,笑容无懈可击:“醒了?”
“你稍稍!”我推开他伸过来的手,怒从心头起,“我要跟你这小兔崽子大战三百回合!”
大奥:“……”
说完我迅速躺回去,趁着昏沉的感觉还没消失再次进入梦境,不出所料,小奥还在那儿,看见我出现明显很惊讶,满脸都写着“你怎么又来了”。
“站住,不许跑!”我大步上前,“我决定用反证法来推翻你的谬论,首先让我们假设原命题不成立——”
这次的梦境是从小奥那里坍塌的,好像嫌坍塌速度不够快,他还往那边跑了几步。
“喂,我还没提出假设呢,你等等,让我设完你再走,喂!!!”
第10章
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中央庭的休息室里,身上还盖着一条小毯子。
“啊,醒了。”
“穆娅?”我望向发出声音的女孩儿,“是你送我回来的?”
穆娅从另一边走过来,摇头道:“是那个白头发的神官。”
难以置信……还以为他会直接把我丢那儿的。
我把毯子叠好放起来,顺便打量了一下穆娅。虽说在原来的世界里和这个女孩儿没什么交集,但我知道她本性善良,对人无害,而且从她给我盖毯子这一点来看,在这个世界里我们的关系应该还是不错的。
“穆娅啊,”我和她排排坐,“你是不是对梦境很有研究?”
对方木木地点头。
“那你知道人在什么情况下才会随时随地都能睡着……而且梦里的对象连续两次都是同一个吗?”
穆娅想了想,问:“梦中的景象有连续性?”
“对,”我觉得她说到点子上了,“而且对方也很清楚地记得之前的谈话内容。”
穆娅半睁的灰绿色眼睛给人一种昏昏欲睡的感觉:“对方是神器使?”
“没错。”
接下来她又问了我很多细节,经过一番思索之后得出结论:“应该是你通过强制性的手段获得了某个神器使的力量,你在梦境里接触到他的过去,但那不是他自愿展现给你看的,所以才会一直抢夺控制权,不过……”
她顿了顿:“按照风花的描述,控制权可能已经稳定在你手上了。”
好像……确实如此。
“等等,我捕捉到了重点,”我问穆娅,“表面上看起来是他在害我,其实归根结底是因为我擅自获取他的力量,强迫了他,逼得他不得不反抗?”
后者皱着眉头陷入沉思,良久后给出答案:“虽然听起来怪怪的,但好像没什么不对。”
说完,她用双手贴住脸颊,口吻中带着醋意:“为什么要找别人呢……其实我也很愿意被风花强迫的呀。”
我后背一僵,隔了半天才琢磨出穆娅不是那个意思,于是心有余悸地拍了拍她的头:“乖,别吓我。”
此时已经将近晚上九点了,尽管离正常的入睡时间还有两个小时,但我还是早早地上了床,希望能再次梦见伊斯卡里奥好好陪个不是,毕竟人家好端端地反着社会,我却强行把他收作了神器使,莫名还有点内疚。
可遗憾的是我没有见到伊斯卡里奥,甚至连梦都没做。
“怎么的呢?”我顶着一头鸡窝盯着闹钟,屋外的阳光把窗帘晒得透出了荧综色,“都九点了,不会放我鸽子吧?”
这时,一个大胆的想法从我心里冒出来。
他……是不是怂了……
于是四个小时之后,我来到了高校学园的圣星教会分部,这里的信徒寥寥无几,倒也能衬托出几分平淡祥和。
瑟雷斯和往常一样在浇花,我戳了戳她,请她帮我把伊斯卡里奥叫出来。
当白发神官出现在眼前时,我犹豫了一下,将揣在怀里的礼物递了过去。
伊斯卡里奥显然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短暂的诧异后又是礼貌性十足的笑容:“多谢指挥使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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