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一个潜伏仙门伺机偷盗仙草的妖,怎么低调着低调着就真的顺利进了内门?不会是瓮中捉鳖的陷阱吧。
清梨所谓的帮忙就是在一旁盯着师兄,看师兄整理东西。
【你师兄有强迫症。】
系统观察一会,出声提醒。
清梨也注意到,师兄的院子里,连砖石都是对称的。之前被她进来时不小心蹭歪的一方石头,又被他不动声色扶正。
清梨瞥向那个缺口的碗,她知道师兄常用那破碗喝稀饭,连点小咸菜都没有的寡淡稀饭。
“那他怎么能忍受那个碗的,救过他的命吗?”
【你仔细看看。】系统提醒。
清梨伸头,那个碗居然是正正好好缺两个口子,位置对称。
红裙飘荡,闲逛两步,面帘上的秋水眸又扫视小院子,柴房院子干干净净,虽然小而简陋,但每个角落都被打扫得毫无灰尘。
她不能理解,师兄有洁癖,还严重得很,他是怎么能忍住去丹房蹭灰,怎么能忍住用灰尘遮住那张俊朗的脸的呢。
她定要给师兄找个清爽干净的谋生。陪在自己身边当陪练就很好嘛。
一人一统就趴在海棠盆栽旁,看着祝今宵忙来忙去。阳光下穿着朴素布衣的少年来回奔走,认认真真清点物件,颇赏心悦目。
系统也不禁感慨起任务对象的优越外形,顺带拉踩任务进度:
【你师兄的下颔线真是比你的任务规划都清晰。】
*
祝今宵将自己洗到褪色的几件衣服收进筐中,嘴角已经抿起一段时间。
他担忧少门主是想借此探查他的院落,调查此处是否有妖气。
众所周知,妖兽都爱盘踞一方,如今的二十四妖兽都各有领地,妖在一个地方待得久了,难免留下痕迹。
祝今宵处处留心,此方院落既无异常气息,也没留下任何标记,更没有任何法术痕迹,或其他暴露身份的只鳞片羽。
他妖丹龙角均有伤痕,故而没有任何妖气,心口龙鳞细小紧密,不会脱落。
但他依旧谨慎,不敢大意,怕清梨在这里瞧出端倪,只想速战速决,整理东西的动作加快,收拾得更加迅速。
清梨越看越满意,果然,师兄也是很想和我一起回内院的嘛,看他收拾得多积极。
小黑从屋外跑进来,在院子里转着圈。
清梨不小心踩到小黑的尾巴,小黑汪了一声,清梨移开脚,小黑又朝她摇尾巴。
小祝师兄收拾好了厨房,最后拿起小黑的狗盆。他拍拍盆底,砰砰响声中小狗又转个圈掉头,迈着小短腿蹦蹦跳跳朝他跑去。
阳光从院墙倾斜而下,院子里花草吐蕊发芽,温度晒得肌肤温暖。清梨像猫儿一样舒服伸懒腰,眯眼看过去,她就算什么都不做,就这样看着师兄,她也开心。
系统拉踩完觉得还是得夸夸清梨,任务是提高气运,奖励是增加寿元,好像给的也不是很多,可不能打击宿主积极性。
它正要在再夸赞两句,又瞧见清梨出神的模样,恍然大悟:【我是懂了啊,你师兄是你天菜啊。】
*
祝今宵的新院子在内门,离清梨很近,内门弟子都有单独院落。
黑瓦白墙,竹椅竹床,地方大,远远胜过他之前住的小柴房。
祈祷发财的海棠盆栽被移栽过来,埋好土,甚至又多加了两枚铜钱在底部,恭恭敬敬摆放在院子中央。锅碗瓢盆没几件,放在厨房。小黑照旧趴在门口。
待祝今宵刚刚把东西收拾好,清梨就在门口朝他招手喊:“快点啊小祝师兄,我带你去熟悉我的院子。”
带着梨花的风吹过来,祝今宵望过去,清梨在梨树下朝他招手催促。
每一朵梨花都飘在她的裙边,摇曳飘荡。
清梨为何对他青睐有加,他搞不懂。但是对于少门主的话他照做。
祝今宵的想法很简单,不能反抗,也许越反抗清梨越怀疑自己身份。对,自己所作所为都是为了不被发现妖族身份,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白雪山洞天福地,占据福泽灵脉。清梨的住处更是在灵气聚集盛处。
整个山门大规模种植两种树,加以仙法种养。
春有梨花秋有枫。
春夏时节漫天的白梨花,秋冬则是满山的红枫,映衬得
整个白雪山好似只有两个季节。
清梨牵着祝今宵的袖子,一路穿过飘落纷飞的梨花雪瓣,分花拂柳,带祝今宵去往自己住处。
花瓣落到肩上一层,才见到一方院子和小楼。
【咳咳,我要不要说词?】系统从地摊文学数据库中抬头,清清嗓子,开始惊呼。
【天呐,我这么多年第一次见小姐带人回家呢】
【小姐好久没这么笑过了】
清梨的院子极其大,雾气法阵隔绝,前面一片林子,后面又一方寒潭。
这里以前是照水夫人和她一起住,照水夫人在这里生她,在这里发疯。现在照水夫人死了,清梨回白雪山后仍然选择此地为洞府,一个人居住。
房间门打开,里面是红纱帷帐,金色挂钩。周边的床头柜子上,全是利于安眠的香草烛膏。
“小祝师兄不进来坐坐吗?”
祝今宵往里面瞥一眼,又很快移过头,只待在院子里。
“我在外面看看便好。”
小院子里种了数盆植物,与祝今宵那些自己用陶泥随便烧制的花盆不同,清梨院里的东西,哪怕是养杂草的盆子,都是名家之作,只是花草各有枯荣。
“师兄你看。”清梨捧着一盆花,“这是我养的茶花,叫十八学士呢。”
她戳戳花苞:“师兄,你会帮我养它吗?”
祝今宵一一看完院子里她感兴趣的花,却不敢立刻应下。
花木随季节生长,有的植物一年开花,有的十年长苗,百年开花。应下一株花木的盛开,就好像应许了其中的时间,那又该多长的时间。
他和应清梨,未必能有这么长时间的机缘纠缠。
“那是什么?”祝今宵岔开话题,又指向一盆空空的花盆。
“是昙花苗。”
清梨的目光随他扫过去。
院子里种满了昙花苗,可是它从来不开花。
清梨本能般喜欢昙花,院子里种了数盆,用亲自挑选的盆子,铺展布满整个院落,哪怕它不开花。
她望向师兄,她第一眼见他时,就觉得他如昙花一现般炫目神迷。
祝今宵目光没有在昙花上多停留,他目光下移,看到花盆上的三瓣霜花,想到了另一件事。
他迟疑片刻,问出来:“你的伞,为什么是三瓣霜花?”
白雪山标志为霜花,瓣数越多代表级别越高,六瓣为最高等级。
清梨是天才,早就该用最高等级的六瓣霜花。
但是那日与清梨共撑一把伞时,他发现伞柄上的刻痕只有三瓣。以及他刚刚观察到的花盆上,印记都只是三瓣。
清梨转头,她似乎很高兴师兄主动和她说话,不在意他探寻问的问题。
“因为三瓣的图纹最好看。”
她上前一步,盯着师兄,目光灼灼。
“师兄,这世间万物,我只喜欢最好看的。”
*
清梨拽着祝今宵去看后面的林子,林子有限制,需要提前去解开。
趁着这个时间,墨妖赶紧联系几句。
“少君,我们就这样搬到内院吗?”
就这样明目张胆搬到仙门腹地,少门主眼皮子底下。
墨妖十分动容,少君为了谋取仙草,真是什么风险都敢冒。不愧是我们妖族的未来,深谋远虑,忍辱负重!
祝今宵点点头,语调虔诚:“清梨说了,只要我进内院,俸禄可以翻倍呢。”
墨妖沉默一瞬,刚想开口,倒也不必总为五斗米折腰,清梨已经欢呼一声朝祝今宵招手:“小祝师兄快过来!”
雾气消散,那竹林透出一条路。
少女就在路口朝他挥手,手上戴着的银铃铛镯子在风中轻响。裙袖随竹叶飘荡,金红珠串上的双眼弯起,饱含期待。
祝今宵踏脚就要往前走。
墨妖没忍住,焦急提醒一句:“少君且慢!倘若前方是杀阵呢?”
这里是完完全全属于应清梨的领地,倘若几步之外,被她设置杀阵,又是如此隐秘的单行道,他若踏入,便如入笼之鳝,必死无疑。
祝今宵面色有一瞬迟疑,步伐放缓。
清梨又在挥手,铃铛在风中响得欢快:“小祝师兄,快来啊,我等你!”
那在空中顿一刹的步子又坚定踩落。
“她在叫我,我去看看。”
祝今宵似乎找到了个借口,笃定:“既然是她自己家,应该没事的。”
清梨高高兴兴看着小祝师兄走到她身旁,她很自然地揪住他的袖子。
“小祝师兄,跟我走。”
她牵住祝今宵的袖子,不动声色用了点手法,不让他像第一次见面那样能轻易挣脱。
她带师兄去看后面的林子。
雾气随着主人的到来已经全部消散,光照在残留的水汽上,莹莹闪光。
绿意盎然的林子,无数细竹叶探出,看似阵法迷人眼,却又柳暗花明出现小路。
林地里竖起一块又一块小墓碑,埋着她养死的动物。
清梨带着师兄,向他一个一个介绍自己幼时的伙伴。
“这个是小白狗,我养了三天,被我娘杀了。”
“这个是小黄狗,它自己来找我玩,尾巴摇得像小风车,被我娘掐死的。”
“小白兔在我怀里时可柔软了,我娘问我喜不喜欢,我说喜欢,她就把兔子扒了皮烧一锅,又问我喜不喜欢。后来我就都答不喜欢了。”
只要是应清梨喜欢的,照水夫人都会毁掉。她恨无情道的夫君,但报复不了,只能报复还在她眼前的清梨。
清梨牵着祝今宵的袖子,从一块又一块小墓碑前穿过。
锦鲤之力无法改生死。
如同断魂崖她被铁骨铜牛贯穿心脏失去生机一样,这些死掉的小动物也无法复活。
她如今还能贴近祝今宵,妄图用提高气运值的任务来换取生机,而那些曾围绕她叫闹的小动物,全都成了荒草下的白骨。
锦鲤气运改变不了生死。
祝今宵听得沉默,有些不能理解,少门主的童年是怎么过来的。
清梨挽着他继续穿过林子,却不再说话。
林子不大,清梨带他逛完,又原路返回院子。
小黑狗跟到清梨院子,汪汪摇尾巴,又歪过头,疑惑已经到了饭点怎么还不投喂。
祝今宵打算上前一步,把小黑带走。
“师兄,”清梨突然伸手,牵住小祝师兄的衣摆,又晃了晃,眼神坚定,“我还是很想养小狗呢。”
小黑汪汪叫着,绕着她的裙摆打转。
而祝今宵想的是:
她说她想养小狗,为何她看的是我?
第10章 10课业 她喜欢你的脸。
清梨年纪轻轻已是八阶修士,同龄修者中天赋异禀的佼佼者,离满阶九阶只差一步之遥。
她的课业任务一向很重,除却日常打坐修炼,跟随内门学习剑法课咒术课,接任务除妖外,更是有诗词歌赋的学习。
为什么一个仙门如此强调诗词课?那当然是因为舅舅是个文化人。
“清梨啊,”应有才摇着扇子,扇面上新题着龙飞凤舞的“才高八斗”,墨迹随着他的晃动越加张牙舞爪。
“你这段日子往外面跑得勤,怕是在读书写字上懈怠了,要补上哦。”
清梨尚且想求情,应有才已经留下句“半月后有小测”,摇着扇子走远了。
清梨眼珠转转,心头已经泛起新想法。
舅舅以为是在给她增加课业吗?不,只是让师兄任务更重罢了。
一刻钟后,清梨书房内。
祝今宵蹙眉在看她的课业。
字迹飘逸秀气,就是几句常见诗词的默写居然频频出错。
祝今宵内心叹口气:“你读过四书五经三百千吗?”
“读过的。”清梨比划,“以前夫子教书,我就从窗户外往里面偷看。”
这话倒是听得祝今宵内心奇怪,应有才强调文墨,少门主被应有才宠爱,怎么会没有读书机会。
他只当清梨可能是逗他玩,便按下不提,接着翻看课业。
清梨单手支着下巴,闲闲盯着师兄看。
她在凡间时,上过几天学堂。她的养母给她缝制好小布包,她扎着两根辫子背着布书袋,绕过一个小山坡,坐到学堂里听课。
可没过两天,她的赌鬼养父便觉得花钱读书没用,揪着头发把她从学堂里拽走,养父甚至半夜到夫子家里打闹,让夫子把已经收下的束脩还回来。
后来她
就悄悄跑到学堂外,从窗户外面踮脚偷看偷学,又被人赶走。
再后来,她到底还是学会了认字和背诗。但她的字词是怎么学会的,是谁教她的,她的记忆却有些模糊了。
清梨双手撑脸,看着师兄坐在她旁边查课业。
她想起来尚在凡间时,不知在何处学到的诗。
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
她在被人教学这首诗时,好像朦胧之中真的抬起手指,一笔一划触过教她之人的眉尖眼睫,那种眼角眉梢的柔软与温度从她的指尖蔓延,一直涌入心口,记到而今,却又在斑驳年月中模糊。
这句诗像是一种虚幻真实交叠的触感,梦醒时的片段,一种遗忘的或尚未发生的注定。
她此刻近距离望着师兄,目光从他的眉宇和鼻梁划过。她想,这是我心中想去的山水。
“我以前一定没见过师兄。”
清梨手腕撑着下巴,突然开口。
“不然师兄这个长相,我怎么可能忘掉。”
祝今宵目光从书本上抬头,对视她的眸子,又很快低下头去。
但是他见过很多次师妹。少门主。
他以为她这样强大,定是冷酷无情的上位者,然而,并不是。
柔软明媚,像是承接第一缕霞光的东山兰花。
*
祝今宵低下头去,只认真纠错她的课业。少年手执毛笔,在她的字迹旁批改。
他把清梨写错的字一个一个纠正,在旁边红笔写上正确的字。
清梨却不着急改,欣赏够了师兄的脸,才懒洋洋看书册,关注的重点却偏移。
“师兄,我们两的字有点像呢。”
确实有几分像。
两人起笔收笔和小习惯居然相似,都爱侧锋起笔。
尤其是捺,清梨的捺总是拖得很长,拖得超出米字格,像是神龙穿行云朵间划过的云气。而祝今宵的字居然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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