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到底也没有明确的说她是不是皇帝的生母……
算了,她暂时强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给太后斟了一杯茶,“您润润嗓子吧。”
太后喝了一口茶,然后再次道:“你回去吧,这些事扯不到你身上,也不是你该掺和的。”
陆薇看着太后的眼睛,索性直接说出了自己心里的话,“我知道您是怕连累我,但我不怕被连累,我本来就是个一无所有的人,当初是因为受您提携,所以才有今日的地位,大不了就回到最初的位置上去。”
太后却
道:“就算我于你有恩,但你这些年勤谨侍奉我,也算是报答我了,不必如此。如果你怕被人说忘恩负义,我可以向后宫表明态度,是我要撇开你的。”
陆薇急忙摇头,“不,您相信我,这是我的真心话,您若是不信,我可以去佛祖面前发誓。”
太后不相信她,总该相信佛祖吧。
“不必发誓,我不是不相信你,”太后看着她,慈爱拍拍她的手,道,“真是个傻姑娘,我现在身上也没什么好让人图谋的利益了。”
太后只是一层身份,过得好不好完全看皇帝。她可以是尊贵的太后,同样也可能是一个空有太后之名的后宫隐形人。
无论如何,现在能有一个人陪在自己身边,太后心里也有一丝安慰。
她对陆薇道:“天色晚了,你总该回去歇息吧,等明日早上再来看我,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这回陆薇听她的话离开了。
太后在后宫历经三朝,一路走到现在,绝不会温室的花朵,她自有抵抗风雨的能力。
……
有时候的宫廷阴谋真的让人匪夷所思。
陆薇回去后都脑补了很多的惊天大阴谋,太后不掌权,别人对付太后没用,项庄舞剑意在沛公,肯定是冲着皇帝来的。有无数人盯着他的皇位,各种阴谋诡计,巴拉巴拉……
没想到事实完全相反。
傅恒的办事效率很高,各种调查、审查,抓了一大批人,最后查出了谦太妃、弘嗄缸佑胝饧事有关。
先帝过世时,弘嗖帕剿辏他可以说是就由皇帝这个兄长充当父亲的角色教养长大。
谦太妃出身内务府包衣,家族没什么底蕴,弘喔是在皇帝手下讨生活,要说这对母子俩“倒反天罡”,想把皇帝搞下去,自己上位,那是怎么都不可能的。
最后查来查去,弘喙亲王王府的一众长史、侍卫,已经谦太妃娘家全部都被押入大牢严审。
这件事的性质早已变化,从皇帝的生母之谜,转向宗室谋逆案。
但,从众多的物证以及口供中,还真没有找到这对母子真真切切的谋反的证据。
反倒是谦太妃把所有的罪名都扛下去,她说她是因嫉恨太后,所以才有这次行径,与弘辔薰亍
弘嗟比灰膊荒芡耆被撇清,他过往的言语中对皇帝不敬是事实,而且他在宗室中名声一直都不大好,行为放纵不忌,以前是皇帝宠爱这个幼弟,不予计较,但真要计较,弘嗳身都是小辫子让他抓。
因现在避暑山庄,皇帝暂时没有处置这对母子,而是把他们关了幽禁,等回京后再处置。
皇帝快刀斩乱麻,迅速结案,并且严令外人再提此事。
这件事就怎么轻易结案吗?
未必。
皇帝看着傅恒呈交上来的折子,已经案件相关的口供,陷入了沉思之中。
他是一个警觉性非常高的皇帝,他甚至都没有亲自见过那个老妇人,疯妇妖言惑众,他半个字都不相信。
他脑子里最快的反应是有人借机生事,意在谋逆,或是宗室,或是前明的那些余孽……
但查到后来,事情竟如此简单,两者都不是。
谦太妃、弘嗄缸雍芎么χ茫但太后呢?
弘历越看傅恒的折子越是心惊。
众多的人证都指向太后当年是在避暑山庄狮子园产子,可是弘历明明记得先皇与太后都曾告诉过他,他是在雍王府出生的。
另外,当时与太后同时在狮子园待产的还有另外一个人,就是钱氏,钱氏的身份不是雍亲王的侍妾,而是在狮子园服侍的一个侍女。
太后与钱氏的预产期很接近,太后顺利生下了皇子,钱氏却因难产,母子双双过世。
那老妇人坚称,太后当时生下了死婴,而钱夫人生的是皇子,因钱氏身份太低,她的儿子刚生下来就被抱到太后那里,从此做了太后的儿子。
后来太后母子被风风光光地接回京城,而钱氏因产后,身子毁损严重,且母子分离,在伤心绝望之下,很快就郁郁而终。
当年负责接生孩子的那些稳婆,现在都已经过世了,找不到亲历者,这份口供只是老妇人的片面之词。
但皇帝出生在避暑山庄确实是无可争议的事情。
弘历合上傅恒的折子,起身走到窗边,负手看着天上的月亮。
他在想他的皇阿玛。
他的成长有一道明显的分水岭,六岁之前,他只是雍王府一个普普通通的小阿哥,非嫡非长非爱,三不占的身份,皇阿玛忙着朝中大事,分身乏术,唯有的时间与温情,全部都给了他的年贵妃母子。
可以说,他一年到头,见到皇阿玛的次数都不多。
但六岁那年,情况发生转变,皇玛法康熙爷降临圆明园,皇阿玛带着三哥弘时,他,还有五弟弘昼接驾。
他在皇玛法面前表现得比兄弟们都要好,落落大方,口齿伶俐。皇玛法考他的东西,他全部都会!
皇玛法非常喜爱他,接他进宫抚养。
从此,他皇阿玛眼里有了他,他也逐渐称为雍王府最有出息的阿哥。
皇阿玛,是否主导了他的身世之谜?
皇阿玛宠信的庄亲王曾草拟嫔妃册封名号时,将太后的姓氏误写为钱氏,这是有意,还是无意?
傅恒在折子中向皇帝请示是否继续查下去,再查的话就不是围绕着钱氏查了,而是要查先帝当年最信重的人,怡亲王、庄亲王、果亲王,这三家王府都要查。
傅恒作为臣子,再不敢往下查了,只能请示皇帝做决定。
现在,查与不查,全在皇帝一念之间。
第164章 每个人都是由母亲生出……
每个人都是由母亲生出来的,谁敢说自己一点都不在乎?
饶是皇帝的心再冷再硬,说服自己哪怕是为了稳固皇权,他现在最该做的是让这件事到此为止,从此再也不要提及。他与太后依然是最亲的母子。
但内心最隐蔽的一丝念头,他却是想知道自己的生母到底是谁,太后,亦或是那个早逝的女子钱氏?
傅恒在奏折中虽然没有明说,但其实也在非常委婉的表示,这件事最好不要再查下去了。
这一夜,弘历几乎彻夜无眠。
次日,早朝过后,他去给太后请安。
这是这次风波过后,他第一次去给太后请安,在踏进松鹤斋时,他犹豫了一秒钟,最后仍然踏了进去。
太后似乎料到皇帝会来,早已等在松鹤斋正殿。
以前母子俩见面,或喜或怒,都有一个明确的情绪表达。可这一次,弘历在例行给太后问安后,母子俩对坐,谁都没有开口说话,屋里安静极了。
太后挥手让屋子里服侍的人都出去,然后一手捧着茶碗,一手用茶碗盖拨茶叶,在低头的瞬间,她忽然道:“皇上想说什么话就说吧。”
弘历直视太后道:“有些事如果刻意不说,反而在心理留下隔阂。那个老妇人说的话,朕是不相信的,朕想听皇额娘亲口说。”
“皇额娘?”太后笑起来,“难为你还肯叫我一声皇额娘,你说你不相信那个老妇人的话,可你却又来问我,你可真矛盾啊。”
弘历压制住心里的情绪,平静道:“朕只是想知道一个真相,朕不愿意去查,只想听皇额娘你来说。”
太后收起了笑容,“好,我来说,你就是我十月怀胎拿命换来的儿子,现在你相信吗?”
弘历:“朕相信自己的判断,朕也有权知道真相。皇额娘当时是在避暑山庄狮子园生下朕的吧?”
太后坦然承认:“是。”
弘历追问:“为何后来又说朕在雍王府出生?”
太后面无表情道:“先帝往宗人府报子嗣情况时,他做的决定,至于为什么?我不知道。至于我为什么不
问他?我不敢。你从小就比别的孩子早慧,应当知道我为什么不敢问他。”
弘历出生后的那几年正是九龙夺嫡的最压抑的时刻,先帝每日应对圣祖,应对那些兄弟们已经够累了,回王府后,他绝不是一个脾气温和耐心的人,那时候的钮祜禄氏活得战战兢兢的,当然是先帝说什么就是什么,哪里再敢多问一句啊。
太后非常厌烦这样的对话,继而又道:“我在雍王府的处境如何,从小你就看在眼里,所以有些事别来问我,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确实是十月怀胎生下了一个孩儿,钱氏的事情我一概不知。你是皇帝,即便不愿意承认是我的孩儿,我也完全无话可说。”
说完这长长的一段话后,她就不再作声了,默默地喝茶。
皇帝要查随便他去查吧,他愿意认钱氏为母就去认。
但太后觉得他不会。
真搞出一个真假生母的公案,他这个皇帝的正统性就会受到质疑,他是不会做这样的事。
他们这些当皇帝多爱惜自己的皇位啊,那就跟命根子一样。
避暑山庄是皇帝的行宫别院,一个皇子致使行宫侍女怀孕不是什么好事,若是被人举报到皇帝那里,极有可能受罚。废太子胤i的诸多罪名中有一条就是□□,指的就是他宠幸行宫侍女。
在这种情况下,雍亲王只能藏匿着钱氏。
太后回忆她当初生产后,她很累很累。清宫的惯例,生母无须喂养孩子,孩子基本上都是由几个乳娘喂养的,过了几日,等她身子和精神好了一点,才真正看到了自己的孩子。
这其中,发生了什么,太后不敢想,也不敢问,只能一切听从先帝的命令。
她怀里抱着孩子是谁,谁就是她此生最重要的人。
她看着孩子一天天长大,如果有人问她是否愿意用性命护佑这孩子,她会毫不犹豫的说,她愿意。
现在她当眼珠子一样宝贝的孩子,开始向她追问自己的生母是谁?
太后觉得很讽刺。
别来问她,要问就去问他那个早逝的皇阿玛。
呵呵,真是可惜。
她很想知道,要是先帝这会儿还住世,作为皇子的弘历,敢当面这么质问他吗?
四十一年母子情比不过一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钱氏。
太后半句话都不想再多说。
……
陆薇这几日每天都会去给太后请安,这一日刚到松鹤斋,就被彩茵拦住了,小声说:“皇上过来了,正在屋子里与太后说话,服侍的人都被遣出来了。”
这是在密谈啊。
陆薇的一颗心高高地提起,这对母子都是傲娇脾气,真吵起来架势可不会小。
这一刻她无比怀念富察皇后。
要是有她在,她说不定可以劝住乾小四,陆薇再在太后这边使使劲儿,两人合作,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可恨如今的皇后,完全置身事外,导致现在皇帝与太后之间连个缓冲的余地都没有。
在场的众人全部在屏气凝神,小心翼翼。
陆薇在心里祈祷,乾小四,千万要有点理智啊,太后毕竟是六十岁的老人了,可别把她给气出个好歹来。
她已经预备了一场大战,谁知事态发展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大家站得稍远,普通的说话声是听不到的,但那种吵架的声音,还有摔杯碗的声音一定能听得到。
但直到皇帝从太后屋子里出来,屋子里一直都很安静,也就是说,这两人应该没有吵起来。
陆薇不知道这算是好事,还是不好的事呢。
皇帝大步流星走出来,看到她,脚步停住了,问道:“你来做什么?”
陆薇:“我来给太后请安。”
皇帝突然笑了,尽管陆薇极力在掩饰,但他还是看出了她脸上的担忧。
这种表情曾经他很熟悉,每当他与太后之间有了矛盾,她就是这样的表情。
好多次都是如此,这几年他与太后吵得少了,她也渐渐不再担心。
弘历这次竟有了兴致问问她:“你到底是在担心朕,还是担心太后?”
陆薇怎么仿佛记得他问过一次类似的问题,她回了一个成年人的标准答案:“我担心您与老佛爷。”
弘历摇摇头,“朕觉得不像,你必然是在担心太后。”
废话,陆薇当然是在担心太后啊。
他是皇帝老大,动动手指头就能压死一片人,他那么强势,太后肯定是吃亏的一方。
但,陆薇是不能承认的,特真诚地说:“我是真的担心您,您还好吗?”
弘历:“朕很不好。你别总以为朕在欺负太后,实则朕才是那个被欺负的人。”
陆薇怀疑她的耳朵出了故障,刚才是皇帝在同她说话么?
她风中凌乱,不知道作何回答,解下了腰间系的一只小荷包递给了他。
弘历接在手里,晃荡了一下,却没问这里装的是什么东西,他放和缓了声音,道:“进去陪陪太后吧。”
陆薇“嗯”了一声。
皇帝带着李玉匆匆离开了松鹤斋。
等出了松鹤斋,他才打开了陆薇给他的荷包,里面装的几块杏脯。
弘历拿了一块放进嘴里,很甜。
他一向认为女子与小孩子才喜欢吃这些零嘴,但他今日吃着觉得味道很好,这甜甜的滋味似乎将他心里那些难受的情绪抵消了些许。
其实在他见太后之前,就已经下定决心不再继续追查。
他是皇帝,可以查,但是查到最后如何收场?
太后抚养他长大,从他第一次叫出“额娘”这个称呼,就是对着太后叫的,不管是出于感情,还是政治因素,他都不应该查了。
他拿皇玛法安慰自己。
皇玛法登基之初,他的生母孝康章皇后暴毙而亡,宫廷流言不断,各种证据都指向以孝庄文太后为首的蒙古系势力,但圣祖最终还是放过了此事,不再追查生母真正死因。
弘历这样想,心里好受了许多。
但他需要时间来消化情绪,他迫切地想要找个人同他说说话。
只可惜庆妃要陪太后,弘历最后去到了皇后那里。
夫妻一体,有些话更适合同皇后说。
皇后领着宫人们前来迎驾,首先就告罪道:“皇上,因妾近日身子不适,宫务都交给了令妃协助处理,若有不周到的地方,还请您宽恕。”
弘历扶她起来,随口问道:“哪里不舒服,可请了御医过来看?”
103/160 首页 上一页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