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她发现,阿归对她的包容,比她对阿归的要多得多。
阿归说:“你可以做自己,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阿归说:“小鱼,你是我很重要的人。”
阿归还说:“小鱼,一直向前走,不要回头看,失去的都会在未来等你。”
未来,是一个格外虚妄,却又无比美好的词。
虞知聆依旧害怕做梦,却又不似过去那般崩溃了。
她仍旧会做噩梦,黑暗吞噬她,仿佛心脏被人攥在手中拿捏,在梦中她会窒息,耳畔循环的声音始终问她:
——“虞知聆,你后悔吗?”
虞知聆从不后悔。
——我不后悔,我绝不后悔,无论你问什么,我都不后悔,我永远不会回头,我会一直向前走。
已经发生的事情无法改变,后悔又有什么用?
去日不可追,来日犹可期,人要向未来走。
从噩梦中醒来后,浑身泛疼,虞知聆会抖着手吞下安神的药,即使这药根本没用,由恐惧带来的惊厥和疼痛,只是她的心理问题而已。
她还是走不出那场梦,每当从梦中醒来,她会和阿归聊许久的天,感受阿归带给她的安全感,从而让自己稳定下来。
因缘际会,相识至今,阿归赠予她向上的勇气,坎坷曲折她都可以走过,她绝不会再回头看,也绝不后悔过去,无论什么事情,她都不后悔。
两个月了,她和阿归已经分开两月了。
阿归说,永远不要后悔。
失去的,都会在未来等她。
虞知聆手中的逐青不再嗡鸣,她的呼吸不再发抖,鲛珠给了她光,有了这一缕光,她便有勇气去做任何事情。
“我的答案你不是知道吗?”
她亲自击碎缠了她二十年的噩梦,剑势如虹,铮然剑鸣惊空。
逐青剑刺入来者的胸膛,虞知聆扭动剑柄,长剑在她的胸膛处剜出血洞。
双目相对,她一字一句:“我从不后悔。”
蝉罗握住她的剑,血淌下来,依旧在笑:“你还是这样,这么多年了,你从来没变过。”
语罢,她像是感知不到疼痛,拽着虞知聆的剑狠狠拔出,喷溅而出的鲜血溅在两人脸上,虞知聆抬起袖子擦了擦。
蝉罗其实生得美极了,金色绢纱如意月裙,乌发半披半束,一双眉眼生得艳美,让虞知聆想起来她那个世界的古壁画。
“你为何总有这般多的秘密。”蝉罗朝她走近,步履款款:“你明明应该死了,直到幽昼告诉我,你回到了中州,你怎么回来的?”
虞知聆听不懂她在说些什么,哪怕处在这莫名奇妙的界中,被动的形势也未曾让她的威压削减半分。
“你在等我?”
蝉罗走到她身前,方才被虞知聆捅出来的伤痕早已愈合。
她握住虞知聆的手腕,死死攥紧,问她:“虞知聆,你为什么不后悔?”
虞知聆盯着她的眼睛,忽然笑了声:“你似乎有些难过,因为什么,我猜一猜?”
蝉罗握紧她的手腕,美目点点泛红。
虞知聆眸光轻飘飘上抬,落在她发髻后两瓣形似蝉翼的珠花。
“魔界三护法名唤浮林,身旁总跟着个金蝉,救了浮林数次,有人说这只金蝉是他的坐骑,也有人说,这只金蝉修为比他更高,只是为了报恩才跟在他身边,浮林从未让这只金蝉驼过他。”
“后来,浮林被我师尊和师祖诛杀于七绝地,那只金蝉消失不见,但因那金蝉在当年大战中并未伤害过中州修士,因此未曾遭到仙盟追杀。”
“在我看来,这只金蝉和浮林并非是坐骑关系,而是……”
虞知聆目光与她对视,细长的手抬起,轻触她发髻上露出的蝉翼。
“恋人。”
蝉罗脸上早已没了强行伪装出来的温和,一滴泪从眼眶坠落。
“为何这般猜?”
虞知聆说:“这对蝉翼珠花是用一种丝线根根缠起来的,这种线名唤[邂逅],流光璀璨,往往是道侣用来给彼此做饰品的。”
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虞知聆看到这对蝉翼的时候,便知晓这是谁送的。
蝉罗却苦笑了声:“谁告诉你们,浮林是魔界护法的?”
虞知聆蹙眉:“中州志录便是这般写的。”
蝉罗却摇头,喃喃道:“魔界根本就没有第三个护法,当年出战七绝地的,是妖域领兵,现任妖王。”
她一字一顿,沉声道:“愁霄。”
虞知聆只愣了一瞬,瞬间便反应过来:“他和幽昼做了交易,幽昼帮他夺权,他带领妖族出兵支援幽昼,进攻中州,但妖兵们一直以为这命令是腾蛇王下的,所以他们两人需要避嫌,不能以妖域领兵身份出现在魔族附近?”
因此,他带领妖族出战的时候,是以妖域掌兵的身份,而接近幽昼商议事务的时候,便以魔界三护法的身份,化名浮林。
“可魔界三护法不是死了吗?”虞知聆冷声道:“他被我师尊和师祖斩杀于七绝地,埋骨在此处。”
蝉罗大笑,眼泪断线般落下:“被斩杀于七绝地的,一直都是我啊。”
她指着自己,厉声道:“我代替他出战守七绝地,你师尊斩杀的人,从一开始就是我。”
“所以你难过的并不是我的回答。”虞知聆直截了当说,“那十年里你不断问我后悔吗,是不是想问我——”
“我为了他们放弃一切,乃至于我的生命,被困在无光之处忍受孤寂,可他们都忘了我,我后悔吗?”
“我不后悔,你却后悔了。”
蝉罗松开握住她腕间的手,后退几步,惨笑呢喃:“是啊,你怎么就不后悔呢,为了他们放弃那么多,可他们都忘了你,你为什么不后悔?”
“我为了他放弃了那么多,他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呢?”
虞知聆不懂这些为情所困自怨自艾的人,被辜负了就该报复回去,然后将这些事情忘得一干二净,接着过自己的日子,最好比前任过得好,一味自怨走不出来,有何意义?
她加持灵力蕴在逐青剑上,剑身嗡鸣,虞知聆冷声道:“我不后悔,你问的这些事情我不后悔,再来一次,我还是会为了他们去做这件事。”
“你说他们忘了我,不,他们从没忘过我。”
有些事情,她现在想明白了。
墨烛拿无回剑之时,她忽然看到的那段记忆,燕山青白了头发,几个师兄师姐面容沧桑,送墨烛去灵器阁之时叮嘱:
——一定要拿到无回剑。
无回剑,轮回石所造,无论活人死人,只要还有一魂尚在便能找到踪迹。
在那时候他们便认出了,所以燕山青应当一夜白头,宁蘅芜他们活像死了般。
虞知聆不敢想他们得知真相的时候,到底是何种的心境?
蝉
罗边笑边哭:“你怎么知道他们没忘了你?”
虞知聆摇头:“他们从没忘过我,从你们安排的那个人回到颖山宗,我师兄他们便察觉不对了,他们到死都想着我。”
搜魂一再无果,“虞知聆”记得所有事情,神器也查不出夺舍迹象。
这样一个人,顶着虞知聆的脸,记得他们发生过的所有事情,燕山青他们没办法确认是不是夺舍,也不可能贸然对这样的“师妹”出手。
他们当真以为是自己拖累了虞知聆的修行,这些年虞知聆一直为了拂春的事情奔波,在“虞知聆”说出那句最伤人的话之时,几个师兄师姐选择尊重她,给她时间修行,再不来打扰她。
蝉罗疯狂大笑,像在笑虞知聆,更像是在笑她自己。
“你们才在一起多少年,他们都没忘了你啊,我和他相伴几百年了,他为何忘了我?”
虞知聆眼帘微垂。
她能猜到燕山青他们是什么时候发觉不对的。
在成风刀灵苏醒,将逐青剑灵唤醒,灵器阁将开之时,燕山青他们才发觉逐青一直沉睡,剑灵与主人神魂相契,能让剑灵沉睡也只有那两个原因。
也就是那时候,他们确认了十年前回来的根本不是虞知聆。
因此才会有传召墨烛回来颖山宗,让他进去夺无回剑一事,后续的事情虞知聆尚未梦到,但也能猜出来。
颖山全面追杀替代了虞知聆的女魔修和幽昼,墨烛首当其冲,原著里他自打夺得无回剑出场后,便一直追杀“虞知聆”,而“虞知聆”作为一个中州仙尊,被弟子追杀,颖山无一人出手相助,甚至中州也无人帮忙。
邬照檐,云祉,钟离泱,柳归筝,那些虞小五曾经的至交好友,无一人帮忙。
虞知聆看文时候好奇过原因,现在她明白了,追杀的命令便是颖山下给墨烛的,颖山和虞小五的挚友们又怎会帮一个假的虞知聆,怕是恨不得抽其筋扒其骨。
直到爆发那场血战,沉睡在颖山界内的魔魑苏醒,燕山青、宁蘅芜、相无雪、梅琼歌死守颖山,而在外寻魔修踪迹的墨烛躲过一劫,回来后只剩下满门残尸。
“蝉罗,他们因为心软不敢贸然出手,可他们最终也认出了我,时间晚了些没关系,一直记得我便好。”
“只要记得我,我便永远不会后悔。”
虞知聆抬剑,衣袂翩飞,今日这身衣裳绣了飘带,随她脑后的发带一起舞动,灵力聚成圈圈卷云凝聚在剑身之上。
“说,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蝉罗怔然看她,泪水糊了满脸,她发髻后面的蝉翼随着身子颤抖而抖动,做这珠花之人手艺极好。
她轻声呢喃,望向虞知聆,透过她,却像是在看另一人。
“虞知聆,你想知道吗?”
她忽然瞬移上前,抬手轻触虞知聆额间的水滴花钿,荧光流转之间,蝉罗一双凤眸中似有万千篆纹旋转。
“你告诉我一个答案,我便助你解开这枚花钿的封禁,你想知道的那些记忆,都能回来。”
第69章 墨烛,你爱我吗
“王室那边怎么样?”
“腾蛇王还处于昏厥——”
蝉罗在此时忽然推开殿门进来,方才还在说话的人立马打断了属下的话:“停,你下去。”
“我来了。”
蝉罗笑盈盈走上前。
坐在高台的男子笑起来,挥了挥手示意一旁的人离开,魔将们悉数退下,殿内只剩下两人。
他起身来到蝉罗身边:“怎么过来了?”
蝉罗一巴掌拍在他的脑袋上:“你不来用膳,我不担心吗?”
她在一旁坐下,从挎篮中取出饭菜放在桌上,在外叱咤四方的妖族掌兵像只小狗一般蹲在她一旁,下颌枕在她的肩膀上。
“今日有些忙,辛苦夫人了。”
蝉罗脸一红,推开他的脑袋:“别喊我夫人,还未成婚。”
“你都收下我的珠花了,那是定情信物。”青年有些不满,席地坐在蒲团上:“不管,反正就是要和我成婚,等这场战事结束。”
他有时候幼稚的像个孩子,蝉罗只能躁红了脸,支支吾吾低声道:“这次要去七绝地?”
他一边往嘴里夹菜,嚼着东西含糊道:“嗯,我要去七绝地了。”
“跟颖山打?”
“是,颖山是个祸患,那拂春不过才两百岁,修为便已臻大乘满境,而她那师尊更是不日便能飞升。”
蝉罗细长的手搭在桌案边沿,柳眉拧紧:“腾蛇王为何要听幽昼的话和魔族攻打中州,本就是魔族和中州的事情,我们不要随便掺和,安安静静生活不行吗?”
“上边的事情,我们哪能说得清呢?”
蝉罗摇头:“可是这次战事当真奇怪,妖域过去从不参与——”
“阿罗,那是过去。”他看起来没什么表情,淡然用膳:“自这片大陆诞生以来,中州修士与魔界便水火不容,大战小战不断,幽昼又是个天魔胎,天生好战,两族交战,战火迟早会烧到妖族的,上边怎么吩咐,我们便怎么做就行。”
“更何况,我还被幽昼种下了魔种,我本就要听他的话。”
蝉罗落了眼泪,手指揪在一起,轻声道:“如果当年不是为了救我,你也不会被幽昼发现,种下魔种为他驱使。”
愁霄凑到她脸庞,亲了她一口,笑嘻嘻没心没肺道:“呦,还哭了呢,哭也这么好看。”
蝉罗的眼泪瞬间变成了打向他的巴掌,怒声道:“滚啊,你总是这么不正经!”
这人被打了也不生气,闹着要去亲她,抱着人可劲撒娇:“夫人,夫人嘛。”
当晚,蝉罗看着熟睡在身侧的人,抬手在他的脸颊一侧摩挲,俯身亲吻他的脸颊,低声道:“你别怪我,我不能失去你的。”
蝉罗修为高,是大乘满境的修为,她封了爱人的灵力,将他打昏,接着给自己易了容,装扮成浮林的模样。
蝉罗不懂为何每次见幽昼之时,他都要换上这幅皮相,对外宣称是魔界三护法,每当问了,他也只告诉她,这是因为腾蛇王下的指令,妖域领兵在外不能和幽昼有太过近的关系。
她换上这层皮相,拿起他的刀,替他出了战。
于七绝地对战拂春和颖山老祖。
一个大乘满境的拂春,一个是濒临飞升的老祖,蝉罗也只是个大乘满境的修为,战了三日,最终败于拂春剑下。
她化为原来的容貌,引颈受戮,闭眼之际只留下一句话:“能不能留下我的全尸,这珠花是他为我打的,很漂亮。”
拂春并未杀她,剑光落在了她的身侧。
蝉罗颤抖长睫抬眸:“你……”
109/147 首页 上一页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