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子偷偷告诉她说:“您不知道呀,大家都私下里说您厉害呢,连带着我走出去都被人尊称一声‘杏子姐姐’。”
陆薇笑道:“我不厉害,就是狐假虎威,全都是仰仗太后的势。”
杏子道:“那也得您敢去借势!”
可能是后宫苦内务府久矣。
陆薇这次敢直面内务府,算得上是勇气可嘉了。
连纯贵妃与嘉妃两人在说起这件事时,嘉妃都赞道:“庆嫔表面上看着柔弱得很,原来是个胆子大的,不过这后宫多几个这样的才好!”
“谁说不是,”纯贵妃深以为然,“内务府仗着是皇家的包衣奴才,行事大胆无忌,早该狠狠敲打了。”
虽然嘉妃自家也是内务府出身,但内务府派系太多,那些得势的人眼睛
都是朝天上看的,幸亏她的父亲兄弟凭着戚属关系,早早跳出内务府的圈子,在朝中当官了。
嘉妃笑道:“可惜了,她还是怕得罪了太后,不然连太后的侄子都是要免职的。”
纯贵妃感叹道:“谁又敢得罪太后呢?可惜皇后竟轻轻放过此事,不然她要是去捉那禄桑的把柄,太后可就失了颜面了!”
当然正因为是富察皇后,所以不会因小失大,做儿媳妇的,跑去抓婆母的不是,她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好事!
相反,她还要替太后遮掩此事,周全太后娘家的名声,这才是她这个皇后真正该做的事情。
对于比当初的莲花白事件,高下立见,至少弘历越发觉得皇后孝顺、得体,无一不好。
他因此反而对傅恒起了愧疚之心,“当初若不是碍于太后的面子,朕非常不愿意免了傅恒的总管内务府大臣的职位。”
皇后柔声道:“以前的事还有什么好提的,皇额娘年纪大了,有些不当要紧的事咱们顺着她就成了。至于傅恒,您对他委以重任,他还想着上战场为您开疆拓土呢!”
弘历知道她的意思,摇摇头,失笑道:“瞻对之役,并非是朕不派遣傅恒去,那边的地势情况复杂,非得要了解瞻对的人去才行。朕对平定准噶尔部部势在必行,傅恒日后有的是机会。”
对于朝堂上的事情,富察皇后不便多开口,她提起了陆薇:“她是个不错的,只可惜现在不好再单独升她,等再过一二年,找个合适的契机,皇上您可提拔她做庆妃。”
弘历平生最不喜怯弱的人,庆嫔机智敢当,令人心喜,遂点头道:“可以,她确实当得起妃位。”
……
陆薇不知道帝后二人在商议给她升职的事情,她现在可忙了!
自内务府克扣后妃物质事件过去后,好像各种不大不小的事情突然就都找上门来了。
术业有专攻,娴贵妃更多的是负责礼仪性的事务,陆薇管人事纠纷的事情比较多。
彩玉、彩娟私下里替她报不平,“出风头的事都让娴贵妃做了,您倒是都做些得罪人的事,这也不划算啊。”
彩娟更是要帮她去太后那里说道说道。
陆薇急忙制止了她,笑道:“多谢你的好意,但暂时用不上。那些礼仪性的事务太繁琐磨人,我也不爱做,索性我跟娴贵妃各做各的,挺好的,等我真没法子了再说。”
婉嫔的事,娴贵妃不肯管,陆薇要管,她们两人思想分歧很大,现在这样正好,各人负责各人的事。
偌大一个圆明园,每天发生的鸡毛蒜皮的事真不少。
例如,某宗室奉国公家的老福晋进宫给太后请安,然后就开始哭穷,家里的田产都卖光了,解不开锅,天天喝照得见人影儿的稀粥,连里衣都只能缝缝补补得穿,哭得老惨了!
太后应对这些打秋风的头疼,便让陆薇去处理。
陆薇从宗人府打听到这位老福晋家的基本情况。
她家现在除了她儿子身上现在还有个爵位,其他的子孙们都是闲散宗室。朝廷优待旗人,更何况是宗室,就是一般的闲散宗室,每月也有二两银子的补助(十岁以上),这还不包括红、白二事的额外补贴。
陆薇不得不感叹,旗人的待遇就是好哇,出生就带口粮,比铁饭碗还是铁!
普通老百姓过日子,有这么多钱怎么也能过成小康水平了,但老福晋家好歹算是宗室,即使落魄了,对外也要讲面子,老福晋的儿子那位奉国公纳了三个妾,生了快十个孩子了,平时生活奢侈,不知俭省,孩子年纪小还没到领披甲食钱粮的时候。
现在可不得喝西北风!
不,西北风肯定是喝不上的,再落魄也比普通人家好。
对于这样的人,陆薇的基本态度是客气礼貌不松口,同情怜悯没办法。
老福晋哭,她就帮忙递帕子,哭完就送出宫,一颗心比铜豌豆还硬。
这种打秋风的人多了,她就一一记下来,最后交给太后的总管太监李昌盛,由李太监呈交皇上,等着怜贫惜弱的皇帝最终处理,反正他是大清最有钱的人。
以上是经济问题,还有情感问题。
某位朝中大臣上朝时,脖子处有指甲刮痕,皇帝本着爱护下属的好心,就问起来是怎么回事,大臣不敢隐瞒,只得说了原因,原来是家中夫人的九阴白骨爪所致。
紧接着,他的同僚们纷纷把他惧内的各种趣事说给皇上听,男人八卦起来更要命好嘛。
皇帝不像他老爹,爱管臣子家的闲事,对他来说,只要这个人能好好当差办事就行了,但话已经问出口,不得不管了,于是便训诫了他一句“夫为妻纲”,让他要有“丈夫模样”。
至于这官员的妻子二品的诰命夫人尹氏则按照康熙朝时的旧例,进宫来学习如何做人家的贤妻。
皇后怀着身孕,没法子教导她,尹夫人便来太后处受教,太后直接把这件事转手给了陆薇。
在尹夫人来之前,陆薇打探到了详情。
人家尹夫人虽然贵为河东狮,但持家有方,孝顺公婆、抚育子女,一没按着丈夫的头收贿赂,二没借着官夫人的名头私下放印子钱(高利贷),妥妥的贤妻一枚呀。
人家管着丈夫不纳妾不喝花酒怎么滴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夫妻恩爱,他的同僚真是长舌男啊!
陆薇觉得尹夫人没错,就不肯拿《女戒》《女则》这些书来训诫她,请她喝了一杯茶,就让她回家了。
她本来以为这件事已经了结,没想到过了几日,乾小四来长春仙馆给太后请安时,又提到了这件事。
“有大臣举报尹夫人冥顽不灵,辖制丈夫,经教导仍不思悔改……”
陆薇就纳闷了,“这位大臣睡在人家夫妻的床底下吗?”
弘历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陆薇道:“要不然别人家的家事,他怎么这么了解!”
弘历被她逗笑了,“同僚之间的酒宴,尹氏从不让丈夫参加。”
陆薇更无语了,“不参与结党营私,这是好事呀,可见尹氏是个贤惠的妻子。”
皇帝忌讳结党营私,但只要不过分,同僚之间的互相交际是没问题的,也是免不了的事。
弘历一时不知如何反驳她,“男人三妻四妾却也正常,尹夫人总不能管着丈夫不让纳妾吧?”
陆薇道:“除了不让纳妾,他们还能说出尹夫人其他的不好吗?不能吧,所以就只好拿纳妾说事了,也许人家尹大人自己就不想纳妾,人家夫妻好着呢,要外人来多说什么!”
这个外人,包括皇帝……
弘历解释道:“朕不想多说什么,只是这事儿说到朝堂上了,那些官员们反应激动,不得不处置一二。再说纳妾之事,只是为子嗣计而已。”
男人的挽尊,好色就好色呗,还子嗣计呢!
陆薇不予多评,只是道:“看不出堂堂朝廷命官,竟比妇人还长舌,以后别说什么长舌妇了,应该改成‘长舌男’。”
太后在一边听他们说到有趣处,连连点头,“对,对,就是长舌男!”
有了太后的支持,陆薇更理直气壮了,“男人惧内,或因爱、或因势、或因理,总是有原因,清官都难断家务事呢!”
所以,做皇帝的就别管人家的家务事了。
太后也非常厌烦这样的事,“庆嫔说得对。”
弘历:“……朕根本就不爱管别人的家务事!”
好吧,以后大概都不会有这样的烦人事找上门了。
这件事结束不久,又发生了一件小事。
纯贵妃钟粹宫的一个宫女,跟嘉妃启祥宫的一个小太监好上了,被人举报到陆薇这里。
清宫的规矩,宫女太监是不能结对食的,于是乎陆薇无情地破坏了一对小鸳鸯。
宫女打了几板子手心,退回内务府,交还父母嫁人,小太监则被杖责,送到景山去种菜。
她早已托杏子私下打探,原是纯、嘉二妃往来密切,嘉妃的心腹太监看上了纯贵妃的一个小宫女,纯贵妃不知为何同意了,反正两人就这么被凑成一对。
纯贵妃与嘉妃都来讨人情,但陆薇铁面无私,该咋咋处理。
拆了就拆了,算是救了那宫女一命。
陆薇忙着处理人情事务,不知不觉进了四月,到了佛诞日的前夕,皇后的
肚子突然发动了。
第92章 皇后发动得很突然,谁都……
皇后发动得很突然,谁都没想到会提前两个月,毕竟她的预产期应该是在六月份,幸好接生婆、御医都在圆明园提前待命,立刻赶往天地一家春。
陆薇陪太后到达天地一家春时,就见到皇帝早就在了,一起的还有纯贵妃、娴贵妃、嘉妃、令嫔、舒嫔等人。
皇帝的焦虑忧心溢于言表,皇后在屋里生孩子,他在屋外不停地踱步,时不时问太后:“皇后提前了两个月,会不会有事?”
早产就是不祥之兆,在现代的话,孩子生下来第一时间就要进新生儿科,古代哪有这个医疗条件啊,皇后现在简直就是渡生死劫。
陆薇为古代的孕妇揪着一把心,太可怜了!
太后活了五十多岁,经历得只会更多,但此刻只能安慰儿子:“这毕竟不是皇后的第一胎了,应该是无事的。”
对啊,听说初次生产的孕妇会危险一点,生顺了就好了,皇后一定会没事的。
弘历的脸色稍微好看了一点。
产房里正在生产的皇后即使嘴里咬着软木,但仍然有痛苦的声音溢出来。
门外等候的人听在耳中,压抑又难受。
即使是嫉妒皇后的纯贵妃与嘉妃,面上也非常不忍,皇后的每一声惨叫都叫进了她们心里。
她们是过来人,更加知道生孩子是多么痛苦多么难熬的事情。
抛弃她们与皇后的恩恩怨怨,此时更多的是身为女人的感同身受。
女人生孩子,真的是在走鬼门关,人生莫作妇人身,百般苦乐由他人啊。
另一边是没有生过的娃的组合:娴贵妃、舒嫔、陆薇、令嫔四人,除了一个令嫔尚且能保持镇定,剩下的三个人脸上或多或少流露出惶恐害怕之色。
陆薇紧紧挨着太后坐着,动都不敢动;娴贵妃双手合十,闭目默念心经;舒嫔每听到皇后惨叫一声,肩膀就不由地颤动。
皇后生得格外不顺,御医进进出出把脉,连稳婆也出来了好几次,一盆一盆地血水被端出来这种夸张的情景,陆薇没见到,但她见到了稳婆身上的血迹,连忙转开眼睛不敢再看。
没有彩超,没有胎心监护,更没有血压血氧的监测,不能剖腹产,真有问题也不能输血,全靠孕妇命大,硬熬着,熬不过就是命不好。
这一刻,陆薇觉得坐在产房外等候一个孕妇生产,对她来说,同样不异于是一种酷刑。
太后看陆薇脸色发白,摸摸她的手,“怎么这么凉啊?”
她再看看舒嫔等人,心里有了数,这一个个都吓成小鹌鹑了,于是对皇帝道:“这里不必留这么多人,让她们都回去等着吧。”
弘历现在的心思都在产房内,闻言摆摆手,“都听皇额娘的。”
令嫔这个时候挺身而出,道:“皇上,太后娘娘,妾想留在这里陪伴皇后娘娘。”
在弘历眼里,她一向是伺候皇后惯了的,遂点点头,“你留下来吧。”
其他的人则告退。
纯贵妃与嘉妃结伴回屋,两人都默然不语,嘉妃摸着自己凸出来的肚子,好半天才说:“只盼着我的孩子能够顺利出生。”
纯贵妃宽慰她,“肯定会的,你的情况与皇后不同。”
皇后从怀孕到生产期间,一直都不顺利,她原就比别人艰难些,嘉妃身子不错,应该不至于早产。
远离了产房那个压抑的环境,现在两人倒有了心情说些别的。
嘉妃小声道:“你觉得皇后会顺利产子吗?”
纯贵妃摇摇头,“我不知。”
嘉妃的声音更低了,“其实我倒是希望她顺顺利利的,但是――”
后面的话,她没有继续说下去,但纯贵妃明白她的意思。
一个无子的皇后对她们来说是最好的;其次则是皇后母子均安,这她们也没什么好说的,比不过皇后她俩认命了;最差的情况就是皇后母子都不在了,这才真不好,极有可能娴贵妃就要上位了。
天啊,娴贵妃!
嘉妃从来都看不上娴贵妃,以后却要被她死死地压着,光想想心里就郁闷得慌。
宫女端来茶,两人闭了口,不再多言,静静等待那个最终的结果。
……
天地一家春。
富察皇后是中午的时候发动的,现在已经是旁晚了,孩子还没有快生出来的迹象。
皇帝与太后进屋看过皇后一回,她额头被汗濡湿,憔悴虚弱,反而劝她们先回去歇着。
弘历握着她的手,道:“你现在生产,朕也睡不着,朕在这里陪着你。”
富察皇后摇摇头,“女人生孩子都是要经过这遭的,等生下来就好了,您还要处理前朝的事,先回九州清晏休息吧。”
弘历自是不肯。
太后便说:“都熬着也不是个事儿,皇上今夜就在歇在天地一家春,皇后你躺着好好养精蓄锐,别再说话了。”
说完她便起身出去,同时叫上皇帝,“皇上也出来吧,不要打扰孕妇休息了。”
她是看出来了,皇帝在这里,他虽然关心皇后,但更影响皇后生产。
太后是老人家,熬不住夜的,弘历打算先送她回去歇着,太后拒绝:“现在不是讲礼的时候,一切都皇后生产完再说吧。”
弘历点点头,扶着她上了轿子,送出天地一家春院子外。
太后撩开帘子,对他说:“皇上回去吧。”
弘历突然道:“皇额娘当年生朕的时候很辛苦吧”
他早已经当了父亲,膝下有好几个孩子,以前从来没什么感觉,每次嫔妃们生产,包括皇后在内,都是生产完了,再由内监报给他知晓,轻轻松松就当了父亲。
但这次不同,从皇后怀孕前,他就在期待这个孩子,皇后怀孕时,他会念诗给这尚未出世的孩子听,他亲眼见过它在母亲的肚子动,直到它现在毫无预兆地要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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