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的卧房通常不会很大,床也小小的,陆薇猜想,这件屋子可能是由两间房打通,因此放下一张拔步床后,还看着很宽阔。
她摸着床壁上的螺钿花雕,道:“这都不像床了,简直就是工艺品!”
一张华丽且镶金嵌玉的拔步床,观赏度直接拉到最高,唯一遗憾的是它的舒适度很一般。
不过这毕竟是皇帝的心意,陆薇就多夸了几句。
再看看别的,古董花瓶玉石陈设之类的不用多提,她重点关注的是墙上挂的字画。
皇帝是大清头号字画收藏家,他的三希堂藏有全中国最好的字画,王羲之的《快雪时晴帖》,还有黄公望的《富春山居图》等等。
这些稀世之宝连他都舍不得挂起来天看看,而是密密地收藏好,偶尔才会欣赏一回。
但他也确实没小气,大手笔给陆薇送了几副赵孟\、沈周等人的字画,现就挂在墙上,要知道宫里最常挂的画都是宗室画家或者如意馆画师们所绘的画。
待她看完屋子,毛太监问:“娘娘看这屋子里还有什么需要添加的?”
陆薇摇摇头,“很好,不用再添加了。”
当然,皇后的福利不止以上,陆薇突然多出了一群儿子女儿。
古代孝道大过天,她既然当了皇后,那么就是这些皇子皇女名义上的母亲了。
每次这些个儿子女儿们来给她请安,口称“皇额娘”,她心里怪不好意思的,看来还得再适应些日子。
……
皇帝的重视让陆薇的皇后开局很顺利,那么难熬的内务府对她也服服帖帖。
至于嫔妃们,更是无话可说,皇帝封了一向跟她关系不错的颖妃当贵妃,其他人就该知道他的意思了。
颖贵妃获封贵妃的当日就来陆薇处,她也不说什么虚的,直接拜倒,日后听凭皇后差遣。
她出身蒙古,无子无女,皇帝旧爱新宠不断,她已经渐渐失了宠爱,按理说,位份已经到头了,难得还能再升一级,日子肯定比以前更好过些。
陆薇扶她起来,笑道:“你我之前不用说这些,只是有一点我要叮嘱你,不可与皇子们走得太近。”
颖贵妃点点头,认真道:“我记住了。”
她俩在这宫廷里没有孩子,本就轻松无忧,现在身份不一样,更加没必要给自己找不自在,惹得皇帝猜忌。
见她一点就通,陆薇其他的也就不必多说什么了。
进了七月,京城一天比一天热,皇帝按照往年地惯例,带着太后,以及一众嫔妃去木兰行围,在避暑山庄待了两个月,九月下旬回宫。
回宫当日,由令贵妃带领其他留守后宫的嫔妃们接驾。
她肚子高高得挺起,行动不便,由两个宫女搀扶着行礼。
皇帝道了一声免礼,上前扶住她的胳膊,温声说:“不必多礼,你怀着身孕,不方便过来可以告假。”
令贵妃仰着头看着皇帝,温柔地笑道:“多谢皇上关心我,我身子还撑得住,两个多月没见,我与小十六都盼着能早些见皇上。”
皇帝问:“小十六的预产期是哪一日?”
令贵妃回道:“御医说,应该在十一月底。”
皇帝笑了笑,转头对身边的陆薇道:“那就快了,朕也想赶快见到小十六。”
陆薇同样笑道:“我同皇上的心情是一样的。”
然后又对令贵妃道,“你好好安胎,若是有哪里不舒服的,一定不能强忍着的。”
令贵妃低头,咬咬唇,道:“谢皇后娘娘关心。”
这幅场景幸好是放在封建宫廷,不然真够魔幻的。
令贵妃多年的陪伴,兼之为皇帝生了这么多孩子,即使皇帝在有些事情上对她起了猜疑,但她在他心里的地位比一般的嫔妃重要多了。
看着现在温顺可怜且怀着身孕令贵妃,她原来的那些不是也都消散了。
这场接风宴,陆薇与令贵妃一东一右西在皇帝的两侧,贤妻爱妃,皇帝的心情很是不错。
然而这场接风宴到最后仍然有一丝不和谐。
令贵妃低声禀告道:“皇上,有一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说,翊坤宫……病了。”
翊坤宫即是指继后,令贵妃不知道现在该如何称呼她,故而用了翊坤宫三个字。
果然就见皇帝的脸色沉了沉,继而问道:“可有让御医去看过?”
令贵妃道:“御医已经去过了,只说是病得不轻。”
人有时候活的就是一口气,那口气散了,也就命不久矣,那种经历大起大落,心胸豁达的人固然有,但在历史上郁郁而终的人也不在少数。
令贵妃能把这件事拿出来说,可见皇后的病情。
皇帝沉吟良久,终于道:“朕明日会让十二阿哥去探望她。”
就当是全他们的母子情。
令贵妃顿了顿,又道:“翊坤宫请
求能见皇上一面。”
这回陆薇都惊呆了,不知道继后要做什么。
皇帝没有任何犹豫,“朕没那工夫去见她。”
令贵妃继续道:“她说见不着您,能见皇后一面也好。”
皇帝没有替陆薇拒绝,而是问道:“皇后,你的意思呢?”
陆薇坦然道:“那我就去见她一面。”
在其位谋其职,她当了后宫总经理,继后也算是后宫的一员,总要把她的事情处理妥当,免得日后还闹什么幺蛾子。
第225章 陆薇坦然自若的态度让……
陆薇坦然自若的态度让皇帝不禁点点头,脸上露出赞许的神色。
那拉氏此人难缠,即使现在被废,性子仍然没有改变,惹人厌烦,他确实可以不让陆薇去见她,但更乐意看到陆薇这种不怕事,不躲事的态度。
皇帝于是握住她的手背,道:“见她一面也好,但无论她说了什么,皆不必放在心上,徒惹自己烦忧。”
陆薇笑道:“我记住了。”
她亲自给皇帝斟了一杯酒,然后举杯敬他。
两人碰杯,相视一笑,一饮而尽。
令贵妃在一边看在心里暗暗发愁。
落后一步,天差地别。她再想要追上陆薇的脚步,难!
更何况当今皇帝又不是昏君,他废了一个皇后,总不会再废第二个;陆薇更加不是那拉氏,从此地位真的分明了。
以前皇帝待她与陆薇并无太大差别,甚至她陪伴帝驾的时候更多,可今日这场宴会已经很明显分出了主次。身份不同,在皇帝心中的地位就不同,男人啊,真是无情!
令贵妃难受不已,但想到自己的孩子们,再想想膝下空无一子的陆薇,心气稍微平了一些。
天下之事难以十全,她现在能做的就是顺顺利利地生下皇儿。
至于陆薇,她的日子也没那么好过,那拉氏就是头一号大麻烦!
皇帝去避暑山庄期间,令贵妃负责后宫事务,与那拉氏打过一次交道,她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后怕,这个人应该是真疯了!
……
“疯”这个字的概念很宽泛,尤其是在古代没有现代的医学手段,其实也没法确定的判断一个人到底疯没疯,或者说是精神失常。
等到次日陆薇见那拉氏时,她立刻就判断那拉氏肯定没疯。
那拉氏瘦了很多,她被圈进在翊坤宫后宫,在生活待遇上只怕连答应也不如,但她眼神清明,衣着干净整洁,头发盘着一丝不苟,根本就不是那种肮脏可悲的女疯子。
褪去了一身的华服钗环,似乎这个女子的真容显现出来,她盘腿坐在榻上,脊背挺直,面容竟然隐隐有一丝刚毅。
拿陆薇自己来说,她也情愿面对的是现在的那拉氏。
相隔近半年后,两人再次见面,仿佛过去一个世纪,地位也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那拉氏率先道:“没想到你竟然敢来见我?”
陆薇将服侍的宫女太监们都遣了出去,找了张靠椅坐下,道:“这话奇怪了,我为什么不敢来见你?”
那拉氏笑起来,“不敢来见我的另有其人,你说是吧?”
陆薇微微笑了下,没回答她这句话,她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她问那拉氏,“你要见我到底有什么话要说?”
如无意外,这是她与那拉氏的最后一面,以后大概是没机会了。
很少有人经历大起大落后,性子仍不会改变,但显然那拉氏是这样的人,从她身上完全都看不出懊丧、后悔。
那拉氏笑道:“我只是想看看他到底选了一个什么样的人当皇后,没想到竟是你。”
陆薇淡声道:“你应该也不是今天才知道吧。”
那拉氏:“那你应该感谢我。”
陆薇无语至极。
那拉氏冷哼一声,“魏氏在背后小动作不断,心思狡诈,若不是我向皇帝揭穿她,你以为你有今日的机会吗?”
说实话,陆薇真有点佩服她从始至终始终如一的性格,这样的人永远不会怀疑自己,从不内耗,多好啊。
她已经不知道该说啥了,索性道:“不用拐弯抹角,你到底想说什么?”
那拉氏忽而垂头,半响道:“我帮了你,你要报答我。事到如今,我也没别的请求,你既是皇后,希望你日后能照拂一番十二阿哥,他才十岁,还是个小孩子,就算有什么恩恩怨怨都犯不到他身上……”
她的声音渐渐低落下去。
皇帝恨她,她同样恨他,那拉氏一族因她失去世袭的佐领之位,她不觉得愧对父母祖宗,他们因她得势,也因她失势,这没什么好说的。唯有十二阿哥,她这辈子只欠他一个人的。
她把唯一的希望寄托在陆薇身上,“你不算是个恶人,十二阿哥也与你没有妨碍,你能照顾就照顾他些,别让人作践了他。”
陆薇叹息,“我不会故意让人去作践一个小孩子,但如果作践他的另有其人呢?”
她掌管后宫,在衣食住行上不会故意去苛待十二阿哥,可是皇帝呢?天家无父子,这些个皇子中也不独十二阿哥一人。
只听那拉氏咬牙道:“那是他的亲生儿子,哪怕他亲手杀了也罢。”
陆薇:“你说这样的话,除了发泄怒火,让十二阿哥在皇上那里的处境更差一点,也没别的用了,而且他还听不到。”
那拉氏冷笑道:“你以为我是傻子吗?我是不会害我儿子的。如果我现在还当着皇后,十二阿哥空有一个嫡子身份却当不成储君,他的下场必不会好;现在他没了嫡子身份,别人就不会忌惮他了,他至少能保全性命,这也是我当母亲唯一能为他做的事情了。”
陆薇震惊,她从来不知道那拉氏竟然是这么想的。
那拉氏又道:“皇上是个最最薄情自私的人,你也好自为之吧。”
她说完这句话,闭上眼睛,仿佛进入坐定状态。
陆薇站起身,看着这样的继后,最后也道了一句,“你多保重吧。”
她转身离开了屋子。
十二阿哥候在门外,他年纪太小,想装作稳重平静,他那一双眼睛还是泄露了他的惶惶不安。
陆薇冲他打了个手势,“进去看看你额娘吧。”
十二阿哥恭声道:“是。”
这对母子俩见面,情形又有不同,母子俩没有如同想象一般抱头痛哭。
那拉氏看着儿子,怔怔无语,好不容易说了一句:“你还好吗?”
十二阿哥努力让自己表现得像个大人好让额娘放心,“我很好,额娘不用担心我。”
母子俩似乎有很多很多的话要说,然而真对着的时候,其他的话竟也说不出来,唯有默然流泪。
过了约莫一刻钟,殿外有太监催道:“阿哥还要去上书房呢!”
那拉氏强自笑道:“好孩子,去吧。”
十二阿哥跪下给她嗑了三个头,“额娘保重,儿子走了。”
那拉氏紧紧盯着儿子看,眼里含泪,“走吧。”
十二阿哥站起身,忽然在她耳边轻声说:“儿子知道额娘也苦,儿子不怨您。”
他的皇阿玛,让人那么的无所适从,小小年纪的十二阿哥有了堪破的心思,再差也不过如大阿哥、三阿哥一般。
第226章 落到这个下场,继后母……
落到这个下场,继后母子无疑是可悲的,他们算是皇权斗争的失败者与牺牲品。
这令人无可奈何,陆薇唏嘘过后就放下这件事。
进宫这么多年,她学会一件事就是不要对人对事太过“感同身受”,自己为自己负责就行,不然心都要累死了。
因此,当皇帝问她与那拉氏说了些什么话时,她不带感情,平铺直叙地把大概说了一遍,当然那拉氏骂皇帝的那些话,她都给省略了,主要提到的是十二阿哥。
“她记挂十二阿哥,希望我能看顾他。”
弘历冷笑道:“她若是真记挂十二阿哥,她就不会作出那样的事!”
如果说那拉氏断发正是因为她想要保全十二阿哥呢?
但陆薇没
有提这一遭,没必要。
皇帝更加不会往上面想,他道:“那拉氏没少说些咒骂怨恨朕的话吧?”
陆薇瞅了他一眼,他还是挺有自知之明啊。
皇帝的下一句话就是:“她想骂就骂吧,天下骂朕的人多的是,不在乎她一个,但朕这个皇帝做得怎么样,后人自有公道的评价!”
陆薇觉得有道理,遂点了点头。
平心而论,在皇帝这个职业里,他算是做的很不错的,只是运气稍微差了点,生在了封建王朝的末端,但他也是封建王朝最后的回光返照了。
至于他在后世的名声嘛,早些年还行,可能比不上他爷爷,但肯定比他爹强,但随着网络时代的发展,他爹现在都快成了清朝名声最好的皇帝……
只是陆薇看得出来,皇帝的话里虽然是满不在乎,实际上心里还是在乎的。因为那拉氏不是其他无关紧要的人,而是他曾经寄予厚望的妻子。
夫妻反目成仇,即使是心硬的皇帝也不会完全无动于衷,若不然继后是出嫁女,且她的家族从龙有功,按常理说,皇帝是不应该迁怒于整个那拉氏一族的。
而且朝堂内外但凡有人上书替继后说话的,他要么把人家送到宁古塔,要么把人家送到伊犁,一点都没留情面。
皇帝努力让自己表现得平静淡然,可能是知道在新人面前对旧人太无情了显得不太好,于是状若无意问道:“那拉氏的身子怎么样?”
陆薇实话实话道:“她看着不大好。”
瘦削苍白,强撑着一口气,应该时日无多了。
弘历没再说话,半响却突然道:“是否觉得朕很无情?”
这――陆薇一时怔住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如果从男女角度看,两人好歹有过夫妻之缘,那继后现在的下场确实不好,皇帝对前妻够狠;但从政治角度看,继后想为自己的儿子争取太子之位与皇帝现阶段的想法是冲突且矛盾的,成王败寇,没啥好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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