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茶将手边最后一口冷饮喝完,乖巧地点了点头,“岚姐说因为我只是兼职,后勤部那边的员工宿舍批不下来。”
“那你得赶紧坐班车下山了,六点后车次会很少的!”
小荷径直拽起果茶的手腕,往景区员工出口方向狂奔起来。
山里日落得更快,才六点半不到,天色已经变成了灰蓝,一抹斜阳交叠在袅袅炊烟中。
将不识路的茶茶带到班车接送点,在对方催促下,小荷依依不舍地返回园区。
目送她的身景消失在假山背面,果茶才挪着步子站到大巴指示牌下。
景区的大巴七点半后停运,员工专车六点后半小时一趟,七点结束。
果茶松了口气,还来得及。
这里与杨叔家一个城南一个城北,坐大巴下山后再坐地铁,几乎需要两个小时。
她想了想,跟杨叔打了个报备电话。
刚挂断,一辆车从眼前飞驰而过。
十几秒后,又缓缓倒退回她的面前。
“茶茶?”
车窗降下来,程司屿矜贵冷峻的面容在开口的一瞬间,冰霜化作雾霭。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好巧,又见面了。”
*
距离上次程司屿说完那句话后,已经过去了两日。
茶茶嘴上应得好听,实际上根本没将他的话放在心上,否则也不可能好几天都不与他联系。
他原本想着,多给她一些消化的时间。
可煎熬的是他自己。
与茶茶分离的一分一秒都让他难以忍受,更何况是以“天”为量词的时长。
不能再等,否则茶茶能将他这号人全然抛之脑后,下次再见面时,又回他一句没心没肺的“程总好”。
“怎么在这儿?”
程司屿招了招手,“这里不便乘车,我送你吧。”
她还想问他呢,他怎么会在这里?而且还是这个时间点,未免也太巧了些。
似乎看透了果茶的疑虑,程司屿面色如常地解释道:“我有一处住宅就在半山,偶尔会来这儿临时落脚。”
“滴滴”
大巴催促的喇叭声,在程司屿的车后响起。果茶飞速瞟了一眼,不是她要等的那辆班车。
担心轿车临时停靠在这里会挡路,她并作两步跑过去拉开车门,动作迅速地溜进车内。
“谢谢司屿哥哥,又要麻烦你了……”
刚一坐下,王麟打了个方向盘,车头调转到下山方向。
始料未及的果茶顺着那股力,扑倒在程司屿怀中。
“小心。”
程司屿双手扶住果茶的胳膊,“没事吧……”
随着茶茶缓缓抬头,他的话音渐弱。
她化妆了。以往素颜朝天时就足够可爱漂亮,打扮后的她更是粉雕玉琢,让人难以移开视线。
“这个妆好看吗?”
果茶将脸凑到程司屿面前,得意地摇头晃脑起来。
程司屿还没反应过来,茶茶突然敛了笑,扑到他的身前,两只小手微曲,一前一后慢悠悠地搭在他的肩膀上。
“主人,请尽情吩咐夭夭吧~”
果茶用头顶蹭了蹭他的下巴,随后,若即若离地移开身子。
刚刚蹭过人的头发稍显凌乱地落在两颊,微微遮住那双湿漉漉的眼睛。她微仰起头,顺势眯起眼,原本清澈如稚子般的眼眸水波流转,竟当真像只勾魂的小狐狸。
一股微弱的电流毫无章法地在程司屿体内震颤,喉间干涩得几乎说不出话,他的喉结艰难地动了动,“茶茶,坐好。”
车内的黑色隔断玻璃在他的话语间陡然升起。
后座车厢越发安静,像风平浪静的海面,但假象背后是随时可能翻涌的惊涛骇浪。
果茶没有察觉到空气中氤氲的异常波动,但还是乖顺地“哦”了一声,她听从程司屿的话,两手交叠放在腿上,小学生坐姿一样规规矩矩地坐好。
茶茶柔软的发丝蹭在自己脸上的触感,似乎还未消散,程司屿努力克制住想要拥她入怀的冲动,平息几分后,开口道:“你……”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演得不好!”果茶气鼓鼓地扭过头,瞪了他一眼。
程司屿一愣,“为何这么说?”
“我问你我这个妆好不好看,你没回答。对着你演练角色台词,你也没反应……”果茶掰着手指一一数落,最后得出一个结论,“你肯定也觉得我不适合这个角色!”
“也?”
难道茶茶还以这幅明媚的面容、用这样亲昵的姿势,面对过其他人?
“景区的岚姐,还有培训老师,都觉得我演得像小孩子过家家,没有狐狸的神韵。”
陡然想起来还没有跟程司屿说过,她找了份景区演职的工作。
于是,茶茶有些泄气地解释道:“我在刚才那个景区做兼职,扮演九尾狐与游客互动,不过可能做不了两天,就要被赶走了……”
这些信息程司屿自然知道,他安排了助理每日向自己汇报茶茶的大致动向。但又怕最终会演化成前世那样扭曲阴暗的控制欲,于是,只能忍着不去过问茶茶日常的细枝末节。
只是没想到,兼职需要做这些内容。虽难以接受,但程司屿也不愿打击小女孩的自信心。
他不赞同地蹙眉,“怎么会?茶茶演得很好。”若是敢赶走茶茶,这次投资也别想要了。
“那你为什么刚才都没有反应!”
又回到了这个难缠的话题。
总不能说自己真真切切被小姑娘青涩的演技给勾了魂吧?
程司屿放缓语气,“因为事发突然。现在回想起来,茶茶刚才的表现,的确做到了人物和角色的交融。”
说得倒是一本正经。果茶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基于对他人品的信任,最终心安理得地接受了他的夸赞,“司屿哥哥这么说,一定有自己的道理。这说明我还是很有天赋的呢!”
见茶茶重展笑颜,程司屿提起的心回落几分,淡淡笑道:“那是自然。”
从僻静幽深的景区到灯红酒绿的都市,原本快一小时的大巴路程,生生缩短了一半。
“还是汽车快呀。”果茶转过身子看向窗外,一时感叹,“也不知道从这儿开到云山镇,得要多长时间呢?”
她有些想念果果妈妈了。
“两个小时四十八分钟”。
“嗯?”果茶扭过头,她听到了程司屿的喃喃自语,但具体说了什么,听得并不真切,“司屿哥哥,你刚才说什么?”
程司屿挑了下眉,定定望着她,“我说……茶茶你愿不愿意暂住在半山?”
“那里离你兼职的景区较近,或许通勤会更方便一些。”
看到茶茶呆愣的表情,他的嘴角扬起浅浅的弧度,柔声说:“放心,我很少住在那边。”
第7章 寄给茶茶的第7封信 小狐狸,到我身边……
保姆车驶入程司屿家时,夕阳正好。
沉沉暮霭笼罩着整座庄园,精巧僻静,恍若隔世。
此时的果茶全然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还笑着向王麟保证:“王叔叔你放心,我绝对不会白住的,我干活可利索了,肯定可以将司屿哥哥家,里里外外都打扫得干干净净……”
她原本是绝对不好意思暂住在认识不过几日的异性家中,尽管这个异性善良温柔,好似自家哥哥般亲切。
但架不住王麟的软磨硬泡,什么“房子里冷冷清清,程总也时常不回家,他一个留守老人死里面了都无人知晓”,说得果茶无端想起了福利院的果果妈妈。
一时心软的她,决定以“体力活”换“员工宿舍”,像家政阿姨那样帮程司屿家打扫卫生、做饭洗衣,这样就不算是白住了,也能减轻自己的心理负担。
“王叔叔,还没到吗?”
果茶将头伸出窗外,怎么感觉好像还没有出景区呢?
“早就到咯!”
王麟朝右甩了甩头,“刚才你说好看的那些花,就代表已经进住宅区咯,大概还得十几分钟到主院。”
听闻这些,果茶顺着他甩头的方向,不敢置信地望过去。
空旷的绿地,在残阳的照拂下熠熠生光。
什么?!
她以为的景区,原来不过是人家家中布景。想起自己刚才信誓旦旦的发言,果茶顿时汗流浃背。
她一个人干到死,也打理不了这么大的地方啊。能不能收回刚才的话,顺便让王叔将她打包扔出去……
茶茶的表情太生动,以至于王麟毫不费力地猜出她的心思。
他忍不住笑出声,又担心茶茶误会自己是在嘲笑后,向程总“告状”。
王麟忙虚虚握拳,挡住自己的笑意,轻咳一声:“茶茶,这些区域都有专人打理,您就高抬贵手,不要抢了他们的饭碗吧。”
没等果茶作何反应,保姆车平稳停下。
“未来茶茶要住的地方,到咯。”
*
“程总不常来这儿住,你就当是自己家,想做什么做什么。”
带着茶茶随意参观了一层的会客厅、休闲区后,王麟便将她引到二楼的起居室。
推开一扇门,斜阳正透过巨大的落地窗,铺洒在鱼肚白大理石地板上,如浮光跃金。
“这就是茶茶的房间”,王麟将果茶的行李箱放到门旁,“还喜欢吗?”
话虽这么问,但王麟也只是随口客套一番。因为他知道,这可是程总连着几夜布置的成果,想来他应该早就把小姑娘的喜好琢磨透了,问题不大。
看着温馨通透的房间,不知怎的,果茶心中压过万重山,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
这屋子……有种异常熟悉的感觉。
可她怎么可能来过这样的地方?
果茶微微摇头,走到窗前。
透过这面窗,楼下的风光一览无余,远远望去,还能隐隐瞧见院子外,有人正在修剪花圃的枝丫。
眼见小姑娘的表情似乎有些凝重,王麟心中一紧,“要是不满意,茶茶想改成什么样?大胆说,程总都会同意的……”
“我住的地方是不是太好了些”,果茶莫名有些惶恐,她不是来做家政的吗?况且,一路过来,她看到不少佣人保姆,怎么可能会像王叔叔说的那样,“死里面了都无人知晓”。
她是不是被骗了……
王麟人精似的,瞬间领会到果茶心中所想,“那倒不是特例,程总一向待人宽厚,只要是住家保姆,那住宿条件都是一等一的好。”
“这里也没别的好,就是房间多,不信的话,要不带茶茶去别的房间看看?”
说着,他就要领果茶往门外走,颇有一种“骗你这个小姑娘,我大半辈子白干”的正气凛然。
果茶顿时耳根有些发烫。果然是她自作多情了。
“不、不用了……”她试图转移话题,“程总他不经常来这里吗?”
窗外,与果茶房间相对的邻栋别墅二层,一道影影绰绰的高大身形,隐匿在窗帘的暗面,很难叫人察觉。
“对”,王麟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他不常来,只是偶尔在附近办事才会过来落脚。”
这句话其实放在以前倒也没错,半山庄园买了有些年头,对程司屿来说或许只是一种不动产的投资。
但自从遇到了果茶,他便每日都会来这里小住,好像紧绷的神经只有在这里,才会得到短暂的慰藉。
“对了茶茶,你最好还是不要当着程总的面,叫他程总……”
在果茶困惑的表情下,王麟一脸诚恳地说:“我看得出来,程总把你当亲妹妹似的,你那样叫他太生分了,他恐怕还是更喜欢你叫他哥哥。”
有道理。陡然想起那天在会所,自己随众人喊他“程总”,他看起来好像的确不太高兴。
果茶狠狠点了点头,“好,那我以后就一直叫他司屿哥哥!”
退出果茶房间后,王麟压住上扬的嘴角,在心中默默给自己竖了个大拇指。
这下程总可不得感激涕零地给他涨工资!
刚踏进院子,耳上的受话器里传出一道清泠的声音——
“谁说我把她当亲妹妹了?”
王麟下意识仰头望向那层楼。帘后早已没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多话。”
*
文旅节首日,越山景区“山海经国潮主题项目”正式启动。
也许是前段时间的预热钓足了胃口,今天入园的游客格外多。
听闻会有市领导及不少资方莅临参观,果茶不敢松懈,谨记“时刻维持九尾狐人设”的叮嘱。
角色本应是“流动解锁”的形式,可她还没来得及换地图,在园区门口就被一群热情的大爷大妈逮住合照。
“哎哟这小女娃娃,长得可真水灵,跟瓷娃娃似的!”大妈们夸起人来热情和蔼,简直让人难以招架。
拍走了一波人,几个小年轻又眼巴巴地等待合影,好像她是什么人形地标打卡点。
但果茶没有半分不耐,端着那股吐气如兰的姿态,没有骨头似的贴在女游客的身侧,用指尖勾起女孩的发丝,“你就不怕我吃了你?”
她若即若离地用下巴蹭了蹭女游客的脸颊,好似抱怨又好似嗔怪,“就顾着把玩你手里那块石头,你怎不敢正眼瞧瞧我?”
女游客正拿着“石头”一顿咔咔猛拍呢,听到果茶的话,红着脸将手机递给对面的同伴,还不忘使个眼色让同伴帮忙接着拍。
随后,偏头看了看果茶,四目相对之际,女游客壮着胆子凑到果茶脸颊“吧唧”一口,一边尖叫“啊啊啊好可爱搞到真的了”,一边又觉得社死拽着同伴逃之夭夭。
本来茶茶没将这个小插曲放在心上,可谁知开了个“坏头”,后面的游客也跟着纷纷效仿起来。
几个小时过去,果茶的额头、双颊、下巴,甚至是脖颈处都落满了各种色号的口红印。惹得那些只能拍照、不能近身的男游客们蠢蠢欲动。
“臭男人离我远些”,果茶双手抱胸,伸出一指隔开男游客贴过来的身体,一个眼刀飞过去,叫本该愠恼的男游客们也甘之如饴。
毕竟,“欲擒故纵”是九尾狐夭夭的拿手把戏。
好不容易,要求合照的游客少了些,果茶正要转移阵地。
小荷突然在群里吼了一嗓子:“全体注意!!!领导和市企资方要在景区入口拍照留影!请各位妖魔鬼怪速速赶去集合!”
吓得果茶赶紧将手机塞回裙子边缝的口袋里,一抬头,一众人浩浩荡荡朝自己所在的方向走来。
为首的是一位身着深灰中山装的中年男人,景区负责人正站在他左侧,满脸堆笑地说着什么。
果茶了然,那位应该就是他们说的市领导。
她好奇地转了转眼,走在市领导右侧的竟是程司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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